资宋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兰江观鱼
然而这位沈三郎先是摆出了一个失礼的胡坐,接着又大言不惭的指点起朝中的政治来了,这未免就让汤鹏举心里有些不快了起来。
虽然这十余年的朝政为秦党所坏,汤鹏举对此也是极为痛恨的。但是,好歹他也是大宋官员的一份子,这位沈三郎的指责无疑是把他也给带下了水,让他成为了无能官员中的一位,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更何况,作为见证过靖康年间故事的太学上舍生,汤鹏举也不是没有年轻过的。他也曾经见过,比之这位沈三郎更加慷慨磊落、敢于指陈时事,敢于针砭时弊,而又深得士人之心的伟男子,同样也见过更多夸夸其谈的年轻人。
他怎么看沈三郎都不像是前者,因此不免就有些失落,正想着草草结束这场意外的会见。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还真的能说些东西出来,而不是同那些他见过的年轻人一样,只会站在道德的高地上泛泛而谈。
汤鹏举顿时收敛起了脸上的微笑,神情严峻的对着沈敏说道:“你且说说,我大宋这辆马车究竟是如何行走于悬崖边上,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我恐怕只有请你的老师好好惩戒你一番了。”
家学中的男女子弟和西席都不由屏息向沈敏看去,虽然这些天里他们中的一些人还没有接受其作为自己的同窗,但是此刻在汤鹏举面前的沈敏却俨然代表着他们这所家学的水平了,若是沈敏回答的一个不好,丢的可不是他自己的脸。
不过,穿着一身白色袍服盘腿而坐的沈敏,却丝毫没有被汤鹏举的严厉语气给吓住,他依旧神态自若的侃侃说道:“后唐清泰三年,石敬瑭始割燕云十六州于契丹。但是到了我大宋太平兴国四年,灭北汉而伐辽国之时,燕云十六州中的汉人已经开始视自己为辽人而非中国之人,视我中国之军为敌军矣。
从清泰三年到太平兴国四年,期间不过才43年。今日,距离靖康之变也差不多有19年了,中原百姓如必之这等年轻人,从出生开始就未曾见过、听说过我大宋官员和政令的,可谓是比比皆是。
敢问世伯,这些年轻人中还有多少人认为自己是宋人而不是金人的20年一代人,若再过上20年,新一代的年轻人成长起来后,他们是不是就彻底被金人所同化,对我大宋挥舞刀剑而毫无心理负担了
契丹不过得了燕云十六州,就压制了我中原足足上百年,称本国为辽。今日金国占据了淮河以北的所有中国故地,一旦让金人消化了这些地方上的汉人,让他们成为了金国之民,我大宋要拿什么去抵挡金军之南下
学生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开宝中王师围金陵,李后主遣徐铉入朝。太祖对于便殿,彼曰:江南事大之礼甚恭…非敢拒诏。太祖答曰:不须多言,江南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
太祖说此话时,距离今日也还不到200年,而朝中上下却已经忘记了太祖的教诲,而一心一意的效仿起李唐来了吗故学生对于大宋的将来,不能不担忧啊。”
洪遵坐于汤鹏举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对弟子的无礼不出一言,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家学中的其他子弟则迅速的用眼神交流着,此刻倒是极为佩服这位沈家三郎的敢言了。
而提出问题的汤鹏举虽然感到面皮有些发热,但心中其实倒是蛮爽快的。借太祖时的故事讽刺今日之官家和主和派官员,这正是他们这些支持打回中原的官员们,想说而又不敢直说的话语。
至于沈三郎前面说的,数代之后汉人百姓将要忘却自己的出身云云
第六十二章 处罚
洪遵赶紧拱手回道:“汤世伯这是说的什么话,小侄再怎么糊涂,也不会糊涂到这个份上。只不过刚刚学堂之内小儿辈太多,他们年幼无知嘴上未必能把的住。
汤世伯被陛下召入京城充任殿中侍御史,显然是将要大有作为的。可现在正事尚未开始办理,您就跑来我这里同后辈小子鄙薄国家大政,一旦流传了出去,小侄担心到时会被有心人利用,反而坏了伯父的志向啊。”
汤鹏举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不过他口中还是不满的抱怨道:“景严你还是太过于慎重了,都是家中后辈,有什么不可放心的。我倒是不觉得,会有谁把今日的谈话泄露出去,这些小儿辈能认识什么坏了心肠的小人。
不过也是,若不是你这谨慎的性子,陛下也不会让你权直学士院,试图用你取代沈虚中了。但是,景严啊,你要明白现在这个时机正是我们等了十七年才等到的机会啊。
好不容易我们才等到秦黄州去世,官家终于有所醒悟,开始稍有振作之心,驱逐朝中秦党的骨干,这正是我们主战派大有为之时啊。我们此时还不能表明自己的态度支持官家,把朝政从秦党手中夺回,号召天下军民北望汴京的话,那么恐怕大宋就再也没有恢复中原的一天了。
你这位叫做沈三郎的弟子,虽然言词质朴了些,但他说的话却并不错。时间拖得越久,北方百姓对我大宋朝廷的怀念就越少,我们北伐时得到的百姓的响应就越是渺茫,而昔日从四方汇集而来的精兵强将也是会老去的。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确实已经不多了。”
看着汤鹏举长叹短吁,洪遵也是心情沉重,不过他很快想起了同沈敏之间的对话,不由又对汤鹏举说道:“汤世伯说的不错,可越是如此便越是需要谨慎。若是我们一旦操之过急,惊吓到了官家,让官家觉得那些主战派官员回到朝中就要变成对北面开战的局面。
那么小侄担心,官家为了自家的安宁日子,会再次转向支持那些主和的官员,到时我们可就是白高兴一场了。”
汤鹏举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道:“贤侄说的不错,虽说这十七年来秦黄州把持朝政,打压异己,肆无忌惮的任用私人,可若是没有官家的默许,他又如何能够如此的权势滔天。
想要扭转秦黄州十七年来制定的国策方向,总要先在朝中肃清其人之党羽才是。只有先把这些阿附秦黄州的小人赶出京城,让张浚、赵汾、叶三省这些人返回朝堂,增强了主战派官员的声势,我们才能对官家进言北伐啊。”
洪遵心念一动,不由对着汤鹏举说道:“伯父有没有想过,光是把秦党逐出京城是不够的。秦太师执政一十七年,不光在中央,就是在地方上也培植出了许多党羽。
这些人打着秦太师的名义,在地方上侵吞田产逃避国税,还把持着乡间的诉讼之事,实如土皇帝一般。民间百姓痛苦不堪,却又无处申诉。
何不借助这一次的机会,大肆整顿吏治,从中央到地方一一斥退那些不合格的官吏,惩治各地鱼肉乡里的豪强。则百姓必然会聚拢到我们的旗下,到时民间主战之赫赫声势,正可用来坚定官家的向北之心。”
汤鹏举神情复杂的看了这个世侄一眼,他知道洪光弼这几个儿子都很不错,特别是大郎、二郎和三郎。但他却也没想到,这位洪二郎居然能给他出这样一个绝户计。这主意出的好不好,汤鹏举觉得计策还是可行的。
但是,这种事情大约只有蔡元长和秦黄州才干的出来,他们这些正人君子是没有这个勇气去干的。按照大宋朝官场的规矩,把人赶出京城之后,就不应该再继续追杀下去了,好歹也要给读书人留点体面。
虽然这个官场潜规则已经于宣和之后支离破碎,得罪了秦黄州的人,这位不是临死都不想放过,还要兴起大案的么。但是对于还想着保有自己名声的正人君子,还在试图恢复这项潜规则,想要把越来越残酷的政治斗争,退回到昔日的君子之争的时代去。
汤鹏举思前想后许久,终于还是摇着头说道:“你说的也不是不对,但我们既然以正人君子自诩,总不能同秦黄州一样,搞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一套。
地方上的士绅大户,过去或许依附过秦党,但他们也未必全是支持主和的,也许只是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从之。我们总要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能把人家一棍子打死。
更何况,吏治**也不是自秦黄州秉政开始的,哪怕是名臣辈出的仁宗朝,也从来没断过官吏贪腐的案子。我们现在光是应付秦党就已经很吃力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对付那些地方官吏呢
 
第六十三章 邀约
翌日,沈敏正坐在在南院书房内检查着齐彦河的抄写,齐彦河则老实的站在一边等候着沈敏的检查结果。
然而就在沈敏翻看着手中抄写的文字时,一个人却慌慌张张的跑来了他所在的小院。听到动静的沈敏抬头看了窗户外一眼,发觉原来是胡明泉过来了。
他于是出声让守在门口的亲卫放人进来,又让齐彦河去给进来的胡明泉倒了一杯凉开水过来,这才对着胡明泉说道:“大郎今日怎么这么惊慌,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因为跑的有些急,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水的胡明泉,先是一口喝干了齐彦河递给他的凉开水,方才稳了稳心神答道:“回三郎的话,确实是有一桩棘手之事找上了门。昨日晚间,张忠翊郎宗亮派人送来了一份请柬,说是要同三郎您见上一面。小人原本是想要连夜送过来的,不过又恐怕太晚过来惊动了洪官人他们家,这才今早赶了过来,请三郎拿个主意。”
沈敏听后顿时皱起了眉头,一字一句的向他问道:“你说,这张宗亮送来的请柬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是事实吗”
胡明泉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书,然后双手递了过来,沈敏接过之后扫了几眼,果然上面邀请的对象正是自己,而不是胡家的什么人。
沈敏一时不由冷笑道:“呵呵,这清河张家还真是神通广大,我这上岸才几天,他们居然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大郎,你来说说看,这张家到底是盯上了你们胡家金银铺了呢还是盯上我们保安社了”
在沈敏和齐彦河的注视下,胡明泉额头上的汗水流淌的更厉害了,不过他还是勉强冷静的回答道:“回三郎,我们胡家一直经营的金银会子生意,这家中要是有不可靠的人的话,这门生意早就经营不下去了。
当然,最近两年家中的生意从明州扩张到了整个两浙路,这各地分号的人员使用就稍稍放宽了些要求。但是,我家在明州城内的人肯定不会出卖主家的,没了主家的生意,他们就只能回乡下去种田了…”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沈敏脸色的胡明泉,看到对方脸上的怒意稍稍收敛了些许,他便赶紧接着说道:“…不过,济民社里的各家商号,并不如我家同保安社之间的联系这么紧密。毕竟他们只是为了赚钱才加入本社的,一旦看到什么风吹草动,说不得就要抽身而退了。
这张循王府上,之前想着要入股济民社,想必也是看中了济民社在海外贸易上的丰厚利益。他们既然能够找上我们胡家金银铺,同样也能找上社内其他商号。
我们胡家能够坚持跟着保安社走,不过其他商号未必会有这个坚持,也许他们已经同张循王府上有所勾结,所以这张循王府才能这么快知道三郎你的身份,并直接找上了你。”
胡明泉的分析确有道理,沈敏恢复了冷静思考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胡家金银铺经营的生意,没有不和保安社发生关系的,失去了保安社这个渠道,他们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而其他商号却并不是如此,他们在从保安社这里固然得到了大量的利益,但是失去了保安社也不失为一富家翁。可要是得罪了张循王府上,那么就有可能家破人亡了。
面对这样一道选择题,大多数人的反应也是先保全自己了。沈敏明白过来之后,便散去了心里最后一丝恼怒。他知道,这一趟见面,他还真是逃避不掉了。
拿着手中的请柬,沈敏冷冷问道:“这抱剑营街孙氏小楼是个什么所在难道是张家的产业吗”
胡明泉小心翼翼的回道:“这倒不是,抱剑营街原本是吴越王用于屯兵的宝剑营,自吴越国归顺我大宋之后,此地的军营就慢慢变成了民居,南渡之后更是成了临安城内最为有名的青楼楚馆之所在。”
沈敏心中的怒气又慢慢的涨了起来,他冷笑道:“我听说这张循王家的园子遍布临安,可他们不请我去北山路的迎光楼,也不请我去南山路的真珠园,甚至连自家的太平酒楼都不去,反倒约我去青楼谈话,他这是把我当成他们张家的下人了吗挥之则来,呼之则去。”
虽然胡明泉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应该插话,但他终究不敢搞砸了这场见面,这将会令济民社竖立起一个强大的敌人。哪怕胡家还有台湾这样一个
第六十四章 清河张氏一
禁城九厢坊巷,抱剑营街位于右二厢所管坊巷之内。这条街也分上下抱剑营街,中间还有一条运河从中经过,上有一座钟公桥连通两岸。
在沈敏眼里,这个时代的厢坊街巷,其实同后世城市划分为城区、大街、横街和小巷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的都是古装,说的都是这个时代的白话,他都要以为这是哪个影视城了。
他们这一行人在通和坊北的运河渡口上岸后,胡明泉带着众人沿着通和坊这条大街往南走。一路上替沈敏等人介绍,街道两侧最高耸华丽的高楼,依次是花月楼、熙春楼和南瓦子等城中著名的玩乐场所。
也正因为这些出名的游乐场所,这条街上从早到晚都是人流如织摩肩擦踵的,和后世的繁华街道并没什么不同。而下午正是这条街开始热闹起来的时间点,街上除了许多浪荡子弟出没之外,更不时有着盛妆女子乘坐着肩舆从他们身边经过。
看着街道两边商铺、酒楼的繁华景象,齐彦河才发觉原来临安城内居然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他不由拉着一位胡明泉带来的随从问道:“这些娘子究竟是什么人穿的这么华丽,难不成都是官员家里的亲眷”
这位随从和保安社打交道也不止一次了,自然知道这些沈敏身边的伴当,看似不过这位沈三郎的亲卫,但沈三郎拿他们却不是当下人看待的。而且有些亲卫的父兄在保安社内,也是一方头领,他自然不敢怠慢的小声回道。
“二郎误会了,这些可不是娘子,不过是娼楼里的小姐。看眼下的时辰,这是有人开始凑局了,所以请相熟的小姐们去陪客呢。
二郎你看,这街道两边靠着门盛装打扮的女子,向着你微笑招手的,就是招揽客人的小姐了。当然,这里面也有许多门道,若是一个不熟悉的外地人来了这里,就会被人当做肥羊宰了。
有些娼家不把你身上的钱财榨干了,是绝不会让你出门的。还有,看见那些站在街角的闲汉没有若是让他们给瞄上了你,那就是一个圈套接一个圈套的给你下套,非让你倾家荡产不可…”
站在抱剑营街孙氏小楼面前,听着两侧高楼内传出的女子歌声和丝竹之乐,这让沈敏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后世的茶楼一般。若是论享受生活,不管是现在还是千年之后,似乎都没有人能比得过杭州人的了。
沈敏的感慨也没多久,小楼的主人就迎了出来。一路上沈敏倒也了解了下这孙氏小楼的来历,事实上现在的孙氏小楼在这条街上只是中上水准,但是在十年之前这座楼的主人却是临安城最出色的几位行首之一。
然而美人易老,十年前以聪慧而著称的孙小姐,现在也不得不升级为孙妈妈了。当然,看着眼前这个风韵犹存的娇小妇人,沈敏也还是能够看得出对方年轻时有多美貌了。
就在沈敏打量着这位从楼梯上下来的熟妇时,这位孙妈妈已经笑语盈盈的走了上来,对着他们招呼道:“可是胡家金银铺子的掌柜”
胡明泉看了一眼沈敏,发觉对方并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他马上上前接过话道:“是,在下姓胡,不知张官人到了吗”
这位孙妈妈从胡明泉手中接过了一块银牌,反手之间就滑入了袖子里不见了,手法甚是纯熟,连沈敏都没看出痕迹。收了钱之后,她立刻说道:“张管人刚到没多久,早就让我候着你们了,贵客请跟我上楼,其他客人就请在楼下消遣吧,奴家会让人招呼他们的…”
在没有见到张宗亮之前,沈敏一直在想着,这位张循王的孙子是个什么模样。或是一个纨绔子弟,又或是一个脑满肥肠的富贵员外。
然而等到上了楼之后,才发现房间里的坐着的,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已。听到沈敏等人进来,这位书生也不抬头,只是继续按着琴弹奏着,他边上坐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姐,正一脸倾慕的看着他,也不知是真心还是演戏。
孙妈妈倒是很有眼色,站在门口暗示着小姐离开房间,好让这些客人坐下谈话。沈敏拉住了这位孙妈妈低声说道:“给我身后的两位兄弟在边上开个房间,安排一桌上好的酒席,不过不要小姐招待。”
当房门再次关上,房间
第六十五章 清河张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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