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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劫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庸城南


你不想负责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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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面之下是一片暖湖,因为隔着厚厚的冰层很少有人会知道。迷心此时正跃坐在冰面边,粗略地拧了拧头发上滑落的水珠后,撑身站起来踩在扔在一旁的衣料上,弯腰要捡起散在一边的外袍来擦身上的水珠。

    她只着短衣下的水,小上衣勉强及至腰部,下着的小短裤才是堪堪遮住大腿,短衣裤因为湿了个透所以紧紧地贴在身上,这弯腰捡拾衣裳的动作对木疆错造成的冲击有些...大了。

    “你是...什么怪物”

    身后突然传来的男子声音让迷心狠狠吓了一跳,绝佳的本能的反应让她没有立刻回头,闪瞬间掐诀一念,反手就是一片冰刃扔去,攻向声源之处。事发突然迷心根本来不及穿戴整齐,只能迅速扯起披风披裹在身上,勉强遮住身体。

    她没有想过有人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她设下的结界之内。

    他何时起就在这里了

    短暂的惊慌后,迷心心头涌上恼怒之色。方才心中的不悦未缓,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被这番无礼地冒犯,蓦地怒火中烧,丝毫不可抑制,直接腾身向来人击去。

    木疆错傻愣愣地问出这句话之后,回答他的是齐刷刷破风击来的一片冰刀刃,他们相隔十几丈的距离,冰刃在三息后就到了他的面前。被冰刃逼的退无可退,右脚跺地,巨刀飞快的劈出几招,将冰刃尽数砍落,还来不及松口气,硬生生的一掌已经劈了过来。木疆错抬左臂于前挡住那一掌,本能的要挥刀还击,可对面怎么说也是个手无寸铁的女流之辈,自己使兵刃还击与她,总归是不妥的。这样想着,手腕一转,巨刀翻了道弧线被脱手于身后了。

    迷心一掌劈在木疆错的左臂上,纵使是使了十成力气,却奈何木疆错皮糙肉厚又披着坚硬的铁甲,若是细看,铁甲之上还另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甲...她这一掌也就只是将那层冰甲给震碎了,除了听见碎开的冰碴落进雪地上发出如树叶落地的簌簌声之外,其实也没有对木疆错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

    一掌落空,迷心借势翻腾而起,径直踹向木疆错的下巴,木疆错微微扭头,视线所触,蓦地让他脸颊发烫,这下没能躲避开去,被那白嫩的脚丫狠狠地踢上了下巴,脑袋被这股劲力带地顺势向右狠偏而去。

    虽然对方被自己的第二击打中,迷心胸中怒火更甚,她自然是知道木疆错是为什么会突然愣住。因为衣着的原因,这架打的她可以说是处处受制,出招束手束脚,可即便如此注意了,却还是被占了便宜去。

    迷心光着脚踩在雪地上,银牙紧咬,几次想要发作又被自己强行忍了下去,要是又被人给轻薄了去该如何,这种落於下风的情况惹得她越发地暴躁,披风只遮至膝盖下方一点点,白嫩的小腿和脚丫已经被冻得有些微红了,不自觉的在僵持中来回踩了两踩。

    自刚才那一脚之后迷心就没有再有动作,木疆错再憨傻也大概明白是因为什么,想起刚才自己的冒犯,脸颊更是红了,也没再敢看过去,只低低着头,好一会才小心的问,

    “你是人吗”

    ...

    如果给她一点点时间换衣服,她一定要拿剑戳死这个傻大个子!还你是人吗!这说的是人话吗

    见迷心迟迟没开口,但木疆错能够感受到一道极为炙热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这视线还是是想将他扒皮抽筋生吞下肚的那种...

    “你是不是冷要不...”木疆错低垂的视线也只能打量到迷心踩在雪地里地的那双小细腿有越来越红的迹象,忍不住又道。

    “你是不是有病!”

    被一个不熟的男人一直盯着自己光裸在外的腿看,任谁也都是会发飙的,迷心终于打破了沉默大声的骂出了口,脸上尽是羞愤和恼怒,见对方还是没有识趣地挪开视线,迷心情绪终于上来了,直接蹲下,用披风遮住了小腿,大声道,“走开!”

    “你...”的腿...

    “滚!!!”

    木疆错话还没有说出口又被一声响彻天际的滚字踢了回来,只呆呆地应了声,挠挠头有些发蒙的原地转了两圈,捡起掉在地上的巨刀,随便拣了个方向就走。

    “这里有结界我出不去啊,怎么...”

    走了十几步后又突然退了回来,嘟囔着一转头,整个人就傻掉了,迷心正扯了里衣往身上套,系在颈肩的斗篷丝带有些松了,偏向左边滑落倒手肘,从他这边看起来就像是未着寸缕一般,好不震撼。

    “你就是嫌命长!”

    迷心扭头看了他一眼,一改方才的恼火,反而极为冷静地系好上衣衣带后摘掉了斗篷,如果刚才是因为受制于人才想着暂时算了的话,那现在她换上长衣裤,也就没有理由放过他了。脸上不知道是因为羞愤还是因为委屈而染上红色,眼睛也不自主地泛上水汽,视线有些雾蒙蒙了。

    她还是那副平庸的蜡黄面容,就算是被占了些有怎么样,她不说,谁能知道是她!!虽然这种想法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至少对于这个时候是最合适的。

    眼下这番打斗场景要是落到说书先生口中那就定然成了这样:

    “只见木大都督头戴飞凤盔,穿着寒铁甲,身披大红袍,兽头束带,斩将大刀横立身侧好不威风!又见迷心大人未着甲胄,赤手空拳立于雪地之上,虽未着屐,却见那气势不减反增。

    厉声叫骂后,一将当先以手作斧披面而去,木大都督见此番,执手于前大刀轻摇曰:‘慢来!遂弃刀而立,也以一双赤拳相迎,双方交战好一番动地惊天!有道是:‘斧来戟架,绕身一点凤摇头;戟去斧迎,不离腮边过顶额。‘双方交战,不过二十回合即是分出了个高下!

    各位看官,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而结果就是木疆错没有能抗住迷心的三招,紧接着就是长达半个时辰的单方面殴打,若是迷心没有在中途昏迷过去的话,他可能会被打的怀疑人生…

    当木疆错冲进医馆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有些不解



不问白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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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炭炉把屋里烤得暖暖的,炉上架着的瓦罐里在熬着药汤,丝丝热气从盖沿推挤着又手脚敏捷地逃窜出来,带着酸苦的味道,在屋子里放肆错乱地跑动着。

    木疆错蹲坐在矮凳上,高大的身形蜷成一座低矮的小山包,捏着一把旧团扇,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时不时还上手捏捏围放在炉边的几只小小个的红薯,在确定没有熟透后又悄悄地摆了回去。

    屋里的药味越来越浓,掀了盖子,罐子里奔腾着的黑黄色液体粘稠的紧,面上还在不断地翻起大大小小的泡泡,看起来就像是熬制了一锅变质发馊的浆糊。木疆错见着难免有些皱眉,这锅浆糊是自己亲手熬制出来的,一会儿他还要亲手给迷心灌下去,单是现在想想,就觉得很是于心不忍。

    药是医馆里的小厮照着白奶奶手写的药方抓配的,药方上的笔锋承转苍劲有力,可内里的东西的确有些让人摸不清楚头脑。木疆错接过几大包草木药材,小厮让他在堂里稍等,自己开始屋前里后地进进出出,陆续给了他几个湿漉漉的纸包来,还一脸严肃地拿红绳绑的紧紧的,木疆错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可小厮的这般神态让他突然特别想知道这些纸包里究竟藏得什么,终于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把纸包们展开一个角后,看到的东西让他硬是愣呆了好一会。

    后院现挖出来的蚯蚓和鼻涕虫,养在地窖陶罐里的几只长相怪异的大虫子,还有两条刚剪下来的还沾着黏液的新鲜壁虎尾巴...

    这些也就算了,可在木疆错强做镇定地道了谢转身要走时,又再拖拽了一条大肥鱼追上来算是个什么意思

    “城督大人,此乃白奶奶亲自喂养在井中的东海福鱼,药汤半成后再破腹取胆,切记胆汁一定要尽数入药。”

    “那其他”

    “哦、”小厮将挂住鱼嘴的大长铁钩递给木疆错,笑笑道,“奉白奶奶的话,鱼身其他交由城督大人自行处理,此乃东海稀有,熬制煨汤食之或可求得福报,这些都要看个人造化,不过为大、为这位姑娘补补身体还是可以的。”

    “大什么”木疆错糙归糙,但不代表他缺心眼,虽然小厮转的很快,这稍许的停顿他还是听得明白的,有问题。

    “啊、小人本意是想说熬制鱼汤为大人您补补身体,可眼下有这位姑娘需要大人照料,自然是这般说法方才更妥善些的。”小厮慢条斯理道。

    “原来如此,多谢了、”这话有条有理,木疆错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遂点头致谢出门去。

    “折煞小人了,慢走。”

    即使是有千万般的不理解,木疆错也还是回家照着做了,白奶奶虽然时常神神叨叨,脾气也大,但以她的医术医德,配异北第一医师这个名号是当之无愧的。

    清水一捧,待清水煮沸后,按着药方上记录的顺序将材料都放进罐中,木疆错一度以为这么多的材料只掺一捧水是肯定要糊底的,可熬煮约摸半个时辰后,药汤虽然慢慢的成了这般模样,内里仍是顺滑的很,倒是不见半分要糊的迹象,只是这气味着实难闻。

    异北之中有句很是中肯的话,唤做:宁窥郎君浴,不问白婆汤。

    话中的这个郎君,指的是异北城主赤萧铭。这句忠言是告诫有病要服用白奶奶开的药汤的人,宁可去偷窥城主沐浴被打死,也绝对不能对这药汤的熬制过程感到好奇。这话以前在木疆错听来是大家言重了,现在他觉得概括的相当精准,如果换作自己,宁可去偷看城主大人洗澡,即使被抓住了被照死了打,也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喝这个东西的!!

    药材一份一份地进了锅中,手边只剩下那条肥头大脑的东海福鱼了,取了鱼胆握在手中,把鱼身放进门口的大木盆里,想着明天洗洗干净应该还可以炖得出一锅好汤。

    瓦罐中的酸苦之味已经浓郁到了极点,单凭这气味就可以猜到这药的味道会有多可怕了。就算知道不是给自己喝,木疆错在挤破苦胆的时候手也是忍不住抖了两抖。做完这些,木疆错拿起药方对照,可看到后面的一段话之后,嘴角莫名地抽了抽,

    “药材尽数放入后,盖上盖子继续熬煮,直到药汤煮至浓白清香即可,须令其在其在丑时服下,切记。”

    熬至浓白清香

    认真的

    木疆错揉揉眼睛,又仔细辨认了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许是着急要出城去约会,白奶奶最后这几条写的越发地潦草,再三确认之后证明自己确实没有看错。

    既然这么写了,那就熬吧,熬白

    这个可能有点难度,木疆错心想。

    散着腥苦气味的胆汁入罐,木疆错飞快地盖上盖子掩住那股味道,掌心还握着挤破的鱼胆皮还有沾黏在手中的腥臭汁液,出门去将胆皮扔到小院中的雪梅树下,蹲下身捞了一把白雪来搓手,搓揉了好一会,换了好捧白雪,掌心的腥臭味仍然没有去除掉半分,可即便如此,木疆错还是机械般地重复着,脑中同时也在质疑自己:

    他方才为什么要用手掌整个握碎为什么不用指甲掐开一道口子再挤进药汤里

    但很快就为自己做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个叫桃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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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萧铭推门进了里屋,火炉上还坐着药罐,屋里尽是酸苦的味道,迷心坐在榻旁的脚凳上,紧紧握着木疆错的手。

    赤萧铭自顾自的将门掩好,扯了袖子把圆凳上的灰尘拂去然后坐下,安静的盯着迷心看了好久,才终于开口。

    “喝茶吗”

    “相公,你渴了吗,要不要喝茶”迷心眼神痴迷,温柔地对躺在榻上的木疆错道。

    “泰山府君说,他的魂魄没有归于泰山。”赤萧铭接着说。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相公他没有死,不是一直在这里睡着的吗,那泰山之地,不好多加叨扰。”迷心终于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很是不耐,“你这捡回来的一条命就不要再往东地去了,元气还没回复完好,这样会折损福寿。”

    “迷心丫头,我陪你去寻他可好。”赤萧铭轻轻地叹了口气,又说。

    “只是伤的重了些,还没有缓过来罢了,这家伙一贯如此,受了些伤就喜欢给贪睡找借口,我要陪着他,你便不要多心了,白婆的药给我带来了吗”迷心答。

    “丫头,你、”赤萧铭又想说什么。

    “我知道了!”迷心蹙眉打断赤萧铭的话,语气突然冰冷,好一会儿后又恢复常态,道,“不必多说了,回吧。”

    “你…”赤萧铭顿了顿,还是什么都没说,把提来的药包放在墙角,推开门,只回眼道了句,“我走了。”

    对于赤萧铭的离开,迷心视若无睹,只温柔地凝视着静卧在榻上的木疆错。怕刚推门的瞬间灌进来的冷风让他觉得凉了,起手为他将锦被拢的紧些,而左手始终与木疆错交握,未曾松开半分,即使紧握的那只宽厚的手掌已经成了一副枯骨模样。

    距离异北之乱已经过了近十年,异北双翼一方折陨,迷心陷入悲痛,几次重入东地泰山区寻木疆错的魂魄未果,后便开始一蹶不振,将自己与木疆错关在西南街的那间小别院之内,再不问世事,但凡有外人敢踏进院内一步,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击飞去。

    城主昏迷,城督离世,迷心卸职,整座城的事务一下子就落在只司文职的礼师肩上,压得他叫苦不迭。

    灵身重塑后的第三个年头,赤萧铭终于醒来,灵识完整无漏缺。至此,异北城总算是归于安定。

    重回异北后的赤萧铭脾性再没那般暴躁,倒是换回了最初的温文和煦,后来的十年,异北城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那个少年气性的桃一在木疆错走后收了脾性,稳重了很多,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也算得上是一个将士之材,城中兵头守卫损失大半,桃一便就接替了木疆错做了城督。

    他一直不愿入主城督府内,只住在西南街里,与以前西南街的几个守卫兄弟同住一个院子。

    有空的时候桃一总会去城督府的小厅坐上一坐,府中的杂务本都是有专门的打扫婢女来做的,异北大乱十年,城主府这个地方也再也无人踏入,虽是说门前冷清,但每逢佳节,府门口拢上的花团香烛总是多到放不下,便就沿着院墙摆开了去,年年如此,年年灯火通明,异北城民从未忘记过他。

    桃一上任后,赤萧铭本是要赠他另一处别院,到桃一坚持与赤萧铭讨要了城督府的钥匙,又婉拒了赤萧铭要派些打扫侍女的提议,告了两天假,自己一个人把积灰三尺的府宅打扫地洁净。这是木疆错以前住过的地方,他不愿被旁人搅得一塌糊涂。

    异北民众都知,迷心几番入东地去寻找木疆错的魂魄皆是无果,想不开,遂封门。

    而在赤萧铭醒后,每年间都会亲自置访泰山,即便坚持至今,仍旧是没有打探到半分有关于木疆错的消息。

    迷心坚持道是木疆错没有死,桃一在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他入不了西南街的那间院子,便只能守着这间府宅了,即使木疆错在这里住了没几天,可要是哪天木疆错从这门前路过之时,感觉到有些熟悉进来看看,找到了他,或是找到了真正的回家的路,那便就是极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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