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劫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上庸城南
“今日就到这里,你且回去休息吧。”赤萧铭斜靠在座上,把手里最后一份卷册扔到桌上,轻揉着额角,微显疲态。
“城主大人,属下有一事相求,”桃一屈膝跪地,“私事。”
“说、”
“属下想见前城督大人。”桃一道。
“不可。”赤萧铭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出言拒绝。
“是、”这已经不是桃一第一次提出这个请求了,每回都是被赤萧铭一口回绝,早就猜到结果,规矩地行礼退后,道,“属下告退、”
木疆错在西南街当一个打更巡夜的小兵的时候,桃一才是个刚进西南街的毛头小子,年少轻狂的时候惹过不少的麻烦,被木疆错照拂过不少次后,就开始一直跟着他,把他当成了崇拜的大哥。
桃一没有父母,是被庵庙里的姑子养大的,少时脾气很大不服管教,才会被送进来守卫队,绕是依仗着姑子们在异北城中的面子,桃一在北街与鲁岚几番叫板后,还是被从北街踢了出来,发配到西南街这样老幼病残的贫瘠地方,领了份没什么前途的闲差混日子。
而后木疆错做了城督,桃一也受了的罗禅推荐,被提拔成了西南街的兵头。
当木疆错从异北钟楼倒下,在他面前死去,桃一脑中一片空白,那时候他只知道顶天立地的那根柱子断了。
撑天的柱子断了,天就塌了。
桃一巡完街后,照例去城督府的小厅小坐了一会儿,再又起身回西南街的院子去休息。
每路过那间不复温暖的鄙
吃桂花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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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房里大都是些姑子在忙碌着,男子们基本都去了前堂做接引和看顾场地的活计。桃一小小地探出个头,就被揪了小辫子拎到角落。
“你不好生在厅里待着,来这作甚”揪走桃一的是正庵里的蛮姑子,“又想使坏,嗯!”
“松开、给我松了!!!”被人拽了小辫子自然是极为不爽,桃一反手抓住另一端用力要拉回自己的辫子,费了半天劲,对方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桃一的脸刷地就黑了。
“好好好、松松松~”见他这般反应,蛮姑子甚是满意地送了手,悠悠道,“前些日子听得吉安姑子说道,你在这守卫兵营里倒是改了不少臭脾气,看来是假的。”
“哼、”桃一抱胸哼哼不理。
“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再想趁乱使坏,黄姑子脾性好不与你计较那些,在我手底下敢使坏,别说你这个小辫子,整个脑袋我都给你揪秃瓢了!听到了没!”蛮姑子叉腰。
“切、”桃一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扭头就走。
异北城有一座叫做正庵的庵庙,行的是修神之道,庵庙坐落在城外的异北岭山之中。庵庙里的姑子极少会出到庵外,此次蛮姑子是受了城主赤萧铭之邀来为婚宴做祝茶和祝汤的。
这种行祝礼的积德之事,庵庙里的吉安姑子总会派分给年纪稍轻些的姑子去做,一来是多少能够结些善缘,二来也是让这些还没有收心的姑子们得些去走走玩玩的正当机会。
蛮姑子是正庵最年轻的姑子,其次就是刚刚提到的黄姑子,也是将桃一捡回去的姑子,对他很是宠爱。有一次黄姑子行祝礼的时候将尚且年幼的桃一一起带了去,桃一因为好玩,偷偷地把整罐的盐全倒进了锅里,闯了大祸...
祝礼出了问题,主人家虽是恼怒,也是不敢责怪于正庵的姑子,只能默默认栽,可黄姑子回了正庵之后定是避免不了被责罚的。
那次黄姑子和桃一被罚在正庵的静思塔的底层地窖里跪了三个月。黄姑子把两条薄薄的跪垫叠在一起给桃一躺了,把外袍也给桃一当薄被盖上,一边要蒙眼罚跪,一边还要讲着故事哄桃一入睡。
这些事情桃一都不大记得了,许是那会儿年纪太小,只知道黄姑子的腿脚似乎一直都不太好,稍稍劳累些腿脚便就使不上劲了,因此她不大爱出远门。
吉安姑子是正庵里大姑子,也是她将桃一送进守卫营的,具体是因为什么,桃一也讲不清楚。
正庵只有六个姑子,姑子们修行到一定的程度,冲破雷劫后,修为会更上一层,这时就能被在名字后缀上一个“安”字,这是极大的荣耀,在正庵中,做到的也仅仅只有吉安姑子一人罢了。
看着桃一气呼呼地走开,蛮姑子掩嘴轻笑了一声,眉眼弯弯颇有风情,与方才的蛮泼样子很是不同。随即飞快的正了神色,重新整理出一副不碍世事的傲慢样子出来。
桃一莫名其妙被教训警告一顿,自是不爽,去里间存酒饮的小仓箱翻找装了果桃甜汁的葫芦,甜汁好像只剩下一壶了,桃一又挨个揭开盖子闻闻,挑了个味道差不多的葫芦就一并抱走,回了厅里继续喝。
木疆错见着桃一回了厅中,且门外并没有闹事的吵闹声,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桃一回到锦凳上继续坐好,他知道木疆错担心的是什么,摇摇葫芦,冲他眨眨眼笑。只不过他狡黠眨眼的时候端坐着的赤萧铭微微偏了头看了过来,这个笑好像是被他接收了,视线相触,桃一倒是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直到赤萧铭收回了视线。
大婚的仪式一步一步按照礼节进行,结束后桃一怀里的两个葫芦也都空了下来。宾客们落座用餐,此时的桃一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很是殷勤地为大家盛舀祝汤,一边舀还一边不停地说吉祥话,这番大大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有些心里发怵,这小子的坏心思出奇的多,不得不防,而跟桃一有过过节的人面对这般情景更是措手不及,这碗祝汤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可是正庵里的蛮姑子为城主最宝贝的迷心大人亲自做的新婚祝汤,且不说祝汤的诸多益处,若是不喝,拂的可不止一人的面子,是为大不尊大不敬,可若是喝了,眼下桃一这小子这般奇怪行为,怕不是早早地动了坏心眼要给自己使绊子呢…
短暂的权衡之下,大家还是懂得轻重的,皆是如壮士断腕一般仰脖喝了个干净,接着赶忙请退回家,谁又知道这后劲如何呢。
托桃一的福,宴席开了不久,宾客就纷纷散了去。木疆错倒是乐的见这番场景,送了赤萧铭离开后才突然发现,竟是怎么也找不到桃一了。
罗禅道,许是玩的累了回去睡了吧。木疆错想也觉得是极有可能,也就没再遣人去寻了。
桃一确实是玩的累了要回去睡,出了院门后兜兜转转好几圈,却怎么的也没能寻着自家的房门,折腾了大半天累的厉害,误喝了果酒使得头脑发昏,晕的厉害了,干脆倒进路旁葱郁的草丛里便睡了去。
睡梦中迷迷糊糊中被一只手拉起背到背上,醒来时就已经躺在床榻之上了,暖玉被用布条缠裹在腹上,榻前的矮凳上置了瓷杯,炉上煮着姜汁,这会儿炉火烧的正旺。
喝过酒的桃一极是容易胃腹疼痛,这是以前他幼时刚入正庵时偷喝吉安姑子酿的桃花酒所致,自小便是埋了个病根,一沾惹便就疼痛难抑,酒劲消去的时候最为厉害,可他虽自知却依旧馋嘴,而庵里最爱惹事的蛮姑子又好以佳酿勾他,在正庵里可是没少尝到苦头。以前每每犯了这毛病,黄姑子就抱着他用暖玉暖着腹胃,为他熬姜汁驱寒解酒劲,即使心中气恼也依旧垂着眼温柔,她从来不知如何斥责于人,只以切磋的名义与蛮姑子打过几次,再之后无论黄姑子如何春风和煦地向蛮姑子提出邀约,蛮姑子怎么的也不回应了。
…
桃一还了酒壶,向罗禅道了谢,面色如常地进院回了屋,胡乱卸下的衣甲被扔到屋角的地上,洗漱沐浴后,桃一蜷缩进锦被里,将自己拢得像是一只僵死的盘身千足毛虫,慢慢地等着酒劲上头,又等着酒劲消去。
胃腹间一阵一阵袭来的疼痛让他根本直不起腰,少年俊郎的面容此时看上去狰狞不堪。暖玉还在枕旁放着,熬姜汁的小铜锅却早就被桃一锁进柜中,铜锅他总是擦了又擦,暖玉也是看了又看,可从黄姑子死后,这些物件他便就是再也没有用过了。
吉安姑子是庵庙里唯一的“安”字大姑子,没有人能够反对她的安排,当吉安姑子决定将桃一送出庵去,黄姑子万般反对,只能是无济于事。黄姑子年纪虽轻,平素里也都只是一心围着桃一转,看似荒废了修炼,可黄姑子的修为道行在这正庵之中并不是最差的,相反,她实力仅次于吉安姑子,若是潜心修炼,极有可能冲破雷劫成为第二个安字辈的姑子。
自从桃一进了异北城之后,黄姑子就住进了静思塔,开始戒食戒饮,没日没夜地闭关修炼。
她知自己只有缀上“安”字,才能将桃一接回自己身边。
后来有一天,异北城中有邀,吉安姑子本是要派黄姑子去异北城行祝礼,她知黄姑子思桃一思地紧了,遣了蛮姑子去告知,可蛮姑子玩心太大,使了个小心眼,只去与黄姑子说了两句无关的寒暄话,就回来告知吉安姑子说黄姑子要潜心闭关,道是不去,又主动请了命让自己去,吉安姑子便是允了。
后来黄姑子在静思塔中听到山门开启的声音,有些奇怪,就出关追了去。正庵的山门只有当有姑子外出办事才回开启,吉安姑子知自己思桃一心切,有能出庵的差事怎么会不交于自己呢
蛮姑子知这山门开的动静会被黄姑子听见,因此一出门就赶紧地向外奔去,可还是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拦了下来,黄姑子好声好气地与她商量,可蛮姑子知自己本就不占理,可她也有非出庵不可的缘由,便就破口大骂起来,蛮姑子本就泼辣,平常都不与她计较,可蛮姑子这次骂桃一做是“死要债的”,黄姑子的脸上头一回染了怒色,一记手刀就将蛮姑子劈趴下了,将她拎起来,在其项间系上麻绳拴在树上,使了咒术让她不得脱身,遂化了蛮姑子的模样进了城去。
做完祝汤后,黄姑子就见着桃一满脸粉红地上窜下跳,猜他又是偷饮了酒品,想去把桃一拉回家去,可此次前来异北城的是庵里的蛮姑子,自己如今也是顶着她的模样。
以蛮姑子的泼辣性格,是绝不会去理会桃一的,若自己这番去了,倒是会很突兀,容易引得
是哪路大仙
黄姑子强冲雷劫后因为力竭不敌,被轰雷劈断了双腿,重伤心脉,最后确是死于被吞噬了丹珠。
黄姑子葬在正庵北山的一处石洞之内,入木时就穿着那身白衣,像是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样。素净的衣料躺在棺内,黄姑子躺在衣袍内里,全身上下都被遮裹得严实,只有一只短宽的茸耳朵不小心露了出来...
吉安姑子问他可是害怕
桃一只怔怔地站着,没有答她,也不知那时候脑子在胡乱些什么,只觉得腹内在隐隐地发热发烫,热意从腹中延至四肢最后冲进头脑之内,激地他头疼欲裂,胃腹传来的恶心感逐渐厉害,桃一终于忍受不住,冲出山门去呕吐,再接着就被一掌劈昏了,送回了异北城中。
凭那劲道,桃一猜一定是蛮姑子下的手。
桃一足足昏睡了半月,猛的从梦中挣醒后,拖着虚弱疲惫的身体便就要回正庵去,可当他连滚带爬地出城进了异北岭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冰雪中的青纱幔帐的院门小廊了。
正庵不声不响地封了山门,自那之后,城中大小喜丧行祝礼这一项就算是废掉了,可每年一次的祈福会,有一个原本定是该由正庵的姑子亲自掌礼的祈福仪式,因实在无人能替,便只能由全城民众票选出一位“颇具神通气质”的礼师来顶上一顶。
而这个“颇具神通气质”,通俗地说起来,就是无亲无故八字命硬,若看上去有些神叨叨就更好了,所以礼师自那次当选之后,就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好久好久,毕竟异北之中还没有比他更具备“神通气质”的人出现。
礼师起初只是掌礼而已,算是个闲差,后赤萧铭闲来无事之时就随手算了算礼师的命格,发现在这异北之中没人硬的过他,就觉得这是个人才啊,当即将掌礼和执罚归于一职,一同交由礼师来负责了。
礼师是个很怂的人,对于赤萧铭的命令他是不敢不从的。他是一个市井庸人,平日里就靠走街串巷叫卖些小玩意儿过活。
礼师本是异北城为数不多的几户修士家族中,扈姓的子嗣后代,他的先辈亦是寻着五周门的消息来到这里,后来在这里生活下来,世世代代地守着五周门。
异北有一个众人皆知却又都默契地闭口不提的奇怪现象,那便是,若有祖辈先辈有进过五周门,这一脉有很大的可能会变得人丁稀薄,家族不振。
而扈氏便就是最好的例子,相传礼师的祖辈中有人曾经亲入五周门内,从那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后来的扈氏一代不如一代,到了礼师父母这一辈,好不容易得了礼师这么个儿子,孩子还没满月,正逢上异北城的那次魔物入侵大劫难,礼师的父母双双死在魔物的手中。
于是礼师就在城里的承泽居中长大,在里面住的大都是在劫难中失了亲人无依无靠或是受了无法治愈的伤病的人,赤萧铭待他们极好,每月都会亲自前来看望,在承泽居中无须为衣食担忧,但此处终归是个特殊地界儿,也养得礼师一副自小就唯唯诺诺的性子,无论旁人说什么都是认真的听从。
其实揪底地说起来,扈氏一族是异北修士家族中颇具脾性的,在扈氏盛极之时,是敢同赤萧铭的氏族拍桌叫板的存在,而现在唯一的子嗣却被养成了这般软糯的脾性,说起来也是可悲。
礼师长至成年后便从承泽居中搬了出来,赤萧铭一直记着他,为他挑了一处雅苑供他居住,扈氏在异北世代经商,大劫难过后,异北城毁的厉害,扈氏的祖产也没了,赤萧铭又为他寻了一处铺面,供他做些生意,也算是承了祖业了。
礼师感恩戴德地受了赤萧铭的情,店铺是开起来了,他倒是有经商的天赋,可又属了有谋无胆识的那类,禁不住没完没了地有熟人来讨便宜,没几年就关了张。关张后礼师挑着扁担当上了货郎,走街串巷地兜售些小玩意,卖的便宜,不似开店那会儿,人也不好意思为了半分的银钱讨要好处了,这般他倒是过得快活了起来。
有求必应的礼师在异北城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这一点从他高票被推选坐上礼师之位就能看出来。
稀里糊涂地成了异北的掌礼之人,他认了,好在是一份闲差,事也不多,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干活的时间,他还是可以当一个开心的货郎,多得一份工钱,有何不可。
后来,城主又把掌罚的事情也交由了他,之后他在劳作邑中呆了近三年的时间,专门学习惩戒之术,等到他学成后踏出劳作邑的大门,那时候他的憔悴脸在异北城中盛传一时间,人们都传礼师大人成了!他的那份神通气质简直就是由内而外地散出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憔悴脸都是礼师大人的标配。执罚本就是损功德的事情,而行刑的过程又极其耗精力,为了熟悉业务,礼师在劳作邑呆了那
么长的时日,形容憔悴些也是正常的。
赤萧铭托白奶奶为礼师调养身体,连续一月,日日为礼师熬制东海的福鱼汤,为此还亲自去了东海地界去寻捕福鱼...在这般将养下,礼师的身体很快得到了恢复,只是脸上的憔悴和疲惫很长时间才消去。
若无特殊原因,异北城的集中行罚多是半年一次,因此熟练了惩戒之术后的礼师又是清闲了下来,无事时继续开心地当他的货郎。
这般光景持续到异北大乱...
木疆错死后,迷心就像是疯了一般,只道说让礼师主持大局,自己就带着木疆错的尸体失了踪迹。无奈之下礼师只能够咬牙替了主位,继续维持异北大阵为赤萧铭护法,彼时持续几日掌罚的他,精神和体力也是严重不支,灵体和
是哪路大仙
黄姑子强冲雷劫后因为力竭不敌,被轰雷劈断了双腿,重伤心脉,最后确是死于被吞噬了丹珠。
黄姑子葬在正庵北山的一处石洞之内,入木时就穿着那身白衣,像是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一样。素净的衣料躺在棺内,黄姑子躺在衣袍内里,全身上下都被遮裹得严实,只有一只短宽的茸耳朵不小心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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