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安佳道:“师父,你快说来听听。”
红爪叹道:“好,说说倒也无妨。”他拿起酒碗,咕嘟嘟喝了一大口,又道:“我记得那大约是某年春天,珊瑚岛的老鲨鱼那里来了个陌生的月舞者,那人文质彬彬,穿着花里胡哨的衣衫,腰间有喇叭,有二胡,有号角,像是江湖卖艺杂耍的。但此人带来的礼物可半点不花哨,他杀了鲸鱼海的海盗头子‘刀疤鱼’,把他脑袋提了过来。
刀疤鱼可是个月舞者大盗,身手很是高明,且人又狡猾,常常来攻打咱们麒麟海的小镇小城,大伙儿都恨透了他,却拿他没办法。那些年,麒麟海各个部族间还算亲密,月舞者们彼此都称兄道弟的,老鲨鱼便将这件大喜事告诉了大伙儿。安佳,那时我和老鲨鱼还没吵翻,咱们苏母山也没攻打他们珊瑚岛。”
安佳点头道:“眼下那老鲨鱼可恨透你了,师父。不过他们珊瑚岛远不是咱们苏母山对手。”
红爪苦笑一声,又道:“某一天,老鲨鱼请咱们各岛上两百多个月舞者碰头聚会,迎接这位立下大功的新兄弟。这人就是马炽烈,他说自己是个诗人,也是个刀客,更是个唱曲的。他倒没有说谎,他作的诗比谁都妙,他唱的歌比谁都好听,他奏的乐能让人奋勇杀敌一天一夜也不觉得累,而他的刀法嘛,大伙儿都知道他杀了刀疤鱼,自也不用多问了。”
安佳道:“原来那马炽烈这般有本事,可真瞧不出来呢。”
形骸回想那马炽烈样貌举止,觉得他虽凶悍残忍,可似总有挥之不去的悲苦,道:“这位马先生似也有一段伤心往事,我总觉得他有些管不住自己,像....像被魔鬼附体了一般。”说到此,不禁想起了那飞灵庙中的“骸骨神”。
安佳笑道:“他险些将咱们全杀了,你还帮他说话”
形骸挠头道:“我只是胡乱猜测。”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呜咽,形骸四下张望,瞧不出是何人发出。
红爪道:“咱们问他是从哪儿来,多大年纪,如何觉醒他说自己是从‘无人海’来的,今年一千多岁,已忘了是如何觉醒的了。”
众人无不诧异,七嘴八舌的喊道:“他准是疯了,唯有疯子会去无人海。”“他或许没疯,而是信口胡诌,想把你们都唬住。”“是啊,他多半是鲸鱼海的海盗,与那刀疤鱼闹翻,这才逃到咱们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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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宁做太平奴
形骸忽听到一曲急促凄凉之乐,似是吹着渔笛,满是荒凉悲愤,透着一股子英雄末路之意。他想:“这曲子倒也应景,是何人在奏曲”四下看看,并未见着人。
安佳问道:“师父,你们赢了,对么”
红爪怔了片刻,道:“第二天聚会之时,大伙儿都先喝酒,咱们的酒里无毒,马炽烈的酒有毒。咱们喂得是海鲸花,此毒味道似美酒,毒性极大,马炽烈喝了下去,不久脸色发黑,神色惊怒,骂了一声,一掌击毙了一位长老。
大伙儿本来还有些犹豫,这下都急了眼,一齐施展月火功,化作兽形,各使绝学。马炽烈原本举手投足都能杀人,但中毒之后,气力不济,出拳打伤了十来个兄弟,竟就此逃走了。
他这么一走,咱们都知不妙:若那毒毒死了他,倒也一了百了,若毒不死,万一他治好了毒,大伙儿各自为战,谁也挡不住他三招两式,只怕被他一人搅得整个群岛天翻地覆。
咱们封住各个儿出海口,又在岛上搜寻此人下落,找了十天,一无所获,大伙儿更是担心。一天夜里,派若何说道:‘这魔头丧心病狂,他只要逃出此岛,咱们的族人都得遭殃。咱们非得在这儿将他结果了不可。’
我却道:‘马炽烈何等人物,绝不会对无罪之人下手。咱们算计他这事,他知道与旁人无关,还是会找到咱们头上。’
剩下几位长老商谈许久,都道:‘此人若神功尽复,咱们谁也不是对手,只有去请那位‘塔木兹’了。’
塔木兹是咱们麒麟海武学的祖师爷,老夫活了两百多岁,未曾见过他一面,只是偶尔在梦中受他启示,外出找寻刚觉醒的月舞者。安佳,你这条命可说是塔木兹救的。”
安佳笑道:“知道啦,师父,但终究还是您老人家亲自动的手,我心里最感激的还是您。”
红爪大笑一声,甚是欣慰,道:“咱们大伙儿正商量对策,轰地一声,大屋震动,火焰撕裂了墙。咱们连忙破墙而出,只见马炽烈从火中走来,长发飘扬,逐渐变作那长角白狼之形。两年之前,他这模样在我眼中宛若天神,可此刻最残忍的魔鬼也不及他这般可怖。
他人一动,一进一出,我没看清他动作,他已杀了两位长老,又捉住剩余两人,抛上空中,发了两掌,那两人登时成了焦炭。这四位长老年纪虽大,身手不及当年,可内力极深,谁知在马炽烈面前如绵羊般随他宰杀。
咱们又惊又怒,再度合力围攻,这一战当真打的惨烈无比。当时在场有近两百个月舞者勇士,大半能抵敌百人千人,但马炽烈似发了疯的狮子,对上一群温和的羚羊,他随手都能杀人,咱们谁也不敢靠近他。我见到血洒的到处都是,我见到同胞的肠子在我眼前抽动,一不小心,就能踩中断手断脚的尸首。咱们大声惨叫,不少人被火烧的满地打滚,焦臭熏天。火光之中,又隐约能见到马炽烈的身影,他有些踉跄,似受了些伤。”
形骸听那曲子越来越急,令他提心吊胆,忐忑不安,愈发迫切的想找到这奏曲人是谁。
红爪又道:“我挨了马炽烈一掌,似断了好几根骨头,好在我本事不差,保住一条老命。再斗片刻,马炽烈抱着脑袋,冲出重围,跑的没了影。我觉得他受伤倒也不重,难道是内力耗尽了么
事后,咱们数了数,原先一百九十七个同胞,能动弹的唯有九十个,其余要么死了,要么这辈子生不如死。
到了此时,咱们恨他入骨,又害怕万分,知道这魔头若再找来,大伙儿必死无疑。事到如今,唯有去塔木兹山找塔木兹大师了。
那塔木兹山在麒麟海正中,高约四百丈,乃麒麟海山峰之最。大伙儿立即出发,四天之后,抵达岛上。只是五大长老已死,谁也没见过塔木兹,不知该如何找他。
在山谷中兜兜转转,爬上爬下,到第六天晚上,找到一处山门,那山门紧闭,无法通过。派若何喊道:‘塔木兹大师!麒麟海有难,还请大师指点迷津,除妖降魔!’
大伙儿一齐扯着嗓子喊,但许久无人答应。
忽然间,派若何一回头,身子僵住,目瞪口呆,咱们见马炽烈坐在对面高山的一块突岩上,眼中闪着红光,露出狼牙,他那神态不再像人,而是饥饿的野兽。我原本心中那高贵、英勇、豪放、潇洒的大英雄,此刻似已被另外的怪物吞噬,只留下一身躯壳与神功。”
形骸暗道:“他还不是被你们迫害的但红爪.....原本也走投无路。要么与龙国为敌,要么与马炽烈为敌,两者皆有灭亡之厄。”
众人听红爪说到要紧处,不知那塔木兹是否现身,皆急着催促他,红爪又仰头饮酒,才道:“马炽烈一动,已在大伙儿面前,他抓起派若何,冷冷道:‘老子不杀女人,但饶不得你这挑拨离间的贱人!我要你一条胳膊!’派若何大声尖叫,吓得直流眼泪。
我红爪虽打不过塔木兹,但也不是见死不救的孬种,朝马炽烈撞去,马炽烈伸手抓我,我猛地一冲,奋力将派若何抢出,马炽烈却一掌拍向我脑袋。我知道自己中这一掌,绝无生还之理,索性不挡,将派若何往后一抛,闭目待死。
三十六 三英战吕布
众人听他语气惋惜,自也嗟叹不已。银二爷沉声道:“大师何须为此烦恼那些小贼眼红心热,就随他们去好了,若他们胆敢捣鬼,咱们难道打不服他们么”
此言博得席间一片喝彩,红爪不以为然,只说道:“如今四十年已过,那马炽烈果然现身,他已不是我所认识的那英雄好汉,所到岛屿上皆尸骨成山,一片火海。当年制住他的那位孔凤凰不知何处,而大伙儿已成一盘散沙,再无法联合与他为敌。”
那乐曲戛然而止,形骸一惊,终于看见那奏乐之人。此人穿一身宽大黑袍,连帽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层短须,虽他遮掩容貌,但形骸仍认出他来,霎时惊恐不已,喊道:“马炽烈”
众人吓了一跳,慌忙道:“马炽烈小公子,你可别吓人。”
马炽烈咧嘴一笑,站起身,褪去兜帽,缓缓走来,此人行走无声,竟宛如幽灵一般,形骸指着他道:“是真的!是真的!马炽烈!”
银二爷皱眉道:“他是马炽烈管家,管家!他不是昨晚找的乐师....”
骤然间,红爪怒吼一声,月光之中,变作一头红毛人狼,他厉声道:“马炽烈!你是来杀我的又为何胡乱杀人”众人登时大骇,哇哇乱叫,作鸟兽状散去。
马炽烈冷笑道:“凡是与龙国勾结之人,除去老弱妇孺,无不可杀,我所灭海民,全是罪有应得,污秽腐朽之徒。我今夜本是为追这两个龙国小崽子而来,与你无关,你若乖乖不动,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红爪道:“老夫岂是卖友求生之辈”又对形骸、沉折道:“快走!”
形骸深受触动,如何肯走急道:“前辈,我们帮你!”
红爪更不多言,双爪隔空连连挥动,指尖光芒闪烁,化作刚强真气,斩向马炽烈,他这招与安佳功夫如出一辙,只是威力强胜百倍。马炽烈袖袍圈转,将真气挡下,笑道:“红爪老弟,你老了,可身手却大有长进。”
形骸看这魔头动手时不再流血,看来伤势已愈,他受伤时已势不可挡,此时更不知该如何对付。
沉折身上金光激扬,劈出凌空剑气,正是以阳火神功,使东山剑风,刹那间,马炽烈双目圆睁,神色似难以置信,手掌一切,身子一晃,喝道:“你明明是龙国的小崽子,怎会这神圣功夫”
沉折曾败在马炽烈手上,知道当下仍不是他对手,只站在远处,离开人群,不断以剑气遥攻。他攻势凌厉,不在红爪之下,两人联手夹击,指力剑风全无分毫间隙。
马炽烈变作长角白狼,一刀横扫,将两人内劲击飞,随后遥遥一指,红爪脸色剧变,膻中穴中招,仰天躺倒。马炽烈身影虚晃,已到沉折面前,沉折陡然刺出十余剑,众人眼中剑光交织,直是难以分辨,可马炽烈手指弹了几下,咚地一声,也点中沉折穴道。
形骸匆匆赶来,黑铁骨剑燃起龙火,直取马炽烈后背,马炽烈更不回身,一脚踢中形骸腹部,形骸霎时以为自己肠穿肚烂,中脚处痛的发麻,他双膝一软,跪地呕血,只听安佳与缘会齐声喊道:“行海!”
马炽烈将形骸提起,道:“先前你为老子说话,深得我心,老子饶你不杀。”说罢手指点向形骸琵琶骨,只要指力一碰,立时叫形骸变作废人。
就在这时,一个金光巨掌捏住马炽烈手腕,马炽烈“咦”了一声,松脱了手,又一巨掌将形骸一托一送,摔倒安佳身边。
马炽烈抬起头,只见裴柏颈周身一圈金色光环,额头现太阳印记,他惊愕至极,道:“你是灵阳仙为何世上还有灵阳仙”
裴柏颈道:“马先生,裴某听说你作恶多端,杀人无数,裴某虽不才,今夜正要领教你的高招。”
马炽烈神情极为复杂,眼神一会儿友善,一会儿又恼怒,片刻间,他大喊道:“管你是谁,拦路者死!”说罢一举砍刀,圈转数回,猛然疾刺。
裴柏颈推出一手,那金色巨掌打在马炽烈胸口,马炽烈身躯巨震,站立不稳。裴柏颈双手连环推出,那巨掌好似捣药锤,连番击中马炽烈要害。马炽烈眼中冒火,转动兵刃,可那双掌掌法极为精妙,十之七八皆透过马炽烈守御圈子。
形骸见裴柏颈占了上风,喜出望外:“原来裴先生深藏不露,竟是个如此了得的高手。”
马炽烈眉头一皱,一张嘴,咬住一金色巨掌,又一爪抓住另一个。砍刀一振,内劲袭向裴柏颈。裴柏颈脚踩马步,双手一合,面前金光如盾,将马炽烈内劲消去,他随即又挥拳打出,那金盾似战车冲锋,陡然将马炽烈撞翻在地。
裴柏颈跃上半空,深吸一口气,双拳连番打下,快如狂风,密如暴雨,形骸见千百个金色拳头打向马炽烈,马炽烈深陷泥地,埋入大坑,沙土绿草漫天飞扬。众人见他拳法威力无俦,全都喝彩起来。
过了片刻,裴柏颈收拳,脸色惨白,大声道:“别看了,全都走!他功力太深,我伤他不得。”
形骸一惊:“马炽烈没有受伤”
马炽烈从大洞中爬出,单手抚摸额头,喃喃道:“别吵了
三十七 不再为师徒
但此时两人内劲鼓荡,变作一个大气罩,坚不可摧,威力难挡。形骸心知如要硬闯进去,自身只怕性命难保。
霎时,只见老大腿微微弯曲,脸上肌肉抽搐,已有不支迹象。形骸无暇细思,快步冲上前去。临到近处,他咬破舌尖,吐出血液,变作魂水,淋在那罡气上,随后拍出冥火。他身上这冥火威力之强,已不在沉折龙火之下,一声轻响,竟将那罡气烧穿个大洞。他纵身一跃,来到两人身边。
然则这两人神功惊人,周身真气失而复得,散而复凝,瞬间又挤压过来。形骸大骇:“我这条命难道就葬送在此”忽听一声惨叫,“老大”鲜血狂喷,被马炽烈摔了出去,那气罩也就此散了。
马炽烈昂首喊道:“杀,杀!”发出一通大笑,笑声沙哑凄然,竟隐隐有悲壮之感。
形骸顿时察觉到异样:似乎马炽烈身躯变得透明,他周身经脉、骨骼、真气、甚至魂魄都呈现在形骸眼中。他那魂魄是个小人模样,但装扮得奇形怪状,衣衫像是孔雀,化着五颜六色的妆,指甲闪着宝石般的光芒,皮肤虚无缥缈,毫无血色。
形骸觉得他那魂魄病的厉害,心下同情,顾不得危险,手伸向那小人。朦胧中,他的手脱离了身躯,宛如幽灵,似一下子探入马炽烈脑海。形骸深知这是幻觉,但那小人感受得到,回过头来,凝视形骸,表情痛苦不已。
小人道:“杀了我。”
形骸回忆起了放浪形骸歌,那海洋的歌,那神秘的歌,那庇护心灵的歌,那引导他度过噩梦的歌。小人听到了形骸脑中的曲子,露出微笑,表情舒缓,拔出剑来,刺入自己身躯。
马炽烈一声惨叫,令形骸陡然惊醒,他见马炽烈肋骨延长,刺透他胸腹,穿过他坚硬无比的皮肤。那肋骨变作黑铁,正是放浪形骸功的手法。马炽烈口中流血,身上也在流血,眼神惊讶,但形骸却觉得他已回过神。
形骸想:“我操纵他的身躯,让他的骨头伤了他自己!放浪形骸功还有这样的法子是了,正因为他灵魂受伤太重,才能被我掌控,通过灵魂,我能改变他的骨血。”
马炽烈几乎被开膛破肚,他犹豫片刻,一把抓起形骸,但这一回不再欲废他功夫,而是拔身入空,眨眼间已在数十丈之外。
此人身法太快,形骸害怕至极,又被烈风吹得苦不堪言,他想问:“你带我去哪儿”可一张嘴,风堵得他喘不过气。
突然间,马炽烈身形静止,摇晃几下,站住不动了。
形骸想:“怎么了也许他累得太狠,就此猝死”暗中又觉得他有些悲惨。
马炽烈喘着粗气,道:“你为何点我穴道”
形骸以为他在自言自语,神智再度不清了。他跑的这般迅速,只怕比弓箭还快,而且以他一身真气,点穴功夫又岂能奈何得了他
他听见一老迈声音说道:“你受伤太重,才让我有机可趁。”
形骸见一蒙面人从暗中走出,此人体型巨大,约有十尺,背有些驼了,不然还会更高。他肩宽体阔,粗手粗脚,眉毛厚白,全身包裹的异常严实。
马炽烈低下脑袋,不去看他,似心中有愧,他道:“塔木兹,这小子与你没关系!”
形骸一凛:“这老人就是月舞者的祖师爷塔木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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