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若安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酌颜
裴锦箬听罢,却是挑眉望向他,“你的意思是,猎场上,有人刺杀目标是你,还是斛律真”
燕崇摇了摇头,“没有抓到活口,身上也没有留下半点儿线索,还真不好说。”
燕崇语带保留,不过,不管这刺客是冲着谁来的,委实都算不得什么好消息。
裴锦箬在心头过了一道,没甚头绪,看看燕崇,这回,他应该没什么瞒着的了。
她哼了一声,“斛律真是跟着你一道回京的吧这些时日,没有好生照顾你怎么说,你也是她救命恩人,早前便对你有些意思了,当时恨不得贴你身上,瞧见我时更恨不得生吃了我,如今,对你不是更另眼相看了”
这话里,字字句句都带着酸味儿,燕崇本来还乐呵着,被裴锦箬带着钩子的眼一盯,登时挺直了背脊,正色回道,“那之后,我就没有再瞧见她。绾绾,我早对你发过誓的啊,你不能不信我……”
说到这儿,却见裴锦箬将头撇到了一边,理也懒得理他。
燕崇眼中掠过一道暗光,神色一变,转了策略,苦着脸喊了起来,“啊呀!痛痛痛!”
明知他是做戏,可裴锦箬还是上了当,终究是没能忍住,回头望向他道,“当真疼”
燕崇望着她,一脸的可怜兮兮。
那眼神,不知怎的,便让裴锦箬想起了雪团。
心,终究是软了。叹了一声道,“进里屋去,我给你换药。”
说着,已是站起身,往内而去。
燕崇连忙跟了上去,只差后面多条尾巴左右摇动了,否则,当真跟雪团一样儿一样儿的。
燕崇回来没两日,春猎便也结束了,永和帝带着大队人马回了京,这热闹,也从猎场回了凤京城。
燕崇的伤开始愈合,也恢复了正常的上下朝。
他受伤,或是他和斛律真遇刺的消息果真都如石入大海,没有半点儿响动。
转眼,到了季舒雅落葬的日子,从那日后,裴锦箬便再未去过李宅,今日,却是不得不去。
季舒雅没有回淮阳李家,也并未归葬季家祖坟,而是葬在了季舒玄在凤京城北郊买下的一块风水宝地中。
丧仪安静而隆重,裴锦箬的到来,落在众人眼中,因着是这样的日子,到底没有人拦她。
等到上完了香,裴锦箬在灵前静立了片刻,这才转身,从灵堂中出来。
却不想,刚踏出门槛,便瞧见了侧边庑廊的尽头,有人背手而立。
一身素色直裰,不过短短时日,叶准好似又瘦了一大圈儿,脸色亦是很不好看,不只白,还有些泛着青。
眼窝深陷,一双眼,越发显得迫人,就这么看着,也能觉出毫不掩饰的压迫和锐利,若换了寻常女子,只怕早就被吓得不行了。
裴锦箬却不过滞了滞,便是抬起手来,挥退了左右搀扶的红藕和绿枝,径自捧着肚子,缓步走了过去。
到得近前,微微颔首,算得打招呼,“叶大人!”
叶准没有应声,目光幽沉,随着她的靠近,仍是没有半分避讳地直直落在她身上。
相识也算数载,早前,还曾因着季家姐弟的关系,欢聚一堂。
可后来,他背地里数次算计于她,数次害她声名,甚至性命。
可,到如今,才算得他们头回这般单独相对。
叶准只是看着她,不开口。
裴锦箬却也不着急,不催促,只是微微笑着回望。
叶准终于是开了口,“世子夫人方才在小雅灵前,可是在忏悔”
忏悔裴锦箬眨了眨眼,笑了,“若我说不是,在叶大人这儿,是不是更加罪无可恕若我说是,叶大人是不是往后下手时,能手下留情”
“再说了,我若要在舒雅姐姐灵前忏悔,那叶大人呢我对不住舒雅姐姐,总因我家中之事,连累于她,我并非没有愧疚,虽然于事无补。那么叶大人呢叶大人因着舒雅姐姐之死,可是痛不欲生”
389 拦路
“若是,那么叶大人又可曾在舒雅姐姐灵前忏悔过毕竟,若非叶大人,舒雅姐姐又如何会走到如斯境地”
“闭嘴!”叶准一贯沉稳的面容,终于撕裂了一道口子,哪怕是他强自克制,可还是有了一瞬的扭曲。
裴锦箬却没有半分惧色,非但没有停止,反倒半是感慨,半是惋惜地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世子夫人这般说,难道能让自己好过些或者是能让叶某将这罪责都独自揽下”叶准嗤笑道,一双眼中,薄冷隐现。
裴锦箬亦是笑,“我虽是一介妇人,却也并非那蠢钝如猪的,早前,叶大人都下过几回死手了,如今,自然更不会忍手了。”
“既是如此,世子夫人又何必多费唇舌”叶准自始至终都是双手背负身后,清雅中见倨傲的模样,嘴角半勾,薄冷而不屑。
“是啊!本无谓多说,只是见着叶大人,再思及舒雅姐姐,一时心绪难平,到底,还是多言了。我只是有些好奇,叶大人念及舒雅姐姐时,可也曾期许过来世”裴锦箬敛下双目,似是感慨。
叶准却半分反应也无,只冷冷盯视着她,与方才一般无二。
裴锦箬一哂,目下闪了两闪,“想必,叶大人也是不愿见我,如此,我便先告辞了。”
说罢,欠身福了福,便是转过了身去。
等到从李宅出来时,裴锦箬脸上却是沉凝下来,叶准的反应不似作伪,猎场刺杀之事,应该与他无关。
只是提及舒雅姐姐,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啊!至少,说起什么来世的,他的反应,全然不在她预期之中。
到底是他藏得太深,还是这当中,她不小心疏漏了什么
怀揣着满满的疑虑,登上了马车,才走了没多一会儿,马车便是停了下来。
绿枝的伤好不容易好了,今回,是头一次随着出行,经过了那些事,如今是愈发的敏锐,马车堪堪停下时,她便已是挑开帘子一角望了出去,“夫人,有人拦车!”
裴锦箬随之望了出去,眉峰微拧。
马车前站着一人,一身艳丽的红裙,飒爽英姿,她望过去时,她也望了过来,四目相触,难得没有恶言相向,反倒是客气地道,“世子夫人,本公主在前面得月楼设了宴,还望世子夫人赏个薄面,一同进杯水酒吧”
裴锦箬面对着斛律真,到底还是存着两分输人不输阵的心理,到底是跟着进了得月楼的雅间,坐到了斛律真的对面,却是不动声色笑道,“公主的水酒,我怕是无福消受了,我如今这样,可是不能喝酒的,且,我家世子爷也从不让我喝酒。”
斛律真抬眼瞄了她凸起的小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却到底没有之前那般阴毒了,抬手拍了两下,她那女官进得门来,被她低声吩咐,“去给世子夫人换样能喝的来。”
那女官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斛律真自己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这才道,“前日,我去金鱼胡同时,才知道,世子爷已是不在那里了,想来,应该已是回府去了”
金鱼胡同,正是早前燕崇秘密回京之时养伤之处,据说,早前,燕崇还未回靖安侯府前,斛律真每日都会登门,只是,燕崇倒也没有见过她便是了。
“多谢公主关心,他自然已是回家。”
斛律真皱了皱眉,她虽对大梁文化一知半解,却也觉得裴锦箬那句平平淡淡的话,让她心中听着有些不喜。
殊不知,回府与回家,一字之差,意义,却是截然不同。
“世子爷之前伤得挺重,也不知,现今如何了”
“我日日换着药,倒是一日好过一日了,公主莫要挂记。”
连着这样两句,斛律真终于是有些绷不住了,“世子夫人知道世子爷这伤是怎么得来的”
换句话说,就是问她知不知道燕崇英雄救美的事儿了听这话头,好像带着两分得意,莫不是因着燕崇救了一回,这公主便以为燕崇是对她另眼相待了
裴锦箬心中冷哼,嘴角的笑容多了两分刻意,“公主是指我家世子爷在猎场之上救你之事吧公主莫要太放在心上,公主是我大梁贵客,护卫公主周全,关乎两国和谈与邦交,世子爷也是责无旁贷,换做我大梁其他人,亦会如此,是以,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斛律真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发僵,“若只是普通的护卫那也罢了,可世子爷却是为了本公主以身挡箭,舍身忘死,这样的恩情,本公主若是都不回报一二,岂不是与畜生无异”
说话间,那女官已是回来了,给裴锦箬倒了一杯红枣茶,只裴锦箬自然不会喝。
“那公主打算怎么回报以身相许吗”裴锦箬笑眯眯反问道,“想进我们侯府,给我家世子爷当二房那你这可不是报恩,反倒是恩将仇报了。”
斛律真方才面上还有些羞意,转瞬间,却被裴锦箬说得怔住,“怎么说”
“因为我家世子爷不会纳小,他答应过我的,若是食言,我会阉了他。”裴锦箬笑得馨馨然道。“公主想想,若果真如此,公主到底是报恩呢,还是恩将仇报呢”
语罢,她已是站起身来。
那边,斛律真也在那女官的解释下,明白了她方才那句话里的“阉了他”是何意,脸色乍青乍白间,难掩诧异与惊骇地望向裴锦箬,“你这般恶毒的女子,如何就能嫁了他”
“恶毒又怎么了偏偏他就是喜欢啊!”裴锦箬仍是笑眯眯,不受半分影响的模样。
“那是他没有瞧清楚你的真面目,被你蒙蔽了。”斛律真义愤填膺。
“公主大可以去告知他,我的真面目。”裴锦箬望着斛律真,眼儿微微眯起,“公主如今,倒果真有些春心萌动的样子了。他救了你,我大抵能够理解。只是,公主从一开始就装出一副对燕崇青眼有加的模样,又是为了什么”
“他可是你们北狄的仇敌,难道只因为他那皮相,便值得公主忘却国仇家恨了公主看上去,可不是这样的人,早前,倒果真有些难为公主了。”
一席话,她笑微微地说,斛律真却是听得面皮发僵,浑身起栗,难言惊骇地望向裴锦箬。
390 怒火
裴锦箬却是无视她那惊疑的眼神,径自扶着腰,转过了身,却是没有想到,边上有人厉喝一声,“夫人,小心!”
她被身后一个力道带着往边上躲开的同时,一支利箭已是从洞开的窗户处,疾射而来……
南大街被五城兵马司戒严,得月楼和它对面的茶楼则被禁军重重围了起来,连只苍蝇也不会放过。
燕崇一身大红金绣的飞鱼服,手扶绣春刀刀柄,大步迈进得月楼,唇角始终抿着,眉目沉凝。
进了得月楼,目光四处逡巡,瞧见了角落处安坐着的裴锦箬,便是大步靠了过去,“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双手扣住她的肩头,目光如电,将她上下打量。
裴锦箬摇了摇头,“没事儿。”
燕崇见她确实没有伤着,神色也是如常,从听说她在得月楼遇刺起,便一直惶惶的心,这才稍稍安放。
目光精锐地四处扫射,见这雅间中桌椅被掀倒,处处都是乱箭,杂乱无比。
间或还有些刺眼的血迹。
燕崇蹲下身去,从一张椅子上取下了一支铁箭,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而后,转头往洞开的那扇窗户望了过去,堪堪与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眸撞到了一处。
互相点了个头,算作致意,他回头对裴锦箬道,“你表哥也来了。”
话刚落,便听得一阵规律的靴子响,却是从对面的茶楼快步而入。
裴锦箬抬眼便见得也是一身飞鱼服的袁恪大步而入,起身轻轻一福,“恪表哥”
袁恪点了点头,目光亦是关切地将她打量了一番,“没伤着,没吓着吧”
裴锦箬摇了摇头。
袁恪这才转头望了一眼四周,而后,踱到燕崇跟前道,“没有活口,用的是普通弓箭,这个射程,都是好手。”
燕崇点了点头,“我这里也暂时没什么发现。”
正在这时,那个北狄女官却是忍无可忍,冲上前来道,“你们怎么回事为何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人问过公主一声燕世子,有人要刺杀我们公主,一而再,再而三,你可定要禀告你们皇帝陛下,加强防卫才是。”
这般直白,袁恪和燕崇想装傻都不成了,袁恪的脸皮自来没有燕崇的厚,因而,他很是自觉地转头望向斛律真,从善如流问道,“公主没事吧方才瞧着公主神色如常,面色红润,便料定公主无碍,倒是忽略了,并无不敬之意,还请公主见谅。”
那北狄女官也好,还是斛律真也罢,却好似根本没将袁恪这番话听进耳里,只是紧盯着燕崇不放。
那北狄女官更是没有忍住道,“燕世子,我们公主与你家夫人在一处,被人刺杀,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家夫人怕也是担待不起吧”
“他娘的,你给我闭嘴!”燕崇却是蓦然便是爆了粗口,扭头冲着那北狄女官喷起了火,“我就是念着公主是我大梁贵客,这才千方百计忍着,没想到,你还先来惹我说起这个,本世子才该兴师问罪吧公主何故约了我家夫人而我家夫人一来赴宴,便遇了刺杀”
“这会不会太巧了些这刺客是冲着谁来的或者,是怎么来了”燕崇一字一句,都是含着冲天的火气,偏这团火里,却又含着冰,冷得让人觉得刺骨。
话虽是对着那北狄女官说的,可他一双眼却是凝在斛律真身上,斛律真被他瞧着,忍了又忍,才没有哆嗦起来,可脸色却是一寸寸白了下来。
“你记着,你家公主在你看来,金贵无比,可在我燕崇眼里,别说一个北狄公主了,就是十个,百个,也及不上我夫人一根汗毛。你们该庆幸,今日有惊无险,我夫人没有损伤,否则,这会儿我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刻的燕崇,又好似变成了那日在康王府别院中的那般匪气十足,触到了他的底线,便如同在老虎嘴上拔了毛,眨眼间,他就龇牙咧嘴起来,亮了锋利的爪子。
斛律真和那北狄女官完全被震住,不敢言语。
边上,一贯淡漠的袁恪此时看来,反倒可亲了许多。
他上前来,打起了圆场,对燕崇道,“表妹如今是双身子,最是劳累不得,今日或多或少怕是受了惊吓,稳妥起见,还是快些回府找大夫来瞧瞧,好生歇着,这里的事儿交给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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