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落木寂无声
泛秀只觉得自己差点要从马背上倒栽下来。
…………
清州城。
织田信长若无其事地坐在当中,尚算气定神闲,但四面的重臣们却是一言不发,面色严峻,显然是刚才被狠狠训斥了。
方才军议之时,柴田,泷川等人并不觉得己方此次算是战败,故而纷纷表示,他日卷土重来,定然会百倍努力,确保胜利。而信长却对此大发雷霆。
丹羽长秀虽然大致猜得出主君的心思,但却不愿当面讲出来,因为在此刻表现出来,那等于是扫了柴田等人的面子,与他的作风不合。至于林佐渡,当然更不会在这个时候
第五十三章 逝者已矣
平手泛秀安抚庆次几句,对方却依旧是流泪不止,言语之中,把平手久秀的死因,责怪到泷川一益断后不利上面。然而他本身就是泷川家的血脉,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平手家西志贺城,有知行三千石,另外还有一千石左右的地侍,归属其配下,总计是四千石的实力,最多可以招募三百足轻。这份实力,放在文弱而且优柔的平手久秀手里,多年来并没有什么增长。不过若是换一个年轻有为的家督,很可能搭上织田家突飞猛进的快车,数年后列为重臣也未可知。
虽然现在庆次看上去是对泷川一益这次的行动很不满,不过将来呢根据后世知道的历史,前田庆次该是个重情义的人,就算他现在换了平手的姓氏,也应该不会有改变——但是二十年来,不符合后世印象的事情已经见过太多了,那并不可靠。
平手泛秀目前与泷川一益的关系并不算好,这主要是牵扯到派系利益纠纷,与个人感情关系并不大,然而主动把一份本可握在手上的势力送出去,似乎是愚蠢的行为。
若是十年前,泛秀一定会如面前的庆次一样悲愤莫名,还会去质问泷川一益,甚至把这份负面情绪归结到织田信长的指挥上。
若是五年前,泛秀大概不会意气用事,罪责他人,而是立即确认平手家西志贺城的继承权,把兄长遗留下的养子扶植上台。
不过现在,他却不得不开始考虑利益的问题。
一念至此,突然心生感慨。即使后来渐渐并不和睦,也毕竟是嫡亲兄弟啊,整日忙于计算利益和关系,难道就不能忽略这一次吗
泛秀拍了拍庆次的肩膀。
“庆次啊……”
“叔父。”
“逝者已矣,我与你同悲,但是罪责到泷川殿身上,恐怕是过分了吧!”
故意这么说,是想要试探对方的心意。既然已经初步下定心思,要扶植兄长的养子继承,各方面的应对工作就不可轻忽的,面前这年轻人的心性,也必须关注。
“不是这样的!”刚刚平静下来的庆次,脸上又浮现出悲愤交加的神情,“我亲口跟他说了,义父还没有回来,但是泷川一益那个家伙,一意孤行地要撤退!而且我要出去救人都被他拦下来,还把我捆起来强行带回来……这些人都看到了!”
顺着庆次的手指看去,几个平手家还活着的士卒,却都是满脸的黯然,默认了庆次的话。
这的确是我所了解的泷川一益——泛秀如是想着,功名心强烈而不近人情。他与平手久秀其实有着不错的交道,或者说那个老好人跟大部分人交情都不错,可是他觉得救援久秀可能会导致殿后失败,大军有失,所以果断拒绝。
站在泛秀和庆次的角度讲,泷川固然可恨。但是站在织田家的角度来看,却又有所不同了。以平手泛秀现在的位置,反倒是对泷川有那么一丝理解了。
正在思索之时,突然有个胆大的人,跑到泛秀面前跪下。
“大人!就算您如今是织田家排在前几个的人,可是泷川也与您差不多啊,想要讨回来这份公道,看来是不可能的了,您还是劝劝少殿(平手庆次)吧!”
“就算这样我也迟早要……”
泛秀挥手打断了庆次的咒骂声。
“庆次,别忘了,以前你是泷川家的血脉。”
后者如遭雷击,伫立不动,少顷,方才垂首下去,默然不语。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
良久,庆次那孩子才缓缓抬起头。
“叔父,我……”
“如何”
泛秀直视着他,想要看清这人的心性。
“我——”庆次双目通红,咬着牙说不出话来,突然从身后的矢袋中拔出一支短箭,双手折为两段。
“从今天开始,我就和泷川家再没有恩义了!若是下一次再有人冒犯先父,不管是谁都不会饶恕他!”
泛秀默默点了点头。
如果这是他的真心话,那么让此人接替兄长,并不是坏事。
…………
倘若庆次是亲生的儿子,或者他年纪更大一点,继承权自然不存在疑问。然而目前的情况,最后要外力的协助——即是信长的批准,才足以服众。于是平手泛秀带着这个侄子,重新走进了清州城。
城门口的侍卫见了庆次,却是十分为难,隐约表示这好像是个陌生人。
“那就让他等在这里吧。”
泛秀淡淡回应到。
那两侍卫却当是这位大人质询,顿时惶恐不已:“我们也是职责所在,您大人大量……”
最终让庆次呆在本丸外面,还派了人照看着。
泛秀只能先独自觐见。
“殿下……”
“听说阿犬没事了”
泛秀还没来得及开口,信长却劈头一句打断了他的话。
并不是只有你才有兄弟姐妹的——泛秀心下如此说着,但面上却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是啊,所幸神佛保佑呢!”
“哼,什么神佛的……”信长轻轻哼了一声,仿佛是十分厌恶这些东西,“这次动员万人却无功而返,甚左你有什么看法”
“噢,美浓恐怕不宜力敌,而是智取为上。”
按道理现在并没有心情说这个,不过泛秀却不得不按捺住心下的反感,仔细地回答着。该说他变得虚伪了,还是该说他更适合这个时代了呢
“不错!”
信长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权六(柴田胜家)就只知道正面攻打,林佐渡只知道争权,碰上这种问题只有你和五郎(丹羽长秀)能帮上忙!”
“不敢。”
“那么如何智取美浓,你有腹案了吗”
“美浓的调略您已经交给丹羽大人了啊,在下岂敢多问呢。”
这种程度的试探,早就不新鲜了——不过也许不仅仅试探。
“那以后就多想想!反正三河那边也没什么大事了。”
“是。”
“你下去吧。”
“主公,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讲!”
织田信长侧对着泛秀,并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也不是太在意的样子。
“家兄,这次合战不幸战殁,我想请这个孩子……”
“平手五郎右(久秀的字)死了”
信长打断了泛秀的话,脸上还呈现出几分惊愕来,并不像是作伪。
“
第五十四章 平手家的人们
平手政秀那一代,共有兄弟四人,长子即是政秀本人,次男政利,过继给了交好的野口家,故而三男季定和四男长成,就是现在平手本家最具发言权的成员了。另外还有汎秀的次兄,庶出的平手长政,也是说得上话的人。从以前的态度看,他们似乎是支持庆次的继承权的。然而平手汎秀并不放心,自己陪着庆次带残军返回的同时,又差人传信,令平手季胤和增田长盛赶到。后者因为交游甚广,关系太多,为人太过圆滑被汎秀认为不能托以私密之事,不过年轻的庆次却正好需要这样一个人来辅佐。即使未来有家宰擅权的危险,那也是在汎秀掌控之中的。
三叔季定,显然并不是什么倔强的人,否则就不会让儿子季胤来当汎秀的家臣。但是四叔长成,却仿佛是单纯地对汎秀很不满。以这两个为首,亲族里面出仕的共有六七人。
首先是平手久秀的丧礼。比起当年政秀的去世,只能说是冷清。重量级人物几乎没有一个出席,少数派了家臣前来吊唁,也只是看在汎秀的面子上。倒是有许多名声不显的下级武士,自称是逝者的生前好友。没有功利心,不论身份门第地结交,本是倒没有什么错的,然而这个淘汰率极高的乱世,并不是适合这类人生存的环境。
汎秀没有刻意占据显眼的位置,只是拉着庆次立在神宫一侧,淡淡地回应着来宾。然而但凡稍微有些眼力的来者,却纷纷上前问安,接下来才去与那些平手亲族见礼。
平手季定倒是毫无异色,乐呵呵地上前打了声招呼。庶兄长政,畏畏缩缩地上前道了声好,就退了回去,仿佛对汎秀十分畏惧。而那个平手长成,却从见到汎秀开始,就是满脸煞白,不敢靠近。
这份畏惧目前看来是很难理解的,这两个人并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权,就算汎秀对平手家的四千石有兴趣,那也不是从他们手上剥夺过去的,有什么担心的呢难道是家里有什么内幕汎秀思索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头绪。其实以前就有不少苗头,指出当年的事情并非那么单纯,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汎秀并没有在这方面下什么真正的心思。
不过这个问题,迟早是可以解决的。丧礼刚刚结束,汎秀立即让平手季胤通知亲族们,在西志贺城里集合。又带着庆次,逐人送走了宾客。
紧接着才看到平手季胤和增田长盛这两个家伙赶到。二人面上俱是颇有悲戚之色。看来那个亡兄,果真是人缘不错。
一时相见,气氛沉闷,也不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阵子,汎秀才指着庆次说道:
“我欲使你二人辅佐庆次,继承西志贺城家业。”
随后又向庆次介绍说:
“这是增田仁右卫门长盛,是可以托以政事的人,这个辰之助季胤,是我的从弟,一门之内,最可以信任的就是他。”
平手庆次低头道了声“是”,却又高昂起头愤愤地说:“我早就知道,那些亲族没几个是好人……”
这句话把季胤的父亲季定也骂了进去,后者一时尴尬,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汎秀皱着眉问到。
“叔父!”庆次撇了撇嘴,而后答道:“您以为人人都是像您一样吗那些整天说着家风、义理的老家伙,其实暗地里都是群伪君子!无非就是盯着这块领地罢了,当谁不知道吗”
汎秀沉默了一会儿,挥手令平手季胤和增田长盛离去。
“你们先进城,我跟庆次还有话要讲!”
“是。”
而后才转身,看着这个只比自己年轻了七八岁侄子。
“庆次。”汎秀肃然对他说,“天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表现出善意,重视义理的人你要以自身的修养来让他慑服,关心家门前程的人,你要让他看到你的潜力,贪图利益的人,既要防备又要满足他的愿望。如此,才可以做为一个合格的家主统御下属。”
“可是……”少年犹自不服气,却见汎秀一脸严峻,不敢造次,低头道了声“是”,而后出言问到:“然而我还是觉得,应该亲近义士,远离逐利小人。”
汎秀皱了皱眉,却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轻一叹。
“叔父!”庆次突然拜了一拜,而后说:“您是我平手秀益所敬仰的人,并非是因为武名,而是您面对今川厚禄毫不动心的义举……”
毫不动心你又可曾知道我心下真实的想法呢
汎秀如此想着,于是无奈笑笑。有些东西必须经过时光磨砺才能领会,实在无法人工催熟。目前所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一切提示罢了。
“这都是该有你自由决定的事情,不必问我,不过你要记住……”汎秀温言说道,“世人所称赞的善,未必是真的善,世人所唾弃的恶,亦未必是真的恶。有人以义理标榜自身,以图名正言顺,有人不惜屡屡背叛义理,只因利之所在。有人自称强兵来震慑内外,有人示敌以弱而使之骄矜——总之世间百态,并非表面所见那么简单。”
一番话语皆是出自数十年所得,不过能不能够让这孩子听懂,就难以保证了。
……
当汎秀带着庆次进门的时候,厅中却似鸦雀无声。兄长刚刚下葬,汎秀也无暇去做出些虚假微笑来,这更令众人避之如虎。
一脸笑容的平手季定只坐在左侧第二的位置,而比他年纪小的平手长成却在其之上。汎秀毫不客气地上前,轻轻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地说到:
“四叔父,您的位置……”
话没有说完,不过意思十分明确。
只对视了一瞬,平手长成的脸上却不断淌出汗来,机械地点了点头,退到后面去。
于是愈发确定,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让他心虚的地方。
汎秀这才示意庆次坐在正中间的主席上,而自己立在一边。
“家兄不幸战殁,由庆次接替平手家四千石的领地,各位想必是不会有什么疑问的吧”
下手几人对视了一会儿,半晌无语,最终由汎秀的庶兄平手长政,小心翼翼地开口了:“庆次这个孩子,似乎还是年轻了一点,而且素来行事无状……我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敢否定他的继承权。”
看到汎秀飘过来的眼神,他就立即改口了。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过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是在寺庙里养大的,与汎秀并不相熟,不过毕竟血脉相连,也不愿多难为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答道:“庆次的确是缺人辅佐,所以我就带着人过来了。还有什么问题呢”
这样的态度,倒是令平手长政舒了口气,顿时觉得这个弟弟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进而又说:
“除了有外人来辅佐政事之外,一门之内似乎也该有长辈出来帮忙照看啊!”
“嗯,说得不错……”汎秀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你觉得谁可以胜任这个人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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