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落木寂无声
翻开汎秀的衣襟,胸腹就有两道几寸长的伤口,四肢上更是伤痕累累。
“大人,您还未至而立之年吧!”
医师突然又发问了。
“前年才及弱冠。”
这个问题没什么值得隐瞒的。
“元服数年就有如此旧创,想来您定然是一位猛士了。”
“这个称号,倒可以愧领。”
“然而……刚则易断啊,望您日后多加注意。”
“那就谢先生劝谏了。”
对话的功夫,医师迅速点燃了艾草,熏灼在各个伤口处,又小心翼翼地把针扎在穴道上。
汎秀顿时感到一阵由表及里的酸麻肿胀之感,虽然有些疼,但却非常舒服,有一种挑动沉疴的感觉。
行针结束,医师起身鞠了一躬,又说道:“还请您静待一段时间。”
“需要留针多久呢”
“大约两刻钟。”
“嗯……”汎秀混不在意地点
第六十一章 三河之行
自应仁之乱以来,扶桑的历史走入战国时代,庄园制的经济逐渐崩溃,原先的庄头、地侍逐渐被大名的奉行取代,贯高制和兵役制之类的规章,在各地流传开来。早期的庄头,多半是同村的富户地主,虽然也有些欺上瞒下贪污赋税的行为,但碍于乡邑的情面,一般还不至于残酷剥削。不过进入乱世之后,领主们彼此征战不休,为了扩充实力,大肆地从领民身上榨取利益。在苛政的地方,农人一年辛苦下来收获的粮食,大半要缴纳上去,又要在农闲的时候承担相当沉重的劳役和兵役。
这些没有苗字的平民,努力工作的同时,还被称为“贱民”。领主手下的武士杀死了农人,最多只是受到一阵斥责而已,流窜各地的野武士,则更是嚣张,甚至会明目张胆地劫掠。
商人的行径也与武士异曲同工。因为交通不便的缘故,各地的“座”把地方保护主义发扬了最高限度,肆意控制物价,特别是控制了衣带、食盐这些日用品的特权商人。
实在无法忍受的农民,纷纷以村为单位,结为互助团体,企图稍加对抗,不过这种缺乏组织性的自发行动,往往收效甚微。
这就给一向宗——也就是净土真宗的传播创造了最好的现实基础。
佛教东传入扶桑以来,由于种种原因,一直向着世俗化和简单化的方向发展,而净土真宗就是这种畸形发展的极致。宣传“恶人正机”理念,只须每日念诵“南无阿弥陀佛”即可消除恶业,往生净土。僧侣到村庄里传教,把百姓组织起来讲经。然而大字不识一个的农人哪里懂什么经文呢最终讲经变成诉苦大会,诉苦大会又变成发泄情绪的骂场,最终这些情绪演化为了实际行动——百姓们终究开始不满足于来生的幸福,而要追求现世的利益,于是宗教集会变成了一向一揆军,驱逐领主,烧毁其他宗派寺社,拥立自家坊主执政。很多无法出头的下层武士,也出于各种原因加入到这种暴力活动当中。
有趣的是,本愿寺的历来的上层,都不赞成发动一揆,但是下层涌起的浪潮,却是连他们都无法阻止的了。
……
看过了手头的资料,平手汎秀觉得,如果不亲自去三河,见识一下一向宗的面目,恐怕并不能取得准确的情报。仅仅凭借“恶人正机”这四个字,就有如此威力么许多参与到一向一揆的农民,恐怕根本都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吧。
于是立即招来了经常被派出去进行侦查工作的服部小藤太秀安。
“三河一向宗活动的位置,你都弄清楚了吧!”汎秀径直问道。
“是。难道殿下您……”
秀安脸上讶色一闪而过,归于无形。近年来他算是越来越沉稳了。
“我打算亲自去一趟三河。”
“这样的话,在下有两人推荐。”
“是什么人”
“从甲贺出走的豪族。”
甲贺乃是忍者之乡,那里出身的豪族,几乎没有哪家是不修习忍术的。
“信得过吗”
“与在下的伯父有数十年的交情。”
服部秀安没有代替主君做出判断,只是据实以告。
“他们现在何处”
“刚刚才联系上,现在正在附近。原先不知道该如何向您提起此事……”
汎秀思索了片刻,吩咐道:
“先叫过来看看吧。”
“是。”
小藤太领命出门,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带着两个人回到城里。
前面是个剃光头发的中年人,披着一件半新的袈裟,手提着念珠,做僧侣打扮。后面那个少年人穿着满是补丁的麻布衣,面有菜色,看上去像是跟班小厮,两人俱是一般瘦弱矮小,容貌却有几分相似。
来到汎秀面前,齐齐拜倒,由那个中年人开口说话:
“参见监物大人!”
既然对方是来寻求靠山的,汎秀也没有假意作求贤若渴状,而是直接发问了。
“你们是……”
“在下甲贺泷弥平次。”中年人指了指自己,又转身指着后面的少年,“这是犬子孙平次。”
“甲贺泷家”
这可是有名气的忍者世家啊。
“是。”
“听说甲贺泷家是南近江佐佐木六角氏素来重用的忍者势力啊,为何会来此投奔呢”
“现在六角家中,分成好几个派系,彼此攻伐,我们这些依附势力,如果不能逃避的话,迟早会被殃及。”泷弥平次神色不变,但语调却带了几分黯然。
算算时日,现在六角家的末世之主六角义治已经上台了,此人缺乏御下手段又对家臣十分猜忌,导致了内部的混乱,逼得他已经退隐的父亲不得不重现出山整顿局势。日后织田家上洛如此轻松,六角义治可以说是居功至伟。
“好吧,你们从现在起就是我平手汎秀的家臣,我给你们两百石俸禄。”
“多谢殿下收留。”中年人又拜了一拜,接着说到,“为了掩人耳目,我们父子希望使用新的苗字。”
“是什么苗字呢”
“先父的母族中村氏。在下改称中村一成,而犬子改为中村一氏。”
“没有问题。尾张也有中村这个武家,并不会引起注意。”
“多谢殿下!”
接着汎秀又想考教他们忍者的功夫,于是问道:
“我想要前往三河一趟,亲自查看一向宗的消息,有什么适当的办法吗”
刚刚改名叫中村一成的中年人,上下打量了汎秀一会儿,回答说:“殿下您最好是以近畿武士的身份出行,明地里带上十个侍卫,再派几个人伪装成同道的的商人或者和尚。”
东国武士素来给人粗豪不文的形象,所以平手汎秀说自己是近畿来客,大概并不会受到质疑。
汎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让浅野长吉去组织随行的侍卫,又令松井友闲和河田长亲照看政事,中村父子和小藤太则是化装同行。
走出门之后,却看到本丸里面有两人持着竹剑,竟是服部小平太和井伊直虎两人。小平太自从失去一臂之后,苦练左手剑术,而今以汎秀专业的眼光看来似乎已有小成,进退之间颇得章法,攻守自如,似乎是汎秀所修习的那种京都剑道。而另一侧的姬武士,却是典型的关东套路,攻势凛冽,出剑迅捷,倒是占据了七成上风。
平手汎秀走到近处,那两人才停下手,相继上前见礼。罢手之后,服部小平太气喘吁吁,汗流不止,反倒是井伊直虎镇定自若,气息不乱。虽然前者伤后武力大减,不过这女子倒也的确是有些本事的。
“我要出门去三河一趟,你们小心一些。”汎秀轻声吩咐道。
服部只道了一声“是”,表示领命,而井伊直虎却说:“殿下,三河的地势我都十分熟悉,请让我同您一起去吧。”
看来只是空领着俸禄却没有实际工作,令她惶惶不安了。汎秀轻轻一笑,回答说:“这次只是去见识情况而已,就算跟过来也没有功劳。”
那女子错愕片刻,才意识到这是一句调侃,顿时大为窘迫。
“在下并无此意……”
“那你就跟着吧!”
“……是。”
…………
数年之前,平手汎秀曾经独自去过一趟三河。那时候浪人横行,秩序混乱,俨然是战国乱世的典型代表。而今虽然松平家卷土重来,占据了半国,但是地头上四处晃荡的野武士却并没有消失,从沓掛城向东,短短二十余里的路程,就看到了两次流血械斗。
民生
第六十二章 一向宗的背后
这是西三河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农家院落。
院子正中的开阔地方,有个披着百衲衣的僧侣,盘起双腿席地而坐。那僧人右手持着一串黑色的念珠,左腋下却夹着一支锄头,刃上还连着土块,似乎是刚刚使用过的。
周围熙熙攘攘,围观的有百余人之多,男女老少不等,或坐或立,却大都是赤着双足,衣衫褴褛,腿上沾满泥土的农人。
“南无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闭目沉吟,念出一句佛偈来。周遭百姓连忙也学着他的样子,纷纷低下头去念颂。
虽然是众人礼佛,神态也算是虔诚。不过看在外人眼里,却没有感觉出什么宝相庄严的意境来,只觉得有些滑稽。
俗客拜访寺社,见到佛像金光熠熠,见到浮屠高耸入云,再听到低沉的钟声响起,而后众僧人齐齐念诵佛偈——这个时侯的确让人产生皈依的念头。不过那份神圣感究竟是缘于佛理还是外物呢
换成一个刚刚同农人耕种完的一向宗和尚,席地传教布道……
本多俊正只是个鹰匠而已,没多少心机,也不是个太虔诚的门徒——但凡年纪太大,见识的起落太多,就很难真心信仰什么东西了。所以平手汎秀借着好奇的名头要求参观,也没遭到怀疑。在这个“内线”的带引下,走到了附近传教的场所。
出去找人搭讪的时候倒是遇到一点问题。浅野长吉找到了两个农人,但是对方一见他的服饰就心生敌意,得知他并非此地武士方才稍微缓解,而后反过来劝他也信奉广行善事的一向宗。
一向宗传教,是没多少规矩的,也不避讳有人来围观,不过汎秀下意识觉得,还是觉得不宜靠的太近,只是暗中派几个伪装成游民的忍者靠近,自己却走到一间庄屋里面,远远看着那群农民的行动。
净土真宗在村庄间的传播,以“讲”为基础编制,每一“讲”都从坊中派遣一个僧侣过去主持,一般每村一讲,也有大村一村数讲或小村数村一讲。这个院落集合的人,就是附近的“讲”了。
正中间的僧人,只是带着众门徒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就没有接着讲下去,反而向他们问询近来的生活状况。
“城里来的检地奉行,简直是不讲理嘛!”有个性急的壮汉顿时开始抱怨,“大家还不知道吧,把我们村子检成三百五十石!”
“三百五十石那我们要交多少”
一旁的年轻人连忙问道。
“据说好像是跟以前一样,五五分吧”
不少人低头计算,这个除法对他们而言貌似并不简单。
“那就是一百七十五石了。”
还是和尚一口算出结果来。
“这么多啊!比以前足足多了三四十石!”
有人开始抱怨。
“唉!别说了,老老实实种田,咱们一起把山后面那块地翻一番,也许还能凑得齐。”
“哪有时间啊……劳役可是一天都没减!”
一片哀嚎声之中,却见到有个穿着草鞋的老者挤进人群正中间去。他身上虽然也是纳着许多补丁的衣服,但却周围的人干净得多了。百姓见了这老者,纷纷称他“先生”。似乎这是个颇有几分威望的人。
那老者向先前的壮汉问道:“我们村子最近几年不是都只收了不到三百石的粮食吗怎么会检出三百五十石来”
“肯定是翻了十年前的旧账!”有人插嘴说。
“没错!”壮汉点了点头,“新来的奉行官大爷还骂了我,说这几年肯定是我们故意少报了。”
“十年前南边的水渠还能用,怎么没人说这个”老者愤愤不平道。
“是啊是啊,只想着收税不顾我们的死活……”
方才自怨自艾的农人,情绪渐渐被激活了起来。
和尚似乎是在试图安抚民意,对他们说:“今天的事情,都是往日的业报,现在的作为,又会成为日后的业报。”
“大师啊。”老者却扭头问到,“城主老爷这么对待我们,您可不能只是看着啊!”
“纵然是行恶者,佛祖也会一视同仁地引渡。”
僧人企图含混过去。
“我看大师您还是先避一避吧,听说附近的普证坊主刚刚被城主老爷杀了!”壮汉补充道。
“什么!我师傅……”
和尚手中的念珠顿时掉落在地上。
人群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开始喧闹起来。
“武士老爷居然压迫佛门的信徒!”
“我们这些生来就是该伺候人也就算了,连坊主……”
“当年要不是坊主我就饿死了!”
虽然碍于往日的畏惧,不敢名言咒骂,但是言语中的愤恨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接着那僧人、老者和壮汉又各自喊几句话,更是群情激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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