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枝可依

    小姑姑连忙道:“小孩子嘛，贪玩是正常的，嫂子千万别动气。”

    两人正说着话，沈艾匆匆赶过来，看到小姑姑，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过是木讷喊了一声。

    沈艾自小就胆怯畏生，跟父母都不怎么亲近，更别提不是经常打交道的小姑姑了。

    肖云心底便埋怨女儿不争气，皱眉道:“你姑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这样冷淡”

    沈艾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姑姑忙开口道:“没事儿，我来得少，艾艾又向来不爱说话，她这模样我见惯了，嫂子不必责怪。”将沈艾拉到身边，笑着道:“一段时间没见，你倒是长高了。”




008 一生所爱
    时间不等人，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得不到父母的关注，妈妈不会因为女儿，而改变自己的性格，但那又怎样呢能怎样呢不过是一点点挨过去罢了。何况，那时的沈艾，根本就不觉得这些是天大的事，不过是心里总有几分不舒服罢了。

    在自卑、难堪的氛围包围下，沈艾一点点长大了。

    上完了二年级，沈艾就跟其他孩子一样，也到了镇小学就读。

    镇小学离家远，沈艾每天早早起床，吃了早饭步行半个小时到学校，中午步行回家吃了饭，接着到学校上完下午的课，放学了再次步行回家。

    这样算起来，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竟然有两个多小时。

    那时，孩子们都是这么过的，沈艾并没有什么苦累的感觉，只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时，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过节时能吃几个好菜，下雨天能够穿上雨鞋。

    因为家境一直没有改善，她这个心愿未能实现。

    天气热的时候倒还好，一入冬，沈艾就觉得日子格外难捱。

    不管下雨、下雪，她腿上穿的，都是肖甜甜淘汰下来的旧旅游鞋。

    即便鞋子的底开裂了，也得接着穿，没人修，更别提重新买了。

    至于衣服，要么是捡亲戚家孩子的，要么，就是肖云从镇上的集市买来的，价格低廉自不必说。还皱皱巴巴特意买大几个码。

    之前，整个沈家湾，她家里的情况，算是比较糟糕的。如今进了镇小学，比较起来，依旧是最差的那几户。

    虽然走进更大的世界，但沈艾的小圈子并没有变化，身边的朋友没有增多，一直都只有那么几个。

    沈艾懵懵懂懂长大着，畏生懦弱，性格内向。

    渐渐长大之后，沈艾心底的想法，慢慢多了起来。

    当然那时的她，还不懂得什么叫逃离原生家庭，不知道一个人一生中最初的底气，来源于原生家庭。她只是为自己的处境、待遇忧郁，却一直找不到突破的出口。

    等沈艾上到四年级时，依旧没有找到机会，但命运为她开了一扇窗，让她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那天，爸爸妈妈带着她，到小姑姑家作客。

    到了后，大人们聚在一起说话闲聊，让沈艾自己玩耍。

    沈艾四处走走看看，发现了很多小姑父珍藏的书籍。

    虽然家也在农村，但小姑爷是小学老师，又爱好文学，平时的爱好就是买书看书。

    这时的沈艾，虽然成绩不出众，但已经认识不少汉字了。

    她在众多书籍中挑挑拣拣，选中了三毛的作品集，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书中描绘的世界，是她从未见识过，也不能完全理解的，加上很多字她根本就不认识，读起来有一定的难度，但论起来，三毛的文字带着小清新的意味，也算浅显有趣，就算是孩子，也是能看懂大半的。

    沈艾看得入了神，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心心念念只有手里的书。

    肖云找过来时，见她捧着书只顾看，不免照常讽刺了两句:“喊你吃饭你都听不到，是不是没长耳朵这么厚的书，你看得懂吗”

    沈艾傻笑，没有说话。

    到底是在作客，肖云性子又好强，不好继续骂下去，只皱眉道:“你小姑父的东西金贵着呢，别乱动，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好了，出去吃饭吧。”

    沈艾无奈，只能恋恋不舍放下书。

    吃饭的时候，她便有些魂不守舍，好在大人们有自己的话题，没人留意她。

    吃完饭，要回家了，沈艾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舍不下三毛的书，看着小姑父，鼓足勇气问:“姑父，你的书很好看，能借我看几天吗我保证不弄乱。”

    不等小姑父答话，肖云就皱着眉道:“小孩子家家，看什么书你姑父是做学问的人，你可别麻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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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苦涩如斯
    一年翻了篇，冬去春来，沈艾在学校迎来了生平第一个“六一”儿童节。

    对这个节日，学校还是比较重视的，组织大家一起学唱了“我的祖国”。

    到了正日子，由老师带领着孩子们，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到镇上的小学参加六一活动。

    镇小学离沈家湾三四里，每个年级有两三个班，几乎整个村子里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学。

    来到新鲜地方，新鲜的环境，打扮得漂漂亮亮、谈吐大方、性情开朗的孩子，这些都让沈艾大开眼界。

    活动现场，镇小学的孩子载歌载舞，水准很高。

    沈艾所在的团队则是合唱了“我的祖国”，这是沈家湾小学的保留节目，已经坚持好几年了。

    参加完活动，孩子们在老师的带领下，踏上了归程。

    回家后，父母并没有给她准备什么礼物，沈艾也没有要礼物的意识，只是兴奋围着肖云，迫不及待跟她分享活动上的所见所闻。

    肖云忙着做家务，哪有空跟她唠嗑，只淡淡“嗯”了一声，看着女儿道:“看来你很喜欢这样的节日，但你舞不会跳，歌不会唱，跟废物没什么差别。登台的小朋友都是跟甜甜一样的，既聪明大方，又能说会道，以你的水准，一辈子都别想登台。”

    沈艾被妈妈说懵了，当下什么话都没有，只觉得一阵阵酸楚，心里既难过，又自卑。

    这是肖云惯常跟女儿相处的方式。

    仿佛，从沈艾小时候，到她慢慢长大，母亲从没有作出什么改变。

    可是，肖云年纪渐渐大了，不像之前那般不记事。

    妈妈尖利的话语，也许说过了之后，就直接抛在脑后，根本就不记得了，但却在沈艾的脑海里留下了印记。

    过了几天，二姨家的婆婆去世，给自己的娘家亲戚都送了信。

    安排酒席的时候，不等大家开口，肖云就将女儿拉到身边，带着几分小意儿道:“人太多了，拿把椅子让艾艾坐在我身边就行了，我给她夹菜。”

    丧事是悲伤的场合，但沈艾是体会不到大人们的心情的，心底反而还有几分小兴奋。

    家里一两个月才见一次荤腥，难得能有酒席吃，自然要吃个够才行。

    沈艾拿着筷子，连连催母亲夹菜，吃得嘴巴冒油。

    肖云起初还耐着性子给她夹，过了一会儿就厌烦了，皱着眉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来要吃的烦人得很，别人也要吃东西呀。”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沈艾的几个舅舅、姨妈都看过来，目光在沈艾身上打转。

    沈艾楞了一下，随后深深低下了头，一直沉默不语。

    这时候的她，已经知道爱面子了。

    妈妈却在公众场合，直接出言指责，根本就没有拿她当大人看待。

    也许，在肖云心目中，她一直都只是一个孩子。

    可是，肖云从没有意识到，孩子也是要面子，也是需要被大人尊重的。

    母亲一味用简单、直接、粗暴的方式对待孩子，她以为只是小事，不曾想过在孩子心目中，这些小事一点儿都不小，反而沉甸甸的，一直压在心头上。

    这事儿过去没多久，村里有户人家生了儿子。

    这一家的男主人长得五大三粗，智商也是中下，偏偏家里情况不怎么好，穷困程度跟沈艾家不相上下。

    因了这几个缘故，男主人直到四十多岁，才托人说了个傻媳妇儿。

    傻媳进了门，活不怎么会干，但没出半年却怀了孕。

    如今一开怀，就生下了儿子。

    肖云在跟隔壁左右的妇人聊天时，说些家长里短，不免就谈起这件事。

    有人便道:“一胎就生男孩，也算是不错了，只是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遗传父母的头脑。若也是个傻子，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

    肖云带着几分羡慕，几分不甘道:“只要是儿子，傻子也是好的。”叹了一口气，又道:“我的这个命呀



006 胆怯畏生
    肖云赞完后，将目光对准沈艾，也不管女儿到底是否情愿，再次催促道:“别小家子气了，向甜甜学一学。也不指望你能有甜甜这样的本事，但背首诗应该不难吧”顿了顿，又道:“怎么哑巴了又没人缝你的嘴巴，快背快背，要是实在不会，就快点儿滚……走下来。”

    因为是新年，又是在众兄弟姊妹面前，肖云还是有所收敛，并没有将心底的怒气都发泄出来。

    沈艾低垂着头，见实在挨不过去，只得结结巴巴道:“我……我给大家朗诵一首诗。”说完这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道:“床……床前明月光，疑……疑似地上霜。举头……举头望明月，低头……低头……”

    沈艾心里又慌又乱，脑子一片混乱，期期艾艾了半天，到底，这首诗也没念完整。

    还是肖甜甜大方聪慧，见她声音越来越低，开口提醒道:“艾艾姐，是低头思故乡。”

    沈艾忍着难堪，重复了一遍:“低头……低头思故乡。”念完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完成任务了。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沈艾的二姨勉强说了几句赞美的话，这事儿就算掀篇了。

    女儿的表现这样差劲，肖云觉得很没面子，将沈艾拉到身边，狠狠掐了两把，又瞪了瞪坐在一旁，只知道抽烟的丈夫，心里郁闷极了。

    众人又开始说笑，上桌吃了中饭，又约定着哪天到哪家拜年团聚。

    几个兄弟姊妹中，算起来，肖云过的最差。

    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肖云的厨艺又差劲，做菜时不是咸了，就是火候过了，故而肖云并没有张嘴邀请众人到家中做客。

    一天的热闹劲儿总算过去了。

    肖云的娘家距离沈家湾有十几里路，只要花十几分钟走到公路边，是能坐公汽的。

    二舅、小舅带着家里人，选择坐公汽回城，两个姨妈家则是骑自行车出行。

    至于沈艾，经济条件不允许，一家三口只能如来时一般，选择从小路穿梭步行。

    回程的路上，肖云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沈祖林和沈艾。

    没走多远的路，肖云忍不住骂骂咧咧:“别人也生女儿，我也生女儿，为什么我的女儿这么差劲要说我长得也不差呀，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你长得不出色就算了，连脑子也不中用，别说给我长脸了，一天天的，就只知道给我丢脸。”

    寒风刺骨，刮在脸上仿佛刀割一般。

    沈艾不敢喊冷，不敢分辩，默默蜷缩成一团，连声气都不敢出。

    肖云早憋了一肚子的火，如今好不容易能够释放出来，自然没有收敛的道理，继续咒骂道:“甜甜比你还小呢，又会表演，又会喊人说话，长得也好看，真真跟个小公主似的。你这个讨债鬼，除了会吃白饭，会躲在角落吃饼干之外，还会干什么偏老天爷不待见我，好几年了，竟一直不让我再怀胎。我的这个命，怎么就这么苦”

    因为是过年，路上人来人往，有骑自行车的，有结伴走路的，还是十分热闹的。

    肖云高昂尖利的声音回响着，十分引人注目，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抬起头来张望。

    沈艾虽然才刚刚知事，心思却是敏锐的，只觉得难堪，忍不住开口道:“是妈你让我站出来的，我也念了诗，你怎么就不满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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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当众表演
    懵懵懂懂的沈艾，带着几分自卑，开始了自己的小学生涯。

    沈艾没有什么基础，智商也不算高，学习起来磕磕碰碰，十分吃力。

    不过，这时候的她，也没有什么认真学习的意识，只是觉得每天跟小伙伴们一起上学放学，课间一起游戏，还挺有意思的。

    最困扰她的，是穿的衣服、背的书包不如人，让她很是难堪。

    期末的时候，沈艾拿回家的试卷语文八十分、数学七十二分，算是中等水平，不好不坏。

    肖云虽然不重视这个女儿，但村子里但凡有了孩子的人家，都会议论孩子的成绩。

    肖云拿过试卷，直接看了分数，心底深恨这个女儿没给自己长脸，撇嘴道:“就知道你是个不争气的，整天只知道吃喝，一点儿聪明劲都没有。”

    沈艾低着头，诺诺道:“有些题目我不会做，也没地方问。”

    肖云翻了个白眼:“不会做，你不会问老师吗回来跟我说什么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才考了这样的分数。”说着甩下试卷，直接走了。

    沈艾沉默了一会儿，就将试卷放下，出门找小伙伴们玩耍。

    这时的她，根本就没有“知识改变命运”的意识。

    很快，一年渐渐走到了尽头。

    年初二，沈艾、肖祖林跟着肖云回了娘家。

    肖云的几个兄弟姊妹，都带着儿女回来了，一大家子很是热闹。

    大家说说笑笑，吃了些小零食，就开始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