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枝可依

    肖云冷笑道:“上课就了不起了人家女孩子都往家里拿钱，你凭什么坐着不动吃白食我可提醒你，你读书借的钱，你自己要放在心上，别想找我的麻烦。”

    沈艾还没回神，肖云已经“啪”的一声，将电话挂断了。

    沈艾呆呆站了很久，也将电话挂断，结算了钱，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宿舍。

    这段时间虽然物质生活窘迫了点儿，但日日与图书馆的书作伴，她的精神生活丰富无比。

    没有了高考的压力，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这样的生活，简直美滋滋。

    不曾想，打击来得这样快。

    肖云一向说话算话，既然说了要裁减生活费，一定说到做到，自己不要指望她回心转意了。

    这还在其次，母亲对自己，一向是刻薄不在意的。才一个月的功夫，就要裁生活费，自己连最基本的生活质量都得不到保证，万一将来母亲变本加厉，一分钱都不给自己了，怎么办

    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的。

    再者，拿人手短，若是一直朝母亲伸手，自己怎么都不可能硬气起来。

    还有助学贷款这座大山，一直压在头顶呢。

    钱不是万能的，但现在的她，不能没有钱，不能不生存。

    必须赚钱，必须让自己的荷包里有钱呀。

     




029 一成不变
    大学生活没有想象中的美好，但日常跟高中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高中的时候，学习唱主场，语数外理综都要兼顾，学习时间拉得很长，必须从早自习学到晚自习。

    等进了大学，沈艾才知道，原来除了本专业的课程之外，还有几科必修、选修课。

    这么算下来，一天之中，上课时间最多只用花半天就能搞定，其余的时间，全部归自己支配。

    刚开始，沈艾很不习惯这样的节奏，上完自己的课之后，就回到宿舍，陷入茫然之中。

    宿舍里的室友都挺活泼的，商议着要加入学生会和各种社团。沈艾没有什么特长，又不爱与人打交道，就没有参与进去。

    过了几天，沈艾发现了大学里最大的宝藏——图书馆。

    她进的这所大学，虽然只是个二本，但图书馆是新建的，一共有六层，藏书特别多。

    虽然选了化学专业，沈艾心里却不怎么感冒，她最爱的，依旧是文学。

    文学类的书籍都在图书馆的二楼，各类作品琳琅满目，古今中外应有尽有

    沈艾频繁出入图书馆，没有课的时候，她就去图书馆泡着，在小说的世界里尽情遨游。

    她还办了借书证，借了书回宿舍读。

    每次，沈艾都会提醒自己，进了大学应该多将心思花在自己的专业上，认真掌握知识，这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

    道理她是懂的，但行动上，她却是个矮子，每次只要一有时间，她总是不由自主去了图书馆，情不自禁踏进二楼，继续选读文学作品。

    后来，沈艾还发现，图书馆后面有个小小的面店。店子不大，只卖面，种类很单一。最便宜的素面只要二块钱，如果想加鸡蛋、火腿什么的，就要另外加钱。

    面的分量，于普通的女生而言，可能有点多，但于微胖的沈艾而言，却是刚刚好，味道不算太好，但没有用很多味精，很家常的感觉。

    发现这个新大陆后，沈艾每天都会去吃一碗面，或是当中饭，或是当晚饭。早上这里也供应面条，但沈艾从来不吃，因为她若是选择吃包子的话，只需要一块钱，亏本的事儿，沈艾不能做。

    这种方式能省钱，也能节约出时间，让她能看更多的书。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沈艾默默算了一笔账，虽然手里只有区区四百块钱，但她一向节约惯了的，买日用品什么的，基本都是选择价格最便宜的，吃饭也只以吃饱为主。

    年纪小小的她，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铁公鸡”，不但没有入不敷出，还结余了近五十块钱。

    日子是苦了一点，但能撑下来，还能有余钱，也算是不错了。

    沈艾乐呵了一阵，去了学校周边的小卖部，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这时候，手机才刚刚开始流行，且都是按键型的，智能手机还没有影子。

    饶是如此，手机也是卖得死贵死贵的，最便宜的也得**百块钱，沈艾哪里买得起。

    至于家里，前不久倒是安了电话。

    平心而论，最近这几年，沈家的日子比以前真的好过很多。

    村子里很多人外出打工，肖云、沈祖林却只死守着一亩三分地，根本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干农活是很辛苦的，也没有什么竞争力，但两人没有别的技能，又一向畏生，缺乏外出求生赚钱的勇气。

    故而，两人虽然心里有诸多不满，虽然很想改善生活，但仍旧选择安于现状。

    好在这几年国家取消了农业税，发放了粮食补贴，沈艾念书时，初中学费占了大头，



028 安顿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高年级的学姐走过来，带着善意问道:“你是新生吧是什么专业的”

    沈艾正处在头昏之际，垂头丧气茫然未答。

    肖云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将嘴边的咒骂暂时收回，换上一脸笑容道:“我女儿报的是化学专业，这丫头不懂事，那么多好专业不报，偏偏选了这个水货专业，一个接待的人都没有。”

    对着外人，她一直都是很客气的，这样的性情，俗称“窝里横”。

    学姐笑着道:“化学专业是属于化生学院，在咱们学校，都是住在东苑，你们去那里找生活老师就行了。”

    知道两人对学校不熟，学姐还特意指点了路线，原来东苑离得并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

    肖云听了千恩万谢，沈艾也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被责骂遭受难堪了。

    母女两个将行李拿好，步行前往东苑。

    到了那里，费了一番折腾后，终于找到生活老师，分到了宿舍。

    东苑是新建的，一个宿舍住四个人。

    这时候，人还没住齐，为了省钱，肖云也在宿舍凑合着住了一夜。

    次日，肖云给了沈艾四百块钱，皱着眉道:“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办，你都到学校了，余下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就是了。”

    沈艾怔怔道:“妈，你真的不给我学费这么点钱，我怎么办”

    肖云不耐烦的道:“怎么又来拉扯这个事之前不是说好了，学费你自己贷款吗家里虽然有几千块钱，但用钱的地方多，难保没有急用的时候。若是都拿出来给你了，咱们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这么大的人，也该体谅一下家里人，不要太自私了。”

    她说完这些话，将钱塞到沈艾面前，冷冷道:“哼，反正我只带了这么多，你爱要不要。”

    沈艾无法，只能怔怔接过钱。

    送别肖云，沈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九月骄阳似火，照在人身上，温暖得让人觉得炎热，沈艾却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寒。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般难。

    如今的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女，相反，因为品尝过生活的艰辛，她深深明白金钱的作用。

    在踏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学校的时候，金钱能给人底气和安全感。

    父母从未想过，连学费都没有的她，会遇到多少难堪吧虽然学校可以贷款，但在这一过程中，需要办多少手续呀。尤其处在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儿，自尊心还是很强的，格外敏感、自卑。

    一走进校门，就背上“贫困生”的名号，仿佛低人一等一般，这是她最不情愿的事。

    从来没有哪一刻，沈艾如此期盼自己能经济独立，盼着自己能够不再为了日常基本开销愁眉苦脸、费心劳力。

    可是，她能有别的选择吗没有。

    虽然有满心不甘，无可奈何的沈艾，最终还是向现实屈服了。

    赊欠、拖延不交学费，根本是不可能的，沈艾选择了办理助学贷款。

    贷款是无息的，从毕业之日起开始计算利息。当时沈艾不太懂，很久之后才知道，助学贷款的利率其实很低，这个政策还是很不错的，帮助了很多贫困生圆了大学梦。

    至于毕业之后，贷款如何偿还，毫无疑问，这是沈艾自己的事情。

    助学贷款办好之时，距离开学已经过去十多天了，沈艾终于能如其他的普通同学一般，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涯。

    大学跟高中有很多不同之处，土包子一般的沈艾，刚开始显得格格不入，一切只能慢慢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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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报到风波
    沈艾心中悲怒交加，几乎要落下泪来。

    特意将学校报得远一些，选了学费最低的专业，她做的这些努力，根本微不足道。

    之前她一直在想，怎样才能逃离原生家庭什么时候能够逃离是不是长大了之后，就能走出不好的影响，获得新生呢

    如今她明白了，答案是，永远都逃离不了。

    是的，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一辈子都不可能消除。

    从小到大，在班级里，似乎她都是过得最窘迫的。

    如今，要走进大学了，学习生涯还没开始，但底色似乎已经注定了。

    家里条件不好，这是事实，但父母不曾体谅过她的处境，不曾在乎她的心情、想法，这也是事实。

    也许肖云手头真的没有多少钱，但明明他们才办了升学宴，收了礼金呀。

    她今年的学费，凑一凑应该还是能拿出来的。

    可肖云偏偏不愿花在她身上，逼着她穷兮兮走进校园。

    学校也许真的能贷款，但比起正常入学的孩子，自己得遭受多少难堪呀。虽然没有走进大学的校门，但因为贫穷带来的窘迫、歧视，她品味得还少吗

    退一步，就算真的要贷款，父母也该将态度放和缓一些，好生跟她说，跟她商议才对呀。

    他们并没有给予理解、尊重，只是简单粗暴做了决定。

    从小到大，在她身上，父母一旦决定了，何曾改过主意

    答案是，一次都没有。

    自己什么地位，自己心里清楚。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

    沈艾抿着唇，沉默下来。

    见她识相，肖云哼了一声，这才道:“家里若是有个十万八万，我们自然会让你带学费的，这不是没有吗好了，你也不要觉得不满，比起那初中还没上完的慧芳，你算是走大运了。”

    沈艾心说，这份大运里，凝结的是自己的付出，父母付出的，真的不算多。

    当然，这些反驳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天知道，她有多羡慕那些家境宽绰的孩子。因为家里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往往这些孩子在学习之余，在德智体美方面，也得到了一些培养，有出众的才艺、开朗活泼的性情，讨人喜欢。

    他们在离家启程的时候，父母给予的，仿佛只是资金上的支持，但其实让他们有了面对陌生环境的底气和勇气。

    沈艾心底又是羡慕，又是纠结，又是慨叹，暗暗下定了决心。

    自己的人生，已经这样了，无从改变，但将来她也会走进家庭，成为母亲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因为懂得，所以不愿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无论多难，她都不能让孩子沦落到自己的境地。

    她会努力，会奋斗，不敢说富有，但起码要让孩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

    九月九日，沈艾要到大学报到，这一次，依旧是肖云随行。

    离家之前，家里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不舍，更别提特意准备准备，吃一场送别宴了，大家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沈艾自己，对家庭的感情似乎也不太深。

    对于这个生长的地方，她心里并不是不顾念的，但这么多年下来，一家人对她这个女孩，一直都是冷漠轻视的，弄得她也冷了心淡了情。

    旁人离家的场景如何，不得而知，但沈艾自己，很淡定的挥别了沈家湾，心里并没有太多的离愁别绪。

    因为路程远，两人先是坐客车去了省会，再由省会转乘汽车，路上花了十来个小时，十分辛苦。



026 学费打算
    夏日炎炎，仿佛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八月的一天，沈艾收到了生平第一封邮政快递，里面静静躺着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沈艾拿出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眼角慢慢有了泪。

    只考中了二本，这样的成绩着实不算出色，似乎，有些对不起学校在她身上花的资金和精力。

    也许是她天赋有限，也许是她能力不足，才有这样的结果。

    但为了高考，沈艾也努力了很多年，做了一叠又一叠的习题、试卷。

    浸染着汗水和艰辛的岁月，旁人看来微不足道，但于经历过的人而言，却是难以忘怀的。

    暗恋了三年的男生的身影，慢慢从她脑海里消散。

    有不少女生，会在高考结束之后，向自己喜欢过的人告白，但沈艾并没有这样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心里的自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