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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安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居平遥

    “献丑了。”林望奚闻言笑应道。

    说罢,便轻徐落座,当真与萧忱对起弈来。

    怪的是,萧忱之棋风却不似其人,无甚古朴之意,反而铿锵英武,似朝气犹在却更添成竹的青年将军。

    星罗宿列,云会中区,网布四裔,合围促阵,杀伐果断,不过片刻,便将林望奚之白子近乎逼至了绝境。

    丝毫不为白子的挑诱所惑。甚至还未待伏设成,白子便已溃不成军了。

    此时,便听对面的男子冷清清道:“贤侄,死局,何解”

    “死局”林望奚似是重复了一遍。

    随即又笑得利落,道:“无解。”

    只见林望奚伸出手,将那于星宿弈局上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白子,一枚,一枚地挑拣了出来。

    而后将黑子全部揽于一旁。

    才缓缓开口道:“但可破。”

    萧忱见状笑得饶有兴味,开口道:“如何破”

    林望奚闻言淡笑开来,道:“若弃无用,舍无用,取和也无用。那便干脆置死地,坐垂堂,立危墙。”

    又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道:“而后便等。等天意。看究竟……是死是伤。”

    最后默了默,才道:“既是死局,那便非死或伤不能破局。况,无论最终定者为何,总该相信百川东流终到海,灯火尽数归万家才是。”

    白石卧可枕,青萝行可攀。

    不知怎得,萧忱脑中竟就现出了这两句话来。

    他霎时觉得他先前竟有些错了。

    这小姑娘是有戾气不假,但却颇有几分静昧无声,潜来若神,抑舒之役,成子之贤的味道来。

    思绪清明,自持有方,稳中求进。

    蓦地,他竟想起乔稹那求贤若渴,广纳贤士的小子来。

    若是此子生于那时……

    罢,他怎得又想起那混小子来了。

    并未注意到萧忱神色有异的林望奚暗忖一阵,终是开了口,道:“王爷以为顾庭季此人如何”

    萧忱闻言缓神道:“怎得想起问他来了”

    “是今日与叶笙姐姐出去时,机缘巧合下恰好与之照了个面。”林望奚眉眼一弯,答地诚恳。

    随即,她便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与了萧忱。

    萧忱听罢,指间轻捻着棋子,道:“既如此,便是你个人的缘法。你且安心收下便是。那小子……”

    突感有兀的萧忱又改了口,微不可闻地叹道:“顾家的人,总不会差到何处去的。”

    ……

    天色渐沉,许是因落了雨的缘故,戌时不过刚过,这天就已黑得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一般绵稠,湿黏。

    顾府的主人们也早已在下人的服侍下各自安歇了,只除了……

    枝影微晃,轻落在了窗上,屋内灯火通明,房中人不知因着何事,遂还未曾睡去。

    “珍娘,远哥儿可曾回院了”唐氏坐着靠在椅上,轻撑着额,阖着眼问道。

    “夫人,哥儿用过午膳才去的祠堂,这怕是还得有好一会儿。”候在一旁,圆脸清秀的妇人轻声回道。

    闻言,唐氏又是一叹,才冷哼道:“咱家这个才是真的七窍心肝。”

    随即柳叶眉一蹙,继续道:“让远哥儿用过午膳才去,他怎得不直接说让远哥儿多跪上几个时辰呢这更深寒重的,当真受罚的也不算是他侄儿了!”

    “可夫人您,却棋胜一招啊。早早地便让哥儿先用了午膳去祠堂了。不然,怕是亥时,哥儿也不得回。”一旁的圆脸妇人,温声笑应道。

    ……

    祠堂灯火昏明,影影绰绰的,饶是平日里胆大如顾远昭,此时心下也有些发怵。

    连膝盖上的酸痛感似乎都弱了不少。

    而且明明才来过人给他送水喝的,怎得现在嗓子却还干涩无比

    突然。

    “三哥哥。”一道脆生生的女童声伴着咿呀的开门声直吓了顾远昭一大跳。

    他突然撑着手从蒲垫上弹了起来,连腿上的酸麻酸痛感都顾不上了。

    背后冷汗直冒,待咽了咽口水,才鼓起勇气转身向门槛处望去。

    原来是檀姐儿。

    只见小姑娘对着替她推开了门的水绿色衣衫的新侍女道:“你且在此处等着,我去去就来。”

    小姑娘声音稚嫩,却偏偏要故作威严,若是放在平日里,顾远昭此时早已笑出声来了。

    可此时,他却是没有心思笑的。

    檀姐儿来此处干什么

    但小姑娘却是不知顾远昭心中所想,只细细思量着,嗯,祖母说,自己要有主子的威严,不能叫丫鬟姐姐的。

    水绿色衣衫的新侍女对着小姑娘屈身行了一礼,算是对小姑娘的要求应了声。

    随即,又迈入门槛,将手里拎着的食盒提了进去,放在蒲垫旁,才回至小姑娘身边,恭顺行礼道:“那奴婢便在此处等着姑娘了。”

    哦,对,还有她带给三哥哥的糕点来着。小姑娘轻挠着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随即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忙收回笑容,肃着小脸道:“嗯。你便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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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理心
    天微蔼,暮渐起,径草微润,苍瓦犹寒。

    卯时四刻,林望奚便如往常般起了身,待一应收拾后,便出了房门,径直去了叶笙为她已收拾得极妥当的书房。

    要说这偌大的府邸,常住着的却就只有这么十几个人。

    这样,好,也不好。

    好的是当真让林望奚生出几分岁月静好,平和安宁之感来。

    不好之处便是做事之人未免太累了些,譬如叶笙。

    叶笙出身岭南医家,十四年前因族人被迁入江湖纷争而亡家灭族。后得老王爷怜惜,被接回了王府,才长至如今。

    她说,刚家破人亡的那段日子里,她恨仇人,可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惜,还不待她手刃仇人,那些人便死在了两年后的又一轮江湖之争中。

    于是,不管再如何,满腔的仇恨也只有自己学着去放下了。

    遂而,她也走上了长辈从前走过的路。

    拜师,学艺。治病,救人。

    而她林望奚呢

    她又要如何,会如何

    思及此,林望奚落笔的动作一顿,随即笔下走势便如腾跃而起,绝尘而去的烈马。

    起跃,落蹄,方止。

    始开扬,终收芒。

    “公子,该用膳了。”门外传来了叶笙的温声。

    “就来。”林望奚将笔轻置于笔搁上,缓步走了出去。

    而脚下步履平缓沉稳,还带着股坚定。

    寒风卷入,散了满室墨香,拂了宣纸一角

    若有人抬眸瞥去,便会发现,方才被人以不破楼兰终不还之势写下的话竟只有淡淡的八个字: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

    用膳间,叶笙开口道:“公子,王爷说,开春您便要入书院了。我若跟着去,恐多有不便,遂而替您新安排了一个……书童。”

    说至最后,叶笙竟顿了顿,面色有些尴尬。

    许是那个书童的缘故

    “好。那便替我多谢王爷了。”林望奚闻言唇角一弯,含笑应道。

    接着又道:“不过还要多谢叶笙姐姐近日来对望奚的照拂了。”

    说罢,便起身郑重地施了一礼。

    叶笙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少年郎面如皎月,度如松竹,湛然如晨曙。

    似乎,初来时身上带着的戾气是消了不少。

    真好。

    ……

    待用过膳,已是辰时二刻了,林望奚便想着如往日般去看看奚五。

    一跨进同尘院,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四散的苦味仿佛还在提醒着林望奚,那狼狈灰暗的一年。

    微怔过后,林望奚眉眼一弯,便踏着青石径向台阶走去。

    毕竟,长松卧壑因风霜,时来屹立扶是堂,不是吗

    刚至门前,便听房中传来了一道少年人的嗓音:“你身上的外伤,叶笙已替你治得差不多了。但剩下的经脉之损,还得再养上一阵。”

    因门并未合上,林望奚便就这么直接迈了进去。

    许是听到脚步声,奚五和那位少年声的人一并望了过来。

    看到是林望奚,奚五忙扯了被子想遮一遮此时自己因施针而半/光着的身子。

    “啧,瞎动什么”那位少年模样的人见状呵斥了一声,便一把拍下了奚五想拉被子的手。

    突然,那个往日里面不改色,一脸冰霜的汉子有些怔然,微拢了手指。

    如今的他就像个废人,力气连一个没有内功,功夫也只是皮毛的小子都比不过了。

    他现在……还真是无用。

    这样的他,将来还怎么继续保护小小姐……

    “是望奚唐突无状了,不过,哪怕是为了望奚,奚五叔叔也该好生遵一遵医嘱才是。”

    听得出,这少年打扮的小姑娘说话时,带着亲切与殷殷的期许。

    对,他哪怕是为了小小姐也该好好养伤才是。

    至少,至少,他们现在不用逃亡了。

    不是吗

    早在逃亡路上,林望奚便发现了,许是因为奚五是死士出身的缘故,似乎已形成了强烈的自责型人格。

    而林望奚之所以日日来看望奚五,除了因着情义,还因着这个。

    奚五虽是几个叔叔中最不善言辞,但对她和哥哥的关切爱护也并不比另两个叔叔少。

    奚五于她,除了是关系亲厚的叔叔,还是一个寄托,一个做了十三年林家姑娘迷梦的寄托。

    仇,她来报。债,她来讨。

    可她还是希望,奚五叔叔能陪着她向前走去。就像,阿爹阿娘他们在陪着她走一样。

    ……

    但,竹禹自是不知这汉子与林望奚心中所想,只抬眼看着林望奚,道:“你便是林望奚”

    林望奚因平日里来时,只见过叶笙与李叔二人,遂而也不曾见过眼前这少年模样的人。

    但为何说是少年模样的人,而非少年呢

    因为,林望奚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少年气,稚嫩感。

    因为,无论是成熟还是深沉,甚至是阴郁暗黑。

    当这些不该出现在少年身上的气息,出现在了少年身上时。

    其实,总归也看得出是少年的。

    但此人不同。

    但,他既知自己,那便该是萧忱的人了。

    “是,我是。不知小兄弟是”林望奚开口问道,语调平和。

    “啧,这声音可不行。”只见那人瘪了瘪嘴,有些嫌弃。

    林望奚一时有



第二十一章 朝议
    朝晕未染,天光初乍,呼啸的北风擦过还带着几分岁月痕迹的琉璃瓦。

    仿若苍穹出,自当浩渺归。

    而此时……

    甭管大官小官,总归都是朝官。一个个的面上均带着几分倦意和昏沉之态。

    有不顾仪态轻打着呵欠的,有因早起吹了几阵寒风,轻拭着鼻涕的。

    还有因脑子尚未清明,一时不慎未握紧手中朝笏,忙轻躬着身子趁无人发现,快速拾起的。

    不过,这也大可不必担心。

    毕竟,此时天沉沉,人沉沉,哪个会去关心旁人呢

    不,还是有的。

    只见一个颇有几分儒雅君子之风的身着紫色官服,腰佩鱼袋的中年男子行得施然,对着萧忱,语气温和,招呼道:“怀化大将军,不,该称大理寺少卿才是。”

    儒雅,端正。

    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朝官寒暄,还带着几分亲切。

    萧忱见此也不得不承认,这韩端的确是个人物。

    任谁看,这待人接物都挑不出半分错来。

    虽看着是在刻意搭话,甚至是刻意笼络,但偏偏,让人觉不出一丝虚伪,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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