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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因此这小子一着急,什么也不管了,先跑回了家里,和他老子叽叽咕咕一番商议后,竟然不惜血本,硬逼着他老子把家里偷藏的一条“小黄鱼”(民国时期,沪海中央造币厂铸造的一两一根的小金条,合今天的31.25克,成色97.75)起了出来,并连夜给“上面”送去赔罪。

    结果倒还不错,虽然胡二奎因为画报失踪被“上面”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但“上面”对这件礼物倒是比较满意,因此还是当场下了批文,要他明天就去“分指”报道。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存在,那就是这道手续还差一个环节,必须要煤厂一方签字放人才行。

    胡二奎这下又嘬了牙花子,他是不可能去求陈德元的,过了今夜,人家不找他算账就是好的了。因此,他便厚着脸皮带上了家里最好的两瓶酒,连夜又去找了军代表。

    由于送过猪排骨,他上门倒是轻车熟路。那可真是好一番泪如雨下,痛斥几非的表演。在军代表面前,胡二奎先以轻信他人上了恶当来替自己分解,又连抽自己耳光带双膝下跪磕头请罪。最后也不知军代表到底是被感动了还是彻底厌恶了,反正总算是签了字。而这下,胡二奎才放了心,觉得算是逃过了一劫。

    所以说,其实就在当天常显璋和班主任对坐发愁的这一晚,胡二奎闹心得更厉害。这小子,那真可算是彻底栽到姥姥家了。第二天,他连学校都没敢去,就直接奔“分指”报道去了。

    说白了,胡二奎如今是真怵陈德元啊。一来,证据没了,而以




第103章 送行
    其实,作为陈德元来说,他也希望常显璋能尽快离去。

    这不光是因为“分指”一直用“铁面无私”的态度来对待此事,已经催逼了多次让常显璋去销户口。同时也因为他还有个担心,如果一旦被“煳嘎呗儿”重新得势,这小子肯定还会在背后使坏。要是那样,还不如早走早好,也免得遭了毒手。

    因此,为了商量这件事,陈德元在极其愧疚的情况下,把常显璋请到家里喝了一顿酒。

    菜是泉子妈炒的,泼芥末拌菠菜、葱花摊黄菜(即摊鸡蛋,老京城人忌讳说鸡蛋,所以逢有鸡蛋的菜名必以“黄菜”、“白果儿”、“木樨”等名目代替,最直白的叫法也就是“鸡子儿”了。至于其中原因,一说因明清两朝均有太监需要避讳,二说是因为京城话有蛋的词汇多为骂人之语的缘故,如“混蛋”、“操蛋”、“捣蛋”、“王八蛋”等。但究竟如何,如今已不可细究)、炖小黄花鱼和肉末烧豆腐。别看只是几个应季家常菜,但这在当年已经很不易了。

    酒是六十五度的泸州老窖,那是糕点厂的厂长送的,陈德元放在柜子里两年,一直没舍得喝,而这一天也拿出来打开了,由此可见这顿饭的诚意。

    席间,陈德元先是替常显璋解释了一下目前的形式。之后,他除了替两个孩子再次表示道歉外,又拿出了凑来的五十元钱和三十斤全国粮票。最关键的,是他还给常显璋额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张空白的介绍信。

    别看仅是一张盖了印的薄纸,但这个东西的作用可是非同小可。在当年,我国还没有实行身份证制度。所以人们只要出远门,无论坐车还是住店,乃至到了地点办事,统统都需要这个文件。如果没有它,那直接就得被当成盲流,要么沦落街头,要么就得进局子去报到。

    而陈德元的意思,其实是想趁着工宣队的大印还管用,他来按照常显璋本人的意愿再为它单独开一张证明,这样常显璋也就不必非得回老家去种地,倒可以去真正想去的地方了。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在“分指”彻底接管学校工宣队之前,这也是他最后能帮上的忙了。

    常显璋是个明白人,他一听完陈德元的分析就知道全是在替他着想,而那张空白的介绍信,也确实是他所需。因此他便道了谢,果断地答应离京。随后,他便让陈德元在介绍信上写下了“黑龙江柳河干校”的地址。那里是全国第一所,也是全国最大的“五七干校”,他的父母就在那里。

    不过,对于钱和粮票,虽几经推让,他却坚持不肯接受。弄得陈德元最终也没有办法,只得作罢。

    下面的事情既然都已经安排妥当,常显璋便再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心情,他把一整杯白酒一饮而尽,也不顾酒劲上头,拿起绍信便告辞了。

    临出门前,他留话说明日去销户口,后日就来辞行。并且同时还表示,其实对这件事他早已想通,绝非两个孩子之过,实是形势逼人,命该如此。即便此时不出事,日后也终归难免。所以在临走之前,他很希望能再见见两个孩子。

    陈德元没想到常显璋竟如此的豁达宽和,不由一阵感动,当即便一口答应下来。

    一晃到了第三天,陈德元压根就没让洪衍武和陈力泉去上学,三个人早早就在家里一起等着给常显璋送行。只是一直等到吃过午饭,常显璋才背负着行李匆匆赶来。

    这一见面,倒是真把陈德元给吓了一跳。因为只隔了一天,常显璋竟似乎凭空老了十岁,不但面容憔悴不堪,走道儿都有些踉跄了。

    陈德元细问之下,才知道常显璋两夜未眠。虽然他的理由是因为收拾东西,处理首尾事项繁杂,但明白人一看便知,心里的别扭劲儿才是主要原因。

    仔细又想了想,陈德元断定常显璋肯定是放不下班主任。他便主动提出,说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把常显璋再调回京城。到时候他和班主任自然可以重新聚首。

    哪知常显璋只是淡淡一笑,却连一句也没再提及此事。他只是郑重其事地托付给了陈德元两件事。

    一是请陈德元帮忙把家门钥匙转交给交给他在718厂厂办幼儿园上班的妹妹。另外一件是求陈德元再帮忙转交一封书信给班主任。

    陈德元自然无不应允,表示通通包在他的身上。

    这时,常显璋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两个学生身上。拉过这个,抚摸那个,又问问他们最近的情况。因为师生见好久未曾再说过话,那真是好一阵亲热。

    而随后,常显璋竟然又拿出一个鞋盒子交给了两个孩子,说里面是两套他们各自最喜欢的小人书。他要把《岳飞传》送与洪衍武,《水浒传》赠给陈力泉。

    两个



第104章 别离
    半个小时之后,常显璋带着洪衍武和陈力泉来到了永定门火车站的检票口之外。

    候车室里的挂钟显示的时间是下午15:35,刚刚好进站,驴驮马担般的旅客们都纷纷拥向了检票口。

    身负行李的常显璋见此情景,便也从俩孩子手里接过了他的书包、水壶和脸盆,神情严肃地与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我得走了。你们两个要记住老师的话,都回去吧。”

    在此刻之前,因为常显璋的“走”只是一种语言中的“走”,并无什么实际意义,所以洪衍武和陈力泉一直未太在意。而如今事到临头了,两个孩子才猛地感到了什么,他们竟陡地慌起来,似乎这件事来得太意外太突然太不合理太让他们没有准备似的。

    常老师要走了!

    以前天天在一块讲故事,在一块吃大列巴,陪着他们在一块吹牛神侃胡扯淡的常老师就这么走了!

    不是去一两天,而是很久很久!从明天起,他们再也看不见他了!

    他们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老师!”

    陈力泉突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情绪也因此有了强烈的反差,刚才一路上所有获得的快乐顿时消失,眼泪却立刻涌了出来。

    “你你不能走!”

    洪衍武也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却一下想起常显璋似乎没拿铺盖卷儿,于是他马上又兴奋地大叫起来。“你忘了被子!没拿被子!明天再走吧!”

    哪知常显璋摇了摇头。“不带了,带着书就够了。被卧我可以去那边买。”

    “那那你你……”洪衍武结巴了,满脸都是极度的失落。

    陈力泉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顾着一个劲地抹眼泪。

    “你们俩,记住有我这么个人就行了。”

    常显璋看出了两个孩子对他的眷恋,他的鼻子也有些发酸。于是,他便故意做出一副坦然大方的样子,说在东北那里,有他的亲人在,他们已经好久没见面了,这下总算是能团聚了。他还说他走的事儿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就连班主任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得替他保密到底。他还告诉他们以后不许再气班主任,否则就不会给他们写信,也不给他们寄松子、榛子、山核桃……

    最后,他再次坚决地说,“我走了!”说完转身直奔检票口。

    “不不,不行!你是我们的老师,不能扔下我们!”

    洪衍武惶然无措,一把抱住常显璋的胳膊,死死拖住了他。

    洪衍武觉得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常显璋,他一下想起常显璋往日对他们的感情——那热乎乎的俄国茶,那每日都精彩绝伦的评书故事,那些让他们大为过瘾的肉肠和酸黄瓜,那总被他们提前喝了个底儿朝天的茶缸子,甚至连常显璋被捉弄后的气苦与讪笑,气急败坏时的拍桌子瞪眼睛,都叫他亲切得不行。

    因为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常显璋见陈力泉也想效仿洪衍武来抱他,便赶快抽出来胳膊横在身前,及时阻止了他们。

    “别这样,从此以后我就不再是你们的老师了。你们不是背地里一直叫我老常吗现在我正式批准啦!以后咱们再见,想必你们也长大了,那可真就得按哥们论啦。”

    说着他又俏皮地眨眨眼睛,还特意冲两个孩子模仿起江湖切口来,“天下可没有不散断宴席,做好汉不能优柔寡断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日后江湖再见!”

    “可可是……”

    洪衍武没有感到一丝欣慰,他还是舍不得松手。到现在他才觉得常显璋对他们付出那么多感情,而他们却什么也没给过他。不,不是没给过,他给常显璋带去了灾祸,毁了人家的婚姻!是他的错漏,才逼得常显璋不得不远走他乡!

    洪衍武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发自内心的懊悔和沮丧,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和惭愧。这种郁闷让他说不清道不明地心里发沉,他隐隐感到失去了一件不知是什么,但却是最重要的东西。

    语言终归没有情感快,就像突然迷了眼一样,眼泪又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洪衍武和陈力泉的眼眶。一瞬间,他们都什么也看不清了。

    而等到擦去泪水,两个孩子却发现常显璋已经从他们眼前消失,转身进了检票口。因此他们也赶紧冲向检票口,但没想到铁板表情的检票员却把他们拦住,伸手要票。

    洪衍武和陈力泉一起说他们不坐火车。只是要去送老师。可检票员压根懒得理他们,只是挥手撵他们滚蛋。

    两个孩子不由怔在候车室的水泥地上,他们眼瞅着检票员身后的常显璋越走越远,突然间有了一种举目无亲的感受,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他们自己。

    特别是洪衍武,一阵悲凉不由自主涌上他的心头,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一个老师离开了他,也许今生今世再也看不见他了。常显璋那宽厚的笑容老是在他眼前闪现,特别是微笑时的嘴角,似乎什么也不在意,什么都能很了解似的。

    突然,洪衍武心里又倏地一动,他猛地想到,自己还没亲口跟常显璋道过歉。常显璋包容了他所有的过失,却这么空空荡荡地走了,这让他打心里生出了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

    于是,他一下子发了疯,突然冲向了检票口。但是检票员却一把抱住了他,死也不让他进去。要不是实在不是对手,他肯定会当胸一拳打过去。

    “老常!对不起!常老师!我真错了!我对不起您……”

    眼见常显璋马上要消失不见,洪衍武终于不管不顾地嚎了起来。他鼻涕眼泪一起流,就像个被父母正痛揍的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服软讨饶,那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丢人。可他当时要是不如此,那干脆就无法再活下去

    检票员楞住了,陈力泉也呆住了。洪衍武杀猪一样的大嗓门,更几乎把经过的所有旅客都惊动了,震住了。

    不过,常显璋无疑也听见了。他终于在涌动的人流中回过了头,远远地冲洪衍武和陈力泉遥遥挥手。

    他的笑容依然那么宽和,那么亲近。只是眉宇之间,却再也没有往日那种无所谓似的轻松,而是带上了一种莫名的忧郁。

    再然后,他走了。彻底消失在人潮之中,消失在两个孩子的瞩目之下……

    当天,洪衍武和陈力泉一直等到火车开走了很久才离开永定门火车站。

    之后他们也没立即回家,而是一起在坐在护城河边,望着那长满浮萍的绿色臭水,闷闷呆坐。他们有许多想不清楚的事情需要想清楚,再不想稀里糊涂地活。

    他们似乎感觉到了,大人们的心里一直藏着太多的东西,在每一个易于分辨表情的背后往往还存在着许多复杂难言的情感。

    而这个世界也并非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阳光灿烂。在各种人情世故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一股股暗流。就像这护城河一样,别看表面上一片绿苔,水波不兴。但在河面下头,满是卑污、腥臭、恶心。那里什么都有,死猫、死狗、死小孩儿。一旦掀开,绝对会让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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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情殇
    爱的心劲有多么高,跌落的伤害就有多么痛。

    这一切就像是一首欢快乐曲,突然冒出了一个终止符,使得那快乐,那动人,那和谐猛地戛然而止。

    自从陈德元送过信后,班主任的状态简直一塌糊涂。她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不说话,谁也不见,连吃饭也一人在屋里单独吃……

    班主任的父母这下着了急,轮番去做工作。不过,这次他们可不是要把女儿关家里了,反倒是要往外面撵。但就像当初劝闺女和常显璋分手时一样,任他们说破了大天去,班主任也照旧不为所动。

    最后班主任的爸气得指着女儿大骂,“你再这样下去,非搞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不可。大白天你不出门,长这么大还怕让人看这不是金屋藏娇,是破布帘子藏猫!”

    班主任的妈也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铜,挥着笤帚疙瘩狠狠地说,“你给我张嘴说话,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班主任却只眼睛直直地表示,她从今往后再也不到学校去了。”

    妈真生气了,“不去学校你上哪儿在家待着”

    班主任索性彻底闭嘴,再也无话。

    就这样,老夫妻俩照样干没辙。他们俩一合计,越琢磨越觉着女儿的举动已经变成了一种病态。说轻了是性格孤僻,说重了就是自闭症。弄不好可别再成了神经病。

    于是万分焦急下,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去找陈德元,谁让是他来送的信呢他必须得负这个责!

    就这样,老两口把一切都归结在了陈德元冒失送信的缘故上,完全选择性地遗忘了他们当初强烈反对和从中作梗所起的作用,要说起来也真够可以的了。

    不过,陈德元可是个堂堂正正的老爷们,从来不懂畏难避艰。由于在这件事上他本身就抱有愧疚之感,所以一听班主任情绪上的变化,他也的确感到不安。于是,他便果断答应下来,要和老两口一起劝说班主任回心转意。

    可哪知事与愿违,他跑了几趟之后,不仅没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还产生了很大的反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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