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另外对于生还的玉爷,孙四爷也有特别的关照。他代表镖局不仅承担了全部的医药费,而且还从商户们追加的酬金中,单独划给玉爷八十块大洋作为赏金。同时,玉爷的待遇也被升到了顶格。此后玉爷每月俸银加到了三十元,只“坐街”不“巡街”。而当初他们哥儿俩一人一半的“人力股”也并不削减,凑成一个整股都划给了玉爷。要按现在会友镖局的经营状况,玉爷每年能有小八百的收入。这在靠胳膊根儿吃饭的人中,绝对算是高收入者了。
而此时此刻,在家养伤的玉爷在陷入丧兄之痛的同时,也不得不认真地为自己和哥哥两家人的未来做起了考量。
在会友待了这么久,玉爷已经算是半个合格镖师了,他非常清楚,镖局的利润全靠出卖人力,走镖、护院、坐店、坐夜,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要人实打实地去干。而添人就要添开支,所以这行里压根就没有出资不出力,坐等年终分利的股东,也不会像其他买卖那样有太大的盈利。从这个角度来看,镖局能给他们哥儿俩出这个数儿已经很够意思了。由此可见,孙四爷也一直是对他们哥儿俩高看一眼,算得上是个实心对人的好掌柜。
况且如今他唯一的兄长已经故去,而对于寡嫂和侄子今后的生计,他是绝对不能袖手不管的。虽说镖局已经给置了几亩地,可这也仅仅够母子俩维持温饱的。他为了对得起兄长,给侄子一个好前程,那就不仅要教给玉闳祖传跤技,还让玉闳去个好学堂读书才行。
另外,他自己也有一家老小要供养。且不说家里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妻子得了“产后虚”也成了个药罐子。况且还有当年他家吃“铁杆庄稼”时候欠下的饥荒,他为人处事一向光明磊落,可做不出一扭头不认账的事来。而这桩桩件件的事都需要大洋来解决,所以他目前是一刻也不能断了进项的。
就这样,三个月后,身体痊愈的玉爷并没有像当初计划的那样告辞离去。而是为了维持生计,又重新回到了大栅栏拿刀坐夜。
不过让他略感欣慰的是,不仅会友的同仁们对他的态度变得亲热异常,真正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第115章 跤馆
镖行瓦解以后,会友这最后一批镖师虽然都没能挣出百亩地、十亩园,但毕竟人人也都小有积蓄。况且镖师们还有都有副好身子骨,也见多识广。所以这些末代镖师们非到老病之时,是不愿回乡务农的。大部分人都选择留在京城,另求发展。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讲,“到什么时候也能挣蹦两下”。
实际上,在镖师们另谋高就的道路上,镖行的余韵和遗风也仍然在继续起着作用,犹如飞鸿已过,雪泥犹存。拿和玉爷交好的几位为例,他们各自的发展方向,皆是万变不离其宗。
像比玉爷大十三岁的老大哥冀州李尧臣,和比玉爷小几岁的沧州刘伯谦,因为平日和警界有交往,关系较多。所以李尧臣去了外五警署办的半日学校教武术,而刘伯谦也在京师警士训练所当了武术教官。
此外,二人还各有自己的买卖,李尧臣在天桥水心亭开起了室外茶馆,刘伯谦也在永泰棺材铺出任挂名大掌柜,收入皆为不菲。但要知道,天桥有一个“皇上”,四个“霸天”,而棺材铺也是麻烦最多的行业。所以这碗饭,也只有像他们这样既有官方势力,又有真本事的人才能吃到嘴里,其他的人再眼红也没用。
而玉爷的小老弟图魁元却是个更有脑子的。这小子在镖局常走北路镖,又因为与玉爷同系八旗蒙古,所以他打当初走镖时候,便整日与外馆的蒙古商队混在一起,并且还为这个得了个“外馆图三”的外号。而自打镖局散了摊子,这小子就只身跑到绥远,凭着往日的经验,跑起了蒙古买卖来。没想到居然首战告捷,马到成功,在发了一笔飞来之财后,竟办起了自己的“大魁元货栈”,生意越发红火起来。
不过,要是说到玉爷,那可就要比这几位惨多了。因为就在镖局关门后不久,他的妻子在生第三胎时因为大出血亡故,所以他不仅没有精力再顾及其他。就连当初预备着要和图三儿一起跑买卖的几个本钱,也在妻子的白事上花了个精光。
另外,玉爷俩儿子也都已经不小了,玉闵十四岁,玉闶十一岁,再加上一个十八岁的侄子玉闳。正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时候别说仨孩子的学费了,就是他们每天练跤在伙食上的挑费,那就不是个小数目。说真的,要不是靠镖局这几位“混得不错”的知交好友给凑了些份子,恐怕这会玉爷早抗不住了,弄不好就得靠卖房子来过日子了。
可朋友再仗义,却是救急救不了穷的,再说玉爷也不是求人吃饭的主儿,所以等他把妻子发送完,也不好意思为了出路再跟那些老哥儿们开口了。
好在有句老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还有句话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就在玉爷日日发愁做买卖没有本钱,想找事由又没有门路的时候。当初那些在“三镇兵变”时,曾私下给玉爷送过“心意”的几家大栅栏商号,又来雪中送炭了。
这几位店铺段掌柜代表各自的东家,都先后找到了玉爷,在奉上了不少钱财和礼物的同时,他们皆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当初大栅栏和珠宝市两条街,是玉家哥儿俩用鲜血和人命保住的。并且这十年来,玉爷也日日都在护佑他们的平安。所以说,虽然现在会友镖局不复存在了,但他们这些商家却不能忘本,更不能让恩人没有个好归处。”
而这一番话,那可是真让玉爷感动落泪了,也让他深感这十年终究是没有白干。
谁说商人唯利是图像大栅栏的这些知名老号,那就是讲情义、讲良心的。
就这样,靠这几家商号送来的钱物。玉爷的难处不仅一下子彻底解决了,甚至还具备了不菲的本钱。而玉爷考虑再三后,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经商。因此他就想起了心中长存的夙愿,便于1922年的冬天,在珠市口西大街的校尉营胡同赁了一套前后两进的院子,办起了一家自己的跤场。
开张这天,不仅会友的同仁们和过去善扑营的老扑户们纷纷来道贺,就连大栅栏那几家出资相助的知名老号也各自派来了掌柜的给捧场,周围胡同的人们大多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把跤馆门口塞得满满腾腾,着实是热闹非常。
而就在鞭炮齐鸣,锣鼓震天声中,一块挂着红布的大匾,先是被玉爷的几个子侄悬挂了起来,然后又被玉爷亲手挑掉了红布。
却不想当这块匾上的字号一亮出来,除了那几个商号的掌柜的连声叫好之外,无论是那些会友的末代镖师们还是过去东
第116章 踢馆
民国以来,可谓是我国民间武馆跤场发展最迅速的黄金时期。而这种局面形成,完全是我国当时的特殊社会状况造成的。
因为自清末以来我国就频频遭遇外侮侵略,辛亥革命之后无论是北洋政府还是从南京政府,首先从国家的层面就提倡强国强种。再加上袁世凯死后军阀混战,市井流氓又多如牛毛,这也就使得普通百姓变得毫无安全感,特别渴望能靠习武来增强自保力量。
偏偏凑巧的是,由于现代交通与金融的发展,造成了传统镖局行业的没落,有大量的镖师重归社会“再就业”。于是这样一来,有需求、有供给,各类武馆跤场也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自然而然地兴盛发展起来了。
所以说在这种特殊的历史背景下,玉爷开办跤馆正是恰逢其时,可谓完全顺应了历史的潮流。再加上玉爷还有善扑营御用招牌,和“血战大栅栏”的名声,在南城无疑属于“叫得响,踢得开”的主儿,于是“惟靳摔跤武术馆”很快就红火起来了。
来报名学跤的人陆续不断。不出一个月,跤馆就已经收满了二百人,不再招生。而这么一算下来,每月能进大洋四百。
不过,这些人还不能算是玉爷正式的徒弟,因为玉爷有言在先,他的祖传跤术最难过的是开头这一关,要是不能挺过初期这一两年的基本功训练,也就没有资格学习他的祖传跤术了。而在此期间,他收取的费用也比日后正式学跤少收了一半。
其实,这一半的钱也不能算作学费,因为学跤体力消耗非常大,玉爷又非常注重未来徒弟们的身体素质,所以为了保证跟他学跤的人营养能够跟得上,他的跤场还包早饭和午饭。而这些钱的大部分,是要贴补在伙食上的。
可即便是这样,每个月也还能净剩下大洋一百五六,可见当时正式授徒的大型武馆和跤场的收入,有多么丰厚了。
但话说回来,这也是因为玉爷是一个人在撑局面,没雇请什么额外的帮手教习,才省下了不少勤杂人员的开支。
可实话实说,玉爷倒不是抠门,因为他原本就不打算向大多数武馆跤场那样见钱眼看,无论良莠给钱就教。为了真能教出好徒弟,其实他的真实打算是正式收徒在数十人左右。而根据他的估计,在这批报名的人里,最终能熬过基本功这关的能有四分之一也就不错了。
况且他侄子玉闳的跤术已经被他挟磨出来了,而且还是年岁最长的大师兄,完全可以代他来授课。另外他那两个儿子也一直在跟着他学跤,虽然年岁尚浅,功夫也没到家,可入门的基本功该怎么练,练到什么程度毕竟是知道的。所以日常训练,靠他的三个子侄就能替他分担大部分,倒也不用他太耗精力。
并且最让他意外的是,图三儿的二小子图里坤——这个他看在熟人情面上唯一提前收下的二徒弟,脑瓜子居然跟他老子一样灵。这小子竟然早就跟他家的帐房学会了“盘账”,把跤馆的财务和后勤搞得井井有条,因此连就帐房都不用请人了,不能不说是一种意外之喜。
就这样,时光慢慢过去,玉爷每日待在自己的跤馆里,除了监督弟子们勤练基本功,就把所能利用的时间全放在研练摔跤功夫、摔跤的手法、摔跤的绊子上。他为了“看住气”(行话,禁房事)在跤技上能再有所提升,甚至还拒绝了好几个主动上门想给他续弦的媒婆,表示不会再娶。
可就在玉爷把全部心思放在跤馆上,对未来的徒弟们寄予厚望的同时,当初那些知交好友们所担心的事情也终究发生了。
打第二个月开始,就不断有形形色色的人登门踢馆,他们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让玉爷把跤馆的匾给摘了。
武行里的人说,跤术不仅不配和武术相提并论,就连真正的武馆,门派、渊源、分支也要先交代个清楚,才能开馆授徒。否则,就不是武术正宗,没有授徒资格,必须摘牌子关张。
而跤行里的人也说,玉爷把跤术和武术硬扯在一起,是拉大旗作虎皮,反倒是落了跤术的威风,因此他们就要和玉爷在绊子上见个高低,以证实纯粹的跤术才是最好的。
其实,这些人的来意,恐怕都不仅仅是像他们口称的那样。更多的,大概是不知深浅,想借这个由头把事情闹大,然后以击败玉爷来扬名立万。另外,也免不了有人因为眼见玉爷的跤馆大受追捧,就得了红眼病的缘故。
反正各行各业都有这样的人,只要旁人比他强,那就气得要死,恨得要命。没事就琢磨,怎么也得把别人的行市给毁了才好。
只是玉爷当时把心都放在跤术上,他可没想到水能有这么深。所以一开始,他对上门来的每一个人都诚恳相待,奉茶之后还给人家详细解释自己的想法。说与其“两技相争”,不如“共通共融
第117章 较技
其实,在随后这些接二连三粉墨登场的“体面人物”中,最好对付的反而是跤行的。
这倒不是说跤行比武行要差一大截,主要还是因为在跤行里,技术高超的主儿大多还是出自善扑营,而那些老扑户既知道玉爷的本事,又都卖玉爷面子,自然会约束徒弟不许来骚扰,免得自取其辱。所以,敢于来跤馆登门挑战的大都是些民间跤场的杰出人物。像外号“勾腿六”的常六德,和有“巨灵神”之称的雷胜,就各自是南城两家私跤场的知名镇场。
“勾腿六”是保定人。在现代,人们大多都知道京城有句话老叫“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但人们恰恰不知道的是,这句话中最后的“狗腿子”只是后来演变的歧义解释,最早时候的意思其实是指保定跤中颇有代表性的招术——勾腿子。那么顾名思义,“勾腿六”最得意的看家本领自然就是这一招儿了。
保定跤强调的是上下配合,妙计连珠,以快打快,刚中有柔,绵里藏针,以上手快、技法快、胜负快、简捷明了等特点,所以被称为快跤。而“勾腿六”在私跤场中就一直有“神鬼莫测,腰赛杨柳,穿梭如蝶”的口碑,在广安门一带名声很大,是属于技术型的快跤手。
而“巨灵神”雷胜恰恰与“勾腿六”相反,他却是个喜欢主动进攻的力气型跤手。而且要说起来,这小子之所以吃上跤行的饭也比较传奇,因为他原本只是个扛“窝脖”的脚行。
雷胜祖籍奉天,自幼父母双亡,是要饭从东北那旮逃难到京城的。但他天赋异禀,生得身体魁梧,力大过人,所以来到京城后,自然而然就吃上了卖苦力的这碗饭。
在脚行里,雷胜一个人可是能挣双份钱。别人扛一包米,他就能扛两包米。并且渐渐地,京城内有谁家聘姑娘、娶媳妇,赔送的贵重嫁妆不能磕碰坏了,也都知道安全第一非他莫属。因为二三百斤的贵重嫁妆,这小子往脖子上一杵就能扛个十里八里的。
不过同时由于他块儿大,个子高,吃的也多。每顿饭要吃合适了,得三斤酱牛肉,一筷子烙饼(每张饼一斤干面,把饼摞成一尺多高,再把筷子扎下去,这叫一筷子烙饼)。因此即便是他赚得比旁人多,可光吃饭就耗得七七八八了,照样是个穷光蛋。
遇到没活儿的时候,雷胜因为看不起戏也听不起曲儿,他就溜达到私跤场去看练跤,有时手一痒也会跟那些跤场的徒弟玩儿上两手,给人家当当活“跤筐”(行话,指的是摔跤基本功的一种器械,话里意思是当陪练)。他摔跤时没什么特殊绊子,一开始只会一招“撒网”,说起来十分简单,就是一揸一簸一撤步,就能把对方摔出几米远。不过,这会儿的他也就能摔摔几个徒弟,真遇到技术熟练的教习还不是对手。
说到雷胜的跤技增长,那完全是一次偶然。有一次他去扛“窝脖儿”,却没想到途中遇到了惊马狂奔。于是为了护住雇主的嫁妆不被撞坏,情急间他竟然放下东西主动冲上去拦马。
当时他一个箭步窜上去,抱住了惊马的脖子,接着鬼使神差地横腿就是一个别子。却没想到这拼命一般的举动,倒真的使马翻在他的脚下。结果不光一场大祸被他及时制止住了,还让他领会到一个跤绊———横腿挟脖别子。而更让人们想不到的是,这下绊子居然成了他摔跤的看家绊子了。
甚至于当雷胜再回私跤场,他竟凭着这一手,连续不断地把私跤场中二十个徒弟带俩教习全摔躺下了。这下可好,他登时被跤场的把头看中,成了月俸四十大洋的镇场。
而此后,当四九城私跤场的不少跤手们都听说出了南边出了个能“打通锅”的雷胜,也都纷纷来找他切磋跤艺。却不想这些人一一以败北而告终,这也就更成就了雷胜的声名,“巨灵神”的外号也就这么叫开了。
不过别看这两位在民间都算是厉害非常的知名人物。但对于玉爷来说却不算什么。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由于这些私跤场属于野路子,大多都是靠摔熟(行话,净摔不练功)摔出来的,往往基本功都很不扎实,这也就造成了他们身上有着这样那样的跤病。
玉爷是什么样的高人啊,就这些毛病一看就了如指掌。那么动起手来还用说吗
许我不许你,便宜我占亏你吃,哪儿有跤病攥你哪儿,叫你浑身不得劲,不出手则已,出手就似闪电,绊绊如炸弹,恰似暴风骤雨。
在交手的过程里,玉爷还没使出三分手段,便已经叫对方只有招架之功,豪无还手之力了。
要是具体来说,让“勾腿六”最为吃惊的就是,他的“勾腿子”用在玉爷的身上,不是强挑不动,就是被玉爷别腿反制,全都“不治病”(行话,摔不了人)了。甚至最后他接连几次,反而倒被玉爷用相同的招术高高挑飞。
于是在多次
第118章 神变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李尧臣就先坐不住了,火烧屁股一样找上玉爷的门来。不过他却没想到,与他同样急火火赶来的,还有瑞五爷和宛八爷。所以在这天晚上,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凑到了一起,坐在了玉爷的房里。
瑞五爷和宛八爷都不是武行里的人,他们对罗鹤龄的情况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这个人名气很大,在北方武术界很有声誉。不过,他们却是亲身经历过一件有关罗鹤龄徒弟的事,这才不免替玉爷感到担心。
那是五年前的冬天,瑞五爷和宛八爷闲来无事,相约一起去通州运河放獾狗。(放獾狗是旧时清朝善扑营扑户每年都要参与的外出游乐项目。獾狗是猎犬的一种,腰长腿短,脑袋大聪明,嘴大凶悍,跑得快,善于捕獾,所以叫獾狗。扑户用獾狗捕獾一般在冬季三九天凌晨,一是捉獾遛狗带练二五更的功夫,二是捉住獾取它头部的三条白色纵纹制笔用。如若有鹰,天亮以后在回家的路上,接着在野地里趟野兔子,这就算满载而归了。)而捕獾之后,他们想起善扑营的二等扑户“搬腿常”在通州正好开了个跤场,便决定顺便去寻访旧友。不想就在当日中午,他们与“搬腿常”正在饮酒吃饭的时候,一个年级二十出头,穿着朴素,看着文文静静小伙子竟走进跤场,说要用五个大洋和“搬腿常”赌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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