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江湖中传说有人练这种轻功能踏着荷叶过池塘,这是神话,但这也确实把部分练功的方法比喻在里面了。荷叶杆轻,脆,只有一点韧性。脚下要很细腻,去找这一丝仅有的韧性,在一根丝上借劲。讲究的就是什么时候感到脚底板会“脸红”,能用脚的肉感把这根丝探测出来,才算上道了。而一旦练到了这个阶段,对敌时倘若想要辗转腾挪,只需跟脚下这根丝一柔和,一星点水花似的,有那么一点弹力,人就弹开了。
只是这门功夫固然绝妙,但练起来也着实不易。近二十年来,除了站桩,罗鹤龄每日清晨都要带着这种“足点荷叶”之意走上十里,才有如今这般的造诣。
另一边,玉爷的步法虽与罗鹤龄完全不同,却也不遑多让。他走的是“稳健”的步子,蹭着地走路,步步还都是一样长度,比尺子量的还准。这说明他的身体已经高度协调,正是在施展那“脚踏水旋”的功夫。
可别看玉爷当初和童山河较腿时脚裂青砖比这个唬人,其实那只是儿戏。因为我纯粹的刚猛之力,并不难练。而如今这种足下力道却是轻着练出来的,就好比走钢丝,脚一用力就摔下去了,但想轻,得更用力才能轻得起来。不是在一个劲上加份量,而是多加上几股劲。走钢丝为控制平衡,得调动全身劲道,敏捷变化,既不能踩实了钢丝,也不能踩虚了,掌握住这个火候,方能练出功夫。
所以这种步法外表看着好像很沉重,但脚下是活的,好处是并不只维持着前后平衡,四面八方都能照顾着,如绊到什么东西,一晃就站稳了,这就是以柔用刚,多股劲的作用。这个柔也不是软化,而是变化。正所谓“去意好似卷地风”,卷地风就是吸着地转,脚下有吸力,一出就踩,吸着地动脚。不仅能随时随意地转向、转劲,同时也能以力破巧,坚如磐石。
其实玉爷能练到这一步也是有独特法门的。当初那位传走桩之法的高人曾说过,走桩不能单走木头的“硬桩”,还得走藤条编桩,甚至再去泥里走。因为只有“软桩子”才能练出多股劲来。
总之,罗鹤龄和玉爷就在这种纵横往来之间,都把各自步法优势都发挥到了极致。
一个是按中有提,提中有按,动作旋转,循环无端,且全无一丝刚劲之气,融融呵呵,纯任自然,无形无象,不偏不倚。
而另一个则是刚柔曲直,纵横环研,闪展伸缩,变化无穷,且轻灵与沉实并举,两足落地无声,却劲力鼓荡,把功力蕴藏在脚下。
所以到目前为止,在列位行家的眼里。场中的罗鹤龄和玉爷,正是各有所长,平分秋色。究竟谁能更盛一筹,也真不太好说。
不过,再高明的旁观者也不如两个当事人自己清楚。
罗鹤龄已经开始暗暗心惊,因为他最得意的便是速度,但没想到几乎已使出全部解数,玉爷却仍能与他保持着同步。而他几次兜着劲儿想把玉爷甩出去也均未能成功。到了现在,随着劲力在俩人的脚步带动下,如滚雪球般地越来越大,他已经隐隐感到快要到劲力失控的临界点了。
这种情况其实是他最担心的。因为他自知年龄大了,加上他的步法之长在于力的“变”字上,顺势时固然占便宜,可控力上比起玉爷就要吃亏了。所以再任由这种状况发展下去,主动权必定旁落。
相反的是,玉爷虽然一开始惊诧于罗鹤龄的速度和变力的技巧,但好歹靠着拼尽全力也支撑下来了。而时间一久,随着兜起的劲力越大,他倒是感到脚下控制感在逐步增强,而罗鹤龄的步子反倒开始显现固涩失控的苗头。
于是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长处在于力的“稳”字上,像这种情况越严重他就越占便宜。所以他便开始利用体力优势,加大脚下力度,反而有意识地把这种情形往加剧的方向助推,想促使罗鹤龄尽快劲力失衡。
不过,玉爷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罗鹤龄毕竟是有真本事的前辈高人,一生中交过手的高手更是不计其数,像这种局面又怎会彻底束手无策,坐等局势恶化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两个人相互搭着手刚要齐齐转向的一刻,骤变突起。
只见罗鹤龄身子忽地往前一迎,竟未顺势转身,反而保持着原有方向,用右脚抢步,一脚迈向了的玉爷两腿之间。
不仅如此,最让人吃惊的是,罗鹤龄身法中的灵便全然消散,这一脚举步呼呼带风,完全走的是刚猛路线。他好似横了心要与玉爷较力,竟势不可挡,强横无比地硬撞过来。
玉爷自是不免一惊,下意识中就想要先避开这一腿,可随即他又马上意识到罗鹤龄大约是到了控力的临界了,这才想趁着彻底脱控之前,用这一脚较力来分高下。
这么一来他马上就转变了心思,不仅没躲,反而又在腿上加了几分力道,直接迎着罗鹤龄硬抗了过去,非要与之争那一脚之地不可。
可哪知道现实的结果却让他大感意外。两腿骤一相交,他便觉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巨大力道袭来,竟让他生出一种无坚不摧,全然无法抵御之感。
而随着一阵剧震,他的右腿居然毫无阻碍地便被弹飞了。这更让他知道要坏,凭经验,这股力道不仅已经完全碾压了他,
第122章 国术
场中的罗鹤龄轻揉着肋下,凝视着玉爷只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玉爷则带着歉意马上道了声“得罪”。
“哪里的话,既然是较技,难道还不许你出招不成”罗鹤龄笑吟吟地说,随后又像半开玩笑似的问了句,“不过,咱们最后可是都失步了,若依你看,这次比试的结果当是如何呢”
玉爷为人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打马虎眼,张口便答,“您只横跨两步,我却成了‘滚地葫芦’,自然是我‘晚’了。正所谓姜是老的辣,旁的不说,您脚踩的这个方位就很讲究,已经够我琢磨一阵的了。”
“你的眼力满好,一眼便知关键。”罗鹤龄见他悟性通透,不由点头赞许,忽然想起一事,便又问道,“你那最后变力的招式是跤术还是武术可是巧妙的很哪。”
“应该……算是跤术。”
见玉爷答得有些迟疑,罗鹤龄不免略带疑惑地“哦”了一声。
玉爷也不等罗鹤龄询问,便主动为他详细解释。“其实,就与我家得益于一位康熙朝的高人指点‘转七星’一样,此术也是另外一位嘉庆朝的高人所传。不过虽然这位高人说这是武术,但我家祖辈经习练之后却肯定地断言,说这应该是属于汉跤的技法。因为此术虽与蒙跤差距较大,没有踢摔等直接克敌的招式。但却也是专研如何利用全身劲道,把控自身关节肌肉的灵活,来达到迅速摆脱敌人控制,或是以借力打力来制敌之功效的。至于此术之名目,据那位高人说,叫做‘沾衣十八跌’……”
没想到,就在玉爷嘴里刚刚吐出“沾衣十八跌”这五个字之时,武行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激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胡说,胡说!‘沾衣十八跌’博大精深,奥妙无穷。你别信口雌黄,用你那低劣的踢摔之技来鱼目混珠,诋毁我门派声誉!”
玉爷不由住口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仍然不住口地指责他胡说八道,虚言诳人。也亏得罗鹤龄在旁提示,一头雾水的玉爷方知此人是燕青门现任掌门的师弟,名叫李甫青。
正所谓理不辨不透,纵然虽然句句属实,但若要他人相信也是需要证据和辩解的。于是玉爷一个抱拳之后便开始据理力争。
“兄台虽自称是贵派之技,但恐怕您还未能练成。否则您便可知我所言非虚。此法确是‘沾衣十八跌’。”
似乎被玉爷揭破了底牌,李甫青不由老脸一红,兀自强辩道,“我是没练成,那又如何。别说我,就连我掌门师兄都未练成。所以说,凭你一个八旗蒙古的扑户又怎能习得你那必定是假的……”
玉爷听了也不着恼,还继续问道,“没练成也没什么,却不知总诀和图谱兄台见过没有”
李甫青毕竟在燕青门里辈份较高,一听此话便马上得意洋洋答道。“那是自然,总诀和图谱我都见过的,总之,就不是你练的这个样儿。”
没想到玉爷一听此言,反倒笑了。而他随后竟再也无话,只慢悠悠念起了歌诀。
“沾衣百法妙无穷,恭身上步礼从容。柔手七星胸前挂,套步前进双砍冲。左格进步用推掌,双手穿花立高峰。左压右打眼朦胧,左压右闸咽喉肿。左右托腮迎面击,中打一拳对心冲……”
李甫青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听到半途却不由脸色大变,随即便连声高叫着阻止。
“住口!住口!我燕青门的不传之密你可不能再念了!”
事已至此,旁观的人们再无疑问,都确玉爷所言非虚。大家不由纷纷议论起来,除了跤行为玉爷感到分外有面儿,得意非常之外。武行现在集中的要点,反倒是对燕青门深表同情了,因为整个门派都没人练成,反叫外人用此技扬名,也实在不是件露脸的事。不过同时大家更好奇的却是,既然这门功夫这么难练,玉爷究竟又是怎么练成的呢?
对这个问题,显然还是李甫青最为纠结,他甚至为此连连追问玉爷,哪怕被罗鹤龄几次呵斥,竟也不肯就此回去了。
玉爷无奈之下也只得对他说,“我其实不过是按照图谱和总诀来练习的。日久自然熟练,并无特别之处。不过当初那高人曾告诫,说不可越级,必须按步就班做基础练习,却不知兄台可曾照做……”
“不会不会,你一定有特别的方法……”李甫青只是不肯信,嘴里还兀自念叨,忽然间,他的眼睛却一下楞了。“……不可越级,按步就班……难道,你连开篇的通气三章也练了”
李甫青所说的“通气三章”,其实就在“沾衣十八跌”古谱最开始。那主要是三套打基础的姿态练习,看着很是简单,并不起眼,但其真实的重要性却无以复加,若不靠此方式打通体内郁结之气,抻筋拔骨,后面的招式图谱和总诀往往就难以做到位,那也就自然是练不成了。
玉爷见他如此,自然知道他已经找到了症结所在,便只笑笑点了点头,闭口不答了。
哪知李甫青却还很是迟钝,兀自喃喃自语着,“没道理呀,那三章很容易就做到了,没道理要练下去呀”
对此,玉爷只得深叹口气,不得不又说了一句话,来做进一步提示,“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啊”。
就这一句,就如拨云见日一般立马照亮了李甫青,惹得他蹦起老高,兴奋地叫着“好人,你是好人!哪怕你是个蒙古人,哪怕你是个掼跤的,我也说你是好人。我明白了,马上就去告诉掌门师兄!”说罢,便一溜烟似的走了,竟再也没留只言片语,惹得在场所有人都直摇头,就连罗鹤龄都不仅为这场小风波和李甫青冒失的举止感到好笑。
只唯独玉爷不知为何心里倒有些隐隐的郁结,也不是为了别的,他只是真的不懂,怎么一粘跤术二字,这些武行的人却始终是看不起呢。
“说得好呀,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看来你倒是每日勤勉,不忘练功喽”就在玉爷发闷的时候,罗鹤龄在旁竟突然出言夸赞于他。
这让玉爷不由为罗鹤龄的赏识深深感动,不过他可不是自大之人,便愈加谦虚地说,“不敢说勤勉,无非是把每日功课做到位罢了。其实练与不练、如何练怎么练,一伸手就能知道。不光是自己,对手更清楚,所以谁要想偷懒,最终也无非是糊弄自己罢了。”
也不知是欣赏玉爷的直率诚恳,还是他的勤勉好学,罗鹤龄听完他这番回答之后,竟当众又说出一句让所有人大为震惊的话来。
“你倒是个实在人,那么我也跟你说句实在话。其实你要想留着这块匾还有个办法,就是拜我为师。你要做了我的徒弟,再挂这块摔跤武术馆的牌子也就有几分道理了。怎么样,你意下如何……”
“您,您愿意收我当徒弟”玉爷听闻大喜过望,他怎会不知机缘难逢,当即便恨不得马上答应下来。
可就在这时,武行的人堆儿里,尹隼和童山河这两块料,却不约而同地又冒出来反对了。
“不行不行,我华夏武术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岂能自降身份,与满蒙嬉戏相扑之技等同啊!”
“是啊,二先生,他可不是汉人,也只能练练这种粗浅的把式,又哪里配做您的弟子”
尹隼和童山河自从败与玉爷就一直愤恨难消,他们哪能放任玉爷遇到这种美事。所以这几句话自根儿里带着对跤行和玉爷的蔑视,不仅使玉爷听了面色一暗,就连跤行的人也纷纷怒目相视。
群情激愤下,眼瞅着就要有人为此喝骂起来。却不想在等玉爷拜师的罗鹤龄已经先恼了,当即便是一番怒斥。
“放肆!假练武的是非多,真练武的无是非。你们的心思都放在了自大和自闭上,也就难怪功夫没什么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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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制胜
见最后的努力也枉费了,罗鹤龄转过头来,颇有些索然无味的对玉爷说,“看来,咱二人确是没师徒的缘分了。这世上的事总是这样,各种规矩牵扯太多,无论你想做哪一件事,总是有意想不到的人和事来故意为难。哪怕你做的事对他人无碍,甚至对多数人有益,也总会有人用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来指责干涉。我欲收你为徒如此,你挂匾开跤馆也是如此……”
这些话就像是说到了玉爷的心坎里。一瞬间,他竟有一种与罗鹤龄原本就熟识的亲近之感。
不过事已至此,他既不愿罗鹤龄心里再别扭下去,同时因眼见许多武行的人听到此言后面呈尴尬,他也怕罗鹤龄再为此平白得罪了人,于是便忍不住出言宽慰。
“罗掌门,其实您也不必太过介怀。虽然想做事的人多会遭遇一些无谓的是非与责难,但我也相信‘持之以恒,必有所成’这句话。况且我年纪尚轻,今日所经受的磨砺,对于日后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人生在世多磨难,踏遍坎坷是春秋。你倒是想得开。”罗鹤龄听闻感叹了一句,而后却又淡淡一笑,似是揶揄地继续说道,“可你要知道,这次比试我代表了武行的脸面,虽惜你之才,却决不会在这件事上对你留手。现在我且问你,若你再输一局,又当如何自处”
玉爷丝毫没打磕巴,非常痛快地说,“别无二话,愿赌服输。不过,今日之败终非他日之败,待等功夫精进,我必再登门向您讨教。我相信,我不负功夫,功夫也必不负我。若始终难以取胜,我自是愧对祖传跤术,也就不配再开跤馆了。”
听到这个答复罗鹤龄表面尚且无恙,但武行众人中却响起了几声讥讽的笑声,听声音就知道是尹隼和童山河。这意思也很明显,无非是以为玉爷是故意放硬话,为即将落败找脸面。不过这次他们倒是长了记性,怕再惹怒罗鹤龄,未敢公然出言奚落。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玉爷的话到这儿仍未说完。他又郑重其事地继续对罗鹤龄说道,“不过,我对自己的指掌之力也颇有自信。实言相告,除了‘转七星’和‘沾衣十八跌’以外,在乾隆年间,还有一位武术高人传过我家一项抓拿秘术。而我以之制敌还从未失手,前些时日,也正是凭借此术才克制了鹰爪之力。所以说,在我来看,这场胜负尚在难料之间。还请罗掌门勿要小觑才好。”
玉爷的这话,登时就让这几声嬉笑嘎然而止。这不光是因为玉爷再次提及了尹隼败于他之手的旧事,让尹隼讪然脸红。同时也因为在指掌之功上,玉爷敢于向罗鹤龄直接挑战的举动,委实太过惊人了。
罗鹤龄是什么人那是武林中公认的百年不遇的武学天才。他以拳掌成名于江湖,自然在指掌上的功夫下的最多。
况且罗鹤龄出师之后又从无败绩,而自他创出连环绵掌之后,就连够格登门讨教的人都不多了。若不是玉爷刚才也展示过不凡的身手,恐怕此言一出,早就有人出声喝骂,质疑他脑子是否坏掉了。
不过与众多以为玉爷大放厥词,做白日梦的人不同,罗鹤龄本人听了倒是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嘴里还连声称好。
“哈哈,有趣。你能有如此把握,倒是我没想到的。不过年轻人有这种志气是好事,勇于进取才能一代更比一代强。那好,我们就来比擒拿,以制住对方手臂为胜,希望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说罢,罗鹤龄便满怀兴致地在场中找了个位置站定,只静待玉爷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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