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搬腿常”一看这毛头小伙子就不是掼跤的,还以为他失心疯了,便让徒弟们把小伙子轰走。却不想小伙子当场真的拿出五块大洋来,非执意要赌不可。
按跤场的规矩,不论是谁,真心上门求较量,是不能不比的。当着瑞五爷和宛八爷,这小伙子又一副认真的样子,“搬腿常”便也不好再拒绝,于是就挑了个徒弟下场。可他又哪知道小伙子虽然不会摔跤,却会走蛇形步,还没几下,就把他那个徒弟给甩出去了。
这下“搬腿常”不能不下场了,而且他不顾瑞五爷和宛八爷的劝阻,非嚷着要“一跤赌五十块”。其实他整个跤场也没五十块大洋,这完全是急眼了,想要在两个老大哥面前找回面子。
却不想下场之后“搬腿常”也崴泥了,因为他一撞那小伙子就感到跟城墙似的,而且他接连换了几次身形,使出了最顺手的绊子也没能“治病”,最后还是让人家的“蛇形”胜了。
瑞五爷和宛八爷看到这里,自然知道是遇到高手了,便一起过来请教小伙子的来意。这才搞清楚,原来小伙子是附近米行掌柜的外甥,今天登门完全是因为“搬腿六”的跤场欠的米面太多,又不给米行按时兑付,这才不得不借此方法来讨债。
瑞五爷和宛八爷听完当即二话不说,赶紧一起凑出五十五块交给小伙子,同时还逼着“搬腿常”给人家赔了罪道了歉。不料小伙子却根本没要那五十块,只拿了五块米面钱就要走。
瑞五爷和宛八爷出于对其人品功夫钦佩,便出言挽留小伙子一起饮酒。小伙子倒也痛快,虽因有事没留下,却看出了瑞五爷和宛八爷对他摔人的方法很感兴趣,于是三人就又各自试了一把手,结果是宛八爷对“蛇形”勉强能克服,倒是瑞五爷还能占些便宜。而小伙子见甩不开他们也很意外,便留了名姓,说自己是跟着罗鹤龄练绵掌的,名叫申从溪。
这件事,瑞五爷和宛八爷为了顾全“搬腿常”的颜面,此后一直藏在心里,从未对他人言过。如今之所以讲出来这,意思很简单,无非想提醒一下玉爷,武术的功效并不仅仅在于出拳打人,所以千万不能大意。而同时也恰恰可以作为一种对罗鹤龄功夫高低的推论基础。想想就知道,徒弟已经如此了,师父还能差得了吗
也是因为有了这个话头,李尧臣下面的话倒是好说了。他也不等玉爷表态,便又跟着说了一段自己的亲身经历,同样也从侧面验证了罗鹤龄的不同凡响。
原来,李尧臣在天桥开办的水心茶社是个露天茶社。而他受到“会友镖局“的启发,在茶社里安置了十八般武器,打出了“以武会友”的旗号,倡导武术。这样,有会武的客人到来时,兴致所至便会用这些兵器来切磋比试。同时,也能帮他吸引到更多的客人来旁观。于是一时间,买卖很是兴隆。
自然,也会有客人向李尧臣挑战,但一直以来大都被他从容应付过去,还真没怎么遇过敌手。
不过时间长了,也会有例外的时候。那是前几年的一个八月节,茶社来了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个劲地叫阵。李尧臣只好和他比试,可没想到往来几个回合,一点也占不到便宜,最后他只好拿出三皇炮锤中看家的绝招“夫子三拱手”,才把少年制服。
可没想到才打发了少年,一个六十多岁的银须老人又跟着跳进场子,施礼笑道,“刚才是我孙子,初学乍练,让你见笑了。现在我这小老儿愿意领教领教。”说完,老人就立了个门户。而李尧臣见状也没有办法,只得双手一抱拳,说了声“请!”便继续与老人交起手来。
却不想这次让李尧臣感觉更是吃力,他用尽了在镖局中学到的绝招,如“夫子三拱手”、“炮锤四肘”、“三十二擒拿”等等,但打在对方身上就同触到了棉花一样。过不多时他便已知不是敌手,于是便跳出圈外,双手一揖主动低头认输,接着还把老人请进室内,恭敬相待。
老先生因见李尧臣有功夫、有名气,却仍是保持着直率、真诚,不禁为之感动。于是便在李尧臣家里住下来,还传了他一些武艺。因此很快,李尧臣便把这些以柔克刚的法子融进了三皇炮锤中,使他刚劲的炮锤拳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功夫又高深了几层,形成了新的风格。
而不久之后,李尧臣与老先生日渐亲密,便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原来老先生是练太极和绵掌的,真实姓名叫做罗松龄,江湖人称“大先生”。
说到这里,玉爷、瑞五爷和宛八爷都是忍不住“啊”了一声。几人既感到有些意外,同时也隐隐有了一种“这才说到关键”的预感,因为仅从姓名便可推断,这位“大先生”与罗鹤龄大约有亲属关系。
果然,李尧臣接下来便验证了大家的想法,他说“大先生”便是罗鹤龄的胞兄,而罗鹤龄在江湖上也有“二先生”之称,因此按照这层关系,李尧臣似乎勉强
第119章 考量
不久之后,玉爷果然接到了一张“大力鹰爪门”派人送来的帖子,说是武林同仁想于三月初三午后再次登门求教云云。而下首众多名讳中,罗鹤龄的名字正排在首位。
谁都明白,别看上面写的很客气,可这封拜帖实质上却是一封战书。不过由于早已知晓此事,玉爷非常洒脱地接了下来,外表一丝惶恐与忧虑也没有。这反倒让登门送帖的人显得有些失望,蔫头耷脑地去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成定局,李尧臣和瑞五爷、宛八爷便再无劝说之语,好让玉爷能够安心备战。不过私下里,他们却还在用自己的方式相助玉爷。
李尧臣去找了“大先生”。他想靠这位师父的面子干涉一二,不料“大先生”却摇头拒绝,说罗鹤龄是心智坚毅之人,轻易不做决定,但一旦决定,也必不受他人左右。若非如此,也就不会达到这般的武学造诣了。
就这样,“大先生”给李尧臣吃了个软钉子。不过李尧臣也并未死心,过了几日,他又再次登门相求。却不想“大先生”竟有所预料,早留话说去出门访友,飘然远去了。
相反的,与李尧臣完全不看好玉爷不同。这段时间,瑞五爷和宛八爷可一直在广邀各路知交好友去为玉爷助威呐喊。因为自打看过玉爷能“脚踏水旋”后,俩人心里就痒痒的不行,有些想法已经变了。
在他们看来,跤行里已无人再是玉爷敌手。虽然玉爷还未必能胜过罗鹤龄,但自保大致无虞。话又说回来,罗鹤龄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即便输给他也是虽败犹荣。可要是万一能占得一些上风,玉爷也就彻底成就跤行的脸面了。而作为同是玩儿跤的老伙计,他们又怎么能不尽一些绵薄之力呢
不过,与这几位在背后紧着忙活的几位爷不同。玉爷本人倒完全是一副“稳坐中军帐”的态度。他每日只是不温不火照旧做着自己的事,享受比武之前这份难得的清净。
转眼过了数日,到了三月初三正日。这一天,在瑞五爷和宛八爷的号召下,跤行里有头有脸的角色,都聚集到了玉爷跤馆里,其中有不少人还是从津门、保定、张家口等地特意赶来的。
至于“会友镖局”那些的老同仁们,虽然算是武行中人,却也因为往日的情谊纷纷来为玉爷站脚助威。甚至就连刘伯谦也不闹气了,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这不免让玉爷颇感欣慰。
约好的时辰是巳时三刻,那些武行中人非常守时,严苛严地按着拜帖上的时辰登了门。按玉爷吩咐早就守在跤馆门口的玉闳也非常礼貌,恭恭敬敬把这些人领到了最大的堂屋。
这间屋子已经提前腾空了,一件家具也没有,玉爷和他的三十几位亲朋故旧就站在屋里等候。就见纷扰之间,来人几乎一下便把这间屋子挤满。
玉爷暗一点数,对方呼啦啦进屋的竟然有六十八人之多。这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并不包括留在外面那些不重要的弟子随从。所以仅这么一照面,便可看出武行中人才济济,显然有头有脸的人比跤行里要多过太多了。
按规矩,接下来是叙礼。由玉爷领头,跤行和“会友”众人一齐向武行群雄抱拳行礼。而群雄忙即还礼。为表示对这场比试的重视,人人都是目不斜视,恭谨之极。
公礼之后还有私礼,有私交故旧的人可趁此时互表敬意。这时就体现出李尧臣的好人缘来,有不少武行中人主动与他拱拳抱手。
而玉爷因见童山河和尹隼都面目阴沉,态度倨傲,便放弃了与之寒暄的打算。不过他同时也注意到,瑞五爷和宛八爷都在对着一个白净净的三十初头的男子拱手,对方也还礼微笑,这想必就是罗鹤龄那个靠“蛇形”甩人的徒弟了。
不想玉爷这才仔细看了两眼,此人便已有所察觉对视过来。玉爷在眼神移开同时,心中也不免有些吃惊。因为练跤练武都有增强神经反射的效果,能达到这个地步,往往说明其人已经练到了“火烧身”的阶段,基本已经不担心偷袭了。所以随后他又不免想到,徒弟已经如此不凡,罗鹤龄本人又不知是什么样子。
就在玉爷在对方人群中努力寻找目标的同时,李尧臣已经先一步上前为他指引了方向。
只见李尧臣往前紧走数步,径自走到一个身穿蓝布马褂的人身前,深深躬身行了一个晚辈之礼。可他才刚叫了一声师叔,还未等开口。那人便已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就是我兄长那个开茶社的徒弟吧我听说过你,也知你是馆主的朋友。但如要相劝还请慎言。我这个人既然来了,不动手恐怕是不行的。不过你也大可放心,我毕竟不是练抱大腿的,即便动手,也不会与你的朋友拉腰拢背,让彼此太过难堪的。”
一席话,立刻把李尧臣僵在了那里。同时,话里对跤术的嘲弄轻视之意也分外明显,立刻引得到了武行中人的共鸣,引发了阵阵嘲笑。
而玉爷身后的跤行诸人则面面相觑,眼里全是怒色。只是碍于罗鹤龄的声名和李尧臣的面子,又不好还没比就先搅乱了场面,大伙这才勉强着把火气强压了下来。
玉爷见此人大约五十余岁年纪,清瘦文雅,毫无武人之气,但一双眼睛迥异常人,神采飞扬。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对方就是罗鹤龄。于是赶紧走上前去,拉开了尴尬中的李尧臣。
对方毕竟是李尧臣的师叔,玉爷可不能失礼,所以对罗鹤龄先抱拳深鞠一躬才说,“罗掌门,我便是玉靳,有什么话,还请您不吝赐教。”
哪知罗鹤龄看也不看他,竟仰面朝天地自说,“你若能摘匾改字,我也就不来了,所以咱们也就别假客气了。你要知道,我练了几十年的武术,到今天也没什么本事
第120章 转七星
就在武行中人声势震天的喝彩声中,童山河趁机高喊了一声“摘匾”。
这一声儿,如同烧着了爆竹的引线,噼里啪啦,惹得武行不少人都跟着叫起来。
“输了,输了!摘匾!改字!”
可跤行的人虽然对罗鹤龄也很佩服,但就这么认输也太窝囊,又怎肯吃这个闷亏,于是带着不满也纷纷喊起来了。
“没输,没输!这又不是真动手!”
一时间乱象纷呈,李尧臣和瑞五爷、宛八爷只得分头去做和事佬,让吵闹的人们稍安毋躁,且听比试双方如何分说。
让众人都有些意外的是,罗鹤龄此时却面上得色尽收,反而异常温和地对玉爷说,“我原以为跤术只以‘迅’、‘猛’、‘踢’、‘摔’几字制人。却没想到你对‘力’已经领悟到这个程度,也算把功夫练活了。我一直认为人品与功夫是相辅相成的,能至极境者,一由于虚心,一由于恒心。除此,莫能望其深造也。所谓见微知著,从你能不受我的激,能以一颗平常心做到这一步来看,便可称得上是个真正的武者。不错,不错。”
谁都没想到罗鹤龄竟然夸起玉爷来,而且评价还如此之高。这下不仅瑞五爷和宛八爷是面色带光,跤行众人的脸上也浮出欣喜之色。人人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而玉爷既然早知刚才是罗鹤龄故意来试探,又见此时的罗鹤龄神色诚恳,一举一动都显得平易近人、质朴有礼,心中自然升起崇敬之心。赶紧谦虚几句,连称过奖,受之有愧。
相反的是,武行中人见状却面面相觑,神情不渝。童山河甚至还冷哼了一声以示不满,尹隼虽然拉了他一把,可脸上也是神情怨愤,极不服气。
他们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罗鹤龄,罗鹤龄回首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来便对玉爷说,“看见了吧他们这是在埋怨我了。所以没办法喽,咱们还得接着说摘匾的事。”
听罗鹤龄语气中带了嘲讽之意,对武行众人似多有不满。玉爷心下更是亲近,于是很爽快地一抱拳说,“还请前辈吩咐。”
罗鹤龄点点头,眼神又柔和了一些,然后很认真地沉吟了一阵才说,“刚才,你也只‘晚’了半手,若要你现在就摘匾,想来也不会心服。不然,我们再试两局如何这两局也不要你胜,只要有一局能与我平手,此事我便放手不管,不算欺负你吧”
这话一说,玉爷更确定罗鹤龄是个讲道理的长者。因为他丝毫也没有自持江湖地位来强人所难的意思,开出的条件很是公平。而且似乎倒更像是对跤术比较好奇,有想从他的身上一探究竟的意思。于是,玉爷态度更是谦恭,很诚挚地回答,“能与前辈切磋,正是求之不得的幸事。”
不想,玉爷的话音才刚落。武行众人中,尹隼竟忽地出言反对,声称这次比试有关武术名誉,罗鹤龄开出动条件太过宽容,有失公平。而随后童山河也开口附和起来,并逐渐有带动他人,要再次喧闹起来的势头。
而就在此刻,罗鹤龄竟又展示出了极具威势的一面,只冷冷一句“住口”,就像刀子一样一下斩断了那些抱怨牢骚。随后,在他不怒自威,目光冷然的扫视之下,每个刚才吵闹的人都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其中尤以尹隼和童山河这两个挑事者最为紧张,他们身体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只是俩人后悔也晚了,罗鹤龄自然要拿始作俑者开刀。他直接对他们断然呵斥道,“本来按武林规矩,隔着辈份是不好相互挑战的。你们用武术的声誉当招牌,逼我这个半老子出头已属难堪,而现在竟要我以平辈来要求人家。那我倒要问问了,万一我这个老头子输了,你们能甘心不再找人家的麻烦吗你们以后见人家是不是也要持晚辈之礼呢哼,我看你们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要敢再瞎搅和,就都给我滚!我告诉你们,技艺无高下,以人论高低。比武输了不丢人,品性输了才丢人!”
这番话可以说完全没留情面,把尹隼和童山河教训得体无完肤,冷汗涔涔。其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因为哪怕罗鹤龄的话完全没道理,仅凭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和地位,就连他们的师父和父辈在这里也得老实听训。
而对于玉爷来说,对罗鹤龄武德钦佩的同时也算是大开了眼界。他此时才知,李尧臣说罗鹤龄靠眼神便能御敌,果然不是传言。就凭这种气势,似乎一个照面就能把眼神刺进人的骨髓里。若与之交手,恐怕许多人在这种凝视下就会先一步丧失斗志,生出无所遁形之感。
只是却不知,这份威压久久要经过怎么样的方式才能淬炼出来传闻内家拳有“虎豹雷音”之说,也不知是否就是这样……
就在玉爷想得出神的时候,罗鹤龄已重新回转,脸上也恢复了平和,对他说道,“不要再理会他们,咱们就按刚才说好的来。据我所知,掼跤有‘手是两扇门,全靠腿赢人’之语,而基本功,也主要专注于练腿功和指掌之力上。不如我们就试试这两样,你看如何”
玉爷自无异议。“全由前辈做主,不过还请前辈示下,究竟以何方式来试”
罗鹤龄略想了一下,又问他,“你既然能护住苍蝇,大约也练成‘火烧身’了,难道你也走过桩吗”
玉爷点头称是。“走过,这是乾隆朝一位高人传授的法子。七星桩,九宫桩,八卦桩都走过……”
“那好,既如此,那咱们就用‘转七星’来试试吧。”
话毕,罗鹤龄淡然一笑,便把右手轻握左手腕上,只等玉爷来搭手。而玉爷又施一礼,这才走到近前,以同样姿势搭上了罗鹤龄的手。然后,俩人脚下各自迈步,一起缓慢地在场中兜起圈子
第121章 交锋
片刻间,不知不觉又兜了几个圈子,场中的罗鹤龄和玉爷尽管各自脚下加力,却仍是旗鼓相当,谁也不肯落后半步。
到了这个份儿上,虽然大多数人仍旧看得一头雾水,但那几个懂得“转七星”的却看得目不转睛,心下对两人的身法、步法都是暗自赞叹不已。
因为别看罗鹤龄年龄虽大,但他的步法确异常迅捷。他几乎每一步都是轻轻点地而行,可速度却越走越快,而且转动自如,变化多端,不带一丝燥气。看起来毫不费力,风度翩翩,宛如在林中小径闲散漫步一般。
而实际上,他走的这种步法也确实是大有门道,因为那是一门能与“草上飞”并列,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轻功,名为“踏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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