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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因为此术虽然南人鲜有习之,但北方五省得真传的国术门派,无不把此法当成必修




第151章 克星
    洪衍武和陈力泉在玉爷家吃完一餐窝头就臭豆腐之后,悻悻然又回到学校上下午的课。可只要他们一想到晚上还要回去练功,心里便觉得很恐怖。

    在他们看来,未来简直没有指望了。每天不是挨打就是受折磨,练这么一次功,自头至腿无处不痛,万恶的旧社会也没这么虐待小孩儿的呀!

    于是乎洪衍武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来思量对策,结果他只得出一个结论——要么跑!要么还击!

    洪衍武所说的“跑”,就是离家出走去当流浪儿。他觉着,反正亲人们也只乐意看他们受罪,那干脆就连家也不要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回家想法儿弄点钱,然后俩人踏上火车一走了之。

    天下那么大,好玩儿的地方多了。去新疆吃哈密瓜,去内蒙草原骑马,干嘛非受人管着

    更何况新社会也饿不死人,就跟“大串联”的红卫兵们一样,走哪儿吃哪儿呗。

    他就不信了,大人们还能忍心看着“祖国的花朵”饿肚子!

    可对这个主意,陈力泉一听就坚决反对,这不光是出于一种对未知的惧怕,更是他舍不得自己的爸妈。于是洪衍武争取半天全然无效,最终也只得作罢了。

    只是为了表示不满,洪衍武又大肆嘲笑了陈力泉一场,弄得像是陈力泉毁了他去新疆和内蒙的出游计划一样,把陈力泉挤兑得满面通红,满心的歉意。但要说句实话,这也不过是这小子得便宜卖乖,穷得瑟罢了。

    不亏心的说,这会儿他才多大一个九岁的毛孩子,离家最远的范围也没出过玄武区。别的甭说,真要让他夜不归宿,自几个在外面“刷”一夜他都不敢。更何况,这个社会对人口户籍管制得又那么严。俩小孩四处乱窜,即使能混出京城去,一经人发现也得给送回来。

    既然“跑”不了,那按着洪衍武第二个意思,也就该“反击”了。照他的原话,“咱爷们儿什么时候由着别人搓弄过怎么也得给‘白毛儿大仙’点儿颜色看看!”

    可对这个倡议,陈力泉同样意兴阑珊。因为不仅他已通过亲身体验被打怕了,而且也因为陈德元早就有言在先,使他原本就认定了,玉爷这个深为父亲尊重的当代高人是根本不可以撼动的,也是他们无法对抗的至高山峰。所以,他不仅死活也不答应这个不靠谱的主意,相反还劝起洪衍武来。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不行……咱就从了吧……

    “姥姥!”

    洪衍武可没想到自己最好的哥们关键时刻竟像个小媳妇似的往后缩,一点“英雄气概”没有,还打上了“屈敌投降”的主意。这让他的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反而更促使一股叛逆之气从他瘦骨嶙峋的小胸膛里升起,让他还叫上这个劲儿了,非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以战胜的”这个道理。

    就这样,一意孤行的洪衍武放了学以后,独自跑到了菜市口的药铺“鹤年堂”。他骗药铺的人说自己拉不出屎来,把大哥洪衍争给的两毛钱都用来抓了巴豆。而等到一回到玉爷家里,找着个没人的时候,他就偷偷把撵好的巴豆粉都给下在粥锅里了。

    只是让他决没想到的是,哪怕他为了保密,连陈力泉也没告诉,但吃饭的时候玉爷还是一端碗就察觉了。结果老爷子不仅没中招儿,反而还用篾条审出了真相。

    洪衍武的下场只能用“悲惨”二字来概括,玉爷在得知陈力泉毫不知情后,为了对“幕后黑手”予以惩戒,最后竟逼着他把三碗粥全喝了。这下害得他提拉着裤子,溜溜儿跑了一宿的茅房,当天连个囫囵觉也没睡成。

    虽然是不用再练晚功和晨功了,可人也彻底拉得虚了,甚至还隐隐有脱水的征兆。要不是最后玉爷开了恩,亲自抓药给他止了泻,天知道他会不会把肠子拉出来。

    不过,最为让洪衍武感到难堪的是,事后玉爷竟当着陈力泉的面十分鄙夷地教训了他一番。说他为了背后使坏招儿对付人,连好朋友也不惜一起坑害,这种行径简直下作到了极点。可谓猪狗不如,是最让人瞧不起的。这次只让他拉一夜稀,还算是便宜了他。要在过去,会直接把他臭揍一顿,捆着吊到闹市去,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当时,陈力泉虽然没说什么,可满脸掩盖不住的失望和质疑却让洪衍武羞臊得不行,也让他恼怒非常。

    因为虽然事实如此,可在他看来,泉子当初不肯参与这次行动本就属于对他的背叛,那他让泉子吃点苦头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再说泉子本身就是个乐意吃亏的人,明知道上当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拉上这么一泡稀又能怎么样呢兴许他还真的大便干燥,借此败了火呢。

    可偏偏玉爷这么一来挑唆,却是把他的所作所为说得那么恶劣,似乎他存了多么坏的心眼儿似的,让泉子也对他不满起来。

    原本只是个小玩笑嘛,可见他有多么的冤呢!

    有些脾气乖戾的孩子就是这样,只看到他人的不对而看不到自身的错处,用老京城的话来讲那就是“犯轴”。

    这个词儿,是专门用以形容一个人脾气执拗、不分是非,并且一旦发作就会变本加厉地一条路走到黑的。

    故而这次失败不仅没能让洪衍武长记性,反而促使他越加地对玉爷怀恨在心,默默地策划起升级版的报复行动来。

    只是天不遂人意,无论洪衍武再怎么精心规划,蓄意密谋,他的那点儿小伎俩在玉爷面前,也是接二连三的统统失效。

    好些时候,他明明没露出丝毫的破绽,可玉爷却总能提前察觉他布下的陷阱。说白了,玉爷这个“白毛儿大仙”似乎有一种神通,简直就像长了天眼一般,能把他剥皮拆骨地看个底儿掉。

    比如,有一天他特意熬夜到凌晨一点,为的就是悄悄摸进玉爷的屋里,好把藏在小药瓶里的,白天从狗身上抓来的的跳蚤放进玉爷的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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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融洽
    洪衍武彻底被玉爷给捋顺溜了。

    虽然他很无奈,可形式比人强,他又能怎么办呢对他目前的处境而言,“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才似乎更实用一些。

    只是顺溜归顺溜,但要洪衍武完全像陈力泉那样,循规蹈矩、一板一眼地跟着玉爷练功却不太可能。因为这小子怎么都觉着亏得慌,所以时不时的,他也得偷个奸耍个滑,心里才能平衡。

    比如每天踢腿、下腰、劈叉或是站桩的时候,他总得趁玉爷视力不在的时候偷偷懒,又或是装肚子疼,靠跑厕所消耗点时间。扫院子的时候呢,他也尽量磨洋工,好争取让陈力泉多扫一些。以至于每天一早跑到广安门烧饼店买火烧的差事,他都琢磨出了蹭公共汽车往返的辙。

    完全可以说,在所有的功课中,他也只有“排打功”练得算比较勤奋。但这也绝非他的自愿,一是由于早晚两趟排砖,玉爷相当重视,每次都盯着,让他一点也做不了假。再一个就是因为他平时耍鸡贼难免被玉爷察觉,再加上玉爷又不待见他,所以时不时的,玉爷还总会用篾条给他加加钢儿。

    有句话叫做“无心插柳柳成荫”,其实就连玉爷也没想到,这反倒成了促使洪衍武在“排打功”上进益神速的契机。也就过了多半年,这小子竟先于陈力泉用上了窑砖,而到了这个阶段,就连玉爷的打落在他的身上,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不过,挨打疼归疼,练功苦归苦。但在和玉爷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也有洪衍武喜欢和快乐的部分。

    首先就体现在了吃上。

    这倒不是说玉爷有多么善于烹饪。老实说。玉爷除了下面条、蒸窝头之外也就会个炒咸什、拍黄瓜,再咕嘟个酸菜粉丝什么的。要真论做饭的手艺,比俩孩子的亲妈那可差远了。

    当然,两家人给弄来的那些黄豆,在这个年头算是不错的吃食。可炒了吃,煮了吃,日子一长不仅厌得慌。并且单纯靠这玩意来补充蛋白质,终究比肉食要差远了。

    而说到这里,也就显出玉爷的能耐来了。

    要知道,早在康熙二十年(1681年),自打在口外承德兴建了“热河行宫”,开辟“木兰围场”起始,善扑营、虎枪营便与大内侍卫一起,担负起了扈从皇帝“行围狩猎”的职责。

    因此善扑营历来最重要的三项考核就是相扑、骑射和骗马。甚至在皇帝捕杀猎物过程中,当被射伤的猎物獐、野鹿逃跑时,肩背板带(扑户们日常系的腰带。板带长九尺,宽三寸,两端有铜钱,作为装饰并增加了重量)的扑户们,还要负责追上前去,用板带为皇帝抽打驱赶猎物。并以能打出各种名目为荣,如“鹞子翻身”、“张飞骗马”、“苏秦背剑”等动作。而表现出色者便可得到皇帝赏赐,劣者亦将受到惩处。

    再加上善扑营的扑户们的日常娱乐活动,历来除了去潮白河放獾狗,就是去野地里射大雁,再不就是去高梁河钓鱼捕蟹捉王八,完全是以各种渔猎项目为主。所以说起来,玉爷这个善扑营世家的传承者,几乎可以算是野外生存的半个专家,在搞副食方面可是很有几分手段的。

    比如冬天和春天的时候,玉爷就会带洪衍武和陈力泉去铁道边的林子里挂粘网,除了粘上一笼一笼的麻雀,偶尔还捉了几对野鸽子。而夏天的时候呢,玉爷又带两个孩子去有水的地界钓鱼捞虾。再等到入了秋,螃蟹和泥鳅便又成了玉爷家中餐桌上的美食,连带着洪家陈家的大人们,也都沾上了玉爷的光。

    而在这种打野食的过程里,孩子们不但获得了充足的猎物得以弥补营养上的不足,同时也通过玉爷的言传身教获得了非常广博的自然、地理知识。渐渐的,玉爷是一个“能人”的印象,也深深植入了孩子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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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器械
    冬去春来,时光荏苒,转眼间三年过去,进入了七十年代。

    在这三年里,全国依然陆续发生了不少的大事。

    除了像“一打三-反”(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打击贪污、盗窃、投机倒把活动)、“农业学大寨”、支援“三线”建设、“批修整风”(党内称“批陈整风”,由伟大领袖自己亲手结束了自己秘书的政治生命)、“九一三”事件(林某叛逃苏联坠机)和批判“读书无用论”之类的政治活动以外,也有像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成昆铁路通车、“金缕玉衣”和马王堆西汉女尸的依次出土、我国恢复在联合国的一切合法权利、基辛格秘密访华、中美联合公报发表,中日邦交正常化之类的时事变革。

    其实,这里有许多事本可以视为我国社会整体即将改变方向的积极信号。但可惜的是,普通的老百姓却并没有注意到某些领域中所发生的特殊变化,甚至于由这种变化开始产生的积极意义,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依然只是关注于政治活动。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由于各种层出不穷的“运动”已持续了相当长的年头,何时终止遥遥无期,再加上广大民众的最初参与热情均已经褪去,于是许多人在精神上都到了疲惫的临界点,感到无比的厌倦。特别是那石破天惊的“九一三”事件,几乎使每一个国人的心灵受到了巨大伤害。这些也就形成了一种共振效应,造成了社会上“看破红尘”的氛围越来越重。

    像“语录不离手,万岁不离口,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开始成为这个时期的民间流行语,后来此语还载入了党代会报告,成为官方用语。而怀疑和谴责的空气不仅频频见诸报章,且弥漫于民间。于是所有人都一起沉寂下来了,并且有一批先知先觉者开始无声地思考近年来的对错。

    如果说,当时这种社会状态要用一个贴切的词儿来形容的话,大致可以用一个“准运动时期”来概括。

    与国人的精神层面在潜移默化中开始发生重大变化相类似,尽管玉爷师徒在表面上依然故我,可通过这三年的相处,他们每个人也都在不知不觉之中,从本质上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

    作为玉爷而言,主要是体现在心理上。大约他是真老了,晚年又长期落拓寂寞,所以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和两个孩子相处的日子里竟然找到了不少乐趣。

    于是刚开始收徒时,他那些抹不开情面的“被动”和“抵触”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全是如何尽快把一身功夫倾囊相授,打算好好地挟磨一番两个孩子。坚决不能让这俩徒弟以后替自己“还跤债”(行话,指跤场战败丢师父的人)的好胜心气儿。

    而作为两个孩子而言,改变则更多是体现在身体素质和跤术上的进益增长。

    毫无疑问,陈力泉为人最实在,在玉爷的悉心教导下,该怎么练他就怎么练,所以他的获益最多,进步也最快。

    至于洪衍武,虽然磨洋工的毛病未能根除,不过有玉爷这个严师紧盯着,尽管他再偷懒终归是有个限度。因此总的来说,他虽然比不上陈力泉打得底子扎实,可也同样顺利完成了柔身、抻筋和“排打功”的训练,进入到下一个新的学习阶段。

    这里所谓的新阶段,还并不是说玉爷要教两个孩子招式了。而是由于两个孩子的身体已经具备了一些基本素质,在训练中不至于再轻易受伤,事实上是进入了另一种较为高级的基本功练习阶段,也可以说这是入门前的最后一道关口。那么自然,他们的早晚功课又增加了不少新的内容。

    比如,玉爷就先教会了两个孩子“拿大顶”、“铁板桥”和“空翻筋斗”的动作

    别看这三个动作似乎是杂耍一般,好像没什么必要,但其实这是练得平衡力。想也知道对一个跤手来说,平衡能力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三个动作反倒是极其必要的基本功之一。

    另外,玉爷又教他们抽、踢、盘、跪、过,这摔跤必练的五种腿功。和涮腰、磨腰、扇腰、前后弯腰的四种练法。

    像这几种训练方法锻炼的自然还是腰腿能力,也是跤行里初学者的必修课。玉爷就曾以武谚的形式对他们特意叮嘱过,“要记住,摔跤不练腰,一辈子瞎胡闹,摔跤不练腿,一辈子也白给!”

    而除了这些,玉爷还教他们练上了拉硬弓、拧棒子、抖大杆和踢柏木桩,这些传统的善扑营器械练习方法。

    首先说拉硬弓。

    弓有硬弓、弩弓、箭弓、弹弓、子母弓等,每种弓的拉力不同,分几个劲,老称九斤十二两(约十斤)为一个劲,八个劲以上为硬弓,十个劲为一石。玉爷家传的铁胎弓就是十个劲的一石弓,玉家自进善扑营起,十三代人几乎人人都用过。而现在,则要轮到这两个“小垫窝”来用了。

    或许有人觉得这玩意与摔跤无关。可善扑营之所以讲究练这个,其实除了因为旗人有惯习射箭的传统以外,更重要的是,它也是属于传统力量训练中最基础的一项,只有练过这个才能继续练刀(大刀)和石(石锁)。

    而拉硬弓的好处也无可替代,它不仅可以用来练习支撑力和拉拽力,体会力量喷发之窍要。同时还可以练习仆步、弓步、卧步、盘腿、悬梁叉等各种步法。甚至在旧时,为了促成习练者的素质。旗人在真正拉弓练习之前,往往还要先经过摆出骑马蹲裆式,双拳悬举听弓箭师傅从一到十,用满



第154章 噩耗
    出事儿的那一天,不仅陈力泉终身难忘,就连洪衍武也同样记忆深刻。

    当天半夜,已经睡下的他因为西瓜吃多了,被尿憋了起来。又因为不愿第二天倒尿盆,他便偷摸跑到院子里去撒尿。

    那时人们睡觉都很早,除了几声蟋蟀声以外,四周悄无声息,一片寂静。

    只是不知为什么,在他睡眼惺忪地把着,对着墙角的黑枣树撒出一泡长长的尿水的时候,却觉得今天这种寂静跟过去的比起来有点奇怪,甚至显得有些恐怖。

    果然,还没等到他尿完,骤然间,院外就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而与此同时,隔壁邻居家的大黄狗也叫起来。紧接着,他又见一道手电筒光柱在院门缝隙处闪来闪去,然后就有人拍响了玉爷的院门!

    要知道,最近他可是刚刚听玉爷说过“鹤年堂半夜惊叩门”的故事(旧京传说之一,菜市口是前朝的刑场,而菜市口斜对过儿有个鹤年堂。因其刀伤药出名。故而每次行完刑,夜里总有手里拎着自己脑袋的“人”拍门买刀伤药,顺带借针线笸箩缝脖子。于是传到后来,到鹤年堂买刀伤药也就成了老京城人一句骂人的隐喻了),所以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让他还以为自己也“撞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惊得他后脖梗子就是一激灵,结果半泡尿全淋在了他自己的腿上。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该上树好,还是往屋里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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