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而李尧臣的长子一发觉玉爷要合眼,便催促着陈力泉赶紧把车蹬回去,因为他们还要抓紧时间给老爷子净身、修面、换衣服。
等回到玉爷的小院,二人将这一切都忙和完的时候,被抬回到床上的玉爷竟又清醒过来,他背靠着床头,坚持说还另有一些杂事放心不下,想对李尧臣的长子做最后一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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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期待
1977年3月21日下午。
从2012年重新回到这个年代的洪衍武,在见过父亲与妹妹,从家出来之后,他并没有直接去澡堂子,而是从过街楼通过后一直奔北,迫不及待地往南横街的煤厂赶去。
无疑,他现在想的是第一时间先找到陈力泉,他同样必须得确认,他的发小、他好哥们儿、他的师兄弟——泉子,还依然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他才能安心去做其他的事。
再说按时间来看,泉子也应该快下班了,如果他们能见面,那么当然最好是两个人一起去洗澡。
这是一条洪衍武记忆里最熟悉的路线,因为途径的官菜园胡同岔口,是他和陈力泉当初不止千百次一起走过的地方。
这个岔口其实也是一个相当重要地理要冲,从这里向西就是南横街煤厂,从这里向北是玉爷生前住的小院儿,而从这里往东的潘家胡同,则是他和陈力泉步入“江湖”,成为职业“玩主”起始点。
就是在那里,与贾家胡同里的陶然亭派出所相隔的一条狭长胡同里,他和陈力泉携手完成了初次“洗佛爷”的壮举。(参见第一卷《第九章做个有钱人》)
洪衍武还记得,自打玉爷去世后,玉爷的小院就被国家收回了,陈力泉也不得不搬回家去住。所以当他们俩再次相遇后,便又自然而然地重新混在了一起。
并且当时,他因为和方婷傍着的缘故手头极度缺钱,况且也已经从高鸣、高放的嘴里了解了不少“玩主”和“院派”弄钱的道道儿,心早野了,那么自然,他也就有了想自立门户的想法,于是才会用友情做诱饵,把陈力泉给拉下了水。
可没想到,那一次动真格的,作为打人老手的他,却因为摸起刀来陌生,而现了大眼。
事儿干得极不利索,多亏有陈力泉在场,才没吃更大的亏。
其实,那把高鸣送他到小破刀子,他这一辈子可能就使了一回,但是只那一回就在拔刀时卷进了衣服,死活也拔不出来,想想也真不是滋味儿。
有意思的是,刚开始的时候,高鸣、高放哥俩儿在得知他和陈力泉另支了一摊儿,正式成为“收佛爷”的“玩主”之后,不知是因为舍不得失去他这个优质打手,还是对他撇开他们想独干的这件事,心存不满和忌惮,反正就此事的反应多少有些酸溜溜地,
这俩小子在背地里也就做了一些小动作,不但找借口让他搬出了“总参三所”,还在外面悄悄放言,公开表示“总参三所”的“院派”今后与他分道扬镳,也对他的一切行为概不负责,似乎十分不看好他和陈力泉小团伙儿的远景。
这自然也对方婷产生了一些影响,她这个人更是习惯以貌取人,并不怎么看得起陈力泉,总觉得泉子土气又傻气,就像个没见识到傻冒。
特别是她担心从此失去与高鸣、高放的这层关系,对她自己前程不利,为此曾几次以分手来威胁他,要他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重归“总参三所”的阵营。
可他们确实走眼了,慢慢地,他们才知道他和陈力泉在一起,有多么大的能耐。
只要是打架,不管对手是老奸巨猾、久已成名的“老炮儿”,还是人多势众、如日中天的新一代流氓团伙儿,就没有一回这他们哥儿俩不以压倒性的胜利,打出一场威风的。
他和泉子配合十分默契,谁都不怕流血受伤,各自又跤术高超。时间一长,还形成了一种他们独有的,近似于招牌的持械风格,那就是他们打架时不用武装带、不用刀子、不用“管儿插”,专用擀面杖。
每次“碴架”前,他们都把家伙什在袖子里揣着,只要一动手就“嗖”一下抽弹出来,保准把拿刀拿弹簧锁的对手砸得满头大包,流一脸的血。
正因为这样,外面的人再提起“红孩儿”和“陈大棒槌”的名头,别说整个区了,就是重文、丰台、海淀、西城,这些周边地区,哪个丫头养的不怵他们!
那么到了这会儿,别说方婷了,就是高鸣、高放这俩有眼无珠的小子,也不得不重新开始巴结起他们。
自然的,其他有求于他,服他的人也就更多了,而泉子也不和他争什么,无论是在钱上还是耀武扬威“拔份儿”的机会,这些都让他觉着满足。
那时的他不再需要别的什么,他占了两条公交线路,手底下有固定的“佛爷”给他定点交钱。连那些有头有脸的“老炮儿”见了他也得给面子,否则他们自己就别想再有一点儿脸面。
而他一旦帮了别人的忙,塞钱不要,请客却必去,他和泉子一起,几乎吃遍了京城大多数的好馆子,他也成功地教会了泉子抽烟、喝酒。
最后那次,要是没出事,“聚德全”的烤鸭就吃定了。高鸣和高放俩王八蛋,还吹牛让他们喝茅台,没想到酒没喝着,他和泉子倒全栽进去了……
洪衍武终于走到了南横西街的范围,想到为了庆祝两个人见面似乎应该买点什么,他便在途经的副食店里停了下脚,买了两盒烟。
按他本意,是想买“牡丹”的,那是陈力泉最喜欢抽的牌子。
但可惜的是这种当年的名牌香烟属于甲级烟,虽然他有钱有烟票,可市面上轻易见不着,所以他也只好凑合着买了两盒“大前门”。
“大前门”与“恒大”、“大重九”同属乙级香烟,售价三毛九,另需一张乙级烟票,这在当年大众普遍抽九分钱的“握手”、“战斗”,一毛五“金鱼”的年代,已经算是上
第一百九十四章重逢
南横街煤厂里面的布局四四方方,一进大门,先是一西一东两排倒座房。
东边倒座房紧邻大门的位置,在宽大的窗台上开着一个带推拉门的小窗口,这里就是开票室,开票、交款都在那儿进行。
如果从开票室往东依次数,那就是工人休息室、储物间、洗澡房、锅炉房和厕所。
至于大门西侧一排倒座房,那是液化气站,屋子对面就是个齐腰高的水泥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数不清的煤气罐。
换罐时,工人都要站在上面靠铁钩子辅助来操作,为的是便于运输汽车进出及装卸。
不过这年头煤气罐尚未普及,煤厂负责的区域内,也不过三四百户的用量,鲜有人来。
最后再说隔着大空场的厂区的对面,那一整排房子都是办公区。
其中厂领导的办公室、财务室、后勤、劳保基本靠近东侧,因为东侧贴墙的一排房子算是机械生产车间,机制煤球的摇煤机,运送履带的蜂窝煤机,和半手工的蜂窝煤模具机器,相关操作都在车间里进行,对环境污染不严重,空气相对干净得多。
而办公区西边则是生产科和保卫科的办公室,这是因为运来的煤块,回收或损耗收集的煤渣子都在这里,不过这里可要比其他地方脏得多,这是由于装卸运输时,经常暴土壤烟的。
另外,靠近这里的厂区西墙还有一大片用来放成品煤的储煤棚,煤棚由木结构的框架搭建而成,木柱支撑的棚顶是由木条钉成的油毡层做成。
煤棚内常年码放着两人多高的蜂窝煤,棚内地上到处是积存的厚厚煤灰。由于光线昏暗,棚内常年开着几盏白炽灯,发出似醒非醒的光亮。
煤棚最边上还有一个标皮板做成的栅栏墙,墙内围起的几间栅栏屋储存着售卖的劈柴、各种炉具、炉瓦、搪炉料。
洪衍武就是从大门口绕过液化气站,一直找到这里,才在一众撮煤末子的人群中,发现了正挥着铁锹,卖力撒汗的陈力泉。
或许是因为洪衍武已经把陈力泉的样子早已深深锁在记忆里,也或许是陈力泉一米八几的魁梧身量在这个年代实属少见,尽管铲煤的那十几个工人脸色黑得都和煤一样,根本就看不清五官,可洪衍武还是只凭一眼就认出了陈力泉。
为此,洪衍武的心一下咚咚蹦起来,一下子居然有些走不动了。
这并不奇怪,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灵长类动物,就是因为人具有极其复杂微妙的感情,而这种复杂,又是人本身所无法控制,无法驾驭,甚至于有时根本无法想明白的。
不过,陈力泉一开始却没有认出洪衍武,还在埋头专心铲煤。
但是,之后随着洪衍武站立的时间渐长,渐渐引起了其他工人的瞩目,陈力泉便也受到了影响随着望了过来,结果当他一认出洪衍武来,立即也“石膏像”了。
此时目光相对的两个人,一幕幕幼时的、儿时的、青少年时代的往事,都是蓦然涌上心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陈力泉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师长和亲人,在这个世界上,他如今也只有洪衍武这么一个最亲近的人了
因此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但由于他们从小起,命运就连结在一起,哪怕劳改期间也是一样,那么完全可以说,对陈力泉而言,他与洪衍武之间,其实早就演变成了一种比亲兄弟还亲的拳拳深情。
而洪衍武的感受更加奇妙,他不仅曾亲身经历过陈力泉为保护自己而死的整个经过,而且他还是为自己过去所作所为带着深深的愧疚,从2012年重返回来的!
那可是阴阳两隔,追悔莫及,想忘也忘不了的三十五年!
所以说,表面上他虽然没有改变,但实际上在他的心里早已沧海桑田,物非人非了。
他既然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那么对他来说,泉子的意义,也早不是那个因为比他早解教两个月,比他提前找到了工作单位,就会让他心生嫉妒的泉子了。
而是亲如手足,情同骨肉!
百感交集中,还是陈力泉最先作出了反应,他从愣神中
第一百九十五章刁难
众所周知,自打1968年7月26日京城六十多个工厂三万多名工人组成“首都工人红色思想宣传队”,进驻京城各大专院校那一日起,“工宣队”便在伟大领袖的支持下,迅速接管了京城学校的全面领导权,在当时,可谓权势熏天、红极一时。
但是,在红卫兵组织迅速衰落,并顺利解决了派性冲突,结束社会上的混乱局面之后,尽管“工宣队”还要参加学校中的斗、批、改任务,甚至号称要永远领导学校,可由于这些抽调来的骨干工人文化水平实在有限,对于教育工作和进驻单位的业务工作又不熟悉,他们并不能自始至终地全盘掌握住局势,承担下这份艰巨的责任。
于是自从1970开始,各处的工宣队便因为各种各样失误、错误,乃至内部纷争等等原因,开始逐渐丧失前些年建立起来的权威和公信力,到最后,“工宣队”所能掌握的权力越来越小,留在所驻单位的人也越来越少。
应该说,以胡二奎天生趋吉避凶、善于钻营的眼光,他并不难发觉手中权力日趋衰微的苗头,可由于他是为躲避陈德元才来的“分指”,即便感觉到了某种紧迫的危机感,在陈德元还主掌煤厂大权的时候,他也不敢轻易调回原厂。
不过好在陈德元1972年的时候因工伤去世了,那么胡二奎自然也就像挣脱了锁链的毛猴儿一样,重新开始上窜下跳地为自己前程运作起来。
要说这小子在这一方面还真是一门儿灵,他靠着这几年私底下弄的“外快”和炉火纯青的“溜须”本领,不仅很快就成功地调回了南横街煤厂,甚至还重新获得了“军代表”的欢心,级别上也被提升了一层,居然捞了个保卫科的副科长干。
那么既然有了最高领导的支持,手里又有了点儿小权力,再加上过去的这点儿人脉关系和邪门歪道算计人的本事,紧接着,他便很顺利地在煤厂吃“开”了,不但在各处办公室混得如鱼得水,也糊弄得厂里不少青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依附于他,竟然很快就在身边结成了一个以他为主,能量不小的利益同盟。
而贪心不足恰恰是人的本性,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也就萌生了更多的野心,开始把目光盯准了生产科主任赵丰年的位子。
其实要按理说,赵丰年在工人中的威望很高,军代表也对其相当的信任和依仗,就凭胡二奎这块只懂得溜须拍马、好吃懒做的“胡嘎巴儿”,要想取而代之实在没多大希望。
可你别看胡二奎没真本事,那不要紧,他会坏呀,这小子竟然懂得声东击西、曲线救国的法子。
他找准了机会,借着上级传达“发展液化石油气”的新指示,要求下属煤厂增添一个专门负责这项工作主管领导的机会,在一次大吃大喝的酒桌上,他竟然主动帮赵丰年当起了说客。
并且最终还真的做通了以“军代表”为首的各位厂领导的工作,把赵丰年提拔到了主管液化站和机械生产的副厂长位置上。
那么自然,赵丰年这么一动位置,生产科主任的职务也就成了他胡二奎的囊中之物。
不过说句实在话,其实胡二奎想干这个主任,倒不是对抓生产任务的工作有什么偏好,关键是生产科主任管得摊子大,还有一定的自主权与京西门头沟的煤矿协商原料采购的相关事宜,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他一旦坐上这个位子,就能有更多为个人捞好处的机会。
可是好处虽然不少,但吃苦受累也是明摆着的,因为生产科在工作上的艰苦和难题在各个科室中居于首位,而且责任重大,特别是冬天,要操心的事儿简直太多了。
而对于这一点,胡二奎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这小子为了找个人替自己“背锅”,便又动了下歪脑筋,十分“厚道”地把熟悉这方面业务的严福海给拉来做了副手。
表面上是他对于严福海的认可和提携,可实际上,这不过是他找了个替自己担责任,替他干活的“长工”罢了。
但恰恰是这么一来,他却是又误打误撞行了一步妙棋,因为不但赵丰年看在严福海的面子上,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他还因此白白落了两份人情,一个好名声,可真算得上溜光圆滑,完美无瑕了。
而自此之后,他干活不用操心,好处拿得一点不落空,那日子简直美透了。同时又进入一种良性循环,他完全可以用这些私拿的“好处”更加游刃有余地讨“军代表”的欢心,和维持与其他部门领导的“友好”关系。
于是慢慢的,他这个生产主任便做的分外如鱼得水,一时竟成了彻底压过赵丰年风头的煤厂红人,在一种极不正常的交口称赞下。渐渐的,他也就把整个生产科,以至于整个煤厂的风气都给带坏了。
老实人、踏实人在他手底下吃瘪受罪,而那些拍他马屁,爱讨好他的工人,则成为了他有意关照的心腹。
那么也就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顶替父亲名额,解教之后回到煤厂上班的陈力泉,在其手下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了。
当然,在一开始的时候,陈力泉那特殊的履历,以及超强的体魄,还是对胡二奎有一些威慑力的。
可时间一长,陈力泉不想惹事,只会木讷机械地服从命令的秉性就被胡二奎给探明白了,所以,当“陈大棒槌”的神话和与之共存的威慑力在厂子里逐渐淡漠之后便,不光胡二奎开始肆意摆弄“关照”陈力泉,就连其手下的一些工人,也开始代之以公然的嘲笑、不屑甚至欺凌了。
也就是“军代表”对陈力泉还存着几分香火情,赵丰年和严福海又对其格外关照,胡二奎在明面上才不好意思做的太过罢了。
不过,在能找到合理借口的情况下,他还是不会心慈手软,让陈力泉的小日子过得太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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