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77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镶黄旗
特别是此时家里的经济状况十分地不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牵挂
这一天下班前,布鞋厂的工会与保卫科两个干事,临时组织全厂六十四名生产工人开了个宣传会,目的是为了揭破现在社会上正在流传的,“伍分硬币含有白金白银”的谣言。
原来,从去年年尾开始,京城就出现了一种传言,说是1955年铸造的伍分硬币含白金和白银成分。
而这个消息使不少人信以为真,于是便给了一些“有心人”提供了在市场上大量兑换伍分硬币,然后转手高价出售的机会。
譬如京城的新街口地区就曾有两个外地人,一次就在银行里兑换硬币2700多枚,以便从中挑选1955年的伍分硬币。
就这样,此风愈演愈烈。直至本年3月,这件事的影响在京城已经泛滥到了相当广泛的一个程度,甚至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有不少老百姓都参与到收藏、兑换伍分硬币的行列之中。
为此,月初的时候,便有记者专门走访了国家人民银行京城分行及有关部门。
却没想到最终有关部门给予的回复却是:这是一种从外地传到京城的非法活动,有关消息纯属造谣惑众。而我国发行的所有硬分币,不论什么年号的,都是铝镁合金制成的,根本没有白金和白银成分。
于是在得到官方正式表态之后,公安机关便立刻开始严厉打击这种炒卖硬币的行为,而各个单位和街道也十分迅速地开展了辟谣行动,以免再有群众趋利上当。像今天布鞋厂的这次会议,便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实际上这次会议开的时间并不长,不过整个会议过程里,和旁人专心致志地倾听不同,王蕴琳基本就没听进去,她还在为该去哪儿筹措,好给洪衍武做出一顿打卤面的事发愁。
这可不能说是王蕴琳太固执,也不能怪她太死心眼儿,因为她是有必得如此的原因的。
其实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王蕴琳就收到了茶淀清河农场寄到家里来的信,知道了洪衍武因为在地震中有重大立功表现即将提前解教的消息。
可当时这一方面是欣喜,另一方面也让王蕴琳不免有些为难。
因为按理说,儿子解教的当天,家里人是应该亲自去茶淀把他接回来的。
但偏偏家里的条件太难了,一切有限的资源都要先紧着给洪禄承看病抓药,所以家里是既无财力,也没有人能去接人。
甚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自从洪衍武被强劳之后,连她自己都没能去茶淀看望过儿子一次。
虽说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可作为一个母亲来说,又让她情何以堪呢
因此在儿子刚刚回家的今天,或许也唯有替儿子做出一顿真正可口的饭菜,才能弥补一二,让她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吧。
当然,这件事光有决心不行,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目前难就难在想要挨个凑齐这些东西实在不易,哪怕她就是想做个最简单的海鲜打卤面,但海米、鸡蛋、肉汤、鹿角菜和面票,每样儿总是不能少的呀。
于是万般无奈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跟同事们开口相求。
这个年代朴实的人挺多,大伙儿也都挺热心,没人不愿意倾力相助。只不过这个时节实在不好,毕竟刚刚过完春节,大家购物本上的东西几乎全都消耗一空了。
所以直到开会前,哪怕她挨个问了一遍,最后也不过是硬凑出了二两海米,一些干鹿角菜和三两肉票,但最关键的面条和鸡蛋却还没着落呢。
唉,新社会也不兴赊帐,甚至光有钱没有票证也买不了东西,可面票和鸡蛋又在哪呢
在这种情况下,王蕴琳也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想辙了,思来想去,她最后也只能回家再问问老邻居们,碰碰运气了。
不过俗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些事往往到最后一刻便会出现惊人的转机。
就在王蕴琳急得没了法子的时候,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竟用一种很意外的方式成全了她。
原来厂子里新上任的工会主席何相玲,在开会的时候就上发现了王蕴琳神不守舍的为难神情。
于是散会后,这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干部就把王蕴琳叫住了,并相当诚恳地询问起她是不是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工会出面帮助
而等到王蕴琳把苦衷说出来后,结果也是巧了,何相玲的丈夫就在市二商局工作,而且刚从东北出差回来。于是人家不但把鸡蛋、面票都帮助王蕴琳解决了,就连黄花、木耳、口蘑、玉兰片这些干货也一样不少的给凑足了。
王蕴琳万万没想到,真到了节骨眼儿上,竟然有贵人相助!
这份儿人情可是太大了,这是雪中送炭哪!
所以说啊,这街道办的小厂也自有好处,正是因为厂子小,所以布鞋厂的领导都没什么架子,反倒能够平易近人,和工人们相处得都不错。
并且也恰恰是因为厂子里人头少,工会主席何相玲才能及时地发现王蕴琳遇到了困难。
就这么着,让王蕴琳发愁的这顿打卤面,总算是顺利地解决了。
一下了班,王蕴琳就跟着何相玲去她家拿到了自己所需的东西。再等到王蕴琳兴冲冲坐上5路汽车往家赶的时候,这心里别
第一百九十九章二八酱
“嘿,干嘛呢!说你呢,你住手!”
洪衍武几步冲了过去,一把就抓住了那“深蓝大褂”拽着洪衍茹的手腕子。
而那“深蓝大褂”于突兀下吃了一惊,马上就是奋力甩手,想要把洪衍武的手甩开。
“干什么干什么你”
可他的力气又哪儿和洪衍武抗衡只挣蹦了两下,屁用不顶,就被洪衍武给彻底按住了。
“她可是个女孩子,你在马路这么对待她,不好吧……”
红了眼的洪衍武在尽量克制自己,也就是他现在的灵魂不同了,懂得“先搞清楚再动手也不迟”的道理,否则对方手腕子早折了。
不过显然,“深蓝大褂”对他却不够了解,而且还嫌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多管闲事,竟带着不满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你谁啊这儿没你事儿!”
洪衍武尚未作答,洪衍茹已先一步求救似的叫了一声“三哥……”,正好恰如其分地解释了他的身份。
“听见了吧,我是她哥。”
“你是她哥也不行啊,我要找你们家大人。”
“没看见你刚才弄疼她了小细胳膊差点你给拽折了!你有话现在就说,别斯拉硬拽的!”
洪衍武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拔高了几分,可没想到“深蓝大褂”也不输气势。
“你妹妹私改购货本,这月明明都买了‘二八酱’(二八酱是对一类配比芝麻酱的叫法:用二分的花生酱和八分芝麻酱相比兑,兑出来的芝麻酱浓稠又带着点花生的香气。这么勾兑是因为纯芝麻酱是苦的,这样不仅没苦味还是甜口的)了,嘿,她敢用橡皮擦了,想买双份。”
果然,这小子是副食店的售货员,只是这一番理直气壮的指责也的确让洪衍武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不由疑惑地望向洪衍茹。
“爸让你去买的”
洪衍茹顿时臊红了脸,眼泪汪汪,小声告诉洪衍武,说此事父亲并不知情,是她自作主张。因为家里什么都没了,其实她是想让洪衍武晚上能吃上顿芝麻酱面……
什么都别说了!我的傻妹妹呀!
这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回事,洪衍武的心里全明白了。一股又辛酸又炙热的东西立刻涌了出来,刺激得他鼻子就是一酸。
而感动之余,他也明白这事儿也的确错在几方。于是他略一沉吟后,也就松开了手,开始换了一种态度,好言好语地跟售货员解释其中的缘由,希望能用认错和道歉来大事化小,就此作罢。
可哪知道售货员得理不让人,不等他把话说完,就露出了一副得意洋洋的张狂样儿,竟然连他也一块教训起来了。
“让你小子刚才跟我来来劲,现在没话可说了吧!告诉你,想轻轻松松就这么算了,没门!你们改本子,无非就是为了一张嘴,为了多吃多占!芝麻酱是什么玩艺儿,那是可有可无的奢侈品,没它你们家人就活不了吗……”
要知道,刚才马路上发生的撕扯纠缠早使得几个路上停住了脚步,现在售货员在一说出这番话,无疑更把这些人吸引着靠近了过来,使他们生出了想看热闹的好奇心。
而与此同时,洪衍茹也出于一种极度自愧和心虚,彻底把头低了下去。
洪衍武知道妹妹向来脸皮儿薄,何况现在正是下班人多的点儿,这儿又是自己家门口,于是为了尽快解决此事,他赶紧掏出烟来,一边给售货员敬烟一边继续努力和解。
“还不是全因为我嘛,您有什么尽管冲我来。其实我妹妹是个好孩子……”
可没想到售货员虽然烟也抽上了,却仍旧是死抓着洪衍茹的手,没有一点到此为止的意思。
“好孩子好孩子首先应该诚实!学校难道没教过她吗?”
眼见周围人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眼熟的人似乎还是住在福儒里的街坊。洪衍武真有点沉不住气了,赶快从兜里掏出两块钱来,就想快刀斩乱麻地一举解决此事。
“您也甭说其他的了,罚我们十倍还不成嘛!您还是把我妹妹松开吧,要再这么张扬下去女孩子的小薄脸皮哪儿禁得住这么刮”
可也不知道这售货员是死心眼儿一根筋,还是今天遇着了什么气儿不顺,这小子竟然极不给面儿,不但断然拒绝,把嘴一撇反倒说上了风凉话。
“现在知道害臊了,早干什么去了看知道爱惜脸皮就别干这样的事!看你这样子,就是罚你一百倍也长不了记性。我告诉你,我要有孩子决不能这么教她,一个女孩子家,就为二两‘二八酱’,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以后她……”
完了!今儿竟然又碰上个死爹哭妈的拧丧种!(土语,旧京有传说“丧种”是包公的儿子,包公一生刚直不阿敢作敢为,可是“丧种”却一生碌碌无为而且性格执拗,只要犯起脾气来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包公死后“丧种”觉得失去家庭支柱无望于生活,便在父亲灵前嚎啕大哭,边哭边喊:“我地妈呀!往后我可怎么办呀!”周围的人们掩鼻嗤笑道:“明明父亲死了他却哭妈!”
第二百章佯狂
关键时刻出现了毛远芳这个救兵,让售货员一下子踏实了不少。
他的肩膀虽然仍在吃痛,也有些意外洪衍武居然是个被“专(政)”过的主儿,可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谈害怕还是说后悔都晚了。
实打实的,是毛远芳又给了他挽回面子的希望,这让他不能不一条道走到黑,极力配合这位“民革委”的大主任一起压制去洪衍武,让他低头服软。
而洪衍茹呢,她眼见事儿闹大了,不仅牵扯到家庭的名誉,似乎还会连累到洪衍武要失去刚获得的自由,她哪儿还能沉得住气啊,自然是为自己今天的过失后悔到家了。
于是情急下,她也顾不得脸皮薄了,竟红着眼圈,硬着头皮,于众目睽睽之下主动站出来包揽罪名,替洪衍武开解。
“毛主任,您千万别怪我三哥,这也不关我父母的事儿,全是我自己犯的错。‘狠斗私字一念闪’……您……您要罚就罚我吧,无论是当着大家的面儿批评我,还是让我写检查都行,可您……可您千万得把购物本还给我,我求您了……”
接着她又回过头来恳求洪衍武。
“三哥,你还是听毛主任的,快把人家放了吧。我犯了错我自己承担,你千万别再冲动,这样……对你不好……”
眼瞅着洪衍茹那小可怜一样的眼神,洪衍武的心头就是一阵刺疼,而随着这种痛楚,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妹妹这副于泪眼婆娑中硬作坚强的样子,又是多么地熟悉,多么地似曾相识啊!
小时候,他在院里随吃橘子随手乱扔橘子皮,结果摔了邻居边大妈。当时边大妈来家里兴师问罪,妹妹就是这么含着泪,主动站出来替他承揽责任的。
还有,那次他为妹妹出头打了“锛儿头”,结果“锛儿头”妈找到家里来撒泼,妹妹也是这么战战兢兢地,硬要站出来跟父亲分解,帮他说话的。
特别是妹妹五岁的那一次,在他记忆里更是犹为深刻。
当时由于家里人全都有事,那一天去幼儿园接妹妹的任务临时落在了他的头上。可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当他在外跟赵火炉他们胡折腾到了很晚,玩累了才想起这件事来。
而等他感到不妙跑进幼儿园时,却没想到妹妹就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坐在大班的门后等着他。原来阿姨把她交给了看门的大爷,自己下班了,而那个大爷,却又把这事给忘了。
当他看到孤单的小妹妹一个人因害怕缩在墙角的样子时,十分为自己的粗心感到内疚。便一个劲地问她,“你干嘛不大声哭呢你一大哭那老头儿不就来了……”
可当时妹妹却只是噙着眼泪回答,“你会接我的。”
那天,为了做一些弥补,他特意让妹妹趴到自己的背上背着她回家,他背着她走过一条条街巷胡同,妹妹几次要下来自己走,他都不允许。
但这却使妹妹比他还要不安,而她为了讨好他,便给他唱起当天新学的儿歌。
“音乐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们在跳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小熊小熊点点头呀,点点头呀,一二一。小洋娃娃笑起来啦,笑呀笑呀,一二一……”
天色暗了,他们经过的条条胡同人越来越少,随着阵阵葱花炝锅的香味从各家各户中溢出,一扇扇门窗中亮起的灯光也越来越多。
那些桔黄色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路上,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这一路上,妹妹奶声奶气的歌唱从未间断,也不知道有多少遍的重复了,不知道!
那是送给他的歌,是专为他而唱!
他还记得,还没走到家,他们就在半路上遇见了着急找来的父母,结果这次也依然是妹妹出面,替他应付了暴怒中的“雷公电母”。
而在这件事后,他就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不要见到妹妹为他留一滴泪,因为他只要一想起妹妹在幼儿园含泪故做坚强的表情,他的心就会缩紧、跟着发颤。
当然,他后来又把自己的誓言遗忘了,根本就没有做到这一点。
可这一次,这一次就眼睁睁地发生在当下,发生在现在!
难道如今的他,重新有了遵守誓言的机会,还能再让这种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出现一次吗
不,他决不能!
否则,他就不配当哥,他就能“窝囚”死,(土语,窝囊,苦闷,忧郁成疾),就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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