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丹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流年书柬
今天的例行朝会本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事需要处理。各有司官员小心翼翼禀报完几件无关紧要的琐事之后,马上退了回去。含元殿上有半晌的沉默。谁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但谁都不知道会怎么发生。
“下官蓝田县令景行,奉太子召令,今日上殿前来,聆听训示。”
殿角转出一人,躬身为礼,声音洪亮。许多人的心中一跳,终于开始了!
太子刘琚并不认识这个小小的蓝田县令。几天之前在长乐塬上虽然见过他一面,但那时在怒火中烧之下,杀人立威,并没有顾得上对景行怎么样。却没想到,此人竟然不思悔改,反而继续充当刘屈牦的马前先锋,现在胆大包天的闹到长安城里来了!太子冷冷的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
“蓝田县令,你既然身为大汉王朝的官吏,难道不懂得朝廷规矩吗谁准许你擅入长安搜查抓人的!你的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些吧,还是自以为有人撑腰,就视大汉律例威严于不顾?如果朝廷的官员都像你这样,那岂不是乱了套哼!”
像这样疾言厉色的当场训斥别人,对于太子刘琚自监国以来,还是第一次。这已经足以看出他心底深处的愤怒。却没想到,行礼过后站起身子的景行却一点儿也没有害怕的神色。他从怀中掏出几张奏折,托在手中看着坐在高处的太子说道。
“太子殿下,下官行事虽然有些不守规矩,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事急从权,不得不如此罢了。否则,又怎么能够追查到这些确凿的证据呢”
太子看着有些得意的蓝田县令,他很想抓起案上的砚台打过去,打他个满脸开花,也不解恨!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愤怒,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后太中大夫司马相如首先站了起来。
“蓝田令!休得在这含元殿上巧舌如簧。上次在长乐塬本来就应该治你滥用职权之罪,太子仁慈没有追究,却没想
到你愈加猖狂!我来问你,安国侯府乃皇帝陛下御赐给大长公主的府邸,你带人趁夜去突袭搜查,究竟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今日在此要是不分说个名字,两罪并罚,你的这颗脑袋保不保得住,可没有人敢保证!”
司马相如神色威严,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坐在最前边的刘屈牦一眼,却见老家伙在闭目养神,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眼前发生的事。不由得心中暗骂,老狐狸倒是真沉得住气!
景行冷冷的一笑。司马相如虽然名头大,却并不放在他的眼里。既然今天注定要两军对垒,不管怎样,也绝不能退后一步。
“司马大夫说笑了。下官所做的一切,都是秉公行事,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至于突击搜查安国侯府,那也是根据盗贼的口供追查到此罢了……下官为了办案,从来不怕对方是多大的来头。就算是大长公主府邸,既然有所牵连,说不得下官也要穷追到底查个清楚明白……。”
他在这里理直气壮,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太子刘琚气的再也忍不住。他用手重重的拍了一下书案,提高了声音怒喝一句。
“一派胡言!哪里来的盗贼,又哪里来的口供?”
“口供在此,太子殿下要不要亲眼看一看还有这份从安国侯府搜查所得的大量财物和违禁武器甲胄明细,下官愿意一并呈上。请太子明查。”
早有殿前侍卫伸手接过来递给太子刘琚。大殿上下鸦雀无声,许多人的目光闪烁不定。都在预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太子打开只看了一眼,就一把把它们都扔到了阶前。他站起身来,手指着昂然站立的景行,怒意填膺。
“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血口喷人!你们、你们……岂有此理!”
看到太子如此愤怒,东方朔叹了口气,他伸手把落在自己脚下的那几份所谓证据捡起来,匆匆看过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手指用力,把它们慢慢地撕成了碎片,任其飘落在大殿金砖上。
“世间黑白,岂容如此轻易颠倒!奸臣滑吏,构陷罗织,竟至于此,乃我大汉王朝之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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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四章 金甲长安
昨夜秋风劲起,金黄的树叶落满长安街巷,平添许多肃杀之气。从东海琅琊郡而来的报信使者和传旨大臣,前后两拨,在相隔很短的时间内,分别来到。
留守大臣们中,有很多人知道皇帝刘彻是抱病出巡天下,也知道他的出巡目的之一就是去东海寻找治病良药。他们想到过,有可能皇帝陛下会无功而返,一无所获。但没想到的是,他们的皇帝会死在外面,再也回不了长安。
听奔回来报丧的使者说出皇帝的死讯,大殿上有片刻的安静。消息来的太突然,震惊,惶恐,不知所措……各种情绪浮现在每个人脸上。就连那些羽林军侍卫也停止了驱赶大臣们的行动,有些呆滞地望向太子刘琚,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子脸色有些苍白。他往后退了一步,用手紧紧的抓住龙椅背,很奇怪,在这一刻他心中涌起巨大悲伤的同时,竟然另有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那个君临天下几十年的父皇终于死了。那是一个威严的帝王,更是一个冷漠的父亲。有时候刘琚回想起来,皇帝对他幼年时曾经有过的疼爱竟然是那么的珍贵。然而,从他被立为太子后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那种温情便不再出现过。
而且,皇帝对于母后的冷落,对于元召的遭遇,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都让太子刘琚暗自里产生过深深的怨恨。如今,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他的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杂乱的哭声开始响起,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死了皇帝,身为臣子涕泪横流是不可缺少的。很快,大殿上下一片哭声,许多人以头抢地,开始悲痛欲绝的表演。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东方朔悄悄抬起头,以目示意站在台阶上的朴永烈扶太子去座位上坐下,好好照顾。因为他刚才暗中观察,发现有些迹象不同寻常,这让他心里升起不安和警惕。
自从不久前元召和卫青相继出事之后,东方朔就感到了很深的忧虑。他虽然不知道皇帝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毫无疑问,这是对太子势力的严重削弱。如果皇帝万一在储君的问题上另有什么想法的话,他们这些人,将很难与太子素来不睦的那些势力进行抗争。
而今,当皇帝突然驾崩,东方朔和拥护太子的大臣们都感到有喜有忧。好的方面,当然就是太子刘琚也许可以马上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登上含元殿宝座,顺理成章的成为新的皇帝。而令人担忧的一方面,势必有些心怀不轨之辈会心有不甘,说不定会借机生事,闹出什么事端来。
东方朔脸上带着悲戚之色,心中却在急速的思考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况。他正要悄悄的与司马相如等人商量几句,却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太子,诸位大臣,陛下崩逝于外,乃国家之大不幸!当此危急之时,且停止悲伤,有两件大事要赶快去办啊。”
众人抬头看时,却只见尚书令刘屈牦站起身来,擦干脸上的老泪,拿出了留守执政的派头。
“尚书令大人,请主持大局,有何吩咐可尽快安排。”
在他的目光示意下,马上有人接话请示。刘屈牦满意的点点头,他看了太子一眼,继续说道。
“老夫受皇帝陛下所托,自然义不容辞。首先要马上派重臣从长安起程,去迎候陛下车驾归来,这件事,我看就由大宗正去办吧。”
刘不识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他是知道这场谋划最多的人之一,去长安城外接应,自然可以提前做好许多布置。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长安局面绝对不能出现动荡。因此,必须马上调派拱卫长安的南、北营驻军进城,协守九门,预防有意外发生。”
说完之后,这位以宗室老臣自居的大汉尚书令根本就不等别人发表意见,直接命人去分头行事了。
“且慢!长安城九门自有守卫者,何须调遣城外驻军?尚书令如此擅自做主,究竟意欲何为!”
太中大夫司马相如文武双全知晓兵事,一听要调动军队,他马上察觉到其中的蹊跷。因此,立刻站出来想要阻止。
刘屈牦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哼了一声。然后他漫不经心地拉长了语调说道:“司马大夫,你管的也太多了吧!当初皇帝临行之前,亲自以长安事相托……当此非常时期,如果发生任何不测之事,危害到江山社稷,老夫万死难辞其咎!怎么,你敢保证不会出什么乱子吗”
司马相如还要再说,东方朔却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说
道:“不要再和这些老家伙纠缠。当务之急,是要赶快确立太子新君地位!至于其他,稍后再说。调兵虎符不在长安,南、北大营将军谁敢私自派遣军队?这可是杀头大罪。”
司马相如一愣,这才想起来,虎符一直是皇帝亲自掌握随身携带,现在应该是在千里之外御驾所在。东方朔说的没错,没有虎符,就算是刘屈牦亲自前往城外大营,料想也没有人敢听他的话擅动刀兵。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次他们却想错了。也正是因为这个致命的疏忽,在随后的长安动荡中,太子刘琚和他们一起,都将陷入最危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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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 各自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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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三王以下,大小万国,四海之内,千朝百代。在权力斗争中,任何意想不到的变化,都曾经发生过。满殿朝臣,读过史书者,自然也曾经听说过许多千奇百怪之事。
但今日含元殿上的连续风云突变,还是让大多数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先是以中山侯刘屈牦为首的诸多大臣对太子刘琚严厉指责,言辞之间攻击越来越激烈。随后双方正互相指责矛盾激化之际,忽然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大家还没有彻底消化这噩耗呢,紧接着赶回来的传旨大臣就当殿宣读了皇帝遗诏。
“……太子琚为人懦弱,不堪重托,监国期间,屡有失误,与国家大政无寸进之功,深失朕望……琅琊王弗陵者,幼冲聪敏,贤而有德,昔在钩弋,朕所心属。后出镇海滨,抚恤地方,无怨无悔,当地民众交口称赞。如以社稷付之,必能光大江山……今以琅琊王为太子,继承大汉帝位。诸宗室、王、大臣当尽心辅佐,莫负朕心。钦此!”
满殿之人停止哭声,目瞪口呆的听到最后,巨大的转变让人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怎么可能!将近二十年的太子,说废就废了……
然而,传旨之人的严肃态度,却让人不得不相信,圣旨上所说都是真的。在这样的大事上,恐怕还没有人敢开玩笑。
太子刘琚的脸色有些奇怪。除了几分苍白之外,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然而,紧紧跟在他身边的朴永烈,却看得清楚,这位他奉命保护多年的年轻人,双拳紧握,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来。
太子阵营诸臣静默,巨大的失望和悲伤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对面,刘屈牦早已经率先拜倒领旨,其他党羽纷纷跟随。虽然心中的兴奋不便于表现在脸上,但却都对刘屈牦的背影暗地里投来敬佩的目光。这道旨意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尚书令大人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
“先帝遗诏在此,你们为什么不跪倒接旨?怎么,尔等难道要抗旨不遵吗?哼!”
见太子站在那里不动,而更有许多大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大宗正刘不识立刻大声斥责起来。他冰冷的眼神盯着东方朔等人,脸上满是得意的讽刺。现在遗诏在手,天下我有。不趁机发难,又等待何时呢!
“皇帝陛下绝不会留下这样旨意的……这是乱命!”
大殿之上,忽然有人发出这样的怒吼。这自然是出自太子阵营的不服。而听到这句话的刘屈牦振衣而起,挥手喝令侍卫拿人。大局将定,正需要杀鸡儆猴,迅速掌握局势。他现在有恃无恐,不再需要任何顾忌。
东方朔与司马相如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其实刚才有人喊出的这句话,也正是他们心头所想。在以往的认知中,皇帝刘彻素来就是一个思虑长远的帝王,不管从王朝稳定还是其他方面来说,他都不可能在临死之前写这样的遗诏,此事太反常了,令人不得不疑心大起。
“且慢!太子殿下还没有发话,谁敢胡乱发号施令!”
司马相如长身而立,怒目横眉。带领几个羽林军侍卫刚要上前动手的校尉连忙停住了脚步。他虽然听从羽林军统领吾丘寿王的密令回长安行事,但这是堂堂含元殿上,却不敢太过于放肆。
“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太子啦!难道你们还没有听清楚吗遗诏上已经写的明明白白,新君是琅琊王。他奉先帝灵柩正往长安赶来,不日即到……在此之前,再有敢出悖逆之语者,乃是欺君大罪,罪不容诛!老夫身负辅政重责,也绝不会相饶!”
刘屈牦早就想到,宣读完遗诏之后,必定会有人不服气。太子势力形成日久,不会那么容易甘心屈服的。但他没想到的是,领头站出来抗争的人,并非一直被认为是太子党领袖人物的御史大夫东方朔,而是司马相如。他冷冷一笑,心中杀机大起。
司马相如却毫不退缩。他自少年时就胸怀大志,虽出身微寒,但入朝堂之后,以文武双全之姿,平灭西南夷,拜九卿重臣,持正立朝,建树颇丰。当今日胸有不平之气,岂能甘于隐忍退避!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太子仁孝,中外皆知。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在仓促之间改立储君,这道遗诏一定有问题!此事需从长计议,等到出巡队伍护送陛下灵柩归来之后,再聚集所有文武大臣共同商议,以确保没有奸邪从中作梗……如此,才能平息天下臣民的非议!”
刘屈牦冷眼看着这位气宇非凡的太中大夫一副不屈服的样子,他心中想要杀人的念头,便再也抑制不住。
“遗诏就在这里,谁心里有不服气的……很简单,羽林军何在!老夫以宗室老臣、大汉尚书令的身份命令你们,刀斧准备!”
看到他的疾言厉色,羽林军校尉不敢怠慢,连忙带领着一众手下站到刘屈牦身后,刀剑出鞘,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听候动手命令。
太子刘琚身边的白衣玄刀侍卫,剑眉一竖,横刀胸间,随后保护太子的亲军一拥而上挡在金阶前。双方剑拔弩
第七百九十六章 九门围杀
太子刘琚现在的心情异常复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留在未央宫,还是听从司马相如的建议出走长安城。
“母后,父皇他……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未央宫中已经一片缟素。各处宫殿大多都知道了消息,隐约的哭声从四方传来。许许多多人的命运都将随着皇帝死去而改变。卫皇后平静坐在自己所居的建章宫,看到儿子的无助,她眉宇间隐藏了无尽悲伤。
“琚儿,听司马大夫他们的话,先离开长安吧。也许,那是最好的选择。”
卫皇后亲手为太子披上战袍,替他做出了决定。不管皇帝的遗诏到底是真是假,她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身处险境。
“可是……母后!儿臣走了,您怎么办”
太子刘琚非常希望皇后能跟着自己一起离开。然而卫皇后却摇了摇头,笑容凄苦。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是大汉皇后,就算是长安大乱宫廷倾塌,她都不可以离开这座宫殿。也许离开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通往死亡的皇陵……。
“汉朝皇后,只能死在未央宫中。琚儿,不必为母后担心,先皇帝刚走,宫中不会有什么事的。只要你们都能在外面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卫皇后的脸色很坦然。云汐公主这一段时间一直在长乐候府陪伴姐姐,并不在宫中。太子走后,她就会关闭建章宫门,安心等候皇帝灵柩的到来。至于未来如何,那只是该有的宿命,现在多想无益。
“母后,父皇灵柩尚未归来,儿臣就此出走,在天下人眼中,岂不是大大的不孝”
刘琚很想找一个理由留下。他明白母后的话只是为了骗自己放心,想到皇后孤独的迎接即将到来的困难局面,心伤欲碎。皇后的态度却是异常的坚决,她看了一眼跪在阶前的儿子,只说了最后一句话,就命令侍女关闭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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