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梳妗本欲再次开口问宫长诀是否要请琴师。
却见宫长诀将右手搭上琴,大拇指搭在食指上,推着食指向下一挑,手腕不过食指指节之上。
清凌的一声琴音响在室内。
梳妗眼神疑惑,
小姐这个样子,怎么倒像是会弹琴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还没等梳妗开口询问,便见宫长诀纤长的十指在琴上流连。
如水一般的琴音荡漾在耳畔。
似乎带着愁绪,转瞬间,又有几分铮鸣,似是幼芽在坚石中挣扎着破土而出。冷而涩,而幼芽咬着牙,用尽全力冲击着那露出一点点光明的缝隙,不断的一次次冲击,幼芽擦破了皮,流出了浆,用自己的芽顶拼命地撞击石壁。
到了**之处,琴声戛然而止。
而那股愁绪还跌宕在人心里,久久不去。
宫长诀压住弦,抬眸却见梳妗走了神。
梳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小姐,您弹得也太好了,比之表小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
宫长诀道,
“只是什么”
梳妗道,
“小姐,您是什么时候练的琴,竟能弹得比表小姐还要好。”
看着梳妗的笑颜,宫长诀眼前恍惚是前世。
穿着甲衣的士兵冲入宫家的祠堂,那些士兵要推倒宫家的牌位香案。
宫长诀上前挡在那些牌位前,
“这是宫家的祠堂,非宫家子孙不得入内。”
那些士兵将她推开,她倒在香案上,却又爬起,护住那些牌位,怒斥道,
“只要我宫家还有一人,你们就休想冒犯宫家先祖!”
带兵抄家的官员入内,对着宫长诀轻蔑道,
“宫小姐,若你聪明的话,就该识相些,看着左家的面子上,我还可对你客气几分,你如今苦苦守着一堆没有用的烂木头,又有何用”
宫长诀眸子血红,
“这五十七座牌位,是我宫家先祖,没有这五十七座牌位生前用性命护住大周,你们早就不知在何处了!”
“你们,不过是尸位素餐的蝼蚁,享受着百姓的供奉,却做着天底下最肮脏的事!你们连跪在宫家先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官员看着宫长诀,冷笑道
“你不过一介女子,还是个声名败坏的女子,你都能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
宫长诀高声道
“就凭你也配!”
“你们到底脏不脏,老天爷看的清清楚楚,你们,勾结昏君,将宫家堕入地狱。为了就是保住你们那点可怜的权势,你们的眼中,从来就没有过百姓,只有说不尽的贪欲,你们这等奸佞肮脏的小人,人人得而诛之!”
官员冷笑,
“如今,人人得而诛之的是宫家,宫家还有什么可傲的,这些牌位,都是通敌叛国的罪证,来人,给我砸!”
宫长诀挡住牌位,
“除非我死在这里,否则你们休想推倒这牌位。若左家知道,也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
官员拔剑,
“那你便死在这里!”
剑直直地向宫长诀而来,就在剑要刺到宫长诀之时,梳妗猛地冲出来挡在宫长诀身前,那剑,狠狠地刺进了梳妗的心脏。
梳妗的瞳孔一瞬放大,又一瞬涣散。
宫长诀失声道,
“梳妗!”
梳妗缓缓倒在地上,紧紧抓住宫长诀的裙角,笑着,眼泪却流下,断断续续道,
“小姐…梳妗……不能陪小姐了。”
“小姐…要…要好好活下去。”
梳妗的血从心脏漫涌而出,浸湿了宫长诀的裙角,宫长诀跪下来抱住梳妗,痛哭,“梳妗…”
梳妗却已闭上眼,断了气息。
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宫长诀眸中湿润。
梳妗道,
“小姐”
“小姐——”
宫长诀回神。
梳妗笑着道,
“小姐又走神了。”
宫长诀看着梳妗,眼中的雾气略微收起。
上天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定要用好这次机会,护住所有她想护住的人,绝不再让悲剧重演。
梳妗笑道,
“小姐,您还没回答我呢。您为什么突然就这么会弹琴了”
宫长诀微启朱唇,道,
“我做了一个梦。”
梳妗道,
“小姐是在梦里学会弹琴的吗”
宫长诀道,
“是,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梦里…”
“有一位神仙教会了我弹琴。”
梳妗面上惊喜,
“那一定是个美梦。”
宫长诀笑着,心却在下沉,
是一个无比可怖的噩梦。
梳妗喜道,
“我家小姐果然是有神仙庇佑的。梦里都有神仙教小姐弹琴。”
宫长诀还没回答,便听外面喧闹起来,一个婢女跌跌撞撞地跑进屋里,
“大小姐,老爷和二爷回来了!”
宫长诀闻言,站起来,
“父亲父亲和叔父回来了”
婢女道,
“小姐快去吧,如今老爷和二爷在前厅呢。”
话音未落,宫长诀跑出了门。
宫长诀跑到前厅,看见的是一身盔甲的宫韫和宫霑,两人面上都有些小伤。
宫长诀冲上前去,抱住了宫韫。
“父亲!”
宫韫和宫霑大笑。
宫韫朗声道,
“来,看看我的宝贝女儿。”
宫韫拍着宫长诀的肩膀,笑道,
“嗯,长高了许多,比一年前我和你叔父走的时候要高多了。”
宫长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
宫霑笑道,
“这怎么还哭了。”
宫长诀抬眸,看着宫韫和宫霑的笑脸,两人站在堂上,衣上仍有一些泥泞和血迹,可是却神采奕奕,与前世在地牢里被鞭打得满身疮痍和样子截然不同。
宫霑道,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我和你父亲都听说了,我本来就不看好那孟家的什么劳什子嫡子,娘娘腔似的,没想到居然敢干出这种事情来。”
宫霑拍拍宫长诀的头,
“这种死娘娘腔配不上我们长诀,叔父给你找个比他好看,比他高,比他壮,武功比他高的,再不行就跟叔父到军营里,看中哪个,叔父就让他娶你,不娶也得娶。”
宫长诀破涕为笑,
“叔父这般岂不是强取豪夺,强抢民男。”
宫韫用手肘一捅宫霑,佯装怒道,
“说什么呢。”
“你这是给长诀选侍卫还是选夫婿。”
宫长诀笑。
一个婆子上前道,
“老爷,二小姐近来都病着,您看看,要不要去看看二小姐。”
宫霑道,
“这丫头怎么老是病怏怏的,往后一定要带她去猎场练练,否则马都不会骑,也太不像宫家的人了。”
宫长诀没有说话,宫元龄从小与她就是不同的性格,宫元龄柔柔弱弱,体弱多病,向来都是要人疼惜的,而她自小便跟着父亲和叔父,去过西北,赛过马,与人比赛射箭,若不是遇见那些事情,她也许会一直大大咧咧。
宫元龄从小就知道怎么讨好人,大人生气了,她就撒娇装病,在大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宫长诀身上时,宫元龄就装柔弱,把众人的视线从她这儿分走,宫长诀一向端着长姐的身份,没有与她争抢过什么。其实前世里,心里也是介意过的。
宫元龄常常投机取巧,喜欢偷懒,好逸恶劳,大多都是从万姨娘身上学到的。但实际上,宫元龄只是喜欢出出风头,有些小心思,本性还是好的。
至少,从来没有害过人。
宫长诀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外露,不知道怎么讨好人,看起来机灵,其实也是个笨拙的,每当自己的见识能力长进,收到大人表扬时,宫元龄总有办法将大人的视线转到自己身上。而宫长诀不会争,只是暗自里不甘和伤心,却又学着像大人一样关心着宫元龄。
所以心里再不开心,也不会表现出来,对于宫元龄,也是一再忍让,做好一个长姐应该做的本分。
两姐妹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直都不算好。
如今,重来一世,那些心里曾有过的不平与难受,已经烟消云散了,她记忆中,宫元龄被狱卒侮辱的时候,她的心痛如锥心刺骨。
就算再有嫌隙,她们也是姐妹,也是一家人。
若有机会,这辈子,她想将宫元龄的性子带正一些,也算是弥补了
削权(7)
削权(7)
左窈青道,
“最近外面传得很厉害。”
左窈青看着宫长诀,
“说宫家已失帝心。”
宫长诀握住棋子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左窈青,
“为什么”
左窈青道,
“朝堂上的事情,难道你没有听说吗”
宫长诀落下棋子,
“我猜测过,但是,父亲与叔父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也不好过问。”
左窈青道,
“圣上削了宫家的兵权,卫国大将军的名号亦名存实亡,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叔父,都已经没有了几分实权,唯一留着的,是你父亲和叔父在军中的威望。”
宫长诀面上微变。
元帝现在就坐不住了
明明前世的这个时候,宫家没有遭遇削权,元帝也还是任宫家掌管军政大权,为何这一世,变化如此之大
难道…是受陈王一事的影响
宫长诀凝眸。
是了,陈王一事提前爆发,引得元帝格外忌惮权臣,尤其是手中有兵权的朝臣,而宫家无疑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难怪,难怪这次元帝赐下来的只有一块牌匾。
给钱,元帝害怕宫家用这钱招兵买马,收买人心。
给权,更加不可能。
所以,赐下来的只有一块毫无用处的匾额。
左窈青道,
“外面的流言已经从朝臣之间传到各家小姐公子之间,若不再制止,比起皇权,宫家恐怕会先葬没在流言之中。”
左窈青落下一子,缓缓道,
“毕竟三人成虎,流言伤人。”
黑子落在棋盘上,咯噔一声。
宫长诀的白子被团团围在左窈青的黑子之间,只需左窈青再下几子,便可将宫长诀的白子一网打尽。
宫长诀明白左窈青的担忧。
前世,她被退婚后遭遇那般的惨境,最大的推动因素就是流言。
民众是最容易蒙蔽的一类人,因为可以加以流言和鼓吹,只要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证据,都能被有心之人无限放大。
前世她被编成各种不堪入耳的故事的主角,导致民众对她憎恶,几乎与故事共情。
只要有一个人说那故事是真实故事改编而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将故事当成了事实来看,久而久之,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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