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竹喧喉头“咕”的一声回过神来,扭头看向钟羡道:“少爷,这……”
“别多话,下去休息。”钟羡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行去。
“听见没别多话。”长安伸指勾一下竹喧的下巴。
竹喧忙打开她的手,一边嫌弃地用手背蹭着自己的下巴一边眼睁睁看着长安扭腰摆臀地跟着钟羡往楼上去了。
钟羡回到自己房中,刚转身想关上房门,便见长安直直地冲他这边来了。
“你做什么”侍女入夜了不准进他房间是他的规矩,虽知长安是‘男扮女装’的,钟羡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别扭。
长安伸手抵着他的胸将他一把推开,挤进房中道:“长夜漫漫,孤枕难眠,这时,一个丫鬟来到了少爷房中,你说她要做什么”
钟羡:“……”
“别胡闹,快回你自己房里去。”他站在门侧,略无奈道。
长安左右一看,就找到了放在一旁桌上的铜镜,她就说嘛,如钟羡这般注重仪表的人,不可能不随身带着铜镜。
“就照个镜子而已,你紧张什么是怕我欲行不轨还是怕你自己把持不住啊哎呀呀,我长安果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太监丫鬟两相宜啊。看看,什么叫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你说一个丫鬟长得这么国色天香可怎么是好改日还是去买些胭脂水粉回来遮一遮我这美丽的容颜吧。”长安一边照镜子一边啧啧地将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钟羡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如此不谦虚之人,见长安在那边搔首弄姿的,他不免也仔细看了看她的女装扮相。从背后来看,柔颈削肩腰细背窄,虽身量不甚高,那曲线却是极利落修长的。
长安扮女装,还真是毫无违和感。心中冒出这个念头时,钟羡惊觉自己居然在打量一个女子的身段,虽说他知道眼前之人并非真正的女子,但此刻,他却是按着看一个女子的标准来看他的,非礼勿视,是他逾矩了。
念至此,他刚想移开目光,长安却放下铜镜转过身,朝着钟羡展开双臂,问:“怎么样看不出是男扮女装吧”说着还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着眼前的长安,钟羡不知为何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这两个词,他愈发觉得不好意思,目光一垂,却见长安腰侧鼓鼓的。
长安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瞧,惊叫:“我擦,胸都掉到腋下去了。哈哈,文和,你也不是那么单纯嘛,看女人还知道应该看‘重点’。”她一边坏笑一边大喇喇地伸手去怀中左掏右摸,将那两个大白馒头给摸了出来。
钟羡被她调侃得双颊绯红,犹自一本正经道:“你不是问我怎么样么我的意见是,那个……若是不能固定住,你可以不放,免得露馅。”
“你说哪个呀”长安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他的窘迫样儿,发现逗老实人果然其乐无穷。
钟羡背过身去,道:“你回你自己房里去研究吧。”
“不就俩馒头么有什么好研究的。你饿不饿喏,分你一个。”长安过来,递一个馒头给钟羡。
钟羡肯拿才有鬼。
恰此时竹喧来了,因门未关,他一眼就看到长安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手中拿着一个馒头递给钟羡。
“少爷。”他进门,将茶和钟羡在城里买的首饰放在桌上,转过身看着做女子装扮的长安问:“你做什么”
长安眨眨眼:“没看见我正给你家少爷宵夜么”
“我家少爷从不吃宵夜,给我吧。”竹喧劈手从长安手中抢过馒头,为避免长安再抢回去,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他担心长安打扮成这样赖在钟羡房中不走,又莫名其妙拿什么馒头给钟羡吃,这馒头里恐怕有古怪。
钟羡想阻止他却完全来不及,长安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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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繁杂
长秋宫慈元殿, 赵宣宜沉默地看着桌上那张信纸,半晌, 问:“大爷知道此事么”
侍立一侧的秀樾答道:“以奴婢今日所见,大爷言行并无异状,当是不知此事。”
赵宣宜眸光冷郁地握起了拳头。这些年, 对于她母亲的死她不是没有过怀疑, 但一来阖府众人对此口径一致, 都说是生赵合时难产而死,她没处打听去。二来, 自对赵合的身世产生怀疑之后,为了保住她哥与她在府中的地位,她也不想去触她爹的逆鳞。
而今,金福山写来的这封信, 却逼得她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了。
既然金福山敢以她母亲的死因作为交换筹码让她去保那个被查的县令, 证明她母亲的死定然大有蹊跷。若她母亲的死果真与赵合的身世有关,那么这样的消息她不买账, 自然会有人买账。
可金福山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头脑清醒之人,此番为何会做出这等事来旁的不说,万一此事被她父亲知道, 他打算如何收场除非他不保这个县令的话,后果会更糟。
但是, 父亲刚刚为赵合请封世子, 金福山就来这一出, 会否有什么隐情在里头金福山向来对她父亲言听计从, 此事会否是父亲考验她忠心的手段又抑或,是陛下设的圈套
赵宣宜疑虑片刻,决定将此事暂时按下,看金福山那边还有什么后招。
甘露殿,慕容泓看完谢雍递上来的折子和一些物证,问:“就这些”
谢雍将这三个字在脑中过了两遍,也没弄明白他到底是嫌只报上来蔡和一个人还是嫌蔡和的罪状少了。
弄不明白他干脆也就不纠结了,拱手道:“回陛下,微臣本想着京兆府尹乃是京畿地区的父母官,要查贪枉,从他开始最是恰当。谁曾料微臣刚刚要着手去查蔡府尹,丞相便将微臣召了去,问微臣意欲何为微臣想着此事也不可能瞒着丞相暗地里进行,便告知丞相陛下要肃贪。丞相得知微臣要查蔡府尹后,就给了微臣这些东西。微臣认为这可能是丞相对于陛下要肃贪这件事的一种表态,于是便拿来请陛下过目了。”
慕容泓闻言,倒也没为难他,只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就这样既没评价也无指示
谢雍一头雾水地告退离开。
慕容泓回到内殿,御案上还堆着大摞的奏折等着他审阅,他却径直走到猫爬架旁将爱鱼抱了起来,坐到殿中的软榻上慢慢地撸。
明明每天还是那么忙,可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难受得很。不过就是身边少了一个人罢了,何以会如此这一路走来他失去了太多亲近之人,他恨过怨过撕心裂肺地痛苦过,但从没有人能让他如现在一般,心中空洞得直想找个东西抱着才舒服。
长安……
“陛下。”殿门处忽传来褚翔的声音。
慕容泓瞬间回神,也不看他,只垂眸看着爱鱼道:“去办吧。”
褚翔心领神会,答了声“是”便下去了。
次日,慕容泓下了朝,回长乐宫的路上远远看到几个宫人在道旁的树林内攀树,张让见慕容泓注意那边,忙遣一名小太监过去查看情况。
小太监过去后,爬树的宫人从树上下来,尹蕙和裴滢两人被这边的动静所惊,也从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走了出来。
两人一见慕容泓一行站在道上,忙带着宫人过来行礼。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慕容泓见宫人手中提着小竹篮子,篮中还放了些嫩叶,问。
“回陛下,妾等只是想摘些香椿回去做菜吃,不曾想到会惊动陛下,请陛下恕罪。”裴滢胆小,见慕容泓神色冷峻,以为要怪罪,不敢出声。尹蕙冷静地请罪。
“此物也能入菜”慕容泓好奇,在他看来,这就是树叶而已。
“陛下,这叶子能吃,在民间,若是遇着荒年,百姓们为了填饱肚子,还能为这些树叶打起来呢。”张让弓着腰笑道。
慕容泓眉头微微一皱,问尹蕙:“你们膳食有缺”
尹蕙忙道:“陛下切莫误会,妾着人摘取此物并非因为膳食有缺,只是妾怀念这种味道了,故而摘些尝鲜罢了。”说到此处,尹蕙大约也觉着此举显得自己嘴馋,双颊不由微微泛红。
“此物是何味道”慕容泓对这些让他觉着有趣的事情保持着一贯的好奇心。
尹蕙想了想,形容不出来,便硬着头皮答道:“春的味道,乡间的味道,儿时的味道。”
因着长安的离开及诸般杂事烦心,慕容泓近来心情不好,胃口自然也不好,听她这般说,他益发想尝尝这树叶到底是何味道,便对张让道:“传令下去,朕今日去尹选侍处用午膳,一定要有这种树叶做成的菜。”
张让领命。
慕容泓这才带着人转身走了。
等皇帝一行走得远了,裴滢才缓过劲来,一把扯住尹蕙的袖子激动道:“尹姐姐,你听见没,陛下今日要去你那儿用午膳!”
尹蕙也懵懵的如同做梦一般,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赵翕之死
午后, 赵宣宜小憩起来,正坐在妆台前梳妆, 她从娘家带来的另一名侍婢静年苍白着脸着急忙慌地从殿外进来,带着哭腔道:“娘娘,不好了。”
赵宣宜眉头一蹙。
秀樾见了, 忙道:“有话好好说, 别上来就不好了不好了, 娘娘能有什么不好”
静年跪下道:“真的不好了,娘娘, 大爷、大爷他没了!”
赵宣宜愣了一下,倏然回过头来,问:“你说什么”
“娘娘,是家里传来的消息, 大爷今天去山上拜祭夫人, 下山时马车从山道上摔了下去,大爷他、他摔死了。”静年哭着道。
秀樾吓得手里的梳子都掉在了地上。
赵宣宜惊愣不语, 过了好半晌才做梦一般地问:“那三爷呢”
“三爷没事,他没同大爷一道去拜祭夫人。”静年道。
赵宣宜回过脸面对着镜子,道:“你俩先出去吧, 我想静一静。”
“娘娘,您……”
静年刚想劝她别太伤心, 秀樾走过来扯了扯她, 眼神示意她别多话, 两人便一起出了内殿, 将门带上。
赵宣宜看着妆台上那只纯金的百鸟朝凤胭脂盒,小小的凤凰雕刻得惟妙惟肖,尾羽与头顶都镶嵌着五彩的宝石,精致无匹。
这只胭脂盒是得知她被选中成为皇后之后,她大哥赵翕特意去金雀斋定做的。他没什么大本事,偏好设计首饰,不管旁人怎么看,在她眼中,她大哥设计的首饰比金雀斋的别致多了。她每年生辰都能收到一件大哥为她专门设计的首饰。
看着这只胭脂盒,她脑中回想起当日她对皇帝说的话“……不若您先批准此番请立世子是为各府嫡长的折子,其余的尽皆驳回……”,她自负聪慧,却不曾想过,君威之下皇权之前,又岂是她耍弄小聪明的地方
是的,皇帝只是驳回了她爹请封赵合为世子的折子,然后,她大哥就死了。比起从来不好分出胜负的立长立贤之争,自然是让她大哥死掉更简便快捷一了百了。
她甚至无法确定她大哥的死到底是赵合的生母一手造成,还是皇帝的杰作。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一母同胞、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大哥死了……
饶是再能忍,此时此刻,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那滔天的悲痛与悔意,伏在妆台上痛哭起来。
良久,她渐渐平静下来,意识到此刻还不是容许自己软弱的时候。大哥不在了,可是栋儿还活着,按着嫡长继承制来说,她大哥死了,下一个继承人就该是他的长子栋儿,而非赵合。所以说,如果赵合要顺利继承爵位,还得除掉栋儿才行。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保住栋儿爹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谋害自己的儿孙,但旁人就不一定了,比如说,赵合的生母。
她必须先弄清楚,赵合生母是否如她猜测的那般,是太后。
赵宣宜迅速掖干脸上的泪痕,唤秀樾和静年打水给她洗漱,重新梳妆打扮。
装扮停当后,一刻前还伏在梳妆台上压抑着声音哭得死去活来的少女又成了稳重沉着的皇后。
屏退殿中宫人,她问秀樾:“金管家给你那封信时有没有说旁的话”如今她虽贵为皇后,但她并没有能力瞒着她爹去帮他摆平县令之事,这一点,金福山当是清楚的。
秀樾原以为赵宣宜要与她说大爷赵翕亡故之事,再没想到她居然又提起了这茬儿,仔细想了想后道:“奴婢想起来了,金管家当时说,尹选侍的二哥快要成为司隶校尉的女婿了。”
赵宣宜明白了,这县令贪赃之事,只要司隶校尉不往上报,自然也就无事了。
她回头看一眼镜中的自己,见眼睛尚红肿着,便没说话。
甘露殿,慕容泓坐在椅子上看着书桌上高高摞起的奏折发呆。
赵翕死了,赵枢正承受着丧子之痛,可他心中居然毫无感觉。并没有想象中折磨仇人的痛快之感,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想来也是,他们的不幸,与他何干他们再多的不幸,也无法弥补他心中的伤口。于他而言,伤了就是伤了,即便他们全死光了,也不足以使他感到丝毫的快乐,因为与他的兄长和侄儿比起来,他们算什么
他做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给自己疗伤,他只是想看着他们痛苦,无尽的痛苦,直到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可惜最后他终究会杀了他们,而不能让他们如他一般活着承受这一切,思之,甚是遗憾。
所以,过程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若是连过程都不能足够有趣,又如何能让他心中的恨与痛释放得淋漓尽致呢
为了不让人看出她哭过,赵宣宜硬是等到傍晚才着人去请尹蕙过来。
是时尹蕙正在从花园回琼雪楼的小道上被周信芳刁难。
选侍位分不及美人,尹蕙见了周信芳自是要行礼,周信芳却不叫她起身,让她维持着卑躬屈膝的姿势绕着她悠闲踱步,似在欣赏她的窘态一般。
她还记恨着选妃之日因那枚华胜所结下的仇怨呢。虽确切来说那日与她结仇的是陶行妹而非尹蕙,但她在陶行妹那里占不到什么便宜,这尹蕙近来又与陶行妹竟日在一起蹴鞠,颇有以陶行妹马首是瞻的意思,她闲来无聊找尹蕙的麻烦,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听说,今日陛下说了要去你楼中用膳,后来陛下去了么”周信芳绕着尹蕙转了一圈,停在她面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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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膳
尹蕙从皇后那里回来, 一夜都未能睡得着。
她不想写那封信,但她也明白皇后既然说得出, 定然做得到。就算她不写,她只消派人去找她二哥,以她在宫里的处境威胁她二哥, 她二哥八成还是会妥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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