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长安笑道:“你这不是为难人吗兖州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些县令虽说是县令,但在各县做主的可不是他们。你要下手,需得拿各县的世族豪绅下手才行,让县令去做这些事,不过是空耗时间罢了。”
钟羡长眉深锁,拿各县的世族豪绅下手,谈何容易他们世代盘踞于此,彼此间盘根错节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岂是他这个新来的势单力孤的知州所能撼得动的
“呐,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给你出个主意如何”长安坏笑。
钟羡看着她的笑脸,无奈道:“你这样的表情,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我这……”长安话刚开了个头,钟羡却猛然一抬手,目光往房顶上一瞟,站起身便欲往后窗那边去。
长安眼珠一转,忙起身扯住他媚着嗓音道:“大人,您累了一天了,还是让奴婢伺候您早些歇息吧。”
钟羡:“……”
长安连扯带拽地将他拖到里间,耳语:“配合一下。”
“配……”钟羡刚想问她配合什么,缺叫长安一把捂住了嘴。
长安伸手去扯他腰带,钟羡面色一赧,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他鲜少主动碰触长安,这一扣之下但觉掌中骨肉匀停肌肤滑腻,当初中毒之后神志不清之时对长安做过的那些荒唐事竟然瞬间便被勾起了回忆。他一直觉得那件事他对不住长安,这眼下情景对比那时,竟让他生出左右为难进退不得之感。
长安却不打算强迫他,见他不肯宽衣,便直接将他推去床上,将床帐一放,回身吹灭灯烛,自己褪下外衣往屏风上一搭,然后也钻入帐中。
帐中一片昏暗,唯两人四目晶晶。长安见钟羡坐在那儿不动,似是戒备的模样。她原本没打算把他怎样,但他时时刻刻一副欠调戏的模样她也是很无奈啊。
她蓄了蓄势,突然往前一窜欲将他扑倒。
殊不知虽同是男人,他却
枕席
因着慕容泓一句“一定要肉都烂在汤里才好”, 张让苦哈哈地在广膳房守了一夜,期间褚翔还数度过去巡视, 顺便告诉他肉烂的程度还不够。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寅时中,慕容泓起床准备上朝了,张让才回了甘露殿伺候。被堵在地道中一夜的慕容瑛这才得以脱身, 被人扶着脚步虚浮地回了长信宫。
这人熬夜本来就有伤元气, 更何况慕容瑛毕竟快五十岁的人了, 这在地道里憋了一夜,从早上睡到下午仍觉得人恹恹的, 无精打采,喝了白露调制的人参乌鸡汤才稍稍缓过来些。
“太后,昨夜之事,您看会否是陛下那边察觉了什么”寇蓉站在床侧, 看着斜靠在迎枕上的慕容瑛小心翼翼地问。
慕容瑛面色阴沉, 道:“难说。只不过,他即便有所察觉, 也不过是最表面的。”毕竟在她看来,慕容泓没有任何机会和可能会知道赵合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即便如此,以后还是不能轻易再与赵枢见面了, 慕容泓心思诡谲城府极深,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大意不得。
想起赵枢, 她面色愈差, 切齿道:“老匹夫, 竟然怀疑赵翕之死与哀家有关。哀家若想弄死他儿子,用得着等到现在”其实她心里明白,闫旭川死后,她失去了对卫尉所的控制权,如今云州又保不住了,赵枢对她态度变化也在意料之中。但他也不想想,如今他除了有个身为皇后的女儿之外,还有什么朝中的势力能在宦海沉浮中幸存下来的哪个不是见微知著见风使舵的人精如今他丞相之位稳固,大家自是巴结他,哪日他地位不稳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也不是什么稀罕戏码。
若不是为着赵合,她管他死活!
寇蓉在一旁轻声劝道:“太后切勿动怒,丞相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下一时头脑发昏也是有的,您若真与他起了龃龉,岂不正遂了陛下的意”
慕容瑛知道寇蓉说得在理,只是她素来是个骄傲的,以前在东秦的后宫忍气吞声二十余年,如今好不容易翻身做主,又哪愿再受别人的闲气
但对手日渐强大,她也必须拉拢盟友严守阵地才行,遂缓下一口气,问:“那锅肉汤最后他喝了么”
寇蓉道:“没有,赏给陶美人了。哦,对了,上午下朝后陛下曾来过长信宫,奴婢以太后身子不适为由没让他来打搅您。”
“他来长信宫所为何事”慕容瑛微微蹙眉。
“陛下说,要晋陶美人为婕妤。”寇蓉道。
慕容瑛冷笑,道:“有个能打仗的兄长果然讨巧,都不用侍寝便能晋位分。传哀家懿旨,美人周信芳纯孝至善,侍奉哀家甚是尽心,就与陶行妹一起晋为婕妤吧。”
寇蓉领命。
慕容瑛准备躺下去再歇会儿,目光一转,发现不远处的矮几上放着一套枕席,她问:“那是什么东西”
寇蓉道:“是韩京韩大人送来的玉枕和玉簟,据说整套枕席都是由同一块温泉雪玉打磨而成,夏天用凉而不冰触体生温,奴婢叫白露看过了,她也说此乃上好的温泉雪玉,是消暑佳物。”
“韩京”慕容瑛注视着那套枕席,脑海中浮现出那身材高大面容俊
长安自尽
长安见问, 向后靠在椅背上笑道:“冯公子,我明白你的顾虑, 但我也不得不说,你这样的试探,完全是多余的。你已经知道我来兖州的目的了, 在此等情况之下, 你觉着是我的身上会带有我主人的印信, 还是你能派人在盛京打听到我的情况呢都不可能的。所以,即便我告诉你我的主人是谁, 你要如何验证”
“听安公子此言,安公子是不打算直言相告了。那我又怎能得知你是否是浑水摸鱼无本起利之徒”冯士齐道。
“你会有此一问,那是因为你对钟羡不了解,你若对他稍有了解, 你就会知道, 浑水摸鱼无本起利之徒,是不可能与他有交情的。若冯公子果真对安某的身份耿耿于怀, 没关系,此事你可以袖手旁观。但,我还是希望冯公子能忍痛割爱, 将纪姑娘送与安某,如此, 我方能做到对冯家之事守口如瓶。”长安道。
“安公子对纪姑娘如此执着, 难不成你就这般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
长安悠悠道:“这种事, 不成功便成仁, 正是因为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全身而退,所以才要及时行乐啊。”
冯士齐冷冷地看着她,道:“将纪晴桐送与安公子不难,但谁又知道,安公子会否与我合作不成,一转身就将纪晴桐交予刘光裕以换取他的信任我保护了纪氏姐弟这么久,断不允许他们最后还是落到不得善终的地步。”
长安嗤笑一声,问:“冯公子,你可知那日刘光裕为何突袭你的拾花馆你可知我为何能从他手里救下纪氏姐弟你之前能保住纪氏姐弟,那是因为兖州没有我安一隅,如今我来了,别说保住纪氏姐弟,你连自保,都稍嫌困难。”
冯士齐闻言,眉头一皱。以他的身份,鲜少有人能在他面前说此等狂妄之言,但面对长安,他却不能发作,因为他还没探出他的深浅。
见他皱眉不语,长安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好了冯公子,看来光是用嘴,我们是谈不出合作的诚意的,我呢,也不愿在事情未成功之前多树你这样一个敌人徒生枝节,不如这样吧,我准备造访一下赵王的书房,你给我一份赵王府详尽的地图,再让你在赵王府的眼线配合我一下。如果此举能有所获,咱们也无需后续合作了,你只需要保护好你的眼线,便能证明你在此事中也是出力配合的,不用担心我过河拆桥。而万一失败,你可能会暴露,我可能会死,风险均担,谁也不吃亏,你意下如何”
“且不说赵王府防守严密你根本没有机会混进去,这般计划你也对我直言相告,难道真的就不担心我将你卖了”冯士齐看向长安的眼神愈发审慎。
长安浑不在意地笑道:“我说过了,我安一隅这条命不值钱,值钱的是我用这条命所做的事。你方才执意要问我的主人是谁,我想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吧。你可以出卖我,但我敢担保,继我之后,下一个来找你之人,绝不会如我一般好说话易相处。”
片刻之后,两人出了正堂,长安一抬眼,便看到纪晴桐袅袅婷婷地站在不远处厢房前的一株石榴树旁,见两人出来,一副又想过来,又有些犹豫的模样。
长安侧过身对一旁的冯士齐道:“冯公子,可否容我去跟纪姑娘打声招呼”
冯士齐道:“安公子请便,我在前头等你。”
目送冯士齐离开后,长安来到纪晴桐面前,含笑问道:“纪姑娘,数日不见,一向可好”
纪晴桐看了眼长安微笑的眼便匆匆垂下小脸,低声道:“一切都好,多谢安公子垂问。”顿了顿,她又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来,递给长安道:“上次事发突然,未来得及谢过安公子救命之恩,将来若有机缘,定然报答安公子。”
“不知纪姑娘口中的机缘,与在下所想的机缘,是否指的是同一种机缘”长安别有深意道。
纪晴桐一怔,不等她反应过来,长安又将帕子放到鼻尖嗅了嗅,叹道:“诗中有云‘水殿风来暗香满’,在今日之前,我一直不知这暗香到底来自何处原是来自此处。果然于女子而言,有国色者,必有天香。”
纪晴桐闻言,一张俏脸霎时红透,欲待斥他一句轻浮浪荡,又恐自己羞赧之下斥他定如娇嗔一般,还不知会诱出他何等轻佻之语,遂紧捏袖口暗咬银牙,一转身向房中行去。
“纪姑娘,方才还说要报我救命之恩,这一转身便拂袖而去,前后态度迥异,却是为何”长安在她身后曼声问道。
纪晴桐脚步一顿,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方转过身来略行一礼,也不看长安,只低垂着小脸礼数周全道:“安公子贵人事忙,我就不多耽搁您的时间了,您一路走好。”
长安:“……”
“这话说得,倒似要送我上西天一般。”她略显无奈道。
纪晴桐禁不住弯着脖颈低着眉眼微微一笑,道:“安公子说笑了,我绝无此意。”
看她这模样,长安不禁想起徐志摩的那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真是写实得很。然而思及自己居然让一个女孩子对着自己娇羞了,她又顿觉自己比徐志摩更渣,于是便不欲多留,向纪晴桐告辞后转身就走。
她回身走了没几步,忽又听纪晴桐在身后唤她:“安公子。”
长安转过身来。
纪晴桐双颊红晕未褪艳色惊人,看着长安期期艾艾道:“安公子,我那金簪上,是否是你……”
话还没说完,长安却突然竖起一指抵唇。
纪晴桐讷讷地闭上嘴。
长安认真道:“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纪晴桐以为他生了气,有些后悔地点了点头。不意长安却又一笑,那笑容既文雅又俏皮,既俊朗又神秘,实是纪晴桐凭着她乏善可陈的人生经历所能想象到的一个男子最好看的笑容,不免一时看入了神,待她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早已走了。
她用双手捧住自己发烫的脸颊,心道:一定是他,除了我自己之外,只有他那次造访时碰过我的金簪,若不是他在金簪上做了手脚,那日刘光裕那恶贼又岂会被我扎了一下就动弹不得他虽嘴上不承认,但那一笑分明是承认了的。
他为何要初次到访就
动了心
钟羡从镇南将军府回来, 半路恰好遇见从府衙出来的仵作与衙役等人。众人见了钟羡,上来行礼。
“发生何事”钟羡问。
捕头上前禀道:“回大人, 小人接到百姓举报,说是繁盛大街上发生命案,正要过去查看。”
钟羡想着这大白天的在大街上发生的命案, 怕是不寻常, 正好也不远, 便与他们同行,想亲自去现场查看一番。
来到繁盛大街, 远远就看到鸿运楼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捕快带人上去将人驱散。
钟羡无意间听见围观百姓言语中提及刘光裕,正分神听他们议论案情,耿全却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人。
“大人, 是长……”耿全大惊之下, 差点将长安的名字说出口,好在及时反应过来, 止住了话头。
钟羡见他神情不对,抬眸往那边一看,神情僵了僵之后, 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他冲过去近乎失态地推开正要上去验尸的仵作等人,看着掉在长安手边沾血的匕首以及长安身下那大滩的血渍, 他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前一阵发晕, 竟是愣在了当场。
“大人……”仵作小心翼翼地靠过来, 想要问钟羡意欲何为不意却将钟羡从短暂的震惊和无措中惊醒,他蹲下-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发抖,伸出两指去探了探长安的颈动脉。
一探之下他眼睛一亮,道:“人还活着。”当下也顾不得长安身上鲜血淋漓,他动作轻柔而迅速地翻过她的身子抱起她,顾左右问:“哪里有医馆”
“大人,那边街口转角就是,小的给您带路。”捕头一听人还活着,而钟羡又欲救人,忙献殷勤道。
“大人,还是属下来抱他吧,小心弄脏了您的官袍。”耿全上来道。
“不必。”此时此刻钟羡哪有心思与他说话,抱着长安心急火燎地往街角方向跑。
围观众人听说那少年扎了自己那么多刀流了那许多血都没死,啧啧称奇,于是都跟过去看。
短短十数丈的距离,此刻看来却似格外的长,钟羡心中着急,跑得飞快,然而刚跑出去两三丈远,耳边却传来一声:“阿羡,你慢些跑,晃得我好生头晕。”
钟羡一愣,脚步骤停。
身后耿全等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险些撞在他身上。
钟羡低眸看着怀里的长安,她仍无声无息地闭着双眼,然而那眼睑下的眼珠子却似玩耍一般从左滑到右,又从右划到左,两次之后,她忽然睁开一只眼。
看着她睁开的那只眼里满是调皮之色,钟羡这才注意到她面色红润,这哪像是失血过多之人所该有的面色
这时周围也有那眼尖的百姓发现长安睁开了眼,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道“看,醒了。”“醒了流那么多血还能醒”“真的,我看见他眼睛都睁开了,不信你自己看。”“来,让让,我看看,哟,还真的睁眼了,就是怎么只睁了一只”……
长安见自己刚睁眼那会儿钟羡的表情还有些呆滞,但此刻那眼中却隐有风雷欲来之势,忙讪讪笑道:“本来是想愚弄一下刘光裕的,不曾想一不小心把你一起给愚弄了,对不住啊!嘿嘿。”
钟羡看她的小腹。
长安领悟,撩起下摆伸手到衣裳下掏了半晌,扯出一只被扎了几个刀眼、已然瘪掉的血淋淋的水囊,对钟羡道:“道具,道具而已。”
钟羡确认她没事,手一松将她往地上一放,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长安见他生气,忙将水囊一甩,追上去道:“大人,您别生气啊,我就跟刘光裕开个玩笑罢了,谁知道他那么蠢啊,信以为真不说,还气得哇哇大叫,您没见当时那场面,我差点就绷不住要笑场了。哎,大人,您听我说呀……”
他们一行离开了,留下看热闹的百姓们八卦情绪却达到了史上最高,因为,在他们眼中那曾如天一般不可撼动的赵王世子刘光裕,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给愚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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