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见长安与葛月江说完了事,袁冬过来道:“安公公,案发地就在那儿。”他指了指北边那条窄巷。
长安背着双手缓步过去,果见地上的青石板上有滴滴拉拉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巷道的第二个十字道口,那里有大片的血迹,现场没有尸首,大约已经给搬到京兆府验尸去了。
“王御史便是在此遇刺的”长安一边观察周围环境一边问那留驻现场的京兆府官员。
官员道:“是,我们接到报案赶到此地时,就见王御史的仆人倒在这儿。”他指着血迹格外大的那处道。
“怎么死的”长安问。
“只有后心一处刀伤,一刀毙命。”官员道。
长安越过那处血迹来到巷子口,随口问道:“这周围的住户都访过了么”
“访过了,因当时时夜深,大部分人都睡熟了,没听到什么动静,唯有那家里有孩子起夜的,听到外头有人叫了声救命,但也未敢出来看。除了那位救了王大人的谷山。”
“救了王御史的人,是这附近的住户”长安回头问那官员。
官员指着案发现场十步开外的那扇宅门道:“谷山就是这家家主,如今作为证人在京兆府录证词,不过他内人和孩子在家,安大人可要见一见”
“不必了。”长安复又看着巷道口通往其它三个方向的巷子,问那官员:“这三条巷子,都是死巷么”
官员过来看了看,道:“不是,这三条巷子皆可通往城北。”
“你可知城北的住户,以哪些人为主”
官员笑道:“自古便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一说,而今也不外如是。”
长安目色深深,不说话了。
这时谷山被京兆府的人送了过来,听到汇报,长安回头一看,见面前站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身形高大四肢粗壮,看着十分结实有力。衣服上大片的血迹,左胳膊上臂处包扎着布条,布条上洇出血迹来,似是有伤。
在长安打量他之时,松果儿已向他介绍了长安的身份,他向长安行礼道:“小民见过安大人。”
“不必多礼,你便是昨晚救了王御史的谷山”长安问。
“正是小民。”谷山言行间透着股憨厚的坦然。
“听说你家就在附近,杂家出来半晌正好有些渴了,可否讨杯水喝”长安神情和蔼道。
“当然可以,大人,这边请。”谷山引着她来到方才京兆府官员手指的那扇门前,一边拍门一边喊道:“桃娘,快开门,我回来了。”
门很快被打开,一位细眉细眼相貌普通的女人原本一脸笑意准备迎接自己的丈夫,结果看到门外还站着长安等人时,面上表情立刻变成了拘谨。
“傻愣着作甚,快去倒水。”谷山吩咐完自家媳妇,又让着长安等人进门。
这种窄巷两边的房子都不可能宽敞,不过进去了五六个人,感觉堂屋里都塞得满满当当了。
被称作桃娘的女人手脚麻利地给长安等人倒了水来,用的是粗瓷碗。
谷山憨憨道:“大人,小人家境简陋,您别嫌弃。”
“无碍。”长安端起瓷碗吹了吹热气,轻抿了一口水。
“好了,说说昨晚的情况吧。”喝过了水,她看着谷山道。
因在京兆府已经做过供词,是故谷山也没多想,张口便道:“昨夜,大约二更时分,我因在外头做活回来的晚,还在灶间吃我婆娘给我留的饭,忽然听到外头有人惨叫,还有人叫救命,声音传过来特别清楚,好像就在墙外的样子。我也没多想,拎着把菜刀就开门出去了。然后就看到外头巷中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用刀刺了另一人几下。我大喊住手,那持刀的人不听,我就赶过去与他厮打起来,他划破了我的胳膊,我砍伤了他的肩,他见敌我不过,就逃了。当时地上有两个人,一个提灯的已经死了,另一个就是我出去时被人刺的那个,还有意识,他叫我送他去御史府,还将地址告诉了我,我替他将伤口草草包扎一下,就把他背回家了。”
长安听罢,略一思索,问:“你说你砍伤了他的肩,砍伤了哪一侧的肩”
“右侧,就是因为右肩被伤,他握不住刀了,才跑的。”
“往哪个方向跑的”
“南边。”
这时里屋忽跑出来一名三四岁大的幼童,乍见家里来了这么多人,愣了一下之后,居然嘴一撇哭了出来。
那桃娘忙抱起他进里屋去了。
长安收回目光,笑着问谷山:“这是你儿子”
谷山脸上带了笑,点了点头。
“大儿子不在家”长安再问。
谷山有些不好意思道:“小人成婚不久,只得了这一个儿子。”
长安惊讶道:“那你成婚挺晚的啊!”
谷山叹气道:“前些年兵荒马乱的,到处抓壮丁,哪敢成家啊这不这两年天下太平了,才想着娶个婆娘生个小子,安生过日子么。”
这时候葛月江来复命,东西街道和南北巷道都派人把守好了。
长安站起身,对谷山道:“昨夜你辛苦了,且在家歇着吧,不要出门,若是抓到了凶犯,还要请你去辨认的。”
谷山也站起身,恭敬地应诺:“好的。”
袁冬在旁边出言提醒:“回大人的话,要说‘是’。”
谷山忙又道:“是。”
长安笑了笑,转身出了门,带着葛月江与袁冬等人重新走到街口,问葛月江:“东西街上和南边巷子里都有血迹”
葛月江道:“是的大人,西边一条是通往御史府去的,应是王大人的血,但东边和南边这两条道上的血,都是稀稀拉拉突然就没了,就好像那血流着流着,忽然就不流了一般。”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着身旁这位年纪甚轻的内卫司指挥使。
长安站在太阳底下,因着重伤方愈血气不足,一张小脸白得通透,又因为弧度利落却不失柔和,再有袁冬松果儿几个真太监在一旁对比着,看起来其实还是挺女相的。
但当她转过脸来看着你的时候,你就不会将眼前人与女人联系起来了,只因那双眼里光芒实在太盛,而眼波却又太深,眉骨清俊而微透一丝单薄的冷峭,看人的时候有种波澜不惊的威势。这哪是一双女人能有的眼便是政事院里的各部大人,也鲜有这样一双一个目光便能将自己置于众人之上的眼。
“这东边街上都有哪些店铺”长安问葛月江。
葛月江一边回想一边道:“粮油铺子,云霞锦庄,通和楼,万宝源……”
“万宝源是什么地方”长安打断他问。
“赌坊。”葛月江道。
长安站着不动,抬手往旁边勾勾手指。
袁冬松果儿等六人凑过头来,问:“安公公有何吩咐”
“三条道上都有血迹,我们该先从哪一条找起”长安问。
六人见问,不敢胡乱开口,面面相觑一番后,袁冬率先斟酌着道:“方才我们从西边这条街上过来,我注意到西边这条街上有座青楼,晚上二更,别处万籁俱寂,青楼却是正热闹的时候。若我是凶犯,我断不敢从西街逃离,因为稍不注意,就会落入旁人的视线。”
松果儿闻言得了提点,忙道:“东边街上有赌坊,夜里应该也是热闹之处,所以依我看,我们应该往南边那条巷子里去找。”
长安没吱声,倒是当真起步往南边的巷子里去了。
青石板上的血迹隔几步便会出现一处,长安循着这条血迹走得极慢,目光不住往巷道两侧的房屋门前扫来扫去。
葛月江袁冬等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见她如找什么物件一般在地上搜寻得仔细,只得也跟着一路乱看。
走到从街道口往里数左手边的第五扇门前,长安忽然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门前的石板,又抬眸在紧闭的木门
409.赐膳
“你这是胡乱构陷草菅人命!”那男人顾不得肩上的伤口还穿着针, 激动地挣扎起来。
“是又怎样你奈我何”长安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悠然表情。
那男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凶光毕露,似要扑上来活撕了长安。
“其实你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救她, 痛快地交代了,我就当没这个人的存在。对方连刺杀目标的身份都能骗你, 就算之前对你有过什么承诺,还能当真吗”长安站在堂中目光淡然地看着那男人, 道“最后一次机会,说, 还是不说”
形势比人强。男人怒气一敛, 沉默有顷, 闭了闭眼,道:“是靳爷。”
“靳爷,什么人”长安凝眉。
男人摇头, 道:“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是赌坊的常客,而我是坊主雇的护卫,就这么认识的。他知道我急用钱, 跟我说他生意上有个对头,如果我愿意替他杀了这个对头,他就能给我足够的银子去做我想做的事……”
“哪间赌坊”长安打断他问。
“城西德胜街,荣盛安。”男人道。
“那个靳爷, 在赌坊很有名吗”
“反正人人都认得他。”男人道。
长安侧过头对葛月江道:“马上去抓人。”
葛月江带人走后, 长安拉了张凳子在男人面前坐下来, 问:“这房是你赁的”
男人点头。
“为什么要在这里赁这间房”
“靳爷说他的那位朋友偶尔会在这一带出没,但行踪不定,赁屋是为了摸清楚他的行动规律,也为了万一有情况可以有个躲避之处。”男子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一下,抬眸看着长安问“虽然昨夜忽然从旁边屋里杀出一人打乱了我的计划,但事后我已做过相应安排混淆视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男人这一问,也正是袁冬松果儿他们心中的疑惑,当下便都看着长安等她回答。
“你所谓的混淆视线,是指外头路上那些血迹吗”长安笑问。
男人缓缓点头。
“欲盖弥彰了,如果你已跑远,为什么要在两条道上都洒上血迹这样的混淆视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落在我眼里就如同一个暗示,那就是,你绝对没有跑出血迹消失的距离。而至于找到你这里么,就更简单了。
“昨晚你匆匆而逃,路上尚有那许多血迹,证明你受伤不轻。当你回到自己的藏身之地,不管是推门还是敲门,捂着伤口的手一旦离开,势必会在门前留下更多的血迹,为了消弭痕迹,你唯一的办法只有用水将血迹冲刷掉。
“盛京已经十多天没下雨了,天气干燥,昨天半夜用水冲刷台阶,不到天亮台阶就干透了,的确无迹可寻。但是你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台阶下砖缝里的草。别处的草都干得蔫蔫儿的,唯独你这门前砖缝里的草一副久旱逢甘霖的模样。
“杂家幼时是在这样的窄巷子里长大的,深知住在这般窄巷子里的人,不管洗什么都是去公用的井边洗,家里屯的水都是用来喝的,不存在往外泼的道理。那么你门前这些被水滋润得生机勃勃的草,又是怎么回事呢
“心中既存了这个疑惑,杂家自然要细细看一眼你家的门,结果,就被我从你家门上的木头缝里看到几丝未曾拭尽的血迹。”
听罢长安的分析,那男子长叹一声,道:“今日栽在你手中,我穆大心服口服。”
长安示意那大夫帮他将伤口包扎好,问:“你方才说你是赌坊坊主雇的护卫,想必有两下子,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穆大道:“镖局未解散前,我是一名镖师。”
长安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起身让人把他押去廷尉府大牢。
回政事院的路上长安还在想,司隶部没有单独的监狱,要和廷尉府共用一个监狱,貌似不太方便啊,回去得让慕容泓批准司隶部开辟单独的监狱才行。
这一来一往两个时辰便过去了,长安虽未走几步路,还是觉得有些疲倦,回到政事院本想休息一会儿,不料司隶校尉谢雍却又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李展也已到了。
长安与谢雍寒暄过后,谢雍与她一起来到最西边她的屋子里头,指着屋里的屏风与贵妃榻对长安道:“听从事说安公公想在屋里摆座屏风和长榻,一时没处寻去,我便从自家府库中搬了两座过来,就当是给安公公的见面礼了,还请安公公千万莫要嫌弃啊。”
长安跟在慕容泓身边日久,在这些东西上也算涨了些眼力,打眼便知这一屏一榻看上去貌不惊人,但无论是木料还是雕工都是一等一的,当下便笑着对谢雍道:“这如何使得谢大人是杂家的上官,于公于私都该杂家给您送见面礼才是,您这么客气,不是折杂家的寿么”
谢雍忙道:“不敢不敢,这与公事无关。得知安公公要来司隶部任职,小婿尹衡便托我一定要向安公公传达他的感谢之意。他说在益州时若非安公公您为他说话,他一条小命怕是就交代在那儿了,知道安公公您贵人事忙少有闲暇,但他还是希望日后能有机会亲自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长安摆摆手道:“那件事摆明了尹公子是无辜的,杂家也不过说了句公道话而已。”
谢雍道:“话虽是这么说,但从小婿回来给我描述的情况来看,这一句公道话,在当时的场景下,也不是人人都敢说的,安公公您就千万别再推辞了。”
长安无奈道:“既如此,那杂家就厚着脸皮应下了。”说到此处她似想起什么一般停了一下,复又看着谢雍道“说起来,杂家还真有一事想要拜托谢大人帮忙。”
“安公公有事不妨直说,何用拜托二字”谢雍见有机会做进一步接触,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长安笑了笑,道:“杂家想在宫外置一间宅子,地段呢,自然需得离皇宫近些的,方便杂家来去。但杂家不通行情,所以想拜托谢大人帮忙打听一下,这边的宅子要多少银子才能买下一间来”
谢雍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偌大的帝都谁不知道离皇宫越近的宅子越是金贵,那是早就被真正的达官贵胄世家大族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占满了,给多少银子都不卖的地段。听长安这弦外之音,莫不是想让他给他在皇宫附近弄间
410.坦白
钟羡闻言, 默了一瞬,抬头看着长安歉然道:“有一事,我思前想后,还是觉着不该再瞒着你了。”
长安看着他清亮的眸中那抹显而易见的歉意,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问:“何事”
钟羡瞧着左右无人, 这才低声道:“你我从牢中出来的第二天,我入宫向陛下汇报兖州之行的情况时,曾以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为由,求他赦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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