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另外她的错字也实在太多了,短短一页他就能给她勾出四五个来,都耐心地用笔圈了,然后将正确的字写在旁边的留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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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悟
秋静山居建在盛京京郊西北一座无名山上。山虽无名, 景色却好,层峦叠翠,曲径通幽。天晴时, 远山如黛澄湖如练,天阴时,雾色空濛渺如仙境。凭栏远眺, 颇有种人在画中的出尘之感。
钟羡此刻就在山居的三楼露台上凭栏而眺。高天长风落木萧萧,疏朗的秋景让他胸中的郁结之气都散去不少。
“各位公子,这是庄里新制的几味点心与今秋的新茶百瑞香,请各位公子慢用。”衣着素雅得体的仆从送上茶水和点心,刚要退下,秋皓(执金吾秋铭嫡三子)嚷嚷道:“茶谁要喝茶给爷上酒,上好酒!”
陶行时本来正要走过来与钟羡说话, 闻言脚步一顿,回身看着秋皓挑眉道:“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你这一杯倒居然也要起酒喝了”
钟羡也回过身来。
“怎么一杯倒就不能喝酒了告诉你, 心中有愁, 千杯不醉。诶,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快给爷上酒!”秋皓对那仆从道。
仆从忙答应着下去了。
“喂,真喝啊, 什么事这么想不开你得知道这可是在山上,待会儿你烂醉如泥,可没人背你下去。”陶行时拉开秋皓身旁的椅子, 坐下道。
“醉了又如何不用你们背我下去, 我醉死在这儿才好呢。”秋皓一脸郁卒道。
陶行时与钟羡面面相觑, 钟羡在秋皓对面坐下,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秋皓眉目怏然,不说话。
一旁正在擦拭竹箫的姚沖(光禄勋太中大夫)之孙姚景砚有些幸灾乐祸道:“你们还不知么光曜(秋皓的字)他家里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
“哦哪家的千金啊”陶行时问。
钟羡在对面看着陶行时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露出一脸八卦之相,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独自品茶。
“是武清伯的长房嫡长孙女,张大小姐。”秋皓还未说话,姚景砚便抢着道。
“武清伯诶,那大司农的夫人不就是武清伯府出来的么”陶行时拍拍秋皓的肩道,“看慕容珵美他们兄弟几个的容貌,那位表亲张小姐想必也是个貌美如花的,你就放心好了。诶,这点心不错,茶奴!茶奴!”
候在楼梯间的侍从应声出来,陶行时道:“把这些点心给我打包两份,我要带回去。”
侍从领命。
一旁钟羡忽道:“给我也备两份。”
侍从下去后,陶行时看着钟羡好奇道:“我打包两份,是我娘一份我妹一份。你打包两份做什么素日也不见你爱吃这个啊,莫非钟伯父还好吃甜食”
钟羡轻轻吹着茶水上的浮沫,眉眼不抬道:“管太多。”
钟羡对朋友素来温和,这般态度强硬地拒绝回答问题还属首次,陶行时便指着他道:“哈,不寻常,有情况……”
“你别管他的情况了,先管我的情况吧。”说话间,方才去拿酒的侍从已送了酒来,秋皓一杯下肚,变戏法一般从脸颊一直红到脖颈,一把扣住陶行时的手腕子道。
“不就说了个亲嘛,这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好说的”相较之下,陶行时对钟羡的情况更感兴趣。
“我知道木已成舟,可有些话,憋在心里,我难受,我不吐不快!”秋皓借着三分醉意抓着陶行时的手腕不放。
秋皓虽是执金吾之子,可一向文弱,陶行时欲待挣脱他,又担心自己粗手粗脚万一伤了他反而不好,只得敷衍道:“好好好,你有什么话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
“你知道么,我喜欢你妹,我真的、喜欢你妹啊。”秋皓一脸悲情地看着陶行时道。
钟羡、姚景砚、陶行时:“……”
“去去去!你一个已有婚约的,别来坏我妹的名声啊!”陶行时一把甩开他的手道。
秋皓被他甩得趴在桌上,顿了一顿,居然就那么趴着将脸埋在臂弯里哭了起来。
陶行时:“……”这种情况他最是不擅应付,登时将求救的目光投向钟姚二人。
姚景砚继续擦他的箫,只作未见。
钟羡无动于衷,端着茶杯以唇语道:“自己惹的祸,自己摆平。”
陶行时指着自己的鼻子,无声反问:“我惹的祸”
钟羡侧过身去,一手搭在栏杆上,端着茶杯悠然自得。
陶行时无奈,只得伸手去推了推秋皓,粗声粗气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难不难看说你一杯倒你还不承认”
“谁一杯倒了男人怎么就不能哭了我在哭我这辈子都要与挚爱失之交臂不行吗你又不是我大舅子,你管得着么”秋皓闷声道。
陶行时在四人中年龄最大,一向以大哥自居,如今听秋皓这欠揍的语气,下意识地就想拍他后脑勺一掌。可临了临了,见他委实哭得伤心,便拍了拍他的肩宽慰他道:“别哭了。不就小时候我们几个在一起玩过几年么,大了之后你何曾见过我妹来着我知道那时你和我妹玩得好,可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你别是把兄妹之情当成男女之情了吧”
“我又不是没有妹妹,岂会分不清兄妹之情和男女之情旁人都说征西将军府三小姐跨马扬鞭不成体统,可我偏觉着这正是她与众不同的可亲可爱之处。只要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不管是散步赏景,还是读书写字,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不管前一刻心情有多不好,只要想起她,又总会忍不住心情愉悦,你说这是兄妹之情你会这样想你妹……”
“咳!咳咳咳!”秋皓话还没说完,那边钟羡喝茶呛着了。
陶行时正焦头烂额,见状忙道:“你看,你肯定是误解了什么,连文和都听不下去了。”
钟羡见其他三人都因为自己难得的失态而看着自己,他努力压下心中那一瞬的慌乱,斟酌着字句道:“说实话,光曜,我觉着你这样的想法可能有些片面了。就算读书写字时想起某人,也不一定就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吧。如果说这本书是某人送的,或者这本书是你与某人一起读过的,又或者某些字句让你想起了你与某人愉悦的过往,那在看到那本书或者那些文字时想起某人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屁!你家有好几本书都是我与景砚送你的,你看到那些书的时候会想着我和景砚会心情愉悦方才我看到你的马鞍还是陶兄前年送你的那副,你骑马时会想着陶兄”秋皓反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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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
次日一早, 长安从西寓所回来,靠在甘露殿前的廊柱上若有所思。
这中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没有西药见效快,一个食物过敏, 治了这么多天嘉容才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据她所言,知道她吃不得花生的人满打满算不超过五个。主要是赢烨怕别人利用这点来害她,对外只说她不爱吃花生及其他一些东西, 在她的日常饮食中严格禁止出现这几种东西。
得知是这个情况后,长安不由地琢磨开了。如此绝密之事,就算赵枢派了人混在赢烨那边当细作,应当也没那么容易探出来,那这次的栗子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特意去广膳房问过专司糕点的御厨,这花生根本不是做栗子酥的必备材料,所以说, 栗子酥里混入了花生,而且是极难被人发现的花生粉, 绝对不是偶然。
她问嘉容赢烨身边可有什么人想害她, 那傻白甜居然斩钉截铁地说赢烨身边绝对不会有想害她的人,因为赢烨不会允许想害她的人活在世上,更遑论留在他身边了。
她这样一说, 长安就更确定赢烨身边定然有人想要她死了。试想,一个对自己跟随的主上争霸天下毫无裨益只会拖后腿的女人,凡是有点脑子的忠勇之士, 谁不想除之而后快通俗一点讲就是:爱他你就放过他吧!
赢烨与嘉容的爱情, 对于他们俩彼此来说定然是美妙无比的, 但对于他们身边的人而言,可就未必了。
这样想来,赢烨的人混到了丞相府里的可能,要远胜过赵枢有细作潜伏在赢烨身边。那这个人会是谁呢会不会是赵椿提到过的那个谋士孟槐序
必须想个办法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方好……
长安正想着,远远看到四五个人抬着一件东西从紫宸门那边往甘露殿来了。认出其中一个太监是在考工室见过的,长安迎了上去。
那太监也是个眼明心亮的,一见长安忙上来点头哈腰地套近乎。
“这是杂家要的架子这么快就做好了”长安看着那被油布遮着的东西问。
“安公公吩咐的差事,咱们敢不尽心安公公您看看可还满意”那太监一边将架子上的油布揭开一边道。
长安细细一看,所有的立柱都用细麻绳密密地绑好了,托板和瞭望台也都包好了厚厚的绒皮,半圆形铺着白色毛皮的猫窝看得长安都想窝进去睡一觉。没错,这就是一座猫爬架。
长安绕着架子走了一圈,又凑过鼻子去嗅了嗅,做工扎实精致,而且如她要求的一般除了草编麻绳自带的淡淡的草香味外,整座猫爬架几乎没有什么异味。
她满意地点点头,突然看到架子的底座似乎特别厚,而且还有两个类似踏板的东西看着有些突兀,遂指着问:“那是何物”
考工室来的那太监有些尴尬道:“不瞒公公,最近考工室在忙着制作弓箭,所以公公要的这架子就交给新来的一个木匠负责。谁知那厮胆大包天,竟私自在公公您的图纸上做了些改动……安公公请息怒,只要不去动那两个踏板,并不影响使用。”
“什么样的改动你演示一下给杂家看看。”长安退后几步道。
那太监无奈,只得令人放下那架子,上前踩着左边的踏板,旁边几人帮着将所有的立柱都横了过来,除了猫窝没动之外,几根立柱放平后组成一个类似菱形的形状,连立柱顶端的托板都可以跟着转变方向。
长安:“……”
“那厮说他见过猫爱在横梁上走,所以就给架子多增了这样一个功能。”太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长安凑近细看,这猫爬架已经完全变了一个形状,然而关节处看上去依然天衣无缝,伸手按了按,纹丝不动十分牢固。
“公公,您看……”
“你回去把负责做这架子的人给杂家叫来。”长安一边踩着另一只踏板将架子恢复原状一边道。
那太监心中叫苦不迭,原本还指望得个赏的,如今不挨罚就阿弥陀佛了。
打发了考工室的太监,长安指挥殿前几个小太监,迎着新任御前听差长福和长寿好奇的目光,将猫爬架大摇大摆地搬进了慕容泓的内殿,在慕容泓书桌旁找了块不妨碍走路的空地放了下来。
慕容泓自榻首探出头来,一脸懵然地看着自作主张给他殿内添置家具的长安。
长安毫无所觉,迎着慕容泓等她解释的目光大喇喇地走到榻旁,抱起蜷在慕容泓怀里的爱鱼道:“小乖乖,别黏着你爹啦,那有个更好玩的嘞!”
慕容泓:“……”
长安将爱鱼放在猫爬架前面,爱鱼起初还有些戒备,试探地上前这嗅嗅那嗅嗅,后来大约见没什么令自己厌恶的味道,加上攀爬又是猫的天性,它很快便沿着立柱爬上了第一块托板。
长安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
爱鱼摸着了门道,一块托板接着一块托板,很快便占领了整个猫爬架的制高点,居高临下眸光睥睨,威风凛凛霸气侧漏。
长安趁机上去撸了一把它不让人碰的毛绒绒的大尾巴,然后迅速跳开,笑道:“哈哈哈,这下你个小妖精挠不到我了吧”
看到这一幕,慕容泓顿时只觉气结于胸,但转瞬又安慰自己:罢了,定是这奴才近来一直陪着我呆在这殿里,闷坏了吧。
这时刘汾进来报道:“陛下,钟羡求见。”
“钟羡”慕容泓眉头一蹙,但转念想到今天是太后的寿辰,钟夫人定是要进宫赴宴的。钟羡昨日没递帖子,今天八成是借了他娘的光。
“宣他进来。”慕容泓瞥了眼还在逗猫的长安,见她注意力仍在爱鱼身上,心中没来由的多了几分舒坦。
钟羡今日大约受钟夫人要求,穿得格外庄重,锦袍玉带头戴银冠,那一袭颜色偏深的蓝色锦缎更是衬得斯人如璧郎艳独绝。
可惜长安在男色方面素来是个没长性的,加之上次她已见过他裸着上半身的模样,故而现下比之以前,对他便少了许多神秘的绮思。见他进来,也不过站在猫爬架旁,十分淡定地向他挥挥手,笑了笑当做打招呼。
钟羡自然一进内殿就看到了长安,也不知是否心中有鬼,以往看到她笑,不过觉着长眸眯眯唇角弯弯的有几分狡狯的可爱罢了。可今日再见着她笑,却觉着那笑容如霞明玉映花朝月夕,分外赏心悦目,以至于在触目的瞬间心中便是一乱。
这心中一乱,行止自然便会失了分寸,故而他未曾如往日一般从容地冲她点头致意,反倒略显仓促地收回目光,急趋至慕容泓榻前,向他行礼。
被
长安的期待
有了系腰带那么一出, 慕容泓总算没再要长安给他梳头。
收拾妥当后,一行出了甘露殿。慕容泓上了肩舆,刘汾自然是要在前头开道的, 钟羡走在肩舆右侧,长安长福走在肩舆左侧,长寿留下看守甘露殿。
此时才不过辰时末, 太后正在千禧殿会见臣妇。此番她出于拉拢的目的,不仅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都请了,连家中子弟出息,只要稍加扶持就有潜力发展成新一代世家的新兴权贵也没放过。她自十四岁起就进宫与各色人物打交道,应付这些女人自是得心应手,殿中气氛十分的和乐融洽。
听到中黄门来报说是陛下驾到,慕容瑛稍稍愣了一下。昨夜她已派人去通知皇帝, 告诉他他身子不好,今天可以不必亲自过来祝寿, 派去的人回来只说皇帝说“知道了”, 当时她还有点不高兴,想不到他今天倒真的亲自过来了。
肩舆一直抬到千禧殿大门前,刘汾在前头高唱:“陛下驾到——”
这时候长安就应该上去扶慕容泓下舆了, 但她仿佛没意识到一般,站着没动。
长福在后头见了,暗忖自己资历比长安浅, 理应更勤快些才对, 见长安不动, 他便想上前去扶慕容泓。长安不动声色,胳膊肘微微一抬就将他拦了回去。
长福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见肩舆另一边钟羡上前,恭敬小心地扶着慕容泓下了舆。长安这时才像个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职了的奴才一般,忙上前搭了把手。
这一幕殿中之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明白。
慕容泓在长安的扶持下带着钟羡与众人进了殿,殿中众妇人与小姐行礼如仪。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慕容瑛面前,跪下,后头诸人自然也都跟着他跪下。
“姑母,今日是您的寿辰,泓儿在此谨祝姑母岁寒松晚翠,春暖蕙先芳。瑶池春不老,寿域日开祥。”慕容泓仰起脸,眸光明艳声如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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