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江南梅萼
可是长安一点都不闲!她已经被逼着抄了半个月的《地藏经》,看到毛笔都快产生生理性厌恶了。
这天上午,慕容泓下朝回来,两人又进入到这半个月来的固定模式——长安抄经,慕容泓撸一会儿猫,然后坐在窗下看书。
长安抄了两页纸之后,蘸墨的时候看了眼窗下的慕容泓。嗯,容颜依旧,然而,却已经半个月没笑了呢。
长安咬笔头,深觉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两个固执的人较起劲来,谁都不肯让步的话,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互相折磨上了啊!
看来正面硬扛的方法不可取,必须曲线救国才行。
反正除了上床之外其它的事她都愿意陪他去做,那为何不把他的注意力引向别处,开创一个‘他好她也好’的局面呢
长安上辈子就是个吃喝玩乐的主儿,这辈子虽然被环境所限找不到那么多可以消遣的方式,但毕竟性子在那儿,想玩总归还是比一般奴才更会玩些。
她搁下笔,一溜烟跑到窗下,蹲在慕容泓腿边仰头看着他道:“陛下,您看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慕容泓抬起脸看一眼窗外,天阴沉沉的,果然是万里乌云。他回过头来冷淡地瞥一眼睁眼说瞎话的某人。
长安脸皮多厚,别说他不温不火地瞥一眼,便是瞪一眼,她该笑还是笑得出来。
“陛下,闷在殿中好生无趣,奴才陪您去钓鱼吧。”她笑眯眯道。
“不去。”慕容泓收回目光翻着书,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哟,气性还挺长!
“陛下,钓鱼鱼饵不一定要用蚯蚓,面团也可以的。”长安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体贴道。
慕容泓一声不吭地从她手中抽出袖子,身子转向另一侧。
长安:擦!巨婴真难哄!以后还是不要轻易作死的好。
“陛下,就当为了带爱鱼去玩嘛。您给它取名爱鱼,却连活鱼都不让它见识一下,爱的什么鱼呢”长安给他找了个台阶。
慕容泓犹豫。
他知道长安这是在向他服软,他本该高兴才是,可想起她跟他犟了半个月才服软他就来气。
只是……他原本刚才就在想,这样为难这奴才也没什么意思,反而还耽误事。所以,待她抄完这一遍就找个借口不叫她抄的。如今她既然主动来服软,还给他搭好了台阶,他不下岂不是傻
两刻之后,鸿池边上的红花楹树下伸出两副钓竿,长安与慕容泓并排坐在岸边,看着湖面上芦苇做成的浮标,静静地等。爱鱼在一旁的花丛里扑蚱蜢。
慕容泓还是第一次钓鱼,内心甚是雀跃,之所以绷着脸不动声色,不过是唯恐被身旁那奴才察觉罢了。
等了没一会儿,长安的浮标动了。
“呀!有鱼上钩了!”长安站起身将钓竿往上抬,一条中等个头的锦鲤破水而出,活蹦乱跳地被长安钓了上来。
“陛下,您快看!”长安上辈子也没钓过鱼,平生第一次钓上条鱼来心中自是高兴,扯着钓线将那条鱼拎到慕容泓面前显摆,却不防鱼尾甩了慕容泓一脸水。
慕容泓:“……”
长安:“!”赶紧把鱼解下来扔进桶里,又掏出帕子去给慕容泓把脸上的水擦干净,被慕容泓打了手,这才乖乖坐回自己凳子上去继续钓鱼。
湖边安静了一会儿,长安:“噫!又上钩了!”这次是条小个头鲫鱼。
又一会儿,长安:“呀呀呀呀!”钓上来一条锦鲤。
再一会儿,长安:“伊呀呀呀!”钓上来一条小花鲢。
看着自己身旁渐渐拥挤起来的水桶,长安兴奋之情稍减,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旁边安静如鸡的慕容泓。
“陛下,要不奴才跟您换个位置”见慕容泓的面色比天色还要阴沉几分,长安也是无奈了。明明两人挨得这么近,用的一样的鱼饵,他的钓竿还比她高级呢,缘何她钓了几条他都钓不到一条莫非某人的王八之气已经侧漏得连鱼都不敢靠近了。
慕容泓:“哼!”静坐不动。
长安:“……”为了不弄巧成拙,她默默地将没有上饵的鱼钩扔进了湖里。这次总算能陪他一起安静
刘光初
六月初的一天, 一辆马车来到皇宫东侧的丽正门外,奉旨在此等候的内侍刚要迎上前去,看到随后出现的太常卿怀之焱, 又退至一旁。
随行仆从在车辕旁放好凳子,掀起车帘,从里头扶出位十四五岁的少年来。那少年头戴玉冠身穿锦袍, 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仔细娇养的少爷,只是面色发黄形容消瘦,显得有些孱弱。
他一手拿着一本折子一手搭着仆从的手腕,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正仰头看着眼前宏伟庄严的宫门发呆,“光初。”身后忽传来一声唤。
刘光初回身一看, 见是怀之焱,忙作礼道:“光初见过姨父。”
怀之焱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只问:“去过你外祖家了”
刘光初稚气未泯道:“尚未, 方才在城门口见过舅舅了,舅舅让光初先来宫里然后再回去见外祖父。光初的随行跟着舅舅先回去了。”
怀之焱点头道:“合该如此。”他看了眼宫门内的巷道,对刘光初低声道:“当今陛下虽是尚未及冠, 然其人心思缜密胸有城府,你回话时千万长个心眼,若涉及要紧之事, 你回‘不知’即可。”
刘光初似懂非懂道:“哦。”
怀之焱看他那懵懂样, 心知要紧之事他泰半也真的不知, 否则刘璋也不会派他过来,遂也不再多说,只招来侍立一旁的内侍,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道:“有劳公公。”
那内侍受宠若惊,一边连道不敢一边又将那银子收了去,只叫怀之焱尽可放心。
长乐宫甘露殿,慕容泓与长安站在廊下看着爱鱼和慕容泓钓上来的那只王八秀恩爱。
爱鱼和它主子一个德性,被水盆里的活鱼甩了一尾巴水吓得一蹦三尺远,转身便看上了这只鳖。这半个月来,一猫一鳖几乎形影不离,慕容泓为此还提拔了一个小太监做御前饲鳖,专门负责养这只王八。
被爱鱼撩拨了半个月,那鳖胆子渐渐也大了。原先在爬动时只要被爱鱼用爪子一按王八盖子,它就会把头和四肢全都缩进壳里去。而今,爱鱼两只前爪都按在它壳上,它都能拼命划动着短粗的四肢照爬不误,倒让爱鱼跟着它亦步亦趋了。那滑稽的模样看得慕容泓与长安两个忍俊不禁。
正乐着呢,紫宸门上的中黄门来报,说是赵王之子刘光初求见。
慕容泓一早听说了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况且能被自己亲爹放弃的泰半也是不中用的,是以也没当回事,道了声:“宣。”
不一会儿,刘光初被宫人领着来到甘露殿前,一抬头见阶上站着个艳若美人倚新妆,皎如玉树临风前的少年,整个人便如他的眼珠子一般,定在那儿动都不会动了。
长安看着他那傻样,心中不免一叹:曾有一见杨过误终身,今有一见慕容弯终身,真是可悲,亦复可叹呀!
刘光初就这么傻呆呆地看着慕容泓,不行礼,更不知避讳。慕容泓的眼神则活脱脱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王之蔑视’,可惜对方沉迷在美色之中,根本毫无所觉。殿前气氛一时诡异起来。
“咳咳!”同站在阶下的郭晴林咳嗽了一声。
刘光初瞬间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看郭晴林。
郭晴林见他眼中仍是一片迷茫之色,只得直言提醒:“刘公子,还不拜见陛下。”
刘光初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忙趴下行礼。他知道自己失态了,样子也很傻气,但心中却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从兖州到盛京两千余里路程,他都是心如死灰般过来的。一个人背井离乡,能有什么好心情虽然爹说就让他来外祖家住一段时日就回去,但娘却哭成那样,不由的让他怀疑自己这辈子到底还能不能再回去
大哥会武,二哥能文,独他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爹派他来做人质也在情理之中。但他还是偷偷哭过的,外祖家毕竟是外祖家,哪能比得上在自家自由自在偏临行前大哥还塞了叠银票给他,安慰他道:“三弟,听大哥跟你讲,比起美女,自由什么的那就是个屁。在盛京觉着苦闷了就找个女人玩玩,待你儿孙成行,差不多也就能回来了,哈哈哈哈哈!”……还不如不来安慰呢。
然而此刻,从得知自己要来盛京开始就一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的苦闷真的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他的心中竟然只剩下了庆幸。庆幸自己来了,才能看到这样好看的人。
大哥自诩阅尽天下美女,可在他看来,大哥那一院子莺莺燕燕加起来都抵不过眼前之人的万分之一。他有生以来,不论男女,就从未见过如此美貌之人,美貌得让人尚未跪拜便已在仰望。
慕容泓瞥了地上的刘光初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刘光初听他嗓音清脆优美,语调却有些漫不经心,脑中浑浑噩噩地爬起身来,还是忍不住抬眸往阶上看。
慕容泓转身往殿中走去。
长安忙下得阶来,先乖觉地冲郭晴林恭敬一笑,随即让着刘光初道:“刘公子,请。”
刘光初初来乍到正两眼一抹黑,见长安年纪与他相仿,态度可亲人又甚是殷勤的模样,顿时对她生出两分好感来,道过谢后便跟着她往殿中去了。
甘露殿外殿,慕容泓坐在窗下,将赵王刘璋的述职折子略略翻看了一下,便随手放在一旁的案上,抬眸打量刘光初一眼,道:“观刘公子面有病容,是否有哪里不适长安,去太医院看看是哪个御医在当值,叫他过来替刘公子把把脉。”
刘光初受宠若惊,不等长安应声便抢着道:“多谢陛下关心,小民无恙,只不过从未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车马,一路上不太适应而已。随行大夫已经给小民诊治过了,说只要不长途坐车便可自愈。”说着他偷瞄一眼慕容泓搭在桌沿上的手,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往宽大的袖中藏了藏。
“原来如此。刘公子可是第一次来盛京”慕容泓以一副闲话家常的语气道。
刘光初道:“听家母说小民幼时曾在京中的外祖家寄养过数年,但小民已然没有印象了。”
慕容泓道:“那此番可要在盛京好生游玩一阵再回去,方不辜负这千里而来的辛苦。往后刘公子准备住在何处你外祖的辅国公府”
“陛下,您近来不是总说您一个人在宫中孤单单地无人作伴甚是无聊么恰刘公子也是孤身前来盛京,与您年龄又相仿,何不将刘公子留下与您做个伴呢反正这长乐宫中空着的殿台楼阁多得是,您随意给刘公子安排个住处便可天天见面了。”慕容泓话音方落,长安便凑上前殷勤地出主意道。
慕容泓瞪她一眼,斥道:“好糊涂的奴才,刘公子外祖家就在盛京,他自是要去投奔亲眷的,朕又岂可为了一己私欲将他强行留下宫中无聊,困着朕一个人也便罢了,何苦多一个人陪朕一起无聊。”
长安笑道:“陛下,您给刘公子封个御前伴读不就得了这可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恩典。只要刘公子愿意,相信辅国公也不会舍不得吧。”
慕容泓摇头道:“不可,不要强人所难。”
长安立刻将目光投向刘光初,笑眯眯问道:“刘公子,让您做陛下的伴读算强人所难吗”
“死奴才,你这般问,却叫人如何回答……”
慕容泓话还没说完,那边刘光初噗通一声跪下了。
他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结结巴巴道:“若、若蒙陛下不弃,小民愿意留下做、做陛下的伴读。”
“刘公子,你不必勉强,反正朕一个人也呆习惯了,有没有人陪都不打紧的。”慕容泓道。
刘光初忙道:“不勉强,小民不勉强。”
郭晴林在一旁看着刘光初跟头小鹿似的一头栽进那两人设的陷阱中,心中只觉无趣。
虽然怀之焱事先曾托他对刘光初加以关照,然而,蠢成这样的一个人,留在宫里还是留在宫外,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瞥了眼慕容泓身边笑得狐狸一般的长安,心道:到底还是聪明人让人看着顺眼。
片刻之后,长安将刘光初领到长乐宫西面的清凉殿,对他道:“刘公子,以后您就住在这儿。您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跟奴才说,奴才着人去给您置办。”
刘光初在殿中转了一圈,见家具帐幔都是新的,服侍的宫女太监也各在其位,忍不住问长安道:“安公公,这殿中原先有人住吗”
长安道:“刘公子说笑了,这是陛下的长乐宫,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住的您可是头一个与陛下比邻而居的贵人。”
刘光初面上微微一红,又问:“那我怎么看着这殿中不管是家具还是伺候的人都一应俱全,像是有人住的模样。”
长安笑道:“这些确是提前准备好的。陛下一早就知道公子您与他年龄相仿,当时他就对奴才说‘去收拾间宫殿出来,若是那位刘公子人还不错,就让他留下给朕做个伴。若是面目可憎,便还让他住去辅国公府。’这不奴才就收拾了这间宫殿出来么。”
刘光初闻言,得知自己留给陛下的印象还不错,一时又激动起来。欲待向长安打听更多,却又碍于两人初次见面还不相熟,只得硬生生忍住。
长安环顾殿中一圈,转过身对刘光初道:“刘公子,依奴才看,旁的都好说,当务之急是您得先写封信给您的外祖家报个平安,顺便将您住在宫中的消息告知他们,省得他们为您担心。您觉着呢”
刘光初此时才想起他舅舅说要在家给他接风洗尘的话,忙道:“还是安公公你想得周全,我这就……”话说一半,他又觉着自己来到盛京却连外祖父祖母与舅舅他们都不去拜一下就在宫里住下来,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便对长安道:“安公公,我与外祖父与舅舅他们已经好久不曾见过了,如今我来了盛京,理当先去拜见一下他们。不知我可否先去一下辅国公府,晚些再回来呢”
长安和颜悦色道:“刘公子要出去自是不难,只是出去之后,只怕就不能再回来了。”
拒绝
手抚着皇帝的脸, 耳听着皇帝的肺腑之言,长安却愈发觉着自己真的是个狠心的人。
她完全不感动,她只感到了压力。
现在她听到的这些话完全不像是慕容泓这样性格的人能说出口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知道他动了真心。人,大约也只会在自己真心相待之人面前卸下心防放下尊严了吧。
她知道的这样的真心弥足珍贵, 但她不能接受,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说句诛心之言,他慕容泓除了身份与这张脸之外,其他方面,还真没有让她感兴趣的。
她是鸟,她想要的永远都是天空,而不是牢笼。而他, 显然还不够资格让她心甘情愿为他折断双翼落回地面。
她倏然抽回手,退后两步, 一撩下摆跪了下来。
慕容泓眉头微蹙。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