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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箭发如雨。不分敌我,悉数杀尽。掖门守卫,乃赵忠胞弟,城门校尉赵延麾下死士。狡兔三窟,必留后路。今汉黄门与外戚相杀二百年,焉能不做万全打算。却不知为何,张让不入太仓地道。反明目张胆,破门而出。

    若此时,分前后二队。前队明冲夏门,充作饵兵,引走追兵。张让则轻车潜行,避走小巷。掩藏踪迹,暗入太仓。如此,神不知鬼不觉,领少帝逃出生天。黄门当真机关算尽,却失在此处。

    不及多想。机关冲车已迎头撞开城门。

    城头守军,追之不及。目送车队,浩浩荡荡,驶入北邙。

    须臾,又见后将军董重,率北军越骑营士,飞马追来。

    “阉宦何往!”董卓挥鞭喝问,速度不减。

    “已去北邙。”城头守卫高声答曰:“机关车重,寻迹追踪。”

    “嗯!”一问一答,董卓已穿城而过。

    南宫,兰台寺。

    “报——”斥候来报:“张让挟天子,冲出夏门!”

    “速追。”大将军面色狰狞。洛阳二十四街十二门,百密一疏。

    “十万火急!”又有斥候飞奔来报:“辅汉大将军幕府雄兵,二路兵分,杀入南北二宫。”

    大将军气血冲顶,两眼一黑,四肢无力,险些倒地。强撑发问:“可另有城门被破。”

    “未闻攻城。似神兵天降,措手不及。”斥候答曰。

    “函园雄兵,必走密道。”便有心腹进言:“大敌当前,大将军宜速决。”

    何进眼中尽起戾芒:“传令,火烧云台。”

    “喏!”

    抢在幕府雄兵抵达前,何府死士点燃云台殿。

    “启禀太皇,四面火起。”董承再报。

    “如之奈何。”董太皇惊问。

    “待火大冲天,再来禀报。”窦太皇依旧风轻云淡。

    俗谓“火烧眉毛”,后曰“燃眉之急”。四面火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董承绝望董太皇。

    董太皇危难来投,惊慌失措,如何能沉住气:“妹妹可有万全之策。若等火大烟盛,万事休矣。”

    窦太皇轻声言道:“姐姐且放宽心。唯有大火,我等方能逃脱。”

    “这……”见她不似说谎,董太皇半信半疑:“妹妹既有良策,何不明言。”

    窦太皇这便耳语道:“此事,说来话长……”

    听窦太皇细说前后,董太皇喜从天降:“竟不知桓帝,还有此闲情逸趣。”

    “不瞒姐姐。前朝秘事,我亦是今日才知。”窦太皇言道。

    “何人相告”董太皇随口一问。

    “乃大长秋养子,小黄门安絜,先前来报。”窦太皇随口答曰。

    “从未听闻,尚书令有养子。”董太皇眉头微蹙:“妹妹可曾亲自查验。”

    “自是亲眼所见,姐姐且安心。”窦太皇答曰。

    “验过便好。”董太皇终是安心,却又不依不饶:“据我所知,曹节并无养子。若真有养子,当如张让,为其谋一宫职,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又岂能年纪轻轻,便受刑入宫。充作小黄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窦太皇轻轻颔首:“诚如姐姐所言。安絜此人,或另有身份。”

    “掩藏身份,当为避嫌。只需与我有利,终有真相大白之日。”董太皇,不再追究。

    “姐姐明见。”窦太皇却若有所思。

    云台高耸。四面火起,宛如烽火台。何其醒目。便是二崤城上,贾诩等人,亦可得见。

    “不好。”沮授言道:“永乐宫并云台殿,先后起火。两宫太皇太后,恐性命不保。”

    田丰怒道:“擅自兴兵,延祸二宫。大将军何进,难辞其咎。”

    “死无对证,如之奈何。”荀攸已窥破大将军所谋。

    贾诩却道:“大将军,恐性命难保。”

    “何以知之。”荀攸问道。

    “游缴来报。幼平、公明已由地道入城。我又遣人询问密道开启,前后诸情。留守兵士言,暗门乃安絜亲自开启。试想,若安絜当真经由此道,往来洛阳内外。一来一回,暗门又何须开启两次。”贾诩言道。

    “莫非……”荀攸幡然醒悟:“城中另有密道。”

    贾诩遥望云台:“依我所料。此密道,直通宫中。许,光武帝时已有。”

    “莫非宫中入口,便在云台之上。”沮授亦醒悟。

    “大将军何进,火烧云台,弄巧成拙。”贾诩叹道:“窦太皇将计就计,假死脱身。何进自以为得逞,喜大忘形。必失小心。疏于防范之下,被黄门反戈一击。飞来横祸,死于非命。亦未可知。”

    “云台暗藏密道,当通往何处。”沮授忽问。

    贾诩神色,一时竟复杂难明:“不日当知。”




1.31 前途未卜
    兰台高耸,抵近北宫。正因能居高俯瞰二宫兵势。故大将军入宫后,便蛰伏于此。

    眺望永乐宫并云台殿,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将军何进,终在惊慌失措中,寻得一丝慰藉。

    “报!”斥候抢在幕府二校南北合围前,搏命来报:“辅汉大将军幕府右军校尉徐晃,并左军校尉周泰,各领麾下千人,攻入南北二宫。虎入群羊,锐不可当!”

    “永乐宫并云台殿,火情如何。”何进劈头便问。

    “永乐宫室尽毁。云台殿四面起火,断难回天。”斥候答曰。

    “可有…一干人等,逃出。”大将军语透深意。

    “未见‘一兵一卒’逃出火海。”斥候心领神会。

    大将军何进一声短吁,断不敢彻底松气:“再探。”

    “喏。”

    少顷。袁绍、吴匡、张璋、董旻、王匡等将,浑身浴血,退入兰台:“幕府雄兵,不能与敌。四凶周泰,无人能挡!所向披靡,已杀尽死士。大将军速避!”

    “避往何处。”何进忙问。

    “这……”袁绍灵光一现,脱口而出:“西园长乐宫!”

    “袁校尉所言极是!”诸将纷纷醒悟:“长乐宫乃太后寝宫,今夜并无兵乱。且宫中亦有西园卫,可堪一战。”

    诸将口中西园卫,不过用来遮羞。袁绍之意,乃避入太后寝宫。试想,便是蓟王麾下,无诏亦不敢擅闯。

    “速去!”大将军心领神会。二宫太后及少帝,皆葬身火海。大功得成,急需太后庇护。躲过今夜,否极泰来!

    众将伙同大将军,如鸟兽散。顷刻间,人去楼空。殿中只剩兰台属吏,面面相觑。六神尚未归位。

    北邙。

    后将军董卓兵分数路,围追堵截。机关车队,纵横穿梭。机关重车如何能跑过,轻骑快马。后车接连被毁。黄门死士,舍身纵火。阻挡骑兵追击。

    又见一辆兵车被毁。车上公卿,仗剑冲出。

    “万勿轻动!”见一人身高八尺,正是蓟王恩师,太仆卢植。董卓勒马惊呼:“伤公卿者,夷三族!”

    越骑急忙避让。

    “后将军意欲何为。”王允怒喝。

    惊出一声冷汗的董卓,岂有好言语:“张让裹挟陛下,诸位因何同党!”

    “一派胡言。”王允怒斥:“我等伴驾左右,出宫避难。何来同党”

    董卓正欲反驳,猛然醒悟:“中计也。速救陛下!”

    “喏!”越骑遂弃公卿而去。

    “后会有期!”董卓抱拳行礼。非尊卢植、王允,只惮蓟王。

    一路狂奔,车马渐稀。忽闻杀声远去,四周寂静无声。车内少帝,斗胆挑帘窥探。却见一片荒郊野外,月朗星稀。

    急忙推前窗相问:“常侍何往”

    张让只顾御马,头也不回,却如数家珍:“陛下勿惊。先甩去追兵,再折向西郭函园。函园距(洛阳)城五里:‘十里九坂,以象二崤’。东西山门,南北水砦。横八竖六,面积广大。老奴窃以为,当从西门入园。如此算来,西门距城十三里。北邙无人家,便是此因。”

    “原来如此。”见张让头头是道,少帝遂安心。

    张让又宽慰道:“一夜兵荒马乱,陛下可小憩片刻。待入函园,一切得安。”

    “有劳张常侍。”毕竟是身边近臣,自当信任。何况身后再无追兵。少帝心神松弛,困意袭来,便悠悠入睡。车速随之放缓,张让辨清道路,驱车前行。

    天光微亮,雾气渐起。

    亦不知过了多久。噩梦袭来,少帝猛然惊醒。

    轻唤一声,无人应答。少帝这才发觉,马车已无动静。

    顾不得许多。少帝掀帘推窗,奈何隔着铁栅,无法探身去看。

    “常侍常侍”连唤数声,无人应答。

    许久,才听车前言道:“老奴在此,陛下勿慌。”

    少帝急忙去推前窗。见驾车良马,皆瘫倒路中。张让正挨个灌下鸩酒,送其长眠。

    须臾。张让绕行车尾,开启后门,扶少帝下车:“此车本为金水赀库,输送铜钱专用。老奴慕其牢固,便向右丞索来一驾。奈何车身沉重。便是西园良马,狂奔一夜,亦筋疲力竭。不堪驱策,倒伏路中。老奴不忍,遂送其安息。”

    “此是何处。”少帝举目四望,雾气弥漫,流水潺潺。余车皆无,只剩主奴二人。

    “或近北邙山中。”张让言道:“老奴慌不择路。大雾弥漫,不知所在。”

    “如此,该当如何。”少帝无奈。

    “老奴负陛下前行。”张让言道。

    “荒山野岭,前途未卜。岂能令常侍负重而行。”少帝言道:“朕自幼长于宫外,论身强体健,当不弱常侍。”

    “老奴斗胆先行。”张让躬身下拜。

    从车前取弓弩、刀剑,背负在身。张让前方开路,少帝身后随行。

    又行一段,露水渐重,道路愈发泥泞。忽闻水声渐大,隐隐有奔腾之声。

    少帝起疑:“敢问常侍,前方何处”

    “老奴实不知也。”张让步伐不乱,头也不回。

    少帝无奈,只能咬牙跟上。

    脚下一软,竟泥足深陷。待吃力拔出,宫履已失。

    “常侍停步。”少帝运足目力,隐约见白浪滔滔:“前方水大,再行没顶矣!”

    张让闻声止步,将肩上兵器,悉数丢弃。只手提袍,寻路踉跄折返:“老奴老眼昏花,老而无用。累陛下深陷泥泞,死罪。”

    少帝叹气:“常侍与朕,同甘共苦。待逃过此劫,此生定不辜负。”

    张让悲从心起:“陛下乃仁主。假以时日,当三兴大汉。老奴纵然粉身碎骨,亦护陛下周全。”

    少帝言道:“天昏地暗,大雾遮眼。何不待天明,再寻路,西去函园。料想,大将军必难觅踪迹。更不敢引兵奔赴函园。”

    张让言道:“也罢。老奴且护送陛下上岸。”

    少帝闻言一愣。脱口而出:“常侍为何用‘上岸’。”

    张让徐徐直起腰杆,眼中杀机隐现:“陛下聪慧,前面乃是大河。”

    “大河”少帝大惊:“莫非我等已行至,大河岸边。”

    “或是如此。”张让再拜。见少帝赤诚,目中哀伤,一闪而逝。

    只可惜,少帝未能窥见:“一夜疾驰,竟远行至此。距函园,何其远矣。”

    “陛下勿慌。”前方大河拦路,后方追兵将至。然张让却越发,心平气和:“此地,当距孟津或小平津不远。只需抵达津渡,困顿自解。”

    “如此甚好。”少帝大喜:“当往何方”

    “函园在洛阳西郭,宜当西进。”张让言道。

    “好,好。”少帝不疑有他:“劳烦常侍,前方带路。”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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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上下求索
    少帝乃何太后所出。何进焉有弑君之心。

    张让以永乐与云台之危,诓骗少帝,只因自何太后诞下麟子,少帝心中便一直耿耿于怀。再加先帝崩后,短短二载,便有新帝及少帝,二帝登基。帝位风雨飘摇,与前朝大将军梁冀擅权时,何其相似。故少帝总以为,帝位不稳,担心时刻被废。

    将心比心。遥见何进攻杀二宫太皇,少帝焉能无惧。再者说来,少帝自幼长在宫外,与何氏一门并无亲情可言。于是被张让说动,以为大难临头,故行出宫辟祸。亦是情理之中。

    此乃张让、赵忠与曹节、程璜等,硕果仅存之中常侍,事先合谋。只需成功离间大将军与少帝,待少帝元服,必亲信宦官,疏远何进。如此,黄门当可,转危为安。

    奈何张让心中,另有盘算。

    策马狂奔,大张旗鼓。往来绕行街巷,生怕大将军不知。引董卓领兵追剿。目的,便是造势。

    造大将军追杀少帝之势。又将卢植、王允等朝中公卿,裹挟同行。乃充人证也。

    若少帝安然回宫,大将军自可陈情请罪。然若少帝因此殒命。大将军何进,百口莫辩。陷君于危难,乃不赦之罪。于公于私,于国于家,便是何太后,亦断难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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