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吕布深看李肃一眼:“今日之事,兄长切莫外传。”
“此是自然。”李肃叹道:“如此一来,关东群雄,恐难如愿。”
“闻太妃已上表朝堂。言,幽冀七国并无二心。蓟国水军,横截江河。再加又开岭南都护。关东群雄,难过河北,更难下江左。困于心腹之地,久必自溃。蓟王一旦回魂,传檄天下。徐豫七国必如鸟兽散。只剩衣带盟众,如何相抗。”吕布言道:“袁绍之流,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
“无怪奉先未与衣带盟众相苟且。”李肃颇多感慨。
“《衣带诏》之事,乃守丞密语相告。某不过奉命行事。今蓟王长睡不醒,衣带盟众,所作所为,皆为自保耳。又岂与蓟王相关。某,何必自寻死路。”吕布狡黠一笑。
“奉先见识不凡,愚兄不及也。”
“哈哈!”纵马出里道,吕布直奔函园东山门而去。
李肃心事重重,急忙打马跟上。
吕布一席话,已表明心意。首当其冲,忠于蓟王。蓟国又对洛阳朝廷,别无二心。吕布亦无二心。衣带盟众,今日之所为,已非蓟王所愿。吕布明哲保身,不曾裹挟其中。且自恃虓勇,画戟神驹,来去如风,万夫莫敌。即便对阵二戚麾下虎狼上士,亦全然不惧。尤其上巳夜,大败车骑营士。更令吕布傲视京畿。再者说来,左中郎将,戍守宫禁,护少帝并帝后安危。非受命于二戚。互不隶属,又能奈我何?
种种缘由,令吕布有恃无恐。
山门守卫,识得火龙驹。知是飞将归来,老远便落下吊桥,放吕布入园。
园中华灯璀璨,游人如织。函园宵禁,外紧内松。山门升桥,水门落闸。外人莫入,陵人莫出。然园内一切如故。橫八竖六,十里函园。有陵人四十万众。八方商旅,四海客庸,亦有十万众余。换言之,函园上下,足有五十万口,汇聚于此。
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园内地价,亦与洛阳不同。洛阳四郭,西郭最贵,东郭次之,南郭再次,北邙最贱。而函园二崤城无价,九坂悬楼最贵,十里函园次贵。换言之,函园不分东西,而分上下。
十字街心道别。吕布转上琼台里,李肃自去客堡不提。
阙上护卫,忙唤仆从开门。吕布掷鞭下马,赶去与夫人相会。
稍后,李肃亦入客堡,燕归馆。
“如何?”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竟一直蛰伏馆中。话说,关东群雄三上劝进表,皆有董卓署名。如此紧要关头,避恐不及,焉敢滞留京畿重地。
俗谓反常则妖。又谓人为财死。董卓铤而走险,必有大图谋。
“幸不辱命。”李肃答曰:“吕布如约登门,自入阁楼。料想,已与史道人相见。”李肃依令在门外等候,并未随行。不知内中详情。
董卓轻轻颔首:“吕布心意如何?”
“吕布忠于职守,必不会轻易反叛。”李肃答曰。
“如此,大事可成矣。”董卓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李肃张了张嘴,却未置一语。不当问,则不问。史道人究竟有何神通,令后将军董卓,如此忌惮。今夜又为何引吕布一见。种种谜团,李肃百思不得其解。
无妨。
又三日,关东群雄,四上劝进表。
事不过三矣。
合肥侯遂在袁绍等人所呈《登台受命表》,上批“可”字。择吉日,登坛授印,上尊号为帝。
五月二十八日。
合肥侯车驾入南阳。
受禅台乃袁术仿《平乐会盟》时,会盟台所造。夯土而成,呈覆斗状,置九重华盖。台上台下,遍插旌旗。台阶由甲士,逐级持戈护卫。徐豫七国及关东群雄悉数到场。
遂略显草创,然气势不减。
合肥侯冕服登台。从“御史中丞”兼领“禅让行事官”袁绍手中,接过新凿“国玺”。群臣三呼万岁。再行“燎祭天地、五岳、四渎(注①)”,将合肥侯受禅之事告知天地、祖先及四方神明。
新帝首发诏命:“今,朕承帝王大统,拨乱反正,承之火德,黜少帝为弘农王,大赦天下;自殊死以下,及诸不当得赦,皆赦免之。”
“陛下圣明!”群臣再拜。
受禅礼毕,迎入宛城皇宫。朝见群臣,诏封三公、九卿、百官等朝中要职。衣带盟众,皆有晋升。如徐州刺史陶谦,扬州刺史刘繇,青州刺史刘岱等,加封州牧。便是不在关东之州,亦有重臣遥领。
新帝亦是汉帝。故多数职位,皆与洛阳雷同。比如,曹嵩仍是太尉,袁逢还当司徒。唯将大汉十三州,悉数废史立牧。如董卓、曹操、孙坚、刘表,本就是州牧者,或加将军位,或封列候。皆大欢喜。
关东州、郡、县之长吏,悉数改任。皆由袁氏门生故吏,继之。
三下诏命。册立夫人袁氏为皇后。
袁氏一门,由是显贵。
合肥侯行事,颇多出人意表。除少帝外,大汉宫制,官制,悉数保留。二宫仍尊太皇。西宫何后仍尊灵思皇后。一切皆如合肥侯初次登基时,一般无二。
此举,让天下稍缄其口。世人多以为:虽说自立为帝,大逆不道,然若虑及《废帝诏书》存疑,似也情有可原。
毕竟是汉室之争。“非功不侯,非刘不王”。然宗室谁人为帝,对天下而言,似无大碍。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又说,“肉烂汤锅里”,终归皆入自家人口腹。
洛阳天子皆无声。我等叫嚣个毛焉?
至此,中分天下之势成。
南阳,新帝宫。
(关东)尚书令袁术,意气风发。奉疏而至。
“启禀陛下,后将军兼领并州牧董卓上疏在此,请陛下御览。”
1.194 先声夺人
得关东群雄扶持,新帝稳坐大位。尤其南阳宛城,天下四都,今汉帝乡。
南阳盆地,山环水绕,土地丰饶。外有伏牛、武当、大复、绿林诸山脉,三面拱卫,乃天然屏障;内有丹水、湍水、淯水、比水诸河流,排列成扇,贯穿南北。
交通便利,四通八达。以宛城为中心,北经叶县,可通洛阳;西过武关,可达长安;西经汉中,可入巴蜀;南过襄阳,可通荆扬;东过比阳,可达江淮。
今汉于南阳置工官、铁官。工官制金、银、铜、漆器,铁官产各式铁器。计有匠户,四万七千五百余户,足见兴盛。郡治宛城,累经扩建,“城周三十六里”,内中居民,约二十万余,足可与洛阳媲美。
城中离宫规模,稍逊洛阳一筹,却也足可为天子居。
细看后将军董卓上疏,新帝不置可否:“速传中丞入殿。”
“喏。”便有新任黄门令黄纲,出殿传命。
少顷,新任御史中丞袁绍,自入殿内:“臣,袁绍,叩见陛下。”
袁氏兄弟,乃新帝外戚。此次重登帝位,二人居功至伟。故暂由二人总领朝政。
“中丞免礼,赐座。”新帝和颜悦色:“后将军自并州上疏,所陈机密,是否可行。中丞但说无妨。”
“哦?”袁绍这便接过董卓上疏,细观之后,面露疑色。
“洛阳八关,固若金汤。又得飞将吕布镇守,兵法云:‘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即便发关东健勇,倾力共击之。关内尚有二戚五万精锐,如何能破。故臣(窃)以为,后将军此计,断不可行。”
“中丞所言,正合朕意。”新帝轻轻颔首:“然,后将军疏中,似有未尽之言。”
“请陛下明示。”袁绍并未察觉。
新帝诵道:“后将军言,‘只需大军叩关,天下唾手可得’。”
袁绍焉能不知此句。本以为,不过是董卓自卖自夸,言过其词。得新帝指出,遂觉似另有深意。
袁氏兄弟非智谋见长。能与蓟国谋主比肩之关东智者,皆在曹孟德麾下。
于是,袁绍遂六百里传往兖州。
曹操不敢怠慢。遂开府议。
别驾陈宫,细看之后,传阅治中荀彧、主薄程立。三人乃曹操智囊。亦是心腹肱股之臣。
“如何?”曹操问道。
“新帝果然机辨。”无外人在场,陈宫直言不讳:“此中隐秘,饶是二袁,亦未曾窥破。”
“然也。”荀彧亦言道:“此乃董卓之计也。”
“计从何来?”曹操忙问。
“关东联军,若攻洛阳。料想,关内二戚兵马,必倾巢而出,守备雄关。至洛阳郭下,防备空虚。只需伏奇兵一支,莫约千众,趁机伏杀二戚于城下。洛阳必乱。”陈宫答曰。
“原来如此!”曹操幡然醒悟。略作思量,又问道:“二戚彼此争斗不休,出入皆陈列重兵。如公台所言,需千人方能得手。京畿之内,天子脚下,董卓何来一千私兵?”
“此处存疑。”陈宫言道:“然疏中后将军言之凿凿,似有必胜之握。莫非,私兵已混入京师。”
“洛阳八关锁固。进出皆需传证。急切间,如何能伏千人众。”曹操摇头:“自大将军何进改造蓟式关津。八关遍置守城诸器。断难强攻。却不知,董卓如何伏兵城下。”
“左中郎将吕布。”荀彧足智多谋。
“吕布?”曹操一愣。
陈宫已醒悟:“正是吕布。”
曹操疑道:“吕布遂数赴党魁平乐会,却非赤诚。此次劝进,亦未见其署名。蓟王忠犬,如何能为董卓所用。”
荀彧言道:“先前《衣带诏》乃出蓟王暗中授意。诛二戚,前后并无不同。”言下之意,此刻与董卓合谋,共刺二戚于城下,亦是不负蓟王所托。与《衣带诏》一脉相承。
“吕布手握八关,麾下有健将数员,骁骑一千。巡视八关,往来如风。正当大用。”曹操言道:“若是吕布,此计可成。”
“明公可去信董卓,一问便知。”荀彧言道。
“宜加修饰,不可直言。”陈宫又道。
“也好。”曹操这便依计行事:“南阳又当如何答复。”
“待董卓回书,再做定夺。”陈宫再进言。
“甚好。”如此二全齐美。曹操能得三人辅佐,何愁诸事不成。
史道人宅,后院阁楼。
董卓乘夜再来,与史道人对面而坐。
“曹孟德,身旁必有高人。”史道人笑道:“闻荀氏一族,皆出仕蓟国。唯一人例外。能窥破后将军所设奇谋,必是荀彧其人。”
眼是史道人,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与先前窘迫,不可同日而语,然,那股隐隐的尸臭,却挥之不去,经久不散。每次得见,董卓皆怯意暗生。究竟是死是活,是人是妖。唯天地神鬼可知也。
不等史道人来看。董卓急忙收拢心神,吐气出声:“道人所言极是。二袁尚且未能窥破,却被曹孟德先知。曹操此人,素有大志。心机莫辨,忠奸不分。今虽伙同关东群雄,行大逆之事。然若见事不可为,必会改弦更张,转投明主。官宦子弟,大略如此。”
见董卓面露不屑,史道人亦不说破:“闻六月初,巫山女神降为试儿之礼。今时不同往日。二戚并二宫太皇,皆受邀出席。以示亲密无间,为天下表率。此乃天赐良机。后将军宜当择机行事。”
“喏。”
见董卓有求必应。史道人微微撇嘴,得意一笑。
三日后,南阳新帝宫。
得曹操手书,二袁急入宫相见。
新帝细看之后,终有笑意:“若依后将军之计,胜算几何?”
“‘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袁绍答曰:“陛下受禅称帝,天下无声。若能先发,则可夺人心也。无论胜算,只需兵进洛阳,便已占尽先机。”言下之意,声高有理。越主动,便越显“据大义”。
袁术亦道:“此举,里应外合。只做佯攻。待事成,雄关不攻自破。事便不成,班师回朝。不费一兵一卒,亦立不败之地也。”
新帝欣然点头:“传诏徐豫诸王,依令行事。”
“喏!”
1.195 勤王之师
六月初,洛阳内外,张灯结彩。四郭民众,皆翘首以盼。巫山女神,降为试儿之礼。
太后麟子,注定不凡。竟惊动两位女仙,降临赐福。
洛阳朝堂,默契共生。欲借此盛会,冲淡关东逆乱之愁云惨淡。岂料不出三日,惊闻徐豫七王并关东群雄,共组联军十万,兵分三路,入京勤王。
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少帝惊闻,专开朝议,问计群臣。
南宫,玉堂前殿。
太傅并三公、九卿,骠骑、车骑二将军,悉数列席。
蓟王就国。天下兵马皆由二戚把持。便由董骠骑,先通禀军情:“关东联军,兵分三路。其一路徐豫七国联军,计五万人,攻广成关。其二路豫州牧孙坚,自领麾下精兵二万,攻轘辕关。另有兖州牧曹操,领麾下二万兵马,并一万豫州水军,溯河而上,攻孟津、小平二津。”
“并州牧董卓何在?”少帝遂问。
“并州牧董卓为大河所阻,谨守壶关,似未出兵。”董骠骑奏曰。
“孙坚飞云舰,并曹操盖海舰,乃蓟式楼船。水上坞堡,号‘铁壁铧嘴’。寻常船只,难以匹敌。”卫尉张温进言道:“孟津、小平津守军,恐难相持。”
“速向蓟国求援。”少帝当机立断:“蓟横海将军黄盖,与王傅黄忠,号‘蓟国双壁’。当可与飞云、盖海,一争高下。”
“喏。”
“卢司空?”见卢植若有所思,少帝一声轻唤。
“臣在。”卢植起身奏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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