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不瞒麋君。”陈登言道:“此亦我父子心忧。”
“哦?”麋竺忙问:“莫非校尉亦如此想。”
“然也。”陈登答曰:“陶使君乃治世能臣,却非乱世枭雄。周皆穷饿,独徐州富庶。不啻群狼环伺。徐州,淮泗东流,山海相接。四面受敌,无险可守。更加二日并天,叔侄相争。战乱无休,必生大祸。为徐州百万黎庶计,故请麋君出仕,共赴国难。”
说完,陈登离席下拜。
深看其父陈珪一眼。麋竺亦离席回拜:“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陈珪喜道:“得君相助,大事成矣。”
二人把臂落座。麋竺问道:“敢问校尉,计将安出?”
“来时,洛阳遣使传檄。使者为徐州名士王朗。”陈登遂与之交心:“窃以为,天子檄文,必挟私语。陶使君只需奉诏讨逆,洛阳必行重赏,以示天下。陶使君,当拜徐州牧,封将军位。名正言顺,攻伐境内宗(王)贼(寇)。然此举,必与心向合肥侯之关东群雄交恶。家父以为,合肥侯不日当迁都寿春。攻占徐扬,势在必为。那时,合围之势,成矣。”
见麋竺轻轻颔首,以示认同。陈登遂吐露心机:“徐州三面环抱,一面向海。三面来攻,唯有向海而生。”
麋竺心领神会:“蓟国横海舰队。”
“然也。”陈登眼中精光毕露:“非蓟王不能安此州也。”
言及此处,麋竺焉能不知:“然徐州诸国,皆行海禁。唯重开港津,方能便于蓟王南下。”
“正是如此。”陈登喜道。
“当择何处?”麋竺追问。此才是关键之所在。
“琅琊港。”陈登掷地有声。
“下邳贼。”麋竺一语中的。
“正是。”陈登密语道:“下邳贼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攻取泰山华、费,略任城。周遭郡国,不堪其扰。若麋君假‘贼断商道’,重金求见陶使君。引曹兖州出兵讨贼……”
“『反·驱虎吞狼』之计也。”麋竺脱口而出。
“正是此计。”陈珪此时方笑道:“曹兖州既来之,岂肯轻易退避。那时,陶使君必遣使北上。求蓟王南下,以逐豺狼。”
此计,之所以非麋竺不可。只因其富甲一方,徐豫知名。贼人占山截道,商道不通。之于豪商,影响可想而知。重金谒见一州刺史,求开商路,理所应当乃其一。
麋氏巨富,陶使君必留以后用,言听计从,乃其二。
再加豪掷千金,游说州中属吏,为其进言,乃其三。
名声、财富、情由,缺一不可。故非麋竺不可当此大任。
刺史无兵权。正因权轻,故行废史立牧。陶使君为速灭下邳贼,唯求外援。兖州牧曹操,顺下四渎,旦夕可至。初时便遣使来说,先行示好。求其援军,水到渠成。
于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若曹兖州贪慕徐州富庶,迟迟不愿撤兵。不得已,陶使君必求蓟王南下。
如此,则事成矣。
三人商定细节,陈珪父子先行离去。稍后,麋竺打点行装,自去拜会陶使君不提。
只叹天下谁人不通蓟。
前后两汉四百年。奇人异士,英杰辈出。明君,名臣,名士,名人。何其多也。
蓟王其人若何,其事若何。诸如陈登父子,又岂能不知。便是许攸,亦知王莽不乱,光武不出。
无贼臣篡汉,中断社稷。蓟王又岂能挥师天下,掘自家祖坟。
故恩师问道:董卓可为王莽乎?
于蓟王而言,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并不强求。只需将蓟国一切,放之四海而皆准。自己当不当九五之尊,并无所谓(近四百万字,还没称帝,便是明证)。
至于民心所向,众望所归。亦无不可。此乃豪杰也。
不出陈珪所料。
孙坚、曹操、袁绍、袁术等,关东群雄,联名上表,求迁都寿春。
新帝欣然允之。徙封孙坚为扬州牧,袁术继任豫州牧。携家小,乘飞云舰队,浩浩荡荡,奔赴寿春。
寿春,扼淮水之南。南引汝、颍二水,东连江左,北进中原,西接陈、许。外有江湖为阻,内有淮、肥水利。南北要冲,兵家必争。战国时曾为楚国都城,称郢都。秦设九江郡,治于此,汉高祖时属淮南国,后还称九江郡。今,新帝割据淮南,遂易九江太守为淮南尹。
扬州刺史刘繇,乃汉室宗亲。
虽不遵新帝号令,却也无可奈何。听之任之。
144 迁都寿春
楚地崇巫,中原尚礼。
淮南本是楚地。楚汉相争,霸王乌江自刎。汉王杀白马盟誓,立四百年天汉。楚地虽富庶,却远非帝国心腹。再加前汉时,淮南诸王,三定三叛。亦与汉室离心离德。更加东瓯、闽越等,南蛮北迁。楚地杂糅,尤胜先前。
时人以右为尊。江左之称,足见一斑。
如试儿楚礼,只兴于江东,不过江北。亦可知楚汉争锋,余威犹存。直至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楚汉共融,试儿等楚礼,方成华夏主礼。
时下,江淮大地,正介于楚汉之交。
新帝本就是合肥侯。立国于江淮之间。又曾兄终弟及,继先帝位。故与南阳帝乡迥异。江淮儿女,多心向之。
迁都寿春,不啻一招妙棋。
扬州刺史刘繇,听之任之,亦是迫于时局。闻新帝驾临。寿春城门大开,父老夹道相迎。不费一兵一卒,新帝入城立都。
“楚考烈王元年(前262年),划此地为春申君食邑,始得名寿春(‘为春申君寿’之意)”。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前241年),楚国“徙都寿春,命曰郢”。
前汉时,曾为淮南王都。淮南王铸山煮海,富甲天下。足见一斑。
及王莽篡汉,颖川许昌人李宪,时为庐江属令。莽末,**王州公等起众十余万,攻掠郡县,莽以宪为偏将军、庐江连率,击破州公。莽败,宪据郡自守。更始元年,自称淮南王。光武建武三年(27年),又自立为天子,建都舒县,置公卿百官,拥九城,众十余万。六年,汉军攻占舒县,李宪被杀,淮南国亡。
即便无有合肥侯迁都。稍后,建安二年二月,袁术称帝于寿春,建号仲氏,以九江太守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
足见楚汉遗风犹烈。
少时,恩师携蓟王南下平乱。蓟王堆钱伐贼,夷豪强黄穰三族。名震江淮。山蛮举家北上,融入蓟国。前后二十载,不下百万之众。尤其督亢城中,多为山蛮所居。今早与汉人无异。后借为太后麟子行试儿之礼,巫山神女远赴蓟国。引九天玄女降灵台,唤醒蓟王。楚女汉王,终成一体。
换言之,自蓟王南下讨贼,到巫山神女北上蓟国。楚汉和同,大势所趋。
每年梅雨时节。蓟王泛舟南下,赴巫山**会。遂成惯例。
神女与蓟王,灵肉合一。借昆仑之音,幻化成玄女天降。
老子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是故《云笈七籖·轩辕本纪》有载:“(黄帝)于玄女**受房中之术,能御三百女。”
《合阴阳》亦中有:“入‘玄门’,御交筋,上欱精神,乃能久视而与天地牟存。交筋者,玄门中交脉也”等句。此外,《洞玄子》中“玄圃”、《**妙论》中“玄珠”等,皆与玄女有关。
玄女之术,可想而知。
蓟王年年南下,交会巫山神女。亦是修行之旅。
乃证天地大道也。
新帝割据之心,昭然若揭。尤其徙封江东猛虎孙坚为扬州牧。现任扬州刺史刘繇,寝食难安。遂将州治,由历阳移至曲阿。
虽有大江阻断。然惮于孙坚飞云舰队。刘繇遂六百里遣使上洛告急。又命心腹携重礼,前往荆州,求援同为汉室宗亲之荆州牧刘表。
心腹不是旁人,正是大名鼎鼎,“平舆二龙”,兴“月旦评”之许劭。
黄巾乱时,各奔东西。许靖并许氏兄弟,北上蓟国,今为门下功曹掾,醉心“朝闻日评”。
许劭后为太傅杨彪辟,举方正、敦朴,征,皆不就。或(有人)劝劭(出)仕,对曰:“方今小人道长,王室将乱,吾欲避地淮海,以全老幼。”乃南到广陵。徐州刺史陶谦礼之甚厚。劭不自安,告其徒曰:“陶恭祖外慕声名,内非真正。待吾虽厚,其埶必薄。不如去之。”遂复投扬州刺史刘繇于曲阿。辟为别驾,奉命出使荆州。
荆州牧刘表,闻乃天下名士许子将来访。携文武出城十里相迎。极尽礼遇。
许子将,显名于世。初为郡功曹,太守徐璆甚敬之。府中闻子将为吏,莫不改操饰行。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将入郡界,乃谢遣宾客,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遂以单车归家。
劭尝到颍川,多长者之游,唯不候陈寔。又陈蕃丧妻还葬,乡人毕至,而劭独不往。或问其故,劭曰:“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性峻,峻则少通。故不造也(陈寔道术太广,太广就难以周到;陈蕃性情严峻,严峻就不能通达。所以不去)。”
知陈寔北上蓟国,为四少师。许劭遂绝北上之念。
岂是一句名士相轻,能够道尽。
刘表,少时便知名于世,名列“八俊”。可想而知,与许子将相见,能得一句风评,必传为佳话。
145 贵麟二子
“别驾言之有理。”刘表又道:“然,只畏猛虎又加羽翼,而翱翔四海。”言下之意,孙坚麾下飞云舰队,乃心腹大患。
“猛虎之翼,乃出北国。荆南蛮夷之地,常有水衡都尉并海市往来。荆州治汉寿,本为防备荆蛮北进。今四方蛮夷皆归辅汉幕府所辖,荆南无忧,宜将州治迁回。”许子将进言道。
“当迁往何处?”刘表求问。汉寿位于洞庭西畔,位置偏西、境内丰水,亦诸多不利。
“吾观襄阳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水陆之冲,易守难攻。自南阳毁于大水,此城常有紫气盘匝,数月不散。乃大吉之兆也。”许子将答曰。
“哦?”刘表果然意动。
诚如许子将所言。襄阳确是水陆之冲。往北,经新野、宛城,可通京洛;往南,经宜城、当阳、江陵,可达汉寿,再南可至番禺。另有沔水横贯过境。水面帆樯如林,百舸争流。由襄阳往西,可舟至汉中。折东而下,可直达夏口(汉口)、秣陵。
更加襄阳,士族聚集。时,襄阳至宜城间,“有卿士、刺史二千石数十家,朱轩軿辉,华盖连延,掩映于太山庙下”,诸如庞、黄、蔡、蒯、习、马、杨等名望士族,号称“冠盖里”。
“境广地胜”,“年谷独登,兵人差全”。史载:“自中平以来,荆州独全,及刘表为牧,民又丰乐。”足见丰饶。
正因襄阳南拊江汉,西屏巴蜀,乃“用武之国”,“御寇要害”。故蒯越曾言:“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
见刘表沉思不语,许子将再接再厉:“闻使君于江陵广造蓟式大舡,又命黄祖屯兵于江夏。若迁郡治于襄阳,可互为犄角,共御猛虎于江左。则高枕无忧矣。”
“襄阳本是兵塞,内城狭小。若迁郡治,宜当择址新筑。”刘表言道。
“凭荆州之富足,此又有何难?”许子将笑言:“若广募蓟国良工,月起重楼千栋,一年足矣。”
“别驾所言极是。”刘表这便定计:“宜开港津,与蓟国互市。”
“若海市舶来,则荆州无忧矣。”许子将抚掌笑道:“刘扬州叔父(刘宠),乃蓟少师。焉能坐视州郡为他人所占。”
刘表心领神会:“青州刺史(刘岱)乃刘扬州兄长,闻豪掷数十亿钱,求购蓟式大舡。若兄弟齐心,守望相助。何惧猛虎之患。”
闻弦歌而知雅意。许子将遂密语相告:“不瞒使君,刘青州已遣使供奉,官拜后将军。徐州刺史陶谦,亦心向洛阳。不日当遣使上洛,拜左将军。另有益州刺史(刘焉),拜右将军。”
“后将军,乃为当朝太师,岂可另授。”刘表言其谬误。
“何车骑,新拜大将军。太师已继其将军位。”许子将答曰。
“原来如此。”刘表这才醒悟。自南阳毁于大水,二帝之争,高下立判。汉室宗亲,出为一州刺史者,多已心向洛阳。无怪合肥侯迁都寿春,虎视江左。不求一统九州,只为割据半壁江山。
许子将察言观色,知此行目的已达。遂暗自松气。
忽听刘表又道:“太师非纯臣,久必生乱。”
许子将叹道:“使君大才。窃以为,乱汉者,必(董)卓也。”
“董卓位列上公之首,掌一朝权柄。天子养虎成患,岂能甘心放权。料想,君臣必生间隙。太师为自保,恐行梁冀旧事。废立天子。”刘表颇多慨叹。
先时,梁冀为大将军,先后立冲帝、质帝、桓帝三帝。
冲帝即位时,年仅二岁,朝政皆由梁氏把控。质帝八岁即位,桓帝即位,虽已十五,然桓帝皇后又出梁冀之妹。且在立质帝、桓帝前,李固等人,欲立清河王刘蒜。刘蒜年长,又“为人严重,动止有法度”。若即大位,足可还政于朝。便在此时,大宦官曹腾私下进言:“清河王严明,若果立,将军受祸不久矣。”
梁冀遂罢此议。
至此及汉末,权臣扶立幼主,遂成惯例。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董卓上位轨迹,当与梁冀,如出一辙。
或有人言。董卓并非外戚,岂能与梁冀比肩。
洛阳南郭,东罼圭苑,太师府,鱼梁台。
“结为外戚?”董卓于百忙中,接见来访尚书令,许攸。
“然也。”许攸进言道:“今陛下虽不及元服,然按祖制,可提前定下姻亲。待元服后,再行婚仪。闻太师有一女孙,年纪与陛下相当。深得太师宠爱。何不……”
“哼!”董卓嗤鼻道:“刘氏种,不足娶(董)某女孙!”
许攸急忙劝道:“太师慎言。恐隔墙有耳。”
董卓这才稍有收敛。待心平气和,亦知许攸此计,利大于弊。少帝乃出何氏。若以女孙配之,何董皆为二戚。董卓非但稳坐太师大位,且与汉室之关系,亦可稍加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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