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自少帝暗中联络董卓,吕布等人。一举除二戚之患。便将一朝治政,尽收于股掌之中。毕竟年幼,与礼不合。先时,少府张俭,领党人多次上疏劝谏。陛下置若罔闻。后遇南阳大水,合肥侯一败涂地。董卓并四方精兵十万,挟威入京。今拜为上公之首,总领朝政。
先有张俭,登门投靠。今又得何后,重金笼络。
董卓如何作想,少帝焉能不警惕。
“为今之计,还当如何。”史夫人问道。
“听之任之,以观后效。”少帝逐字言道。
“喏。”史夫人这便退下不提。
何后借笼络之机,暗行离间之计。
一石二鸟。
董卓并少帝,焉能知晓。
利字当头。汉室天家,何谈亲情。再者说来,史侯自幼长于宫外。
与何后不亲。
139 空谷传声
商人重利。
论贱买贵卖。何后比先帝亦不逞多让。
此计,行一石二鸟,最大得利。重金笼络董卓,却暗行离间。指使王美人贵子捧盘。董卓只当是普通小黄门,且心神皆为盘内海外奇珍所吸引,焉能在意捧盘之人,究竟是何出身。不慎中计,亦在情理之中。
先赠奇珍,再遗美人。
连吃两记重拳,董卓神魂颠倒,头晕目眩。车上便忍不住左拥右抱,唐突轻薄。待心急火燎,重返鱼梁台。便携美就室,大被同眠。三日不歇。
鱼梁台高耸洛水之岸。谓“空谷传声”,路人皆知。
一时传为笑谭。
众人皆笑,唯有大将军何苗,闷闷不乐。
只因太后假公济私。将与其暗通曲款之宫妃,尽数送于董卓。原来,太后一石三鸟。西园宫妃,各自肃然,不敢再行苟且。
所幸。西园自成一体,何苗暗中行事,尚不为人知。外人若知函园宫妃,于太后居丧期间,淫行宫室。必殃及太后,沾染污名。
或有人问。太后与先帝,并无至死不渝之深情。何故守丧三载。
正如吕布,亦为父守孝三载。又如许攸私语陈琳,投其所好,切勿投其所恶。蓟王忠义两全,孝行天下。若不能投其所好,必为其所恶。
若为蓟王所恶,则万事休矣。
故,何后非为先帝守丧,实为蓟王守节。
此,亦看出明主之至关重要。
时人之义理,讲究“报効”。报,回也。“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効,仿也。“上行而下效”。
故曰: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以仇寇报之。
是故君臣之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家、国、天下。三级上层建筑,自上而下,次第而行。
后世皇朝,往往反其道而行之。君王寡廉鲜耻,昏庸无道。反求臣民,尽忠尽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却斥升斗小民,无顾大局。此必国贼是也。
一言蔽之。“上行下效”与“逆行倒施”,乃家国天下与家天下,最本质之区别。
一家独大,必然垄断江山。而后为所欲为,无所不用其极。是为宗贼也。
话说。
自何苗位列大将军。与其相好之宫妃,又皆归董卓。太后遂将其,遣回府中。前大将军何进府,又成新大将军府。
陈琳等一众留守幕僚府吏,皆获迁升。何苗虽无兵无将,却与左中郎将吕布,骑都尉李肃等人交好。平日飞鹰走犬,奔逐呼号,亦乐得逍遥。
西园,长秋殿。
长乐太仆赵忠,将何苗行踪,一日一报。
帘内太后轻声一笑:“太师府中,可有消息。”
“尚无消息传出。”赵忠答曰。
太后言道:“董卓麾下诸西凉大人,‘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董卓深知凉人秉性。故行刻薄寡恩,吝惜赏赐。摄于董卓淫威,众凉州大人敢怒不敢言。然如骑都尉李肃等,暗生不满者,多矣。”
“李肃暗与大将军交好。董卓尚不得而知。”赵忠答曰。
“此人,先不急招揽。”太后言道:“或有大用,亦未可知。”
“喏。”赵忠奉命而出。
何后自入后殿,照看牙牙学语麟子不提。
南宫,玉堂殿。
得门徒密报。史夫人大腹便便,入殿密报。
少帝疑道:“此事当真。”
“确有其事。”史夫人答曰:“太后所赠宫妃,多与大将军有染。今虽为太师所宠,却常与大将军私会。”
“于何处私会。”捉贼拿账,捉奸捉双。少帝焉能不知。
“苑中别馆。有角门可通灵台。”史夫人答曰。
“大将军私通太师宠妾。”少帝一声冷笑:“何其污也。”
史夫人言道:“却不知,太后知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少帝言道:“莫非,此乃太后之计也。”
“亦未知也。”史夫人言道。
略作思量,少帝轻轻摇头:“大将军乃太后胞弟。岂能弃之不顾。太师若知此事,必深恶之。大将军并无一兵一卒,如何能敌。”
史夫人欲言又止。
少帝亦觉其中,另有玄机。
“太后自避入西园,饱览兰台群书,知行倍增。断不可小觑。”史夫人咬牙进言。
“阿母之意,朕已尽知。”少帝不置可否。
徐州辖郡国五,县六十二。治郯县。
洛阳天使,携檄文抵达。徐州刺史陶谦,遂开府议。
将檄文便传众人,陶谦居高下问:“诸位以为如何。”
别驾从事赵昱,起身言道:“使君自就任,破黄巾,行屯田,境内晏然,举州大治。今南阳毁于大水,淮泗又起大疫。此乃天亡之也。洛阳天子,当为汉室正朔。
加之,陈,梁、鲁、沛、下邳、彭城、琅邪、东海,八国暗中结盟。横亘徐豫,广袤数千里。八国素不服王命,不尊号令。
乘淮泗大疫,更有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攻取泰山华、费,略任城。
先前,兖州牧曹操,遣使来说,欲共举兵讨之。然卑下窃以为:‘求诸侯莫如勤王,宜遣使奉贡’。以绝曹兖州之念。”
赵昱,字元达,琅琊名士,以忠直见疏。清修疾恶,有识有义,为人所敬。前太仆种拂举为方正,陶谦辟为别驾。
“求诸侯莫如勤王。”陶谦轻轻颔首。
亲信曹宏起身言道:“别驾所言极是。曹孟德,世之枭雄也。若令其私兵入境,不啻引虎狼入室!”
与会众人,纷纷点头。
下邳国相,丹阳豪强笮融,亦起身言道:“下邳、彭城等国主,素轻视我等。何不借机除去,灭国为郡。”
“慎言。”陶谦斥道。
彭城相薛礼,亦附和道:“笮相所言,不无道理。乱世用重典;乱军用严刑。奉皇命,征讨不臣。以儆效尤,未尝不可。”
见陶谦无语。别驾赵昱,又起身道:“敢问使君,洛阳天使,何许人也。”
“前骠骑府主簿王朗。”陶谦答曰。
“何不引来一见。”赵昱言道:“料想,必有所得。”
“也好。”
140 怀利相接
那日朔望大朝。董卓得尚书令许攸暗送朝芴。一鸣惊人。
然董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许攸设此谋,绝非只逞口舌之快。实则杀机暗藏。
南阳大水,淮泗大疫。新帝逃回合肥侯国,关东群雄不复先前之势。洛阳当为正朔,乃其一。
今汉,郡国并行。国主只享食俸,不得治政。然徐豫诸国,以陈王刘宠为首,拥兵集权,阳奉阴违,不遵刺史号令,乃其二。
檄文广发天下。首当其冲,便是徐州刺史陶谦,欲行一鸣惊人,乃其三也。
且洛阳使者,不是旁人。乃前骠骑府主簿王朗。王朗,本就是东海郯县人氏。为徐州名士。重归故里,累日宴请不断。馆舍外,车马列队,不下数里。名声之重,足见一斑。
须臾,王朗至。
“拜见使君。”洛阳天使,自有风仪。
“上使免礼,请上座。”陶谦和颜悦色。
“谢使君。”王朗再拜落座。
见陶谦看来,别驾赵昱起身出列:“敢问上使,天子檄文,因何不提淮泗大疫。”
“哦?”王朗明知故问:“君,何许人也。”
“别驾赵昱,字元达。”乃由陶谦引荐。
“南阳大水,淮泗大疫,皆为天意。别驾焉能不知?”王朗反问。
“上天有好生之德。淮泗百姓,亦是天子之民。焉能厚此薄彼?”赵昱驳回。
“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民无所食。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豨、脩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脩蛇于洞庭,禽封豨于桑林。十日并出,羿射去九。”言罢,王朗环视众人:“是故,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二日并天,必出大害。先有南阳大水,再发淮泗大疫。岂非情理之中,何必多此一问。”
见座上众人,纷纷点头。王朗面色不变,心中窃喜。
赵昱又道:“今二日余一,天下共主。天子却只发檄文,并无义举。岂非哗众取宠乎?”
“君请慎言!”王朗勃然变色:“天子负天命,应正朔。岂可擅自揣度。夫‘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注1)。’”
一席话,掷地有声。
赵昱肃容下拜:“昱,受教。”
王朗亦回礼:“不敢。”
见机一到。陶谦遂言道:“正如上使所言。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王。今天子传檄天下,宜遣使奉承王命。”
王朗大喜下拜:“使君乃纯臣也。”
待起身,眼中似别有深意。
陶谦心领神会。遂屏退左右。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大义凛然,慷慨陈词之后,必言利益,必有舍取。
待堂内只剩心腹亲信,寥寥数人。王朗密语道:“使君只需遣使奉章上洛。天子必行嘉许,当拜徐州牧,加左将军,封溧阳侯。”
“哦?”饶是陶谦,亦不由心动。封侯拜相,无人免俗。
然口说无凭。陶谦一时迟疑不定。
王朗笑道:“使君何必见疑?只需遣一亲信,与我同返。后事如何,一观便知。”
陶谦轻轻颔首:“如此,请上使暂回馆舍安居。待组使团,与君同返。”
“遵命。”王朗再拜起身,翩然而去。
亲信曹宏,忍不住叫嚣:“明公若为左将军,何愁徐豫诸国,不尊号令!”
“左将军,战国已有。秦汉因之。金印紫绶,位次上卿,或典京师兵卫、或屯兵边境。戍守四方。”别驾赵昱进言道:“使君得此号,名正言顺也。”
座下如下邳相笮融,彭城相薛礼等,各个摩拳擦掌。然陶谦却不为所动。少顷,忽言道:“典农校尉何在?”
陶谦任刺史时,徐州饱受黄巾之乱,“世荒民饥”。陶谦表下邳人陈登,为典农校尉,于境内屯田。陈登上任伊始,便“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数年大成,“粳稻丰积”。徐州乃时下河南为数不多,富庶大州。
惹四方眼馋。豫州牧孙坚,兖州牧曹操,甚至青州刺史、扬州刺史,皆曾遣人借粮。足见一斑。
“陈校尉,今在舍中静养。”赵昱答曰:“隐疾发作,无从下榻。”
“乃食鱼鲜所致。”亲信曹宏又言道。
“此症,蓟国良医皆可诊治。”赵昱言道:“不其港,常有蓟国海市经停。宜当速去,迟恐不及。”
陶谦轻轻颔首:“速去速回。”
“喏。”曹宏遂去传命不提。
心知陶谦有意遣陈登出使,赵昱又进言道:“洛阳之行,宜早不宜迟。”
陶谦这便定计:“如此,便劳元达亲往。”
赵昱大喜:“卑下,定不辱命!”
郡府典农校尉官舍。
曹宏奉命而来,传达上意。
典农校尉陈登,抱恙下榻,伏地领命。临行前,曹宏又讨得百角蓟钞一券,这才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待曹宏远去,忽听内室有人慨叹:“我儿所投,非明主也。”
陈登面黄透赤,腹胀如鼓,涩笑答曰:“儿非敬陶使君,乃为徐州百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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