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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丝竹之音,靡靡之乐。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莫过如此。
“‘是以人主处匡床之上,听丝竹之声,而天下治。’”酒不过三巡,张俭捧杯笑道:“今夜,我等便‘处匡床’论‘天下治’。”
党锢已解。士大夫清谈之风,自党魁复兴,且愈演愈烈。
如前所说,今汉多以征辟、察举等制度,选拔人才。其标准,大半源自风评。风评,多出清议。
初时,清议多为“经明行修“。经“风谣“并“题目“来表现。谓“风谣“,即用诗词歌赋,简短有力,便于流传的特点,来展现个人“德业“并“学行“。谓“题目“,即称述人物之品德、性格、才能及识度(见识与器度)。二者相合,既称清议:“好说是非,则以为臧否;讲目(题目)成名,则以为人物”。是非标准,则以“名教(封建礼教)”为依归;由名士大儒,如许劭兄弟,铁口直断。诸如曹孟德,亦不例外。足见风靡。
然自桓灵以来。奸佞当道,朝政日非。士大夫多以清议,褒贬人物、左右舆论、抨击时政,与宦官斗争。遂被宦官及党羽诟病,“上议执政,下讥卿士“,“危言覆论“。起前后二次“党锢之祸“。因言获罪,“破族屠身“,望风而逃者,不计其数。
党魁亦不例外。
今,党人得赦,重归朝堂。
以党魁为首,再兴清议。






刘备的日常 1.293 处士横议
士大夫清议,引经据典,唇枪舌剑。董重才疏学浅,自当避嫌。
汉时处士清议,稍后魏晋,遂沦为“清谈”。
清谈分客主双方,“谈士”为主,先抒己见,称之为“通“;“难者”是客,加以词辩,称之为“难“。为深入起见,可经数次辩论;也有谈士,自为客主,反复剖析义理,行抛砖引玉。清谈结束,宾主双方,高下立判;若双方皆言之成理,无分胜屈;则由第三者来评判。
清谈时,谈士往往“执麈(zhu)尾(名流雅器,专用道具)以指划”,成一时风尚。“盛饰麈尾“,亦成谈士象征。
比起稍后,魏晋风骨,口谈为乐。时下,当真言之有物,入木三分。
又得党魁主持。扬名平乐会之机,千载难逢。再加酒不醉人人自醉。口无遮拦,可想而知。
饶是大将军董重,一知半解,亦暗自心惊。
今乃王允总领朝政。论天下治,如何能不言及。便有太学生,暗记在心。待会后,转告王允。
俗谓“事不过三”。党魁一而再,再而三,出言不逊。王允焉能相容。
论到紧要处,便有名士大儒,长啸而起。一步一句,豪饮步步。正如蓟王所言,“喜贺诗就酒,隔壶手自温”。
董重如坐针毡,强装镇定。生怕党魁醉眼端杯,蒙眬笑问:“大将军以为如何?”
所幸。直至罢筵,皆无人问津,亦无人顾及。足见舌战胶着,壮怀激烈。
嘉宾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景顾赶来相邀:“请大将军,移步内室一叙。”
“好。”董重这才心安。
比起馆中金碧辉煌,内室蓬荜无华。
党魁正襟危坐,老目清光,毫无醉意。
“天下何以为治,请张公赐教。”董重先拜。
“大将军,若为垂衣拱手而治天下,唯化敌为友,收归己用。”党魁笑答:“不战而屈人之兵。”
“如何,不战而胜。”董重中下之姿。选贤任能,运筹帷幄,皆不堪大用。谓“量腹而食,量身而衣”。唯“垂拱而天下治”,乃度身而作,最为适宜。
“大将军为骠骑将军时,广募西凉健勇。今,上至卫将军,羽林、五官中郎将;下至上林苑中将校所辖数千精兵,皆出骠骑营士。大将军何不令卫将军等,代为笼络。将四关西凉都尉,收至麾下。”
张俭所言,董重焉能不知。奈何“边鄙之人,习于夷风”,贪残放滥,多疑狡诈。除非许以高官厚禄,否则断难如愿。高官,身为大将军,董重或可勉为其难。然厚禄从何而来?须知,正因王允,尽收万岁坞中钱谷,足月发放八关,这才勉强为继。终归“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更何况客军远来,若无粮草接济,军心避乱。亦因手握钱粮,掌控八关十万兵士,生死存亡。故王允有恃无恐。
董重苦无积财,如何大肆笼络。
虑及此处,董重又问:“然,如何施为?”
“时大将军何进,攻打南北二宫,火烧永乐。后积铜运上二崤城,于钱堡重铸四出五铢。皆录入太皇名下。”张俭笑问:“不知,然否。”
张俭将来龙去脉,道出一清二楚。董重如何抵赖:“不瞒张公,永乐积铜,不下数十亿钱。”
“若能取来一用,大事可成矣。”张俭言道。
董重摇头:“太皇远在蓟国,且惜财(如命)……必不肯允。”
张俭眼中,精光一现:“然为救董侯,太皇便散尽家财,亦无所惜。”
“何以知之?”董重暗虑,便是自己罹难,董太皇亦不会散尽家财。遥想当年。董太后兄董宠,因假传董氏谕旨,有所请托,而被下狱死。可想而知。董太皇又岂会念及私情,而散尽亿万家财。
张俭笑而不语。反从袖中取出一漆木信函:“只需将此物,六百里送至董太皇当面。大将军心中疑虑,自当涣然冰释。”
不愧是高人。董重心痒难耐:“张公可否明言?”
“天机不可泄也。”张俭语焉不详,莫测高深。
“可否先窥?”董重双手接过信函。
“先窥则前功尽弃也。”果不其然。
“长者赐,不敢辞。”董重咬牙收入囊中。
“事不宜迟。”张俭言尽于此:“大将军速去。天机莫测,迟恐生变。”
“告辞!”董重患得患失,交加惊喜,亦不敢多待。
目送董重出室。张俭面上,忽现一丝解脱。
“诸事皆了,老朽瞑目矣。”
不出三日。党魁平乐会,“处匡床”论“天下治”。尽为人所知。太学生书录整理,相互传阅,更助风靡。
鱼梁台上,王允亦得手抄本。
二次党锢,皆因“处士横议”而起。语出《孟子·滕文公下》:“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
处士,古称有才德而隐居不仕之人;横议,口无遮拦,随心所欲,多指无所顾忌,妄加评论时政。
后有人言:向来论气节,大概总从东汉末年之党祸起头。那是所谓处士横议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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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1.294 灭纪废典
处士横议,一家之言,本无伤大雅。然被太学生手抄成册,广为流传。便成毁誉参半。终归免不了“妄议朝政”之嫌。
王允总领朝政,革旧图新。朝野皆为之振奋。不料却出“处匡床”论“天下治”。不啻当头棒喝。言及天下大势,不乏惊世骇俗之语。
譬如与寿春合肥侯,化干戈为玉帛,共分天下。又如效仿蓟国《圩田制》,尽收无主荒田,依《二十等爵》划分。更有迁都长安,立足关中,学西秦固守,以待天时之论。
谓此风不可长。
恰逢朝政百废待兴,关东十万联军扣关在即。可以预见。王允为拢民意军心,对妖言惑众者,必行杀一儆百。
然毕竟党魁。王允亦知牵连甚广。故先召来台上,言语相劝。
“国祚日艰,幼主危难。我辈当‘戮力同心,以治天下’。公,乃党人之首,士林之望。请慎言。”
“太师亦出士林名门。”张俭笑答:“会上清谈,以助雅兴。与国祚何干?”
“‘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王允言道:“公,名声富于四海。时党锢亡命,困迫遁走,望门投止,凡所过,莫不重公名行,破家相容。至乃捐城委爵、破族屠身,盖数十百所。州郡因而残破。何也?仁义附焉。”言下之意,树大招风。正因党魁重名天下,故望门投止,破家相容。此乃道义所向,仁义附焉。
言及旧事,张俭不禁面露愧色:“太师之言,老朽已尽知。”
见张俭俯首认错,王允心结亦解:“如此,公,且自去。平乐会,不开也罢。”
不料闻此言,张俭忽生慨叹:“便是董卓擅权,亦无有此举。”
王允勃然叱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
党魁被捕入狱。京师震动可想而知。
太尉马日磾,驰往谓允曰:“党魁负天下之望,名重四海。今秉笔《东观汉记》,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
王允答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请注意)’,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妖言惑众,执笔在幼主左右。(张俭)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非议)。”
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
京中士大夫多矜救之,皆不能得。
蓟国都,西宫增城二重殿。
“大将军来函?”略作思量,帘内董太皇,不禁莞尔:“今王允主政,大将军朝堂之上,难觅一席之地。故来求之。”
窦太皇言道:“六百里传书,必然事急。”
董太皇不疑有他,遂亲手拆封。漆木匣将将开启,董太皇神色大变。待取匣中白绢细观,不由汗如雨滴。
毕竟董门家事。窦太皇不便多问。亦不便观瞻。
待董太皇将白绢收入匣中。窦太皇这才问道:“莫非京中巨变。”
董太皇惨然一笑:“家门不幸。”
果不其然。闻乃家门之事,窦太皇自不便多言。
须臾,董太皇忽起身。不及出帘,便摇摇欲坠,站立不稳。窦太皇急忙离席搀扶。“姐姐安否?”
“无妨。”董太皇强撑起身,径直出殿。寻南宫少府而去。
稍后,北宫瑞麟阁。
蓟王联收二报。
其一,洛阳急报,党魁张俭因言获罪,被押廷尉诏狱。
其二,中书令赵娥来报,董太皇亲临披香殿,欲将赀库内毕生积蓄,转为董重所用。
“此二事,必有关联。”士贵人,一语中的。
“董重与张俭,虽有往来。然却不足以令董太皇,倾家相救。”河间姹女,惜财如命。蓟王手握《子钱集簿》,焉能不知。
“莫非,董重千里求援,非为救张俭,而另有他用。”马贵人心领神会。
“可有閣下密报。”蓟王遂问。
“有。”便有女史将南閣密报,呈递给宋贵人。
“日前,董重亲赴上林苑,与卫将军等,帐中密会。言及‘悉诛凉州人’之事。”
“董重所求巨资,必为笼络凉州都尉。”蓟王言道。
“夫君明见。”安贵人亦道:“然,据妾所知。董重素无主见,必有高人指点。”
二事相连,蓟王疑道:“莫非乃张俭暗授机宜。”
宋贵人又读南閣密报:“董重亦曾赴张俭平乐会。”
“张俭乃党人之首。无辜下狱,党人又当如何?”蓟王问道。
“正多方营救。”士贵人答曰。
“闻张俭自折节入朝,多有徒众,求列门墙。然唯收一徒,名唤景顾。”蓟王对党魁之事,知之甚祥。
“正是‘漏夺附党’,时侍御史蜀郡景毅子。”士贵人答曰。
“此子何所为?”蓟王又问。
“并无记录。”宋贵人遍翻密报,皆未曾言及此人。换言之,此子并无异动。
“恩师下狱,唯一弟子,却稳坐不动。”蓟王叹道:“其中必暗藏隐秘。”
“夫君之意,张俭下狱,乃有意为之。”士贵人已醒悟。
“党魁自求死也。”蓟王一语中的。
林虑山,正阳亭,草庐。
二老匆匆而来:“党魁求死矣!”
甯姐姐取书细观,不由一声长叹:“先前,若非我出手相救,党魁已悬梁自尽。今,天下残局,胜负将分。党魁生而无望,以死明志。”
四目相对,董班、郭亮齐声道:“党魁虽了无生念,然我等却不可不救。”
“如何相救?”甯姐姐言道:“不出所料,党魁必身携鸩毒。见面即死矣。”
“这可如何是好。”二老悲痛,何必多言。
甯姐姐素有远见:“党魁望门投止,牵连甚广。今含冤赴死,天下怜惜,清名可洗。天下党人,因而得以善待。此乃,党魁所乐见。”
闻此言,二老涕泗横流。
伏地恸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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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1.295 求仁得仁
甯姐姐宽慰道:“‘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言罢,眺望庐外,树下二冢。
可埋三人也。
蓟国都,西宫,增城二重殿。
蓟王四时问候,风雨无阻。二宫太皇,虽权且栖身,却宾至如归。绝无寄人篱下之感。
“敢问太皇,亿万家财散尽,所为何来?”礼毕,蓟王附身问道。
“家门不幸,无言以对。”言及亿万家财,董太皇心如刀割。自帘后频频拭泪。
既是家门之事,蓟王亦不便多问。转而言道:“大将军孤悬洛阳,虽有羽翼,然却不足与王太师相争。关东十万联军,『酸枣会盟』。挟威而来,蓄势待发。欲求洛阳不战自乱,八关不攻自破。大将军求得巨资,笼络关西都尉,引朝堂明争暗斗。且党魁下狱死,洛阳必乱。那时,必有奸佞,裹挟大将军,犯上作乱。兵谏二宫,屠戮百官。王太师固难逃身死族灭。大将军恐难善终。”
“何以知之?”董太皇顾不得心伤,急忙止泪。
蓟王遂以心腹之言相告:“时董卓恐十万大军一朝溃散,故分而治之。关东守京西,关西守京东。如此各断归路,唯有听命行事。今,洛阳‘悉诛凉州人’之声,不绝于道。乃至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四关凉州都尉,纵然惶惶不可终日。然朝堂之上,诸如卫将军张济、羽林中郎将李傕等,亦无例外。党魁名满天下,王允尚不能容。以己度人,又岂容凉州人乎?”
“王上言之有理。”窦太皇这便醒悟:“凡(董重)行事不密,所谋为王允所知。必罢众人兵权。卫将军张济等,岂能坐以待毙。”
蓟王顺其言道:“此乃党魁,连环计也。”
“计将安出?”董太皇大惊。
蓟王答曰:“董重屡赴党魁平乐会。必受其言语蛊惑。今求取太皇亿万家财,笼络四关都尉。其中必有人暗通吕布。吕布遂上告王允。乃是事发。王允为除心腹大患,必先剪除羽翼。与之合谋,如卫将军张济等,必首当其冲,解除兵权,出为外官。张济、李傕等,乃西州武人,岂甘束手就擒。必行搏命一击。裹挟大将军,矫诏清君侧。里应外合,破宫门,行兵谏。”
董太皇续言道:“兵乱四起,王允、吕布,难逃善终。大将军,恐亦为人所害。”
“这可如何是好。”董太皇这才悉知事大。
“敢问太皇,大将军来函,何所言。竟能说动太皇,散尽亿万家财。”蓟王必有此问。
“朕家门不幸,耻于言表。”董太皇依旧不愿提及。
蓟王身为人臣,亦不便逼迫太甚。
然事关天下兴亡,蓟王又大胆进言:“太皇即来则安,无惧授人以柄。”
闻此言,董太皇流泪更急。哽咽言道:“王上之意,朕已尽知。”
帘后窦太皇亦感同身受。
待蓟王告退。忽听窦太皇低声言道:“以享司寒,可乎?”
董太皇追悔莫及。
十里函园,二崤城官堡,蓟国邸。
閣下游缴庞舒,入邸来报:“新任司隶校尉李肃,夜入车骑将军府,呈报机密事。吕布又连夜出城,登鱼梁台,告知王允。必与大将军所谋,莫大相干。”
“董重,才疏志广,中下之姿。行事不密,意料之中。”閣下主记蒋干,似并不意外。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庞舒求问。
“史夫人,可露行踪?”蒋干不答反问。
“尚未得知。”庞舒对曰。
“此人,亦是主谋。”蒋干言道:“定要查出下落。”
“喏。”庞舒领命自去。
鱼梁台。
新任尚书令桓典,不其侯太仆伏完,新任司隶校尉李肃,如约而至。
步入前殿。见车骑将军吕布,赫然在列。
“见过太师,见过车骑。”三人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行礼。
“速坐。”王允表情肃然。
三人落座。王允遂将董重所谋,告知于众。
“何以知之?”不其侯伏完忙问。
司隶校尉李肃答曰:“乃伊阙都尉,密语相告。”
先前,李肃便为伊阙都尉。善于收买人心,笼络颇多西凉将校。今虽入朝为官,然继为关都尉者,乃其心腹。故悉知详情。
“大将军意欲何为?”不其侯仰问。
吕布一声冷笑:“无它,为求大位耳。”
“卫将军等人,皆出前骠骑营。”尚书令桓典言道:“若骤然发难,兵围玉堂殿。陛下危矣。”
“老夫岂能令他如愿。”王允掷地有声。
“太师何所为?”不其侯伏完,似觉不妙。
“先杀张俭,以一警百。”王允切齿言道。
“太师万万不可。”不其侯伏完,伏地苦劝:“党魁若死,恐人心不稳。”
“老夫,心意已决。”王允言道:“‘刑乱国、用重典’。‘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
“这……”不其侯伏完,无言以对。
毕竟有赠宅之义。吕布劝道:“君侯多虑。张俭虽有重名,然望门投止,屈节侍贼。与身染铜臭之崔烈,如一丘之貉。盛名坠地,不复先前。杀之,不足为惜。”
王允表情释然:“奉先,言之有理。”
殿内众人,无不屏气。




刘备的日常 1.296 可甘人下
自党魁被捕。廷尉诏狱,累日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洛阳勋贵高官,党人太学生,齐来探视。即便不得入内,亦将廷尉官署,围成水泄不通。
卫尉崔烈,身负重压,可想而知。严令善待,断不可用刑。为防万一,一日三餐,皆由崔烈先尝。确认无误,再亲自捧入牢中。待党魁餐毕,再全身而退。如此,日日不缀。
其用意,不言自喻。凡党魁有三长两短,崔烈自难辞其咎。须知,崔烈亦有重名。遂染铜臭,却宦海沉浮,屹立不倒。乃朝中宿老。此举,亦是“以身作保”。党魁若饮鸩而亡,崔烈当以死谢罪。党魁不欲累及崔烈,必不轻易寻死。
廷尉诏狱如此盛况,可想而知,鱼梁台上,有过之无不及。
奈何求情越多,王允杀心更甚。尤其关东联军,会盟酸枣。淮泗诸王,并关东群雄,号『十八路诸侯』。百里联营,旌旗蔽日,人马嘶鸣。虎牢关前,乡党旧友,络绎不绝。齐说左中郎将丁原,开城纳降,弃暗投明。
如火军情,一日数报。呈送鱼梁台。王允虽稳坐钓鱼台。然杀一儆百之心,与日俱增。正如他所言,“刑乱国,用重典”,“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
语出《周礼·秋官·大司寇》:“刑乱国,用重典。”(郑玄)注曰:“‘用重典’者,以其化恶伐灭之。”
尤其国难当头,更要上下戮力,君臣同心。党魁恃才傲物,屡屡言及朝政得失。王允杀之,亦无对错。
董重手握永乐数十亿积铜。挥金如土,大肆笼络,凉州都尉。
俗谓“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再加大将军许以高官厚禄,保全家小。凉州都尉以降,多为其收买。怀揣大把蓟钞,西凉兵士,出入洛阳街市,流连忘返。更多蓟钞,被锁入钱箱,置于帐中。由心腹死士,寸步不离,日夜守卫。
西凉都尉,尚如此。朝中西州武将,可想而知。大将军门前,一改先前车马稀。洛阳勋贵闻风而动。皆欲分永乐一杯羹。董重来者不拒,四散积财,声势复起。
王允、吕布等人,冷眼旁观。细作亦将与之“往来过密”,一干人等,记录在案。
诸如,卫将军张济、羽林中郎将李傕,皆名列前茅。
北军大营,卫将军张济,将将入帐。
便有亲卫帐下来报:“报,有弘农豪商,投帖谒见。”
“不见。”张济位居高位,颐指气使。区区商贾,不见也罢。
亲卫又道:“豪商言,乃将军故交。”
“弘农何来故交。”张济将信将疑,遂取名帖一观。
“哦……”见名帖内夹一叶姜芽,张济幡然醒悟:“速请来一见。”
“喏。”
须臾,弘农豪商,被引入大帐。
“吾妹安否?”张济劈头便问。《仙鉴》:“张姜子,西川人张济妹也。得道。”
豪商答曰:“多年前,幸与张姜子,有一面之缘。料想,仙子定当无碍。”
闻此言,张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你是何人?”
“某乃史夫人。”言罢,豪商徐徐直身。
四目相对,张济猛然醒悟:“史侯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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