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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曹操不敢怠慢。汇同廷尉、御史中丞、司隶校尉,入监牢会审。
知曹孟德权重。司隶校尉李肃,遂暗中示好:“明公当知,此乃灭族重罪。恐吕伯奢老迈丧胆,有失计较。何不先行一步,我等稍后便至。”
曹操心领神会。不敢托大,这便拜谢:“多谢校尉。”
“不必,不必。”李肃眼中,精光一闪。卖个人情,必有厚报。
曹操先行入狱,探视吕伯奢,满门家小。
“伯父,何苦来哉?”曹操拭泪相问。
见曹孟德,如见救星。
“家门不幸,无颜苟活。”吕伯奢老泪纵横,隔槛相问:“死我一人,不足为惜。敢问贤侄,可保我儿孙否?”
“伯父稍安。”曹操反问:“可有主谋?若为从众,家门当可保全。”
吕伯奢连连摇头:“乃出不孝子,并无旁人。”
“嘶——”闻此言,曹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刘备的日常 1.94 人情冷暖
事情还需从,程立献计说起。
得曹孟德首肯。程立遂遣心腹,假扮豪商入南阳。商队中便有吕伯奢之子。而商队所贩,亦是杜康美酒。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乃南阳盗贼之日常。金银为盗墓所得。酒肉多别处贩来。尤其美酒,无从自酿,唯有外购。比起粮商,酒家更易与草莽结交。
商人重利。
窥见南阳盗贼,发丘所得。焉能不动心。又暗中悉知曹孟德私刻“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招募盗贼发丘。吕家子更眼热不已。稍后,曹孟德得蓟王私赠五千具装,心满意足。绝口不提发丘之事。
然吕家子,却日思夜想,难以释怀。稍后,自结商队,再入南阳。仿铸“发丘中郎将”并“摸金校尉”印,与先前盗贼头目,暗中勾结。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贼酋不疑有他,遂假扮贩酒商队,穿州过郡,无惊无险,潜入芒砀山。
得手后,又将金玉明器,海量铜钱,悉数藏入酒瓮。分批运抵敖仓港。存于邸舍之内。若非酒瓮沉重,调运装船时,麻绳中途崩断。酒瓮坠地破碎,乃至明器外露。此事,当真神鬼无觉。
正如不其侯伏完所言,关东皆知,吕伯奢与曹孟德私交甚深,且传证齐备,往来各地贩酒多年,并无差池。故沿途关津,非但无人阻拦,且还大开方便之门。
岂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吕家子利欲熏心,铤而走险。又自持有曹孟德为靠山。沿途关津,不敢刁难。更有贩运杜康美酒之便。可藏贼赃,不露破绽。
才有今日灭门之祸。
“贼酋何在?”曹操忙问。
“敖仓事发,已各自亡命。”吕伯奢答曰。滎阳敖仓港,乃蓟王屯粮,贩卖天下之所。扼鸿沟,临大河,商船往来,日夜帆满。事不可为,一哄而散。除去吕伯奢一家,人赃并获,并无贼人落网。
即便发丘贼落网。然进出销赃,皆冒充吕家商队。谁人主谋,谁人从众,一目了然。吕伯奢,无从自辨。
曹操一时无言。
“阿瞒……”牢中吕伯奢,泪流不止。
曹操一时心乱如麻。然于公于私,吕伯奢又如何能轻饶。唯有好言相劝,先行脱身。再做计较。
目睹曹操离去。吕家老小,哭嚎一片。
吕家子拭泪上前:“阿父当知,曹阿瞒并无保全之意。”
见老父无言。吕家子咬牙道:“主谋灭家,从众可免。何不……”
闻此言,吕伯奢气冲胸腹,竟口鼻溢血:“竖子敢尔!”
事已至此,只求脱身。吕家子以头触地:“发梁孝王丘,本就是曹阿瞒谋划。我,我不过……听命行事!对对,听命行事!皆出曹阿瞒所谋,我等皆是从众。”
“我等皆是从众。”吕家老小,同气出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灭门在即,如何能不,死中求活。
“舍曹阿瞒一人,活我家中老小,数十口。”吕家子切齿言道:“阿父,何故迟疑!”
环视满牢儿孙。吕伯奢摇头泪流,血溢不止。
少顷。吕伯奢似有决断:“待我死后,尔等苟活。”
“阿父!”吕家子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不料,吕伯奢已徐徐起身。自解衣带,悬于梁下。
“来。”系好绳结,吕伯奢无喜无悲,已有死志。
“阿父……”吕家子匍匐上前,不知所从。
“我死,你活。”言罢,脚踩子肩,悬梁自尽。
隔壁女牢。吕家老母厉声疾呼:“速救汝父!”
吕家子,身形微动,却匍匐之地,充耳未闻。老母悲呼:“汝父若死,我等俱死矣!”
然直到断气,牢中儿孙,竟无人上前搭救。
吕伯奢无颜见曹孟德,故以死明志。如此,吕家子方能苟且偷生,诬告曹孟德乃背后主谋。毕竟全家老小,满堂儿孙。吕伯奢焉能不救。
头上老父,尸身渐冷。
脚下吕家子,恨意丛生。抹泪起身,厉声高呼:“来人,来人——”
须臾,便有司隶校尉李肃,循声而来。
“嘶——”见吕伯奢自悬梁下,李肃不由一惊:“速速救人。”
“家父气绝多时。”吕家子切齿言道:“皆拜曹阿瞒所赐。”
“哦?”李肃故作惊讶:“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正是。”吕家子隔槛答道:“庶民乃奉命行事。”
“奉何人之命,又行何事。”李肃眼中,一闪戾芒。
“奉曹阿瞒之命,行发丘之事。”吕家子终于含血出口。
“内情如何,且如实招来。”李肃命佐使执笔,将吕家子供词,书录在案。
待吕家子言尽,牢中落针可闻。
李肃目中无悲无喜,似看死人。
吕家子,心中忐忑,又言道:“此事,乃曹阿瞒门下程立……”
“呵、呵、呵……”李肃忽指吕家子,耸肩而笑。笑罢,摇头叹道:“如,汝母所言。汝父不死,汝门可活孤孙。汝父既死,汝等俱死矣。”
言罢,便听脚步声起。
往来狱卒,将成捆薪柴,堆积牢中。
“上官欲杀人灭口乎!”吕家子肝胆俱裂。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李肃从书佐手中,接过供词。取火点燃。目视黑字白绢,并焚于火。李肃遂将火团,丢入身前薪柴。
火苗升腾,浓烟渐起。
冲目光呆滞,吕家老母,遥遥一礼。李肃翩然自去。
“救命——”
身后救命之声,不绝于耳。
稍后,太师府。
司隶校尉李肃,烟熏火燎,入府通禀。
“吕伯奢因往来南阳贩酒,故与发丘贼人相熟。见财起意,遂与贼人合谋,发梁孝王丘。卑下劝曹孟德先行,后藏身牢外窥听。吕伯奢亲口所言,并无背后主谋。不料曹孟德去后,吕伯奢自觉求生无望,竟悬梁自尽。其子……”
“其子如何。”王允追问。
“其子,打翻火烛,引燃狱中茵褥。待卑下扑灭大火,吕氏一族,皆已呛毙。”李肃答曰:“吕伯奢,犹自悬梁下。”
“唉……”不其侯闻言,一声长叹:“酒家吕氏,既负罪而亡,此事可休矣。”
王太师,目光深沉,不置一语。




刘备的日常 1.95 罪有应得
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毕竟大局为重。尚书令桓典亦劝道:“禀太师。李校尉,既亲耳听闻。料想,(曹孟德)与吕伯奢,所言非虚。此事,当与孟德无关。”
“吕伯奢见财起意,倒也罢了。焉敢私铸‘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印。且若只为求财,假扮酒家即可通行无阻,何必多此一举?”王允遂问。
“这……”李肃不由词穷。私铸‘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印,乃为招安。
果不其然。王允叹道:“铸印,乃为招降也。”若非诱之以利,且得官职傍身。南阳贼众岂肯,轻易涉险。远赴千里之外。盗掘前汉王陵。
群僚噤声,百官无言。
此时此刻。王允已洞悉前后诸情:“先前,曹孟德欲立‘虎豹骑’。虽有良马,却苦无具装。料想,因有缺铜之困,才出此下策。稍后,蓟王以五千具装相赠,曹孟德遂罢此念。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乃至吕伯奢一家,贪财丧命。”
不其侯伏完惊问:“莫非,背后主谋…真乃曹孟德乎。”
王允言道:“曹孟德虽有此心,却无此举。吕伯奢,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何苦来哉。”
群僚面面相觑,皆不解其意。
“‘言善以始其事,言恶以终其谋’。”王允为众人解惑:“欲谋之事,尚未发生,如何罪之?且死无对证,是否共谋,已不可知也。”
吕伯奢,举家皆亡。死无对证。此事,是否出曹操所谋,已不得而知。
“太师,何意?”不其侯求问。
“罢了。”王允深看李肃一眼:“司隶校尉既能证曹孟德清白。老夫又何必强求。”此时不强人所难,便是成人之美。
“敖仓邸舍中所藏明器,又当如何?”司隶校尉李肃,心虚求问。
“完璧归赵。”王允答曰。事关宗室,焉能妄为。
“喏。”李肃如临大赦。
待李肃拜退,王允又道:“君侯且上表天子。贼人已满门伏诛。梁孝王地宫明器,皆已追回。不日将重造梓宫,覆土王陵。”
“喏。”不其侯亦暗松一口气。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乃上上之策。况且,吕伯奢满门伏诛,罪有应得。足可告慰天子,震慑宵小。
曹孟德终归有功于社稷。堂内众人正欲长出一口浊气。
不料王允忽问:“蓟王知否?”
尚书令桓典,斟酌言道:“蓟王遣南閤祭酒许子远,亲送五千具装。窃以为,必有耳闻。许子远乃曹孟德故交。暗中相劝,曹孟德方弃此念。”
“五千具装,作价十亿。”王允言道:“命曹孟德为吕伯奢收尸。再分半数具装于车骑营。”
“遵命!”吕布大喜下拜。
群僚拜服。此乃敲山震虎也。太师果王佐之才。
闻吕伯奢满门呛毙。曹操悲喜自知。
又闻太师命分具装,心中恍然大悟。
吕伯奢乃被灭口也。太师必已知晓,内中详情。故取半数具装,既是“惩罚”,又为“报偿”。一石数鸟,曹孟德只能领会。
然吕伯奢,是否该死。
发先王丘,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当夷三族。如何能不该死。
吕伯奢坟前。
曹孟德,潸然泪下,不能自已。说到底,吕伯奢满门,皆因曹操而亡。
稍后,又不得不将,作价五亿,二千五百具装铠,转送车骑将军吕布。
本以为足可息事宁人。岂料竟有檄文,张贴甄都各处。
不出三日,关东皆知。
“卫将军兼兖州牧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匄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僄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
操遂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士林愤痛,民怨弥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枭雄。
梁孝王,前汉贵宗,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
身处公卿高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甄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改自汉·陈琳《为袁绍檄豫州文》)!”
曹操因葬吕伯奢而伤怀,浑浑噩噩,打马回城。骤见檄文,字挟风霜,笔笔见血。不由头风病发,天旋地转。大叫一声,翻身坠马。
“啊——”
围观人群,一哄而散。曹操遂被诸校,抢回大营。
待服下金石汤药,这才悠悠转醒。强睁双目,只见三位幕僚,亦闻讯赶来。
“此文,何人所作。”曹操必有此问。
“并未具名。”陈宫小心作答。
程立却道:“闻,乃陈留名士,边让所作。”
“可是济北相。”先前,曹操曾为救身陷囹圄之吕伯奢,而四处奔走。临行前,济北相边让,相送十里,依依惜别。前情历历在目,今何出此檄文,妄加污蔑。
“正是。”程立亦是恨意难平。
“既作檄书,但罪我一人,何乃上及父、祖乎!”曹操气血冲顶,双目赤红。
“明公万勿动怒。”程立切齿言道:“先前,《置屯田令》下,济北相无所作为,因而罢免。后陈留家中坞堡,亦被破壁,田宅悉分佃户。于公于私,皆因明公而起,故深恨之。”
“好一个陈留名士。”曹操眼中,四起杀机。
“边让讥议,非君子所为。”陈宫见状,连忙劝道:“明公切莫中计。身负恶名,为天下所忌。”
“公台所言极是。”曹操不置可否:“且退下吧。”
“喏。”
待群僚拜退。曹操忽道:“李乾何在。”
“卑下在此。”李乾,乘氏豪杰,有雄气。合宾客数千家,随曹操历经百战。今为中垒,拱卫大帐,忠心不二。
“麾下可有死士。”曹操仰卧榻上,双目无光。
“明公意欲何为。”李乾见状,怒气自生。
“杀此獠,已泄我心头之恨。”曹操言道。
“得令。”李乾领命自去。




刘备的日常 1.96 挟私报怨
甄都,太师府。
“此文,何人所作。”王允面沉似水。
“闻,乃出陈留名士边让。”不其侯伏完,小心作答。
“何其不智也。”王允言道。
尚书令桓典答曰:“此人本为济北相。曹孟德《置屯田令》下,因无所为而免。不及归乡,家中坞堡被破,田宅悉分佃户。故与曹孟德交恶。出言讥议。”
“挟私报怨,毁訾诽谤。自寻死路。”王允当机立断:“命司隶校尉,逐捕下狱。”
“边文礼,关东名士。才辩俊逸,海内知名。”不其侯伏完劝道:“未审先捕,恐失人望。”
尚书令桓典,私言相告:“太师欲救边文礼一命也。”
伏完这便醒悟:“太师高义,卑下惭愧。”
司隶校尉李肃,不敢怠慢。遂亲自领队,兵发陈留浚仪县,边让田庄。
一日后,快马回报。
边让举家惨死,无一生还。
“这……”饶是不其侯伏完,亦浑身恶寒。边让纵祸从口出,然罪不至死。何况灭门乎。
见王允不置一语,尚书令桓典代问:“彼情如何?”
司隶校尉李肃答曰:“贼人乘夜而来,翻墙而入。杀尽边氏一门,家财分毫未动。此乃……”
“直言。”桓典叹道。
“寻仇也。”李肃答曰。
“可有人证。”桓典再问。
“死无对证。”司隶校尉李肃言道:“无论男女老幼,皆一刀毙命。必是死士所为。”
“好一个死无对证。”王允言道:“闻曹孟德,初看此文,气怒坠马。心头之恨,可想而知。”
“人皆以为,必出曹孟德之手。”兹事体大,司隶校尉李肃不敢隐瞒。与先前操持贱业一酒家,截然不同。边让乃关东名士,举家被害,乃至关东士林,群情激奋。司隶校尉李肃焉敢牵扯其中。
话说,曹孟德着实胆大妄为。《置屯田令》,得罪关东豪强无数。便有人挟私报怨,亦不过呈口舌之快。刀笔犀利,能杀人乎?
何必杀人全家。
“敢问太师,此事,该当如何。”李肃求问。
“曹孟德人何在?”王允遂问。
“避入大营,称病不出。”伏完答曰。
“营中将校,皆为人证。曹孟德卧榻不起,如何捉刀杀人。”王允言道:“罢了。”
“喏。”李肃心领神会。所谓循规蹈矩。一切皆按步就班。调查、取证、海捕、羁押、论罪,环环相扣,缺一不可。然唯独,不寻曹孟德麻烦。
为何?
死无对证。
甄都,卫将军府。
三幕僚,枯坐无言。
见陈宫,面色凄苦。程立劝道:“边让自取其祸,怨不得旁人。公台切莫伤怀。”
“非为边文礼,乃为我等也。”陈宫仰天长叹。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言外之意,程立如何能不知:“明公行事,虽有失偏颇。然待我等,皆如手足肱股。必不会加害。”
陈宫忽看荀彧:“文若,以为如何?”
“不到身故盖棺时,何言霍光及王莽。”荀彧答曰。言下之意,不到盖棺定论,如何能辨忠奸。
“唉……”陈宫无言以对。
前九江太守,济北相陈留边让,尝讥议操,操闻而杀之,并其妻子(满门遇害,非指兼并其妻子)。让素有才名,由是兖州士大夫皆恐惧,陈宫性刚直壮烈,内(心)亦自疑。
竟一病不起。
恭送一众幕僚出府。太师府长史张邈,主簿陶丘洪,四目相对,皆有怒气。
初,张邈少时,好游侠,袁绍、曹操皆与之善。及绍为盟主,有骄色,邈正议责绍;绍怒,使操杀之。操不听,曰:“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今天下未定,奈何自相危也!”
知袁绍已起杀心,张邈恐为其所害,弃营而走。袁绍遂并其营众,稍后领兵南下,得传国玉玺还师寿春。
话说,张邈单骑亡家,暂避二袁锋芒。待朝廷东迁甄都。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等,俱受王允所辟。出为府吏。
边让举家被害,二人焉能不怒。
共入精舍,枯坐无言。
须臾,陶丘洪忽道:“孟卓可知王使君故事乎?”
张邈反问:“子林所问,莫非王文祖,谋废灵帝之事乎?”
“然也。”陶丘洪言道:“时,曹孟德亦为王使君座上宾。”
“我亦有耳闻。”张邈仍未会其意。
陶丘洪索性明言:“时共谋废立天子,曹孟德亦位列其中。”
“竟有此事。”张邈大惊,转而又问:“孟德曾作《拒王芬辞》,足可自证。子林,何言共谋?”
“此乃曹孟德脱身之计也。”陶丘洪叹道:“后废帝事败,王使君为灵帝所获。困龙台上,乃曹孟德亲斩之。”
“王使君为孟德所杀,世人皆知。”张邈言道:“然却无人知晓,孟德亦是共谋。”
“盟约在此。”陶丘洪自袖中,取白绢一卷:“孟卓一看便知。”
张邈双手接过,展开视之。果是废帝盟书。具名者,果见曹孟德,亦见许子远。
时过境迁,陶丘洪已无悲喜:“孟卓与曹孟德乃故交。盟书具名,可出曹孟德亲笔否。”
“正是孟德亲笔。”张邈慨叹。不仅曹孟德亲笔,许子远亦是亲笔。
“今许子远,为南閤祭酒。蓟王肱股重臣。自当洗心革面,恪守臣节。”陶丘洪话锋一转:“然,曹孟德,又当如何?”
“这……”张邈无言以对。
“昔日为自保,先伪作《拒王芬辞》。后又手刃王使君。为求自保,无所不用其极。诚如许子将所言:‘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深看张邈一眼,陶丘洪又言道:“闻酸枣会盟时,袁绍为盟主,常有骄色,孟卓正议责之。绍怒,欲使操杀孟卓。不知然否。”
“确有此事。”张邈忽生不安。
“我等俱为王太师所辟。边文礼举家被害,你我如何保全?”陶丘洪诛心之问。
闻此问,张邈一时冷汗连连。
少顷,这便咬牙相问:“子林,可有良策。”
洪说邈曰:“今,天下分崩,雄杰并起。君以千里之才,当四战之地,抚剑顾盼,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受制于人,不亦鄙乎!车骑将军吕布,万夫不当,善战无前。若说而同谋之,共牧兖州,观天下形势,待时事之变,此亦纵横之一时也。”
“可也。”邈从之。




刘备的日常 1.97 借题发挥
边让所作檄文,其“赘阉遗丑”一句,足可道破曹孟德出身。换言之,关东士林,本不屑为伍。如张邈、陶丘洪等人,出身与边让同。皆为士林。
尤其今汉,权臣当道,内宦专权。士人裹挟其中,结党自保。或为权臣所用,或自投宦官门下。更有前后二次党锢,士人饱受残害,十不存一。乃至士林凋零。
彼此心生间隙,可想而知。
曹孟德既轻权贵,又鄙大姓。自手握一州大权,大刀阔斧。《置屯田令》下,举州破坞壁。豪强大姓,不义之财,悉数归还百姓。因手握重兵,州郡皆敢怒不敢言。正如闻梁孝王陵被盗,淮泗诸王,群情激奋,联名上表。不过是趁机发难,假公济私。借先王之难,吐心中恶气。而已。
边让又何尝不是如此。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并无实据,却出言讥议。不过借题发挥,一泄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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