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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为今之计,该当如何。”尚书令桓典再问。
“且看兖州,谁人称雄。”王允答曰。
甄都南门谯楼。
“文若。”程立提剑登楼。
“仲德。”荀彧一宿未眠。
“情势如何。”肃清内应,程立亦锦衣血染。
“吕布城下扎营,正待援军。”荀彧气定神若,谋定后动:“料想,豫州牧丁原,正携人马,长驱而来。(兖州)从事薛悌来报,除鄄都、范、东阿,余下郡县,皆已陷落。”
“不料竟是陈公台。”程立恨意难平。三人相交莫逆,竟不知陈宫有反意。
“明公诛边让,令公台自疑。遂起反意。”荀彧一针见血:“《置屯田令》,尽破关东坞堡。杀边让,绝悠悠众口。豪右名门,岂能坐以待毙。今日举州而反,乃出昨日之怨也。”
“是喜是忧?”程立问道。
“喜忧各半。”荀彧慨叹:“关东易主,四起战乱。明公与吕布,恐难两全。”
“我辈该当如何?”程立又问。
“料想,明公必先灭泰山剧贼,再引军回。吕布攻鄄都不克,必西屯濮阳。与明公对峙。范县、东阿,乃明公就食之地,断不可失。”荀彧言道:“我若是陈公台,当自将兵取东阿,再使偏师取范。”
“今举州皆叛,唯此三城得免,宫等重兵临城,吏民惊怖。若无我等亲往,以安其心,三城必动。”程立言道:“我本东阿人,宜往抚之。”
“可。”荀彧赞同:“吕布兵分数路,攻取郡县关津。城下兵少,难以兼顾。待援军至,则难脱身。”
“今夜出城。”程立言道。
“成败在此一举。”荀彧长揖及地:“我与仲德同进退。”
“同进退。”程立目光如炬,神情坚毅。
梁甫县。
甫一作父。前汉置。因梁父山为名。今汉为侯国。
卫将军大营。
兖州从事薛悌,日夜兼程,快马通报。众将方知,兖州不保。
“甄都如何?”夏侯惇喝问。帐中将校,家小皆在甄都。若为吕布所拿,恐难两全。
“甄都尚在。”薛悌答曰:“范、东阿二县,亦未陷落。”
知晓兖州军情,曹操不惊反笑:“吕布虽得一州,却不能据东平,断亢父、梁甫,截泰山之道,乘险阻我。乃屯濮阳,便知其无能为也。”
泰山在左,亢父在右,与泰山余脉梁父山,夹东西咽喉要道,至称阴阳。
战国时,齐国于其地,居高临下,筑亢父城,素为军事重镇,乃兵家必争之地。《遁甲开山图》中曾述其境:“泰山在左,亢父在右,亢父知生,梁父主死。”
亢父在西南,梁父位东北。二者皆为险地。亢父之险在于沼淖,梁父之险在于险峻。
“明公,宜速回。”薛悌谏言。
“不可。”曹操断然道:“胜负未分,若此时退兵,必遭贼人反击。”
“贼人据险自守,仰攻不易。如之奈何。”夏侯渊恨声道。累日试探,贼众皆不肯轻出。今日方知,乃诱敌之计也。
“此一时,彼一时。”曹操笑道:“今兖州为吕布所占,贼人计成。必轻而无备。只需略施小计,足可战而胜之。”
“计将安出?”诸校求问。





刘备的日常 101 减矢之计
“只需如此如此……”曹孟德这便道来:“诸校依计行事。”
“喏。”诸校听令。
《史记·封禅书》:“古者,封泰山禅梁父,七十二家。”《大戴礼记·保傅》:“以封泰山而禅梁父,朝诸侯而一天下。”上古至秦汉,历代帝王封泰山必禅梁父,故有“地神”之称。
知曹孟德将兵,必出甄都东进。于是“贼人”占山障道,据险而守。却闭门不出,拒不应战。先前诸校颇多不解。今日方知,乃调虎离山,缓兵之计也。
曹孟德悉知前后诸情,遂将计就计,定下诱敌之计。便是蓟王所谓,引蛇出洞。
徂徕山砦。
“(汶水)又西南,流径徂徕山西,山多松柏”。《诗经·鲁颂·閟宫》:“徂来之松。”即此。前汉末,赤眉军亦曾驻此山。
“报,山下曹营,四起鼓声,旌旗如林。却营门紧闭,不知何故。”便有斥候来报。
“哦?”于禁这便起疑:“莫非有诈。”
副将蒋奇进言:“兖州大半为吕布所据,曹孟德此时当知。”
“我等既知,曹孟德焉能不知。”于禁言道:“兖州失而根基无。曹孟德何不退兵。”
“果有诈乎?”蒋奇惊疑不定。
“且命一偏砦,下山试探。”于禁这便定计。
“喏。”
将令所出,遂有临近营寨,遣小股剧贼,下山佯攻。
却被乱箭射回。
剧贼哭诉,不及抵近,箭如雨下。九死一生。
于禁默记于心。
翌日,又择临近营寨,下山佯攻。
仍被乱箭射回。
剧贼又来哭诉,不及抵近,箭似飞蝗。死里逃生。
于禁亦默记于心。
三日,再择临近营寨,下山佯攻。
再被乱箭射回。
剧贼三来哭诉,不及抵近,弓矢乱射。只顾逃生。
于禁笑道:“曹孟德果然奸诈。”
“三日皆被射回,必有营士暗伏,诈从何来?”蒋奇忙问。
“虽连射三日,然兵势大有不同。”于禁这便道破天机:“一日,箭如雨下;二日,箭似飞蝗;三日,弓矢乱射。若非箭矢不足,便是……”
“营士日稀。”蒋奇脱口而出。
“且取板楯一观。”于禁早有准备。
须臾。三日佯攻,剧贼所持板楯,依次送入大帐。
一日之楯,遍布矢孔,不下五十。
二日之楯,密布矢孔,不足三十。
三日之楯,零星矢孔,不过十余。
“如何?”于禁笑问。
“三日之中,曹孟德已将营士,次第撤出。”蒋奇恨声道:“大军恐已,西去多时。”
“速点齐兵马,先破曹操空营。再追大军,焚其辎重。”于禁当机立断。
“喏!”蒋奇这便领命。
待点齐兵马。于禁、蒋奇,各领精锐三千,左右包抄,直扑山下曹营。
前三日,尚有矢可发。今日楯墙,竟一箭不发。待抵近,蒋奇张弓仰射,击飞兵盔。墙上兵卒,竟是草人。
“哈哈哈!”剧贼皆笑。
“杀——”蒋奇抽刀扑上。引群贼追随。合力撞破营门。一眼扫过,空无一人。
“速取中军大帐。”于禁心头一紧,厉声高呼。
“杀——”蒋奇不疑有他,奔冲入营。
剧贼紧随其后,蜂拥而入。
便在此时,忽见中军升帐。帐中端坐一人,正是曹孟德。
先锋蒋奇,望而却步。
奈何身后剧贼,皆以入瓮。
只见帐中曹孟德,挥鞭一指:“尔等中计矣。”
音犹在耳。杀声四起,伏兵四出。夏侯惇、夏侯渊,领铁骑具装,奔冲入营。血洗群贼。朱灵、乐进,紧随其后,势如疯虎,不逞多让。
眼看兵败如山倒。于禁、蒋奇,当机立断。擒贼擒王。
领精锐,直奔中军大帐。
曹操轻轻颔首,临机应变,堪称良将。
不料机关大作,楯壁拔地而起。将贼兵先锋,拦腰截断。校尉李乾,率乘氏死士,并发强弩,迎头射死一片。其子李整、从子李典,携中垒刀盾长矛,杀光余贼,又将蒋奇团团围在阵心。
机关楯壁之外。伏兵合围,于禁亦插翅难飞。
胜负已分。再战无益。
于禁遂弃刀而降。
五花大绑,押入中垒。
只见中军大帐内,副将蒋奇,浑身披血,垂头丧气。
“文则,可知中计乎?”曹操竟知其表字。
“效孙子‘增兵减灶’之法。明公反其道,减矢伏兵。”于禁焉能不知。
“时鲍允诚,泰山募兵,文则从之。今群雄偏安江东,已无争霸之志。闻文则家小,俱在乡里。未曾渡江南下。不知然否?”曹操笑问。
“明公既知,何必多问。”于禁答曰。
“既如此,文则愿降乎?”曹操含笑发问。
“若不降,明公欲杀我满门乎。”于禁反问。足见边让之事,令曹操恶名远扬。
“未可知也。”曹操不置可否。
“唉!”恐凶多吉少。于禁跪地答曰:“愿降。”
曹操又看蒋奇:“汝,愿降否。”
“不降,不降。”蒋奇颇不耐烦。
“且自去。”曹操弃如敝屣。
便有兵士,为其松绑。
蒋奇将信将疑:“明公,当真不杀。”
“传语袁本初,今日所赐,他日必当奉还。”曹操眼中,一闪戾芒。
“告辞!”深看于禁一眼,蒋奇转身出帐。只身南下,告知袁绍详情。料想,必将此败,归咎于禁。
曹操一石二鸟。于禁再难回头。
稍后,曹孟德亲解其缚,拜为陷陈都尉。仍领麾下兵马。得曹孟德礼遇,于禁遂真心实意,转投新主。
收拢山砦余贼,并麾下残兵,计五千余众。皆归曹孟德所用。
待山中粮草辎重搬运一空。曹操遂引兵西归。
过路成县,忽有使投书。言,故人请曹孟德,汶阳曲水亭相见。
汶阳,春秋鲁地,称汶阳之田。前汉置汶阳县,属鲁国。今汉沿袭,仍属鲁。“汶水又西南径鲁国汶阳县”,“县北有曲水亭。汉章帝元和二年(85年),东巡泰山,立行宫于汶阳,执金吾耿恭屯于汶上,世谓之阙陵城也。”
“鲁国何来故人。”曹操一时惊疑不定。
“明公慎行,恐其有诈。”夏侯惇进言。
略作思量,又细看手书。曹操总觉,似曾相识:“当赴此会。”




刘备的日常 102 王道在北
曲水亭,建于曲池之畔。既是亭舍,又是津渡。
《左传·桓公·桓公十二年》:“(桓)公会杞侯、莒子盟于曲池。”既此。《公羊传》作“殴蛇”,《竹书纪年》作“区蛇”。
望文生义。便知此地曲水蜿蜒,如走龙蛇。
山水相连,风景如画。
文人雅士,曲水流觞。昔日盛景,今非昔比。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恰逢暑热初褪,秋风送爽。曹孟德轻车赴会,入曲水亭。
只见一人,素衣纶巾,背身而立。
似曾相识燕之感,油然而生。曹操越发生疑。顾左右并无伏兵,这便按剑言道:“君,何人也?”
“一别十二载,孟德无恙乎?”
闻此声,曹孟德如遭雷击。
待素衣君子,徐徐回身。曹孟德恍如隔世,不觉已泪目。
厅内故交,正是濦强侯宋奇,宋元异。扶风平陵人,家世显贵,章帝妃宋贵人从曾孙,灵帝宋皇后长兄。明识经典,为曹孟德从妹夫,官拜执金吾,后因宋皇后,满门伏诛。曹操亦从坐免官。
本以为天人永隔。岂料今日重逢。
“元异……”二字将出口,曹操已泣不成声。
“孟德。”宋奇虽看破生死,亦难免动容。
入亭相见,促膝无言。
许久,曹操稍得平复。急忙相问:“何以逃生?”
“乃京中太平道,暗中相救。”宋奇心知曹孟德,必有此问。
“嘶…”忆往昔,曹操猛然醒悟:“京中黄巾贼酋,自号‘马元义’者,又是何人?”
“确有其人。”宋奇答曰。
“何以至此?”曹操再问。
“客庸金市子钱家,拜为鲁相。”宋奇再答。
“初闻鲁相其名,本以为不过同名,必非元异。若能早知,何等今日。”曹操终是相信,眼前,蓄三缕短须,儒雅君子,正是如假包换,宋元异。
“恐牵连孟德,故不敢相认。”宋奇亦道破心声:“然兖州事急,故冒死来见。”
“怒杀边让,士林离心。操,亦追悔莫及。”挚友当面,曹操终不做遮掩。
“非因杀边让,乃因《置屯田令》。”宋奇劝道:“关东名门,悉破坞堡,分割田宅。积怒所致。此战,当不可免。”
曹操慨叹:“元异所言,与我相合。”
“为今之计,当逐吕布出兖州。”宋奇言道:“黄巾乱时,淮泗诸王以陈王宠为首,暗结同盟。鲁国亦列其中。今,国相治政,郡国守军,无诏不得擅动。然粮草辎重,军情邸报,却皆可为孟德所用。”
“多谢元异。”曹操大喜。淮泗诸国横亘徐豫。多与兖州诸郡毗邻。能得诸国暗中资助,何愁大事不定。尤其秋收将至。今季屯田大成。然郡县多被吕布所据。三县之粮,恐难久持。
“吕布一介武夫,诚不足为惧。”宋奇眼中别有深意:“然待平定州境,何去何从,孟德还需谨慎。”
“元异所言,亦是我心中所虑。”曹操言道:“此战无论胜负,我与吕布,断难两全。甄都朝堂,以何待我;王太师,能否相容。皆未可知也。”
“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乎?”宋奇忽问。
曹操慨叹:“荀文若,亦有‘奉主上以从民望’之高见。”
“‘奉’与‘挟’,一字之差。‘诸侯’与‘民望’亦不可等同。”宋奇言道:“王道乎,霸道乎?”
“『王道在北』。”曹操脱口而出,乎如醍醐灌顶。又似窥破天道。由内而外,焕然一新。
“『地分三国,人有六雄』。”宋奇字字珠玑,如雷如霆:“君乃‘乱世枭雄’,天命所归也。”
果然太平道中人。三言两语,便令曹操,心猿意马。
曹孟德慨叹:“元异,亦窥天道乎?”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宋奇所诵乃出《荀子·天论》。
曹操肃容下拜:“操,受教。”
待起身,亭内竟空无一人。
按剑四顾。若非杯中香茗,仍有余温,炉中焚香,余烟未散。曹孟德恍然若梦。
“来人。”
“在。”便有心腹李乾,携死士入亭。
“明公无恙否?”见亭中唯曹操一人,李乾忙问。
“我无恙。且看此亭,可另有玄机。”曹操心神浮动,不知何故。
“喏。”李乾急忙上前。忽觉香炉有异,遂开炉相看。不等异香入鼻,即覆博山香炉:“此乃‘返魂香’也。”
“何为返魂香。”曹操忙问。
“武帝时,西域月氏国贡返魂香三枚。大如燕卵,黑如桑椹,据说燃此香,病者闻之即起,死未三日者,薰之即活(《海内十洲记》)。正如此(炉)中香丸。”奇闻异事,李乾知之甚祥:“又闻,天汉二年(前99年),长安大疫,燃返魂香,宫中病者,闻之即起。香闻百里,数日不歇。疫者未三日者,熏之皆瘥(chài 病愈)(《博物志》)。”
“此香,出自返魂树。”言罢,李乾屏气凝神,自香炉内取出残香:“据载,西海聚窟州有返魂树,状如枫、柏,花叶香闻百里。采其根于釜中水煮取汁,炼之加漆,乃香成也,其名有六,曰:返魂、惊精、回生、振灵、马精、却死。凡有疫死者,烧豆许(黄豆大小的一块)熏之再活,故名返魂香(《汉武内传》)。”
“世上真有此神物乎?”先前种种,历历在目。曹孟德,焉能不信。
“闻,东方朔曾用(怀)梦草,令武帝并李夫人,于梦中相见。直至烧返魂香,使李夫人三日还魂。”李乾忽问:“明公,头风愈否?”
“果然不药而愈。”曹操这才惊觉。顽疾已去,浑身爽利。必是返魂香之功效。
“既焚神香,治愈顽疾。明公旧友,必无恶意。”李乾答曰。
曹孟德感同身受。
然此地不宜久留,遂登车离去。
忆宋奇亭中所言,记忆犹新。至于宋奇其人,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是仙。曹孟德,自有决断。亦无需求证。既有此神通,该相见时,自相见。
无需急于一时。
心念至此,这便轻装上阵。领军东归,与吕布争夺兖州,乃至关东大地。
曹孟德,得其道也。




刘备的日常 103 水路游击
曹操引军入东阿,与程立相见。
“拜见明公。”程立领众属吏,都亭相迎。
曹操执其手曰:“非赖君之力,吾无所归矣。”
“只恨陈公台,背主谋逆。”程立言道:“若无陈宫之谋,吕布岂有今日。”
“无妨。”曹操叹道:“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明公且入城。”知曹操一路疾行,人困马乏。
“好。”曹操领兵入城。军马归营,张榜安民。麾下文武皆入中军大帐相见。
“盖海何在?”曹操先问舰队。
“正泊仓亭津。”程立答曰。
仓,一作“苍”,乃大河南岸要津。“(河水)又东,北过东阿县北,河水于范县东北流为仓亭津。《述征记》曰:仓亭津在范县界,去东阿六十里。《魏土地记》曰:津在(东)武阳县东北七十里”。中平元年,“皇甫嵩与黄巾战于仓亭,获其帅”,即此。
仓亭津对岸,便是东武阳。
正如荀彧所料,陈宫亲领一军,欲取东阿。时勒允守范县,程昱守寿张,遣盖海舰队守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换言之,正因有盖海舰队,截断大河。东郡三县才得以保全。
“仲德,有何高见。”曹操心中已有计较。
程立答曰:“先取东郡,再定济北、东平、任城、山阳,四郡国。另有泰山,兖州八郡国可定其六。吕布所倚仗。不过陈留、济阴二郡。”
细看兖州山川地形图。曹操心领神会:“大野泽。”
“正是大野泽。”程立言道:“大河分南北,大泽隔西东。兖州水军之利,半数出盖海舰队。吕布麾下,断难与敌。只需扼上下要津,经诸水往来大野泽。日夜千里,迅捷无匹。吕布追之不及,疲于奔命。久必自溃。”
“水路游击。”曹操一语中的。
“秋收在即,抢割足食,以备冬日所需。方为长久之计。”程立言道。
“依令行事。”曹操这便定计。
“喏。”
濮阳。秦置,今为东郡治。“濮水径其南,故曰濮阳也。”
车骑将军营。
“曹孟德回军东阿,盖海扼断仓亭。”吕布问计陈宫:“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盖海之利,断难与敌。”陈宫成竹在胸:“然曹孟德劳师远涉,人马俱疲。新得五千泰山剧贼,粮草恐难支应。秋收在即,必欲抢割,无心鏖战。待秋收毕,大河始冻,冰封千里。盖海无用武之地也。”
“莫非,冬季兴兵。”吕布言道。
“正是。”陈宫两眼,一闪精光:“将军出身边郡,麾下五千秦胡铁骑,皆耐酷寒。只需足备冬衣,当可一战。”
“战何处?”吕布遂问。
“天机不可泄也。”陈宫并未明言。
吕布营本有万五雄兵。又得三万关东游兵。分驻各处城池要津。据兖州大半。宜当整顿兵马,与曹孟德决一雌雄。唯一所患,便是盖海舰队。
前有蓟王命治粟、水衡二都尉,围攻下邳。后有曹孟德掘渠环城,火烧寿春。足证机关舰队之利。更加大河穿州,枝津纵横,居中更有大野广袤万里。与诸水上下通连。虽无海风助力,然机关巨舰足可日夜千里。且无需劳师动众。船上人马饱食足睡,养精蓄锐。远非风餐露宿,路行可比。
可想而知,若曹孟德顺下大河,巡弋诸水。攻取沿途城邑。即便狼烟冲天,铁骑驰援。亦追之不及。
东阿卫将军大营。
“必攻甄都。”程立一语中的:“待大河冰封,盖海舰队,或顺下大河,泊入不冻海港;或泊于雷泽水军大营,结阵自守。数月之中,再无水军之利。且吕布本就出身边郡,麾下兵卒亦不逞多让。待滴水成冰,我辈唯避入城池,难有一战之力。然吕布却可往来如风,拔寨攻城。”
话说,史上今年冬。“孙坚与官属会饮于鲁阳城东,董卓步骑数万猝至,坚方行酒谈笑,整顿部曲,无得妄动。后骑渐益,坚徐罢坐,导引入城,乃曰:“向坚所以不即起走,恐兵相蹈藉,诸君不得入耳。”卓兵见其整,不敢攻而还(《资治通鉴·卷五十九·汉纪·五十一》)。”
董卓步骑,多出西凉。亦耐酷寒。
“冬季兴兵,攻取甄都。”曹操这便醒悟:“挟天子以令诸侯乎?”
“然也。”程立答曰:“吕布,乃『傲世桀雄(注1)』也。”
“桀雄”,语出《荀子·宥坐》:“故(少正卯)居处足以聚徒成羣(群),言谈足以饰邪营众,强足以反是独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不诛也。”
“小人之桀雄,不可不诛也。”曹孟德焉能不读《荀子》。话说,蓟国大儒学之兴,便出《荀子》。蓟王所行王道治国,亦出荀子。
“正是如此。”程立答曰。
“何以见得?”曹孟德必有此问。
“此时,吕布恶行不显。然据卑下观之,其人险恶,尤胜猛虎。京师旧闻,认贼作父,非出王允授意,乃自行为之。为惜命苟活,而枉顾忠义。正因悉知内情,窥破吕布秉性,故陈公台,才设连环计。以三万关东游兵,胁迫举事。吕布果从之。”程立嗤鼻一笑:“前为董卓义子,今为明公义兄。观其言行,前后可有半分义举?不忠不义,禽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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