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犬猎狐
“只怕眼下事情大大的不妙了。”尚文诏暗暗思量道,猜测要么就是晋王殿下将封给他天策府典签官职、命他潜伏羽林卫“稽查唐氏谋逆事”通知给了唐秀,要害他性命,要么就是那个为他递送密信之人,也就是尚文诏一直以来怀疑的大公子唐铮,近来对尚文诏、唐七等人在京城中的接连施为有所察觉,于是暗中发难在唐秀处告了黑状,使得他的双重身份败露。
尚文诏冷汗直流、面色发青,如毛兴一般结结巴巴问道:“大,大哥,是谁请指挥使大人给小弟赏赐的又是谁逼指挥使大人令弟休沐二日的...”
尚文诏心念急转,一面询问唐七,一面仔细观察着唐七的反应,只见唐七脸色尴尬、神情复杂,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只说了句“老弟安心,赏赐自然是大人的意思,至于是谁为兄弟请来休沐日的,一会儿便见分晓”。
唐七很是一副要做亏心事的模样,当下尚文诏不再多问,立即警觉起来,只道这些赏赐不过是要将他稳住,实际上这伙力士正是要痛下杀手了,送他回家也只是要连带着对家人朋友下毒手的借口...
尚文诏小心脏悬在喉头咚咚直跳,屏息筹谋起该当如何脱身反击,又该当如何去唐家别业将弟弟妹妹接出来,再如何逃出京师种种后续,煞是紧张。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驴车行至芦草坊,几名随行的力士把锦帛、锦盒等赏赐抬将在胸前,排成队列等待唐七发号施令。
唐七和尚文诏从驴车下来,唐七嘱咐车把式不必回衙门只消回去唐府,随后便走近尚文诏,铁钳似的大手蓦地伸来,并暗中发力,紧紧箍住了尚文诏的小臂。唐七凑近尚文诏耳朵低声道:“老弟,这事怪不得哥哥,要怪就怪你自己,哥哥与唐大人也不想如此...”
尚文诏闻言,两腿发软,若不是唐七拉着,此时便要瘫软道地上,心中暗道:“这他娘的是要过河拆桥了,早知道羽林卫都不是什么好鸟,哎,怎地就把你唐七当作了好人,老子识人不明啊...”
一众力士都腰挎柳叶刀,装具齐全人数众多,尚文诏被唐七控制住身形朝金口街那一进三合的小院走去,尚文诏端的是挣脱不开,顿时大有回天乏术之感,心间只道这下是真的要完蛋了,不仅赔上自家一条性命,也连累了一票朋友弟兄...
唐七拉着尚文诏寻到院门便叩,邻家的黄狗仿佛察觉外边来者不善,汪汪乱吠起来,尚文诏不敢明目张胆叫喊,只在心中暗暗祈祷大伙都出去了。
尚文诏常在心中暗骂贼老天,老天爷自然不会遂了他的愿望,不一时,尚文诏便听到脚步声渐响,院门被嘎吱拉开,正露出刘栋那颗大脑袋来。
尚文诏低声骂了句“你娘的”,引得唐七面生不知所措的怪异神情。
起初的视线被刘栋魁梧的身躯所遮掩,看不到院内的情形。刘栋拉开院门见到是尚文诏回来了,还骂了句娘,只嘿嘿一笑便往后连退数步,尚文诏这才见到小院里郁牧川、徐善生、戴纪、孙应科以及黄全财几人都在,尚文诏不及出声,郁牧川首先迈出一步道:
“拜见唐百总,晚辈有礼了。”
唐七撒开尚文诏,向郁牧川拱手回应,他晓得这个郁牧川乃是一甲武进士,被晋王殿下钦点收入了天策军,本事很是有几分的。
郁牧川招呼着院内诸人,笑眯眯对尚文诏道:
“大伙,尚总旗回来了,快快来拜见。”
“属下拜见尚总旗。”徐善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唐七与尚文诏,只好称属下。
“卑职也拜见尚总旗!”刘栋显然是受了郁牧川挑唆,一脸的坏笑,有几分拿六郎这总旗开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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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小王见小王
冬月初八这日大雪骤停,尚文诏与唐七相伴返回芦草坊的同时,燕都以南通往安津的官道上尘泥飞溅、人吼马嘶。
唐铮身缚戎装,执辔奔驰一马当先,另有骠骑亲兵十数员紧紧跟随唐铮之后,约莫申时末,一行人赶到了安津地面大运河边一处平野。
放眼望去,平原上旌旗林立,数以千计擐甲执兵的将士挨山塞海,无数朱红色身影屯踞河边扎起营盘,军营内的中军大帐上方,天策军帅旗猎猎飘扬,营地外围更有数支驾驭铁骊、架枪持槊的骑军小队在四处梭巡。
唐铮策马驱至值守士兵跟前,翻身下马,给士兵递缴过去文牒一封,不多时,便有一名头戴红缨大毡帽的武官率众来迎。
那武官与唐铮认得彼此,两人互相见礼寒暄,便怡然说笑起来,唐铮的随邑人马由武官带来的甲士们引领至骑营驻地歇息吃喝,顺带给马儿也喂些饲料,而唐铮则随那为首的武官来到了中军大帐所在。
武官帐外止步,高声唱喝,将一句“人已带到”报与主帅,片刻后帐内踱出一位甲士请唐铮入见,唐铮即掀帘移步入内。
大帐中陈设端的不凡,一张由精铁打造、雕刻虎豹纹饰的帅案,与罩有黑褐相间大虫皮毛作装饰的帅椅,坐北面南置于帐中。
帅椅侧旁铺设有一张尺幅巨大、制作精美的九州舆图,一戎装青年此时正屹立图前,这青年正是晋王姬念甫。
“殿下。”
唐铮单膝跪地,双手拱拳,收颌俯首向晋王礼拜。
“玉锵快起。”
唐铮表字玉锵,晋王笑容亲切跨步迎来,掌托唐铮手肘,将唐铮搀扶起来。
唐铮站定,面上神情膺服,对晋王道:“下官特来禀报,正如殿下所料,大同事坏,刘以治败了。”
姬念甫手拈薄须,侧过身指指舆图道:“这不稀奇,败是早晚的事,他能撑到现在已是很不简单,玉锵快与孤细细说来,刘以治是如何败的”
唐铮唱喏,跨步到舆图前指点道:“败报乃今日巳时由下官安置的哨骑加急送回,据哨骑报,入冬以来虏部有收势迹象,盖因入口前大同巡抚沈余琛已将仓廪积粟抢运至朔州,沈部兵马皆坐守朔州,与西边偏头关守军互相呼应,孛儿朵本部兵马久攻大同镇不下,便分左右两路缓缓退却,其左路退至阳和-白羊口一线,右路径大同左、右卫,出杀胡口,退至赤儿山往东二十里处。”
姬念甫望着舆图若有所思,沉吟道“凉军如此动作,便是乳臭小儿亦看得出,大同镇兵马出平虏、威远及大同左、右是万万不可的,首先收回阳和、天成、高山才是正途,想必刘以治便是败在舍近求远了吧...”
唐铮一顿,晋王凌厉神光扫视过来,示意他继续,唐铮便道:“先前凉虏破口进犯,沈余琛令刘以治死守大同,不得出城半步;本月初一,沈巡抚获悉凉虏退兵,沈余琛欲成复地之功,反倒又一力督促刘以治出战。沈余琛这厮愚蠢,猜测孛儿朵退意决绝,觉着虏酋也如同他一般熬不得漠南冬季苦寒,便以在牛心山交卸粮草为由,逼迫刘以治出兵大同左、右,以致大同府守备空虚。”
晋王接过唐铮话头,指点舆图上杀胡口位置推测道:“于是,刘部便一路顺风顺水收复失地,一直打到团山一线,再后来,便是钻进了凉军的口袋阵里,前有伏路军,后方又被人抄掉退路,落了个进退两难,孤所言对否”
唐铮低头行礼道:“殿下雄才大略,下官佩服至极。正如殿下所料,刘督于杀虎口遭遇凉军伏兵,与凉虏右路军杀得难分难解,凉军多为骑军,大同镇多为步军,凉虏的攻势凌厉、行动迅捷,步军是极难摆脱的,刘督只好加强后军,全军结起大阵且战且退;初五,刘以治率部返回大同左卫时,得知了大同府沦陷的消息,刘督麾下各营士气丧尽,外加损失惨重且粮秣不济,再无法与凉军抗衡;初六晚间,刘以治所部即遭虏兵两面夹攻,左都督刘以治阵殁,大同镇三万精锐四成阵亡、四成被俘、两成不知下落生死不明。”
晋王思索片刻,说道:“如今大同沦于敌手,太原、宣化多个方向危如累卵,凉虏若借道灵丘、蔚州,过飞狐峪攻紫荆关,便可
第三十五章 山枣与山茶
一羽林力士叩开唐家别业,喘着粗气给尚文卿转达了尚总旗的口信。
尚文卿听说自家大哥已经回到了芦草坊,又要请厨班整治宴席,而且这回是大办特办,尚文卿不禁心痒难挠,当即连窜带跳、火急火燎寻到山枣、山茶二女跟前,好言央求两位使女姐姐提供车驾轿辇给他兄妹相乘。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尚文卿浸淫在羽林卫番子、緹骑扎堆的环境里,饶是学来不少他自己都不解其所以然的黑话、诨话,此时搜肠刮肚使将上来,直把两名使女逗得面上泛红、不住掩嘴吃笑。
婢子丫鬟这个群体,与主家立有投寄身契,不脱贱籍便永为家奴,婚配嫁娶等事全凭主家安排。一些运气好的婢子,或嫁作主家妾室彻底翻身脱籍,或遇上贵人得以赎买脱籍;运势一般的,也有主家为其安排门当户对的亲事,而运气差的,则为主家所锢,终身不得婚配,抑或干脆被转卖、转送给不堪之徒。
山枣、山茶两名使女在唐家毫无地位可言,不然不会被安置到这无人问津的别业中居住,长此以往,只怕这二人会被唐家上下彻底遗忘,最后被许给司阍老头之流,浑浑噩噩过完下半辈子。
因缘际会,时来运转,尚文诏入住别业宅子后,唐七便差使两女伺候尚文诏,初时两人视尚文诏为外人,见尚文诏一副皮开肉绽惨兮兮的模样,心里都老大的不乐意,哪知后来尚文诏竟被拔擢得官,这下两女哪里还肯轻易罢休,若是被人家瞧上了,即便做不成正室,做个妾室也是极好的,总比永远做个卑微的下人要强上许多。
山茶将平日里用来拖拉米面的平板车与拉车的健骡牵出,对尚文卿道,用这骡车可以,但必须得带上她二人同去芦草坊,山枣则在一旁添油加醋补充说,尚公子近日来习惯了由她姐妹两个照料起居,那是等闲离不得她姐妹俩的。
尚文姝闻言,脸色不大好看,暗自揣摩起这两名婢女的用意和居心。
尚文姝忆及自家大哥生性怠惰,又是个好心肠的,难免被这两个陌生的女人趁隙而入,尚文姝眼角余光瞄到两名侍婢正在瞧着自己,倏然施展出极厉害的少女外功,脸上瞬间多云转晴,音容笑貌宛若春风拂过暖阳一般。
尚文姝偏过头来,巴望着她二狗哥,眼睑极有规律地上下眨巴,其节奏直如某一时空里威名赫赫的摩斯电码一般,不停向尚文卿传递着绝秘情报,她宁愿走回芦草坊,也不愿家中突然多添这么两口外人。
可惜的是,二狗并不能识别出来,只道妹妹也殷切期盼及早赶回去吃肉喝酒,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了两位使女姐姐。
山枣、山茶两人把平生最值钱的物什都拾掇出来贴身携带好,又将日用、衣裳等尽数收进行囊包裹里,大有一副一去不复返的架势,两女坐上平板骡车有一句没一句低声闲聊着,只等着石二驾车出发。
尚文姝狠狠在尚文卿大腿上掐了一记,尚文卿直呼痛杀小命、呜呼哀哉,却没搞清楚自家妹子为何下此毒手。
——
一行人还未拐进金口街里,尚文卿便听到了刘栋的咧咧声,那响动仿佛是在与人划拳。
“哎哟,文卿小兄弟回来了。”
黄全财正被刘栋这粗坯灌得苦不堪言,眼见尚文卿、石二一行赶着骡车过来,立时抓住机会摆脱了刘栋的魔爪,上前招呼尚文卿。
“贤弟,那两位,便是弟弟、妹妹吧”
冬月天寒地冻,唐姀仍撑着折扇,不为扇风乘凉,乃是要借此遮掩住脖颈。
尚文诏点点头,接着举手招呼尚文卿与尚文姝速速过来入座。
唐秀只育有一子一女,唐姀便是家中辈分最小的那一个,平日里最是希望能有对弟弟、妹妹,眼下见到尚文卿、尚文姝这两个半大少年,心底很是喜欢,大有亲近之意。
唐姀虽然已经扮作了男装,但并不是全无
第三十六章 塞北狼烟起
裕昌十八年冬月十一起,从前线各方传回的羽书塘报和参本奏折如雪片般纷至燕都。
记载有大同府沦陷、巡抚沈余琛中矢致伤、都督总兵官刘以治阵殁等混乱讯息的急报,一封接一封,由驿骑塘马星夜飞驰递送进京。
厚厚一摞书信由内官们按收件时序排列齐整,呈递到御案前供天子陛下阅览。
数万精锐溃不成军、方面大员生死不明等噩耗,有如霹雳凭空炸响,朝野上下群情哗然,京师阖城为之震动,无论群臣还是皇帝,皆被这滚滚惊雷撼到无以复加。
裕昌十八年冬月十三,皇帝召集省部重臣御前军议,亲阅奏报时,突发胸闷气短症状,当着房志用、韩不岐等朝臣的面昏厥过去,尔后竟一病不起。
想来,今上姬文嵩早年间就因为战事失利对凉国屈辱议和,心中积郁久久难以抒发。
现如今,边事较之以往愈加糜烂,皇帝没盼到凉军知难止步、退走塞外的利好消息,却等来他寄托了中兴厚望,图报鄂尔浑一箭血仇,倾尽财力、心血打造出的军镇于旦夕间轰然粉碎的噩讯。
皇帝心中经年累积起的苦楚劳郁,终究在一时震怒错愕、扫兴气馁等极端情绪的交织作用下彻底爆发出来,心脑溢血之疾遂不可遏。
冬月十三日起,皇帝即移居深宫朱墙之后养病,暂时撒手国事,皇后则整日以泪洗面,与太子姬念禹守在皇帝左右细心照料。
本月十六日,文武百官上疏,恳请皇后代柄国政,皇后断然拒绝,怒道一句:“皇爷一时偶染微恙,尔等如此行事,居心何在”只此一喝,便把言路彻底封死。
皇后的潜台词就是告诉大伙,谁再敢提类似的话,谁就是大逆不道的奸贼。
皇后不仅自己不干,还不允太子爷姬念禹出来扛起重担。皇后要求公主与太子设坛做法,务使香火旺盛日日不缀,务怀至诚崇敬祭拜上天与祖先,以求得老天爷和列祖列宗的庇佑,助皇帝驱赶疾病外魔。
太子姬念禹非皇后亲生,与皇后的关系虽不疏远,但亦不甚亲近,太子口头上唤其作母后,实际上太子殿下对皇后颇有几分忌惮。
如今皇帝卧床不起,正到了太子殿下表现其为人谨守孝道、收买人心的最好时机,即便是有一千头牛一万匹马来拉他出头,姬念禹亦会直截了当的拒绝。
只不过,太子殿下他自己拒绝,与被皇后劝阻约束而不能行事,两者之间差别巨大。皇后在不经意间褫夺了他大搞政治秀的机会,姬念禹不由得对皇后暗生忌恨。
由此,偌大帝国之实际最高权力,便暂时转移到了中书令房志用等几位相公,以及大内十二监的掌印太监们的手中。
大燕注重边军建设,无论财政还是人力资源皆向边军倾斜,此举导致了内地各州各县卫所兵员素质参差不齐,训练废弛,除开边军以外各地的卫所士兵战斗力极其低下。
平日里,各卫各所的主官造册上呈给长官的兵额数目不但齐数满员,还大有一年比年增多之趋势,实际上,各卫所兵额却大有缺损。
刨除因流年不利弃军屯而走的卫所兵,各个屯所卫所的长官们首先自己便不愿实际补充兵员,只因本色折色便是按名册上的人头下发,多出来的部分最终是要落在长官们口袋中的,故此虚假的员额,只要政策允许扩编扩员,那是越多越好的。
若是哪天上头派员下来检查,只消临时顾一批佃户贫农之流参加点卯应卯,便可应付了事,毕竟“专员”离开大好的京师或省城花花世界,下到地方穷乡僻壤来吃苦受罪,所求者无他,惟青蚨者也。
故此,只要大家都能有肉吃有汤喝,互利互惠行个方便乃是情理之中。
在各地屯所从军的普通士兵,月俸饷银有一半以上被上官以各种名目吃拿卡要,却又拿上官无可奈何,进而大燕各地老百姓,除却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以及实在需要一口饭吃的这两类人外,民间大多数百姓对当兵吃饷这事十分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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