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犬猎狐
第三十七章 京师爆炸案
冬月廿四日,京师上空朔风凛冽,大理寺寺正李珅在四名护卫兼看守的视线里,正手提袖炉裹着裘袄,信步于京师某闲庭之内。
将近二十日之前,冬月初五时,李珅在胭脂巷红花馆内,因为姘头紫鸾遭人欺凌,与一个叫做赵汴骄的天策幕官生起龌龊。积羞成怒、愤慨至极的李珅,当晚便写下一封揭帖,痛斥把持边政、暗蓄私兵,似有不轨图谋的晋王,以及天策府那些怙恶不悛、无法无天的将官,同时倡议皇帝要及早撤藩,以免酿成古时七国之乱那般泼天祸事。
李珅在揭帖中不止攻击了晋王和天策府官将,另外也写下了十多名朝官的姓名,并一一开列了各人的罪状,其中有收受天策军官金银财帛、卖官鬻爵、操纵官员选政与考绩的;有与天策军官暗通款曲、助其吃空饷、占闲役、喝兵血的;更有私运盐铁、军资等至辽东贩售,枉顾国法牟取暴利的。
李珅的激扬文字,既有依凭真凭实据作出的指控,又有其身为竹林党一员,出于维护同党利益而对政敌作出的刻意倾轧。
李珅在最后还不忘将尚文诏假扮的赵汴骄大书特书了一番,把民间恶名昭彰的“赵大官人”赵穗的真实事迹,诸如私占民田、霸凌民女、广蓄家奴这些屎盆子一股脑地全都扣在了赵汴骄的头上,只因为许多的老百姓即便受了赵大官人家奴的羞辱和迫害,也并不一定晓得那“赵大官人”就是赵穗,况且小老百姓的声音并不重要。李珅计较,如上头真要调查,一通打点下来,再收买些人证抵赖,即便不是赵汴骄的事最终也要变成他赵汴骄的事。
就在李珅的揭帖墨迹未干时,李珅宅邸闯进一伙身手极好的不明人士,丝毫没有惊动了李珅府上其他人,二话不说给李珅嘴巴堵得严严实实,又将那红花馆头牌紫鸾姑娘与李珅揪到一起,给两人蒙上双眼束住手脚,搜出李珅的印信和官服,留下一封精心伪造李珅手迹书写的书信告知李珅家人,其人要出京办公差,腊月才会回来。
快手们把李珅、紫鸾两人和搜来的物什一并塞进车驾便疾驰而去,将两人带到一个全天有人值守的庭院里软禁起来。这伙人对李珅称,他们乃是李大人挚友安排的护卫,为保全李大人不被某些奸贼谋害,他那刚刚写好的揭帖也一并被“保管”了。
李珅也问过快手、护卫们,派他们来保护自己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伙人却个个惜字似金守口如瓶,端的没有给透露半点有价值的信息。
李珅这十多天里对外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每日只是吃吃喝喝、写字作画、看戏听曲,隔几天便与姘头紫鸾造造小人儿什么的。护卫们声称,他们的上官已经替李大人打点好了衙门里诸位大人,不去办公不妨事的。
李珅虽然被限制住了人身自由,但是不用日日五更不到就起床洗漱上朝面圣,再去官署办公枯坐,而且这伙看起来凶巴巴的护卫们没有半点为难过他,旦有所求都是尽力满足,故此李珅干脆彻底放松,享受起了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李珅跺跺脚,将袖炉递给一名护卫,搓着双手往姘头紫鸾的居室走去,虽然北地十一月底已是极冷了,他却是每日都要出来走上一遭,权作活动手脚筋骨。
就在这时,庭院大门被蓦地撞开,如同鸟鸣般音色奇异的竹哨声四面响起,护卫的惨嚎声和刀枪入肉的噗嗤声被李珅一对冻得发红的耳朵清晰捕捉到。
李珅望后扭头,只见庭院大门被不知名的器械破开,入口处涌进来一大批手执各种兵刃、口衔竹哨的黑衣人,他的护卫们与黑衣人们捉对厮杀,转瞬之间鲜血四溅,地上已经躺倒三个护卫和两个黑衣人,李珅见状腿脚发软,趁无人注意到他,赶忙拔腿溜进紫鸾房内,捂住姘头的嘴巴躲进桌案底下瑟瑟发抖。
一刻不到,屋外的厮杀与鸟鸣竹哨声息止,李珅听到脚步声靠近,不待探头查看,他藏身的桌案便被一脚掀开。
一黑衣人拽李珅起身,左右开弓连连掴了李珅好几个嘴巴子,又从腰间抽出钢叉瞄着李珅的脖子,黑衣人打够了,便对同伴询问道:
“就是这个软脚货要对东家不利”
同伴点点头,回答道:
“除了他,躺着的那些,某都见过,都是薛童的部下。”
黑衣人一脚将李珅踹翻在地,望李珅身上吐去一口浓痰,朝屋子外一瞧,原先小院里的几个护卫都已毫无声息、气絶倒地,而他这一方只折了五人,余下的黑衣人包括他在内还有整整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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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唐玉锵的疏忽
任唐七再是江湖老辣,也被突如其来的药炮轰鸣惊得头皮发麻,唐七那些全副武装的部下们也好不到哪里去,羽林卫比不得常常放铳放炮的边军,几个丧了胆的家伙干脆把兵器一扔,手捂耳朵偏身退避到一旁,除了尚文诏的部属,在场的大伙都叫特大号的爆竹给惊得够呛。
唐七在原地痴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正待发号施令,却见尚文诏早已有条不紊指挥着部署们分头行动起来。
毛兴与薛童各领一小旗,从唐七部下队伍的缝隙间鱼贯蹿出,这些人浑身挂满冰碴子,俱着防火铺官兵号衣、号帽,显然是早就用水打湿过才结了冰的。
两个小旗二十四人,人手提携两只盛满雪水碎冰的木桶、腰挎斧锯挠钩、面裹口巾,分作前后两拨快步抢进庭院,大门处秉矛持盾的唐七部下见状立刻退开,给同僚们让出道路。
前头一拨人由薛童带队,负责控制火情蔓延,这十二人灵敏矫健,提引着木桶健步如飞,将冰碴雪水挥洒出去,不时有人用双臂刨出尚未消融的白雪浇盖明火、隔绝暗薪。
后头一拨人马主要是身强力壮的大汉将军、羽林力士,瞧着火势渐渐消退下去,毛兴便带领壮汉们着手清理飞石瓦砾、碎木梁栋等障碍物。
尚文诏与杨士奇压阵在后,领着原先假意谈判时便带出的人手,亮出柳叶弯刀严阵以待。
北地冬季气温极低,城内的状况不似山峰密林一般堆满枯枝败叶等可燃物,火势一起绝非不可收拾,木石相合的庭院即便受风力影响,有高楼挡风、砖石阻隔,火势不会轻易扩大。
况且,尚文诏埋布的药炮乃是结构原始的石壳炸雷,装药粗糙且原始,威力着实有限,不比某一时空里配比严谨的军用炸药,因此庭院里的火情很快便被控制住了。
尚文诏与杨士奇只待前方同僚迅速清除完障碍,便领着部下进场,将那十名被木质梁柱、砖石瓦砾掩埋的黑衣人们手脚缚起,嘴里堵上粗布,防止他们吞毒、咬舌自尽。
黑衣人们自然是有皮肉烧伤、骨折脱臼等外伤,偶有一两个被砸到脑袋昏迷过去的,多数都无致命伤势,尚文诏领着校尉们将其一一押解出来治疗,当然包括李珅与紫鸾这对相好的。
前来闯阵劫人的黑衣人二十一名里,早先与护卫交手时有五人丢了小命,唐七人马拿下的那六个放风的,级别都很低,唐七将人拿下后立即审过一遍,因为所获甚少,便毫不犹豫全斫了,至此共计十一人殒命。
其余九个半,全数被尚文诏活擒,所谓九个半,这半个正是四肢中箭、失血过多,还悬着半口气的黑衣人队副...
指挥使唐秀引蛇出洞的计划中,唐七、尚文诏与唐秀本人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尚文诏全权负责李珅这一块,侦缉可能存在的、出自天策一系的细作。
尚文诏虽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方面安插进来的桩子,但天策府方面是无疑的,因为他本人便给晋王强买强卖充作了天策府典签。
尚文诏自从在师叔李谦处了解到唐铮亲兵的动向,冬月初九开始就通过指挥使唐秀的亲兵在羽林卫内部四处放出风声、制造舆论,谣言传播的流向与管道尤其针对大公子麾下亲兵。
风声暗传,与唐七交好的竹林党一员李珅,已获得房相支持,上疏撤藩在即,并隐约有当今太子的背景。
廿日夜间,即有一名唐铮的侍卫行迹鬼祟,从唐府孤身出来。
日夜监守的李谦及时察觉,按照尚文诏的指示,为防打草惊蛇,李谦没有跟踪那人,只将这事通过双喜报给了尚文诏。
于是尚文诏编造了些堂皇理由禀报指挥使唐秀,警告唐秀须严加防范,表示最近有钓上大鱼的迹象。
唐秀闻言,即授权尚文诏便宜行事,下令务必将李珅的保卫计划筹备万全,尚文诏遂向唐秀请求,要求进入皇城火药局领取些铳药炮药以备不时之需,唐秀点头应承,从而有了这次行动。
唐七这回便是临时被尚文诏请来掠阵,襄助尚文诏瓮中捉鳖的。
软禁李珅的庭院位于燕都东南,十字街南端以东的驴市胡同左近,与唐家别业离得不远,乃是羽林卫头子唐秀这狡兔的一窟,无论是核查房契,还是探问庭院中的仆婢老少,等闲无人能够得着信息,将这宅子与唐秀攀上关系。
这宅院被唐秀当作危急时的一处安全落脚点,乃是一处极隐秘的据点,拿来做些拘禁活人等的阴暗勾当是再合适不过了。
尚文诏正与唐七商量将这一行黑衣人押到指挥使大人面前亲审时,杨士奇凑到两人跟前,告罪作揖提醒道:
“百总大人,总旗大人,咱们这回搞的忒是热闹,巡街御史必要来掺和掺和。”
唐七显然是没把御史当一回事,想都没想便道:
“士奇去走动走动五城兵马司的旧友,把这些断了气拿去顶缸便是了,就说是伙私制硝磺的,天干物燥给
第三十九章 前奏
冬月廿五日夤夜,冷月高悬,阴风狂嚎,只有寥寥数名羽林力士当值的内卫司大狱,因为尚文诏与唐七一行的造访变得十分热闹。
“啪”一声脆响,唐七怫然拍桌,口气不善道:“都滚出去!”
毛兴、薛童、杨士奇几人知情识趣,相继埋头退走。
唐七用力咳嗽一声,补充道:“尚总旗留步。”
唐七脸色难看的根由,全在审讯的结果耸人听闻,实在叫唐七难以接受。
话说黑衣人们在驴市胡同左近被尚文诏设计活捉,草草处理过伤势后,就立即给唐七押送到了羽林卫大狱里,交给卫里熟手看刑。
毫不间断的酷刑打熬卓有成效,十名黑衣人中,除了那个四肢中箭的队副实在熬受不住毒打、未及审问就呜呼哀哉蹬腿儿升仙外,其余九人皆被拔甲插针、滚油生煎、抽肠裂肚等等毒辣手段整得屎尿齐流、肝胆俱裂,惹得专掌刑事、以折磨人为业的羽林力士们连连抱怨,只道这回没能尽兴施展,刚刚热好身便齐活了。
九人各处一室,被分开审问,如此办虽说防不住事前串供,但人有利己本性,如此安排有着加速受审者心理防线崩溃、迫使利己人性主导思维继而挞伐同伴,并且对比印证不同受审者供词的作用。
白老仙这位老兄比较识时务,作为认怂第一人首先坦白,因此没遭太多的罪。
有了白老仙这个突破口,十多个时辰之内,九名黑衣人全员相继招供,九人交待出的情况只在无关紧要的部分有出入,在涉及利益、个人动机等的问题上分歧较大,但所有人对客观事实的描述却是基本一致的。
据李九、白老仙等人交待,资助、训练他们,提供武备兵器,并指使他们为非作歹的东家,正是当今羽林卫掌印大人之子唐铮。
李九等人的供词详实可靠,不仅将唐铮的外在样貌、口音、说话和坐卧习惯等诸多细节一一加以描述,还把平日里集会、训练的场所也如实给报了来。
起初唐七对黑衣人们的说辞不以为然,认为这伙人乃是私下早已串联好的,这番说辞意在挑拨离间,破坏唐氏父子的关系,于是唐七亲自上阵复审一遍。
黑衣人们被唐七整得哭爹喊娘,却没有一个改口的,大伙只将事情又更往细里交待了一番,这下搞的唐七不得不当真了。
“哎。”唐七叹一声,说道“这可叫咱们如何办呐。”
唐七在属下们离去后,面上怒意收起,神情不再冷酷笃定。
唐七从座上站起,负手来回踱步,不时摇着头啧啧咂嘴,尚文诏静立一旁,对唐七的反应很是理解,等着唐七发问的同时,也在计较自己的心事。
这批人携带的竹哨,与围攻唐姀的刘三炮等人所持竹哨完全相同,唐七没有遗漏这个细节,如果这些人供词属实,那就是说,此前欲借唐姀小姐为质要挟唐秀的,正是唐姀的大兄、唐秀的嫡长。
“老弟。”唐七招招手,示意尚文诏凑近。
唐七抬手搓揉一把额头,说道:“老哥想不明白这事,没有那想通透的本领,咱们乃是内臣,给指挥使大人当差,就是给皇爷分忧,依令行事、不掺私情乃是本分。”
“大哥教训的是。”尚文诏没有半句废话,微微点头表示受教,等着唐七的下文。
这事尚文诏不敢随意置评,他可不想惹人不痛快。
唐七心中思量着,这些事情属于唐家的家丑,不可外扬,随即道:
“老弟你这就去禀报大人吧,就一个人走,今日这大狱里参与此事的,都得老老实实留在这儿,等唐大人安排才能动,哥哥便不走动了,某怕老弟留下镇不住这伙刁歹后生。”
尚文诏早已将中间利害瞧得透彻,心中暗骂唐七一句老匹夫,便又迅速再将事情脉络细细捋一遍,确保自己摆脱危局的计划万无一失。
尚文诏计较,若换作唐秀的角度考虑,查知一直给自己下绊子的细作是自己亲儿子,唐秀最终对唐铮徇私轻纵的可能性极大,并且唐秀还有可能设法要今日参与审案者“封口”,痛下杀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再换成唐七的立场考虑,唐七叫尚文诏禀报唐秀,自己留下,这处置虽然简单,但暗藏的意思却很不简单:
一来,唐七是要尚文诏去承受唐秀的怒火,叫尚文诏做过河卒子,探探唐秀的意思,给自己留下腾挪空间。万一唐秀对这结果不满意,口头上不承认,对报信的人下手便下手了,他唐七只要事后将屎盆子扣在尚文诏脑袋上,改口称尚文诏讹传污蔑就好了。
第二,唐七将如此要害的事情交给尚文诏,说明唐七对尚文诏是信任的,或者说,唐七有恃无恐、料定了尚文诏不敢从中作怪,总之是相信尚文诏能够如实传达的。如此一来,尚文诏便有了一丝赌命的本钱,唐七乃是唐秀最为信重的属下,他又是唐七最为信重的手下,那么唐秀有可能会留他一命。
第三,唐七留在大狱的理由很合适,若换成尚文诏留下,一定是镇不住这些人的。万一有人胆小怕事的擅自离开,为求保命,在外边胡乱说一通,不仅唐秀一家颜面尽失,管事的唐七也逃不开严厉责罚。站在唐秀的立场思考,再调动更多人参与进这事的可
第四十章 撩拨
羽林卫诸所驻在清河店以北至大榆河之间,待到连亘数里、依序排布的羽林卫营地收入尚文诏眼帘中时,日头已上三竿。
尚文诏抬头看天,觉着时候还早,便扯住绳辔,轻叱几声唤马儿停下,翻身下来找了棵枯树拴住乌云盖雪,随后扒拉掉了身上的华服和头上纱帽,尽数收在随身包袱里。
尚文诏的曳撒里头还有一件棉地胖袄,脱去外头这薄薄一层锦衣不见得有多冷。
尚文诏从背囊里翻出一只用油纸包裹着的干涩面饼,背倚枯树坐下,掰开饼子就着清水吃起来,一边吃饼一边掐算着点钟,估摸着差不多到了营伍埋锅造饭的时间,才肯起身入营。
尚文诏悠哉缓步到集结场,给岗上值守的羽林旗校亮出腰牌,又将悬在腰间那只装了碎银和铜钱的银袋大方赏给校尉力士们,解释道他是领了指挥使大人之命,跑了一趟差事才致姗姗来迟,便又问询该当如何找到燕山中后所的营地。
旗校们得了赏赐,态度陡然殷勤起来,几个健谈的当即将周边各所营地位置悉数道来,还要求要为尚文诏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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