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犬猎狐
晋王的先头部队仅有数千人而已,初期能够打开有利局面,全凭情报上的优势,以及行动的突然性,是谓有心算无心。
晋王在等候后续部队跟进期间,为了分散人数多于天策军数倍的京师三大营的注意力、拖延三大京营与宫城内的御卫部队组织再次凝聚,天策军分遣出经过乔装改扮的小股人马,在神秘人士的带领下自北安门驱入禁城皇宫,引爆了位于皇城东北角处,平日里负责制造贮藏火药、炮子的火药局,唐七
第四十四章 案犯
郁牧川在天策军中根基尚浅,若单从纸面上看,郁牧川手下编有总旗两员,总旗往下则是人数为一十二人的小旗十队,兵额共计一百二十人,尽数归他节制。
但事实上,在燕都一昼夜的奔袭与实战中间,能够谨遵郁牧川号令,让他如臂使指般调遣如意的部下,却只有刘栋与徐善生担任长官的两支小旗,统共二十四人。
郁牧川这百总所具备的能量,远远不如他手下的两名总旗。
论这其中缘由,军营素来是上下森严、尊卑分明的地方,举凡牵扯到迁降调动等人事安排,论资排辈是绝对少不了的。
郁牧川被授予天策将军府骑曹参军事,又授天策标营骑军镇抚,以及试百总这三职,只看这众多职衔与名头,那是非常光鲜亮眼的;但郁牧川品轶仅为从六品,如果将这人事任命细细琢磨便能体味到,其中更是别有一番名堂。
郁牧川系受晋王临时拔擢升官,在没有实打实的战功傍身的情况下,晋王接连封官的举动,便不乏对郁牧川笼络安抚的意思。
在天策军的同僚们眼中,郁牧川人望、资历两项都是不足的,本领却是无法感知的。
晋王虽然封官时毫不吝啬,一下子叫郁牧川有三份饷俸可领,但晋王却没有将其收入亲卫,亦没有令郁牧川完全掌握、领导一支战兵队伍,所以不知郁牧川与尚文诏之间关联的同僚们都认为,郁牧川可能是纳级捐粟得来的官位,晋王只是为了弥补郁牧川在军功、资历上的不足,才祭出这如此多的职衔为他装点门面。
因此,郁牧川手下两名老于军旅、常年在辽东边镇与凉虏作战的总旗官,都对郁牧川这空降来的上官有欠敬重。这哥俩,一个叫作吕宁,祖籍济南府武定州;另一个叫袁安,河南彰德府人。两人皆非垛籍世袭的军户,最初乃是日领五斗粮米,被晋王征募集来的兵丁,后来积功累迁,如今都已经是管着六十号人的总旗了。
晋王的天策军中,五成以上人员,包括许多幕官与实际领兵的将领,都对。这也正是天策军比之死抱传统、只用卫所兵的其余各军镇,战斗力要强上许多的重要因素之一。
所谓骑曹参军事,系天策幕府官职,掌管幕府中各类账簿的同时,主要负责畜牧驯养。而镇抚官,乃是专司行伍军纪的官职,在卫、所两级的指挥机关里皆设置此官。所一级镇抚在百总位置缺人的时候,可以代行百总职务,兼任临时指挥官。
故此,晋王既封给郁牧川镇抚官位,又封下试百总一职,两者一高一低各有所属,却在统兵职权上有一定的重叠,郁牧川可没有分身兼顾数职的本领,也未曾有人调他去某所、某卫里任监察军纪之事,若再回到品轶上考察一番,便可得出结论,郁牧川这标营骑军镇抚之职是华而不实的。
另外,刘栋与徐善生分别为步军教头兼小旗,且先不论这两人的才具是否配位,仅就跨越营头打乱建制,允许这二人归郁牧川调度,便是天大的不正常。
郁牧川对此不能说毫无察觉,但他也根本没有费很多心力去琢磨晋王的用意。
在郁牧川看来,主官的如何安排,自有主官的道理,非他可以轻易置喙的。另外,郁牧川亦没有以官位去压服那两名不太听调的属下,只是暂且听之任之,从长计议,将他们的态度归结于自身表现还不能服众。
郁牧川是纯粹的武人性格,或者说多年来接受的教训使郁牧川形成了军人的特质,他对明褒暗贬、倾轧掣肘等等许多的牵扯与斗争,敏感性很低,且提不起兴致参与其中。
两个时辰过去,崇文门左近的简易城防工事大抵布置妥善,郁牧川被刘栋与徐善生二人的属下们簇拥着,从西河沿到东河沿,再到崇文门大街,四处晃荡检查,凡遇到哨卡、望楼等布置得不太合宜之处,皆明言训斥、责令兵士们重新整顿,那是十成足的铁面无私,直把手下两名总旗搞得脸色不大好看。
郁牧川不是乐于动动嘴皮子便交卸差事的那类人,他脱去身上的铠甲华服,亲自上阵与兵士们一道扛荷砖石沙土、器械粮草。徐善生、刘栋二人眼见郁哥身先士卒,没废话半句,亦跟随郁哥一道干活,感染带动了许多原本对郁牧川等人存在误解的兵士们,无意之举饶是改善了不少自身的形象。
“上将军谕令,着参军事郁牧川速至卧佛寺,助羽林卫缉拿案犯。”一哨马驱策骁骑奔来,传信给郁牧川,随即又调转马头,来去匆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刘栋一搓手掌,咧咧着怪叫道:“郁哥,这事儿透着股蹊跷,咱们助羽林卫羽林卫不是他娘的敛踪匿迹、不知去向了吗”
郁牧川在兵士的帮助下穿好铠甲,说道:“上将军派来的差事,直管去就好了。”
“郁哥,要不要通知吕总旗、袁总旗一起过去”徐善生问道。
刘栋骂骂咧咧替郁牧川答道:“通知这些鸟人做甚,咱去求人家,人家都不一定答应。他娘的,咱们在城里累死累活,来回奔袭一宿,也不见这两个鸟人听调助咱,这回咱也只管自己干,省的这两个王八蛋分润咱们的军功。”
郁牧川伸展手臂,拽拽衣角,打理好甲衣道:“好了成梁,不可意气用事,坏了大帅的事情,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通知两位总旗。”
第四十五章 上房揭瓦
郁牧川招来徐善生与刘栋,低声暗授道:“也不知这些女子如何招惹到了羽林卫的镇抚使大人...这寺庙偏房低矮,盖屋时用料不甚粗陋,我这便上房顶绕一圈,看看能否找个薄弱处突进去。你二人须得把好屋门,一会儿我若是能破开局面,不得叫袁总旗、吕总旗的部属们对里头的姑娘无礼。”
刘、徐二人点头附和,于是乎,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左一右,披坚执锐分立于房门口两侧,形象好似桃符上刻画着用以驱鬼护门的尉迟、秦琼两位神仙一般。
刘栋瞧见郁牧川又在卸那件刚刚穿上不久的甲衣,刻意拖延,高声对屋内案犯道:
“里头的小娘子,空口白牙的谁能信了,先给咱们看看金子再说,成色分量若是有半点不足,今日看你们谁能走掉!”
屋内女人急急响应道:
“你们莫要进来!金子现在看不成!金银就藏在这卧佛寺内,藏得极隐蔽,哼,不要想着困住我们再慢慢刨掘,没有本小姐指点,就凭你们几个,决计不能轻易找到!”
刘栋轻啐一声,心想:“若不是郁哥不想伤到你这小娘子,老子们早就强攻进去给你们拿住了。”
刘栋大声咧咧道:“你这小娘子,你说该如何办!”
“真想要金子,就先放我们几人离开,待我们远离后,自会留个纸片,将金银确切埋藏在哪里写给你们看!”
刘栋对徐善生道:“这小娘子倒是狡猾。”
徐善生只呵呵一笑挠挠头,没吭声。
就在刘栋与房内案犯说话这空当,郁牧川已经卸下了甲衣,小腿、脚掌发劲,朝屋外的枯树躯干上猛力一蹬,借力纵身跃起,一臂高探伸直,掌指发力死扣,挂在了案犯所在房间斜侧门檐横木之上。
郁牧川个高臂长,这一臂挂住,余者手足立时配合并用,他足踏墙面,以死扣的手为支点,如荡秋千一般将身体摇摆起来,在躯体晃到最高点、与门檐成一锐角之际,郁牧川迅速伸腿,以脚面勾住弧形的飞檐翘角(本人并没有去过卧佛寺,只照古代寻常的建筑形制戏说),随后腿脚、手掌再同时发力,侧身横滚,改作面朝天空的姿势,背后倚贴在门檐那铺满瓦片的顶端。
郁牧川行动迅捷,尚未翻身站起,只接一记鲤鱼打挺,最后膝盖抵住墙面,两手一托,眨眼便翻上了屋顶。
同来拿人的袁安、吕宁二人与两队兵士们原本悠哉悠哉压在后头,只等着看郁牧川三人如何出丑,待到三人闯不进小屋,低声下气来借兵硬冲时,再顺势进去拿下案犯,向羽林卫的镇抚使大人邀功。
出乎袁、吕二人意料的是,他们不仅没能见到郁牧川出丑,还见到了郁牧川近乎妖孽般矫健灵敏的身手,在场目睹郁牧川上房过程的士兵们,无不面呈目瞪口呆的神情。
袁安喉头干咽,他和吕宁在一昼夜的奔袭战斗中自行其是,根本没有把郁牧川这百总放在眼里,更加不会与郁牧川合兵一处,因此这还是他头一回亲眼见郁牧川出手。
袁安缓缓偏头,看一眼身旁的吕宁,却见吕宁怔若木鸡。袁、吕二人面面相觑、四目相接,一时间虽不言语,却也都晓得,这郁百总并非四体不勤的废物,自己确实有些托大,之前小瞧了这个郁百总...
郁牧川上了房顶,怕扰动屋内,被他们察觉,只轻手轻脚挪动几步,扫视屋顶方正一遭,便开始托着下巴思考,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若是六郎在,眨眼便能算出哪里没有榫卯加固吧...”
郁牧川半赌半算,找出一薄弱位置,挪步过去,半蹲下身子使力猛扣,神情如同便秘一般难看,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将瓦片底端的缝隙扩成足以放进一指的宽度。
见前端松弛,郁牧川抬起胳膊搽搽面门上的汗水,又挥拳敲打那几片砖瓦几记,直锤得两只遍生老茧的拳头也表皮泛红。
做完准备工作,郁牧川步上房顶最高处,短促助跑,奋力高跃起二尺,以足底为锤,全身重量跌落的力量集中在罩着甲叶的靴上,生生在屋顶砸出一个窟窿,垂直掉落下去,引得屋
第四十六章 功与过
唐姀粉面含煞,清癯纤指紧攥成拳,素掌上掐出一道道淤血印子,对甲士们重重保护在身后那羽林卫镇抚使轻蔑道:
“却不知大兄竟胆小如斯,对付区区几个弱女子,还需要尽起部曲,以刀兵相迫,小妹何以值当大兄如此礼遇”
唐铮对身前行礼的郁牧川不理不睬,慢条斯理从郁牧川身旁错过,对唐姀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姀儿总以谑大兄为乐,如今这京师里兵荒马乱的,姀儿到处乱跑,做哥哥的如何能放心的下”
“唐玉锵,你这个寡颜廉耻、无君无父的乱臣鼠辈!”唐姀倒竖眉头,敷一层寒霜在面上,咒骂自家亲兄弟一句。
“为兄奔波劳苦,日夜操劳,甘冒矢石风险,所图不过是为朝廷除尽蠹害,怎生成了妹妹口中的乱臣鼠辈了”唐铮手中把玩着一支短匕,偏过头用眼神示意左右,亲卫甲士们便收起兵器后退数步。
唐姀本欲再开口痛骂一番,却一咬牙关颓然住嘴,扭转过身形,背朝屋内众人,先是不住唏嘘,不一会儿又哽咽道:
“府上十多口伴当,都是在唐家待了十多年的老人,你说杀就杀了,爹爹若在,必不会允你放肆,罢了...”
唐姀说罢便往前斜身探手,灵敏如狐,眨眼的功夫,便拾捡起了那支被郁牧川击中手腕时,掉在地上的短剑。唐铮左右护卫见状,怕唐小姐对她哥哥不利,忙不迭上前以护住唐铮身形,却见唐姀手腕转动,用剑尖比着自己的脖子,作势要自我了断。
唐铮见势不妙,大喝一声,推搡着左右的护卫道:“姀儿不可!混账东西让开!”
“唐玉锵,你别过来!”唐姀叱一声,剑尖更近了脖颈一寸,仿佛是认定了眼下局势无解,想要拿自己的性命做最后的筹码搏一搏。
先前在面向屋外的郁牧川听闻这兄妹两个的对话,也明白了指挥使大人的身份,一脚蹬地使力旋扭身子,蓦地转过方向,他哪里管唐姀想做什么,只快若闪电般出手,想要劫夺下唐姀手中短剑。
说时迟那时快,唐姀瞥见郁牧川回身过来,被激得更加决绝,持剑的玉指捏得更紧,生怕郁牧川再来一出与那掌击如出一辙的招数,给她手中的短剑打掉了去。
一呼一吸的时间显得那么漫长,唐姀、唐铮、郁牧川三人各自动作,各有计较,也就在这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屋子入口处以极快的速度,飞来一顶勇字盔,打落了唐姀手中的短剑。
“嗨哟,你娘的,徐大马棒有两下子。”刘栋兴高采烈,骂骂咧咧道,使劲拍了拍徐善生的肩头以资鼓舞。
唐姀被这顶飞来的盔帽打断了动作,先是一怔,继而往勇字盔飞来的方向瞅一眼,认出了门口挠头的大个子徐善生和莽汉刘栋。
“咦怎么都在”唐姀心中暗道一声。
唐姀这一出可是把唐铮给搞得心惊胆战,唐铮不禁后怕,自己妹妹想撇岔了,真要做出什么傻事来,不仅他的好事要毁了,他老爹唐秀亦不会轻易饶了他。
唐铮命左右控制了唐姀随行的几名使女,上前扣住自家妹妹的手腕,不由分说扭送到了外间重重看护起来,临走时给郁牧川留下一句“身手不错,好生为殿下出力,速回防地值守不得贻误”,又随手扔给徐善生一叠宝钞银票当作救下唐姀赏钱,便领着一大班人马离去。
卧佛寺的庙祝这一日受了不少的惊吓,见带队拿人的羽林卫扬长而去,便恭恭敬敬为郁牧川这些大头兵奉上茶水表示送客,期间不断口称赞颂道,这位郁将军心慈仁厚,功德无量云云。
回崇文门防地一路上,耳闻晋王殿下得力臂助、羽林卫镇抚使唐铮大人与郁牧川有那么些个渊源,两人计较仿佛是郁牧川的某个师弟在羽林卫办事,且又目睹过郁牧川的不凡身手,袁、吕二人对郁百总的态度当下转变不少,虽不至于殷勤热络倒头就拜,但起码做出了下级该做的礼数。
归往防地途中,郁牧川轻夹马儿软腹,对几名部属道:
“咱们
第四十七章 海太监的请求
裕昌十八年,五豆节。
自腊月初四起,羽林卫近八千人的队伍化整为零,相继拔营,散成大大小小数股有序撤离,待到腊月初五晚间,清河店左近已然全无羽林卫的踪影。
羽林卫指挥使唐秀与六所头头们议定行事方针,随后总以六所全员旗校,由指挥同知负责饬查,各所千总层层甄选、细致挑拣,筛出精干人员计一百二十人,编成十支“前锋旗队”,并临时提拔带印先锋官十人,作为这些前锋旗队的领队委以重任。
唐秀责成先锋官们各自率队潜越城关,偷渡回京潜伏,重新布置安全通畅的耳目沟通渠道与细作网络,并尝试与尚未被叛逃的唐铮清洗捕拿的明线暗线恢复联络。
所谓明线暗线,便是羽林卫发展的大量外围线人。这些人成分复杂,数量众多,其中不乏市井商贩、快手青皮,更有宫中的内相、使女之流,人员基数够大,流动性较高,且这些外围人手只与部分或某一个羽林卫旗校单线联络,面对唐铮这个出自内部的敌人时,相比起积年在羽林卫任事的缇骑,这些人的隐蔽性更强,能够成事的概率更大些。
即便是羽林卫的一把手唐秀,亦搞不清楚手下的旗校们发展的线人确切人数到底有多少。
唐秀计较,若这批打前站的暗探们,能趁晋王在京师立足未稳之际,开山辟水重拓局面,在城中安上不为叛徒唐铮所知的眼线,顺便掌握到一二要害人物,那将对日后羽林卫重整旗鼓,保扶天子平乱大有裨益。
先锋官们的身份是非常隐秘的,十人分批次逐一被召至唐秀面前听令受封,便是要保证先锋官们即便认识彼此,也不知职责相同的还另有他人。
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的道理浅显,唐秀自然会考虑未来遭遇不测时的应对,如此安排,犯险回京的十路人马中,即使失之一二,或出现临阵倒戈的叛徒,也不会妨碍到大局,不至于使京师的沟通网络彻底瘫痪。
原本唐秀打算差遣唐七挂先锋官印,再走一趟京师,但唐七伤势端是不轻,整日卧床不起,不见活转抖擞,于是乎羽林卫的新秀,燕山所总旗尚文诏便领指挥使之命,顺位上岗,在唐七的伤势将养妥善之前,代行其百总职责,权作为唐秀的一路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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