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

    林珵咬牙怒道:“禁军完全掌握在他的手里，除了他还有谁！那老贼——他是笃定了朕奈何不得他！”

    “皇上！”管越强按着林珵坐回原处，低声道:“如今那队禁卫还没回来，想必是不曾得逞。我已安排了咱们亲信的人和客栈伙计尽快寻找，但




36.重逢
    晨光熹微时，莫小奴从柴堆之中挣扎着爬了出来。

    肩上伤处的血已经自行止住了，刺骨的痛楚却还在，扯得她半边身子撕裂似的疼。

    她分明知道此处不可久留，却完全不知该往何处去避难。腹中又饿得厉害，一时只觉人生万般艰难，竟是全然看不到一线出路。

    此前十八年只学了一身伺候人的本事，她哪里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流落街头，连个给她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会儿，就算是沿街乞讨，她也张不开口啊！

    莫小奴泄气地在墙角处坐着，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车轮声响。莫小奴吃了一惊，忙要起身躲避，一时却觉身子沉重、双腿发软，许久都没能挣扎起来。

    无奈之下，她只得蜷缩着背转身去，用手臂遮住了脸，静等马车走远。

    那车轮声却在她身旁停住了。

    莫小奴心中暗惊，不由得瑟瑟发抖。

    片刻之后，高处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是谁家女儿为什么坐在这里”

    林珮！

    莫小奴喜出望外，立刻抬起了头:“王爷，你……平安出来了吗程相没有为难你”

    “芸娘！”林珮大惊，立刻掀帘子跳下车，扑过来抓住了莫小奴的手:“竟然是你！”

    莫小奴绝境之中乍逢故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忽见林珮眼中同样似有泪痕，她不禁大为惊讶:“王爷是在为我感伤吗我竟不知自己有这样重要了！”

    林珮重重地在她手上攥了一把，有些不自在地抬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没良心的！本王担心你，你倒敢来打趣本王！”

    莫小奴低头微笑，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重新见礼:“多日不见王爷了。”

    林珮重新抓住她的手，小心地搀扶着她上了马车，沉声道:“岂止多日不见，这是劫后余生了！——那夜你为何会一去不返我问程相，他只说你死了！”

    莫小奴在他身旁坐下来，黯然道:“那时确实有人要杀我，我见势不妙就逃出去了。这些日子一直流落在外。”

    林珮捏住莫小奴的衣袖在指尖摩挲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莫小奴又抬起头来，急问:“所以王爷你的处境怎样程相爷没有为难你吗那天晚上……”

    林珮向车夫吩咐了一声“回府”，之后才冷笑道:“我是他女婿，他哪里舍得为难我这不，新帝登基第二日，他便替我求来了亲王爵位，赶着催我进宫去谢恩呢！”

    “亲王……”莫小奴略一思忖，已是明白了。

    林琅多半已遭遇不测，那个“世袭罔替”的恭王爵位，由林珮来继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只是，这个结局，仍与林珮所求的相差甚远啊！

    莫小奴不愿再继续聊下去，只得强笑道:“既然要进宫谢恩，你怎么又吩咐回府”

    说这话时，马车已停了下来。

    莫小奴惊讶地掀开车帘，却看见了一座陌生的府邸。

    林珮扶着她下了马车，淡淡道:“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你刚才上车的那条巷子，恰是我如今恭王府的后街。”

    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莫小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地任由林珮牵着进了府门，一时也无心细看这座精致得宛若仙境的府第。

    二人一路走进后宅，莫小奴终于回过神来，立刻觉得不妥:“这里应当是你的内眷住的地方，我过来是不是不合适”



37.杀机
    “芸娘，怎么了”林珮立刻跟了过来，一脸担忧。

    兰儿忙上前来替莫小奴拍背，好容易等她吐干净了，又倒了茶来给她漱口，伺候得十分周到。

    林珮帮不上忙，只在后面急得团团转:“怎么好好的又害喜了不是已经四五个月了吗”

    莫小奴扶着兰儿的手艰难地站稳了，仍觉得头晕眼花，胃里火烧火燎似的疼。

    林珮见状也只得搭了把手，帮着兰儿将她扶到桌旁坐下，急问:“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莫小奴双手微颤，扶着石桌强撑了好一阵子才坐稳了，又从碟子里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艰难地咽了下去。

    “这粥……”兰儿欲言又止。

    莫小奴向她摇摇头，苦笑道:“我这肚子，是越来越刁钻了。好东西一概不许我吃，它大概是要饿死我！”

    茉儿在旁嗤了一声:“我看你这肚子倒是挺懂事的。总不能叫你福气太满，当心月满则亏！”

    林珮斥了茉儿一声，又将两只精巧的水晶包夹到碟子里，递到了莫小奴面前:“既不能喝粥，便尝尝这个。总不能只靠茶水点心充饥。”

    莫小奴见他目光诚挚，一脸担忧，便顺从地接了过来。

    水晶包做得很精致，莫小奴却如临大敌，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夹起一只，小心地咬了一口，含着不肯咽下去。

    片刻之后，胃里再次翻腾了起来。

    莫小奴涩涩地一笑，低头吐到痰盂里，摇了摇头:“怕是不能吃。”

    林珮皱眉:“身子弱成这样，不吃怎么成就算是为着肚子里那个，你也不能这么挑嘴！”

    莫小奴朝他扮了个鬼脸，转头便去摇着兰儿的手臂撒娇:“好姐姐，我想吃甜瓜了，你去帮我要一个来好不好王爷尽会凶我，这府里可只有你疼我了！”

    兰儿是知道莫小奴“肠胃不好”的。此时只当她怕林珮担心才故意不说病情，因此不曾多想便答应下来，忙忙地去了。

    林珮坐直了身子，眉头拧得更紧了:“瓜果是饭后消遣所用，怎能当饭来吃你实在是太任性了！”

    莫小奴揉揉眉心，抱怨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了絮絮叨叨的！我偏不肯好好吃饭，你待怎样你府里的饭虽好吃，却也不是什么老君仙丹，吃了就能成仙的那种……”

    林珮盯着她看了一阵，神色渐渐和缓下来:“也罢。一顿不吃没什么的，你先吃些点心瓜果垫垫肚子，本王中午再回来陪你。”

    莫小奴点点头，双手扶额哀叫道:“瓜果我也不吃了！头有些晕，茉儿扶我回房歇一歇吧！”

    林珮叹口气摆了摆手，茉儿便不再说什么，果真走过来扶起莫小奴，慢慢地走进房中去了。

    林珮跟着也站了起来，向旁边的婆子沉声道:“本王还要进宫面圣，你们好生照料着芸侧妃。如今日光太烈，她身子又弱，不许任她到处乱走。”

    婆子含笑答应了，不免又要打趣几句“王爷细心体贴”之类，林珮没有细听便忙忙地走了。

    待到廊下脚步声远去，莫小奴死死地攥住了纱帐，仍然止不住心头发颤。

    茉儿扶她躺下之后乐得躲懒，一溜烟便不见人影了。但是莫小奴知道，门口还有婆子守着，二门外面只怕还有小厮。

    这一次，又该怎么逃

    中午之前若不能走出去，以后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珮既然有心杀她，总不能半途而废。他迟早会发现毒药对她不能奏效，之后必定还会有别的办法来置她于死地！

    莫小奴挣扎着坐了起来，眼前仍旧有些发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毒粥她喝了



38.借命
    小厮们进来打扫屋子的时候，莫小奴终于如愿出了门。

    婆子撑着伞、兰儿扶着她的手，还有茉儿等几个小丫头在后面跟着，呼啦啦一大群人，倒是挺威风的。

    莫小奴才不想要这种威风。

    到了后花园里，她便看中了那座假山，打算趁着进假山游玩的工夫避开众人，然后再看看能不能逃出去。

    不料今日的丫头婆子们竟是格外难缠，一会儿说怕青苔打滑、一会儿说怕草丛里有虫蛇，总之就是打定了主意半步也不离她身边。

    莫小奴急得几欲发狂，偏偏是半点儿主意也没有。

    乱七八糟地逛了半个上午，几个小婢已走得香汗淋漓、叫苦连天。

    莫小奴自己连伤带病的，只会比她们更累，脸上的汗擦了一遍又出一遍，也不知哪一遍是累出来的、哪一遍是急出来的。

    最后还是兰儿看不过眼，找了个亭子不由分说地按着莫小奴坐了下去，这才算是稍稍安顿了一些。

    可是莫小奴的心里如何能安定！任凭身边茉儿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她只死死地盯着花园的后角门，暗自估算着从这儿跑出去的可能性。

    机会，是一丝儿也没有的。

    角门那里正有几个老仆在坐着闲聊天呢，他们看似悠闲自在，却正正巧挡住了门口，任谁都不可能在不挪动他们的前提下走出门去。

    刚才经过宝瓶门的时候，她也看见了另一边那处不起眼的过道，外面同样有几个护院在守着。

    莫小奴心急如焚，忍不住抱怨这园子里人多。

    一个婆子笑道:“其实府里的下人也没那么多，今日是爷临出门前吩咐了，说这院子乍住进来不知底细，侧妃走到哪儿都要有人跟着，以防不测。”

    旁边一个伶俐的小婢立刻接道:“先前听见王爷这话，我们还不放在心上，想着侧妃有孕在身，先前又说不舒服，今儿多半是要在屋里躺一天的；谁知王爷刚走，您果真就要出来逛园子了！亏得王爷吩咐了要‘把侧妃当囚犯一样死死看住’，不然我们还真未必肯跟着您跑这一上午呢！”

    莫小奴转过身来，看着那小婢:“他说，要把我当囚犯看住”

    兰儿在旁抿嘴笑了:“是！您这么能跑，可不得死死地看住了嘛！这才半个上午您就逛遍了府里的整个园子，若是给您两天工夫，您岂不是要跑出京城去了依我看，下次王爷出门，还是把您拴在裤腰上来得放心些！”

    莫小奴勉强地笑了一笑，斥道:“兰儿也学坏了！”

    旁边丫头婆子们都笑了起来，莫小奴却只觉得心头发寒。

    “当囚犯一样看住”，那就是要把她困死在这里了。真不知道这帮蠢丫头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

    这时兰儿终于注意到了莫小奴脸色不对，忙问:“侧妃是不是累了湖边有水榭，咱们扶您到那边去躺一躺”

    莫小奴胡乱答应着，有心要站起来，累极了的双腿却又不住地打颤，许久都没能站稳。

    遥遥看着前面那一排高耸的房檐，她忽然想道:要想逃出去，恐怕只能在这府里放一把火了。

    火，真是好东西呢。

    点一把火，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谁也不知道一场大火中会发生多少匪夷所思的故事。

    “侧妃，你说什么”兰儿半蹲下来，小心地问。

    莫小奴怔了一怔，讪笑道:“没说什么，许是累了。”

    “知道累，还跑这么远”远处廊下一声轻笑，吓得莫小奴心头一凛，立刻又跌了回去。

    林珮快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是说了叫你在屋里歇着大太阳底下，你怎的又跑这么远”

    莫小奴咬咬牙，扶着兰儿的手慢慢地站了起来:“怎么，真把我当囚犯了不成”

    林珮挥挥手把丫头婆子们都撵了出去，自己牵着莫小奴缓步走进水榭，笑问:“



39.信物
    “什么！”莫小奴吓呆了。

    林珮发出一声低笑，看着她道:“适才你说‘这里没外人’，那本王也便不必装假了。莫姑娘，早上的粥饭之中，我下了毒。这件事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装傻”

    莫小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呆坐许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林珮闻言又笑了一声:“你之前有过两次口误，所以我知道你姓‘莫’，本名也未必叫‘芸娘’。虽然外界很难查到谦王府的消息，但第一批奴仆是内廷采买的，因此宫里还能找到名册。”

    莫小奴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子，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林珮也没有让她久等，不慌不忙地继续道:“真巧，当初派到谦王府的那个马夫就是姓莫的。你自己也说过家里是养马的，这不就对上了”

    夏末酷暑未尽，莫小奴却已觉得遍体生寒，浑身僵硬如坠冰窟。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了口:“京城之中，姓莫的马夫总有上百个，王爷……怎么好端端的就把我算到谦王府去了”

    林珮不急不缓地摇着扇子，唇角噙着一抹微笑:“芸娘，本王一提谦王府，你的脸色都吓白了。”

    “我，”莫小奴努力地运转着吓懵了的脑筋，摇头急道:“……我不是因为你提谦王府才害怕，而是因为——你刚才说早上给我下了毒，还说要借我的命！王爷，我自认不欠你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她一口气吼出来，心里的恐惧也随之消散了大半，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放松了几分。

    林珮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收起折扇，脸上的笑容也一同敛起不见了:“这原本就是同一件事。因为你是谦王府的人，所以本王才要借你的命。”

    莫小奴心中一凛，面上只作又急又怒的样子，扶着竹榻便要站起来:“我不是！我从未到过什么谦王府！”

    林珮冷笑一声，身子向前倾了倾，手中折扇便点在了莫小奴的肩上，轻轻向下一压:“别急，本王会叫你口服心服。”

    一把扇子的重量能有多少莫小奴觉得自己应当是不怕的，可是被扇子压住的那半边肩膀上却像是扛了一座山，再也休想活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