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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莺梭忆江南

    如此一直站了一个多时辰,前方终于传来了整齐的马蹄声,踩着庄重的鼓乐的节拍,缓缓而来。

    喧哗的南大街上瞬间鸦雀无声。

    看到了!帝王的仪仗来了!

    乘车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身穿官袍的朝廷大员,接下来是龙旗清道、引着一长串装饰得极其华美的车马,再往后是手持长刀、弓箭的引驾卫队……

    这般威严肃穆的天家气象,看得路旁百姓目不暇接,连惊叹声都发不出来了。

    莫小奴却全然顾不上欣赏眼前的仪仗。她只想快些看到后面——看到那一大片彩幡、旌旗、御马的后面,那乘装饰得如同最精致的楼阁的玉辂之上,坐着的究竟是何人。

    许是因为队伍太长的缘故,路旁的百姓之中终于又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莫小奴越听越焦躁,干脆便离开了那座凉棚,逆着人群艰难地迎向了仪仗走来的方向。

    看见了,看见了!

    帝王的车驾,果然如楼台一般巍峨高耸,隔着老远便能看到那高高翘起的翟扇、彩绣辉煌的华盖,以及身披铁甲、流苏摇曳的御马。

    车中之人,究竟是哪一个

    莫小奴心急如焚,可那仪仗偏偏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一般,行得极慢。

    站久了的莫小奴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昏,只得重新找了一处墙壁靠着,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养神。

    耳边渐渐有“万岁万万岁”的呼声由远而近,这是沿途的百姓在叩拜新帝了。

    那声音在身边响起的时候,莫小奴如梦方醒,慌忙睁开了眼睛。

    原来那玉辂已经行到近前了。

    此番游街似乎是刻意让人看见的,车驾前方和两侧都没有帷幔遮挡,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正中坐着的那个人。

    莫小奴却看不清了。

    那道身影似乎是她素日熟悉的,此刻看上去却又分外陌生。

    那张脸也依然是她熟悉的模样,只是眼角没了笑意,双唇也威严地抿着,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

    路边百姓的呼声一浪接一浪,那个人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像寺庙里泥塑的菩萨一般端严不动,令人敬畏。

    那是,天子。

    不是她的阿珵了。

    莫小奴怔怔地站着、看着,眼见那车驾越来越近,她的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

    衣




33.刺客
    莫小奴醒来时,是在客栈的房间里。

    街上目睹的那桩盛事,仿佛一场大梦。

    可是耳边炮竹声声不断,展眼望去满大街俱是欢腾的人群,这样的场景又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不是梦。

    不是梦,那场景却比梦里的更荒诞、更令人不敢相信。

    十八年来,谦王府每日需要操心的事只有“活下去”,何曾有人敢想过那位病歪歪的王爷,竟有一日会龙袍加身,端坐在玉辂之中受万民朝拜

    如果今日看到的是林珮,或者是那个本该已被太后抓走的恭王林琅,莫小奴都不会觉得太过惊讶,可为什么……

    林珵,他走到今日这一步,是时运使然,还是多年来苦心筹谋的结果

    莫小奴曾坚信自己认识的林珵是从未谋划过这些事的。他随手将昭德皇帝亲笔留下的遗诏交予她保存,便是明证。

    可如今,恰恰是这遗诏,成了最大的疑点。

    究竟是林珵骗了她,还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

    莫小奴越想越觉心焦,当下再也坐不住,干脆披衣起身,急匆匆地下了床。

    “哎哟!”店里洒扫的婆子提了一大桶水过来,堪堪与莫小奴撞了个满怀。

    莫小奴不想理会,侧身便要从旁边绕过去,那婆子却忙忙地拦住了她:“这会儿天已经晚了,小娘子要往哪儿去”

    莫小奴站定了,看着她:“我正要问你,我是怎么回来的”

    婆子讪讪地笑了一下,小心地道:“您在南大街上昏倒了,正巧被咱们店里的伙计看见,就雇了几个人抬您回来了!小娘子啊,不是我说您,怀着身孕的人,还是小心些的好,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莫小奴打断了她的絮叨,冷声问:“这么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凑巧,并不是有人安排你们盯着我的”

    “这”那婆子一脸惊愕,“小娘子,这话从何说起啊”

    莫小奴没有答她的话,一甩衣袖径直闯了出去。

    这会儿,她谁都不信了。

    如今林珵好好的活着,还当了皇帝,可见那天晚上她遇上的人必是管叔无疑,程相爷护着的那位“贵客”也必定就是林珵。再联系她路引上的名字,可想而知林珵必定对她如今的行踪了如指掌。

    这样算起来,若说他还安排了一些人盯着她,那真是半点儿都不奇怪。

    她的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却连一个“平安”的消息都吝于给她,这才是最让莫小奴心寒的事。

    他是信不过她了吗

    这个疑问若得不到解答,莫小奴将寝食难安。因此她顾不上此时天色将晚,使了个心眼避开店中的伙计和掌柜,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直奔宫城。

    今日之前,莫小奴连宫城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但新帝登基这样的盛事之下,街上欢喜的百姓、路边悬挂的红绸、空气中弥漫的炮竹硝火气息,都可以为她指明方向。

    夕阳沉落的时候,莫小奴向着那两扇朱红的宫门,走了过去。

    “站住!做什么的!”守门的禁卫神色凛然,手中长刀寒光闪闪。

    如今,莫小奴却不怕他们了。

    她抬头看着那道宫门,咬牙道:“谦王府旧人求见皇上,烦请通报一声。”

    “谦王府旧人”几个士兵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齐齐笑了起来:“今天这是第几个了莫非你也是从火场里逃出来的不成”

    莫小奴被噎了一下,一时竟无言以对。

    其中一个士兵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轻蔑地道:“看着人模人样的,居然也学那些不长进的,想借着潜邸的名头混吃混喝小丫头,快回去吧,这口饭不是好吃的,搭上命就不好了!”

    莫小奴醒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当成骗子了。她略一思忖,干脆从腰间取了那柄尖刀出来,递到那士兵面前:“我确实是谦王府旧人,你替我把这尖刀送给皇上,他一定会见我。”



34.情愿
    夜色中马蹄声急,一队又一队皇城禁卫出了宫门,往莫小奴先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莫小奴俯伏在石狮子后面,一直躲到了后半夜。

    确定宫中不会有人出来了,她才敢挪动着僵硬的双腿,沿着墙角慢慢地溜出去,拐进附近一条不起眼的民巷。

    接下来,却完全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了。

    只能继续逃亡,像从前一样,靠天,靠命,靠自己的这双腿,从禁军刀下抢回这两条命来。

    除了夜里的风稍稍清凉了一些之外,所有的场景都似曾相识。

    ——又或者比从前更加凄惨了些。

    从前至少还有一个人、有一件事可以支撑她熬过去,可如今却恰恰是那一个人,想要她的命。

    莫小奴想不通,也不敢去想了。她只能在小巷之中躲躲藏藏,不但要避开马蹄声,还要避开所有的人。

    此时再想起那晚管叔救她出相府的事,莫小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救她,会不会只是管叔一个人的主意

    管叔不肯露脸、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不肯提林珵的事,会不会是因为从那时候起,林珵就已经打算除掉她了

    这个猜测让莫小奴不寒而栗。

    她却没有办法向任何人求证。

    此时的任何猜测都无法求证。莫小奴思来想去,似乎连怨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缩在墙角自怨自艾。

    如今,城门也没有从前那么好出了。她不敢往城门那边去,只好继续朝巷子最深处乱走,指望着那些骑马的禁卫不会走到这种地方来。

    民居的巷子有时是极窄的。莫小奴找到一处死胡同,似乎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后墙,角落里堆着许多柴草,很容易遮挡外面的视线。

    倦极了的莫小奴终于抵不住困意的侵袭,一头扎进柴草堆,几乎是立刻就睡了过去。

    夜风微凉。

    再醒来时,不远处却有说话的声音。

    也许正是这突兀的声音,将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

    莫小奴竭力往柴草深处蜷了蜷身子,屏住呼吸细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真是晦气!大家一样都是有功之臣,凭什么他们喝酒吃肉,咱们就得大半夜不睡觉满城给他抓刺客!听说还是个会飞檐走壁的女贼……”

    另一人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她要真会飞檐走壁,也就不用在宫门口露脸了,直接飞进宫城去刺杀皇上得了!”

    第一个人冷笑道:“谁知道她是什么路数!咱们这位皇上,登基第一天就被女刺客惦记上,也算是闻所未闻了!”

    莫小奴听到此处再无疑问,确定了这两人就是来捉她的,一时愈发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看见一角衣带拖在外面,她也不敢伸手去碰了。

    这时外面第二个男人又“哈哈”一笑:“这个女刺客的来历,我倒是听上头提了一嘴。说是从前谦王府的旧人——谦王府嘛你知道的,所有的奴才都是那老妖婆安排的,下毒、暗杀,都是他们的事!那些女婢更是一个个娇娇娆娆的,一味地引着咱们皇上不学好!”

    “哦——”第一个男人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你倒说说,什么叫‘不学好’那些女子怎么‘引着皇上不学好’了”

    莫小奴心头发颤,手上一时不留神,一根细细的树枝“啪”地一声被她折断了。

    “什么声音!”外面两个男人齐齐叫了起来。

    莫小奴自知逃不出去,便依旧缩在柴堆里不敢动。

    脚步声渐行渐近,是那两人一起走了过来。

    莫小奴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停在了柴堆前,吓得几乎立时便要昏死过去。

    片刻之后,外面第二个男人的声音说道:“柴火堆里,不是老鼠就是蛇虫。咱们走吧!”

    之后响起的却是“铮”地一声轻响,接着第一个男人的声音近了:“遇上蛇虫还是好的,万一惹上了黄大仙儿,那才叫造孽呢!我总觉得这巷子里鬼气森森的,咱这差事,真不是人当的!”



35.林珵
    红日初升,又是一个忙碌的日子。

    弘德殿中,年轻的君王抬手揉了揉眉心,略显苍白的脸上现出几分疲惫的神色,莫名地令人联想到初夏傍晚粉白的牡丹花,仿佛下一瞬就会随风坠落,“啪”地一声绽开在地上。

    “皇上,程相爷他们已经在书房候驾了。”小内侍走进来,有些拘谨地低头禀道。

    林珵点点头表示知晓,眉间的倦意却更浓了。

    殚精竭虑这么多天,久病的身子实在有些吃不消。但登基之初朝政千头万绪,可容不得他躲懒。

    “管叔,陪朕去书房吧。”他抬了抬手,习惯性地招呼自己最信赖的人。

    身后却迟迟没有人应声。

    林珵皱眉转过身去,看着那个匆匆走进来的中年侍卫:“你去哪儿了”

    侍卫管越低头躬身,神色有些迟疑:“皇上……”

    林珵脸色微变:“她出什么事了”

    管越挥手撵走了殿中的小太监,低声禀道:“客栈里传来消息,说是昨日在大街上看仪仗昏倒了,被人送回去,醒后不知怎的又偷偷跑了,直到这会儿……还没找到。”

    林珵扶着手边的博古架,攥得指节泛白。

    殿中静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稳住了声音,问道:“怎会找不到她能跑去哪儿!”

    管越迟疑着,无言可对。

    林珵忽然一甩衣袖,在殿中疾走几步,急急地道:“这个时候她不会乱跑!照她的性子,即便是生气也不会不声不响自己跑掉,她一定会来找我问个清楚!——即刻叫人去查,看昨日有没有什么人到宫门口来求见的,尽快查清不许遗漏!”

    管越忙答应着退下,出门前又忍不住嘱咐道:“这件事不能被程相知道。皇上,一会儿去了书房,您可千万要小心!”

    林珵挥挥手打发他出去,一转身便忍不住将博古架上的一只花瓶重重地拍落到了地上:“程相!这件事最好与你无关,否则——”

    门外的小内侍听见动静忙蹭了进来,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林珵紧攥双拳靠在书桌旁站着,久久未动。

    小内侍见状有些打怵,迟疑良久才大着胆子说道:“皇上,程相爷和几位大人已经等急了。”

    林珵想了一想,干脆拂袖坐了下来:“朕累了。你去传话:今后有要事便到弘德殿来见朕,无事便各自散了吧!”

    小内侍只得唯唯答应着退了出去,擦擦汗珠低声抱怨道:“这个时候,哪能没有事哟!可怜相爷他老人家一把年纪,每天还要多跑这一趟腿……”

    管越很快就回来了。

    有目标地查问一件事其实不难。他只审问了两拨禁卫,用了不到两刻钟工夫便已知道了昨晚宫门口发生的事,急急回来报给林珵知道:“莫姑娘确实曾经前来求见,送了一柄尖刀为信。后来禁军西营的一支队伍百余人追出门去,说她是刺客,要捉拿她。还说‘格杀勿论’!”

    林珵猛然站了起来:“格杀……老贼尔敢!”

    管越忙上前扶住他,低声急道:“目下我们没有证据说是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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