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谢苏)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晨光
一边的谢苏却未留意二人对话,他望着小巷中与他们距离渐近的三个江湖汉子,低声道“原来是金错刀门。”
也只十年前,金错刀门还是江南第一大门派,只因与叛城玉京交好,故而在玉京覆灭之后备受朝廷打击。后来掌门楚横江又被生死门中月天子中暗杀,这才渐次凋落,被御剑门夺了头筹去。
如今金错刀门中弟子也是越发不成材,谢苏心中暗中叹息。
为首一个人喝一声“咄!你们两个,把那女子交出来!”
这口气不像江湖人,倒像拦路打劫的强盗。谢苏当年也曾见过楚横江,那亦是一个慷慨豪爽的人物,心中倒不免叹息一声。
谢朗扶着那女子,笑道“她不愿意和你们走呢。”
为首那人大怒,喝道“小子,快走开!”
谢朗笑道“没问题,我们三个人都走。”说着当真向前走了两步,与谢苏和小怜已拉开了一段距离,又向他们招招手。
为首那人怒道“你敢消遣我!”一掌便向他打去。
谢朗向后一闪,金错刀门那人武功虽然不过是三流水平,他也未曾全然躲开,那一掌掌风带到他面上,火辣辣的作痛,谢朗踉跄后退一步,手中大包小包散落了一地。
那人犹是不依不饶,一掌又向谢朗击去。手臂刚伸到一半,一道冰冷刀锋忽然架到他了颈上,他一惊,却见身后背着的长刀不知何时不知所踪,刀柄却握在一个削瘦青衣人手中,那人一双眸子森寒之极,一眼望去,如坠冰窟。
那人又惊又怒,方要反抗,却觉颈上一凉,刀刃竟已切入三分,鲜血泉涌一样流出来。
那青衣人依旧没说话,眸子里的森寒却又重了一分。
这类江湖人虽是争勇斗狠,却也最服狠,那人一句话不敢多说,仓皇退后两步,长刀自是不敢要了,一手按住伤口,也不及包扎,带着身后两个人回身便走。
谢苏没有理他们,他丢开长刀,弯下身,自去拾捡那些药材。
谢朗先前被打了一掌,面上还留着红印子,他似乎也不甚介意,也蹲下身来,笑笑的看着谢苏,“你生气了”
谢苏没有答言,默默拣着药材。
谢朗叹了口气,“你啊……若是那些人惹到你头上,只怕你也不会如此动怒吧”
那女子向他们道了谢,先离开了。临行前却又回身,看了谢朗一眼,谢朗回之一笑,那女子又慌忙避开眼神,垂首离开。
谢朗笑道“小女孩。”随即看向谢苏,“时间还早,我们继续走走吧。”
二人随意闲走之下,却又来到了寒江江畔。
青州亦是江城,与梅镇不同,此处流经的江水乃是寒江主流,一条浩浩荡荡的江水银龙一般川流而下。江边惊涛拍岸,一片乱石如血一般,映衬着青州城畔厚重城墙,凝重中竟有一番凛冽之感。
“这里不是一片天么。”谢朗笑道。
三十多年前,叛城玉京于此地与朝廷勤王军队决战,玉京城一万五千龙骑军尽数葬身于此,一片天原为一片白石滩,经此一役,乱石如血,再不曾改变。
风声烈烈,江水流到了这里,似乎也愈发的峻急起来。
谢朗正要大发一番思古之幽情,忽听身后又一阵喧哗之声,他一回首,却见十几个背着长刀的江湖汉子正向他们这边而来,为首的一个人颈上还缠着白布,正是谢苏在小巷中刀伤的那人。
那人也看见了他们,伸手一指,大骂了一句,身后的人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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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显露出了师门武功,被认出身份不过是早晚之事,此刻他展开“千里快哉风”身法,白绫衣只觉风生两腋,身体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方才的种种委屈、折辱在这飞逝而过的大风中统统被抛到了脑后。她闭上眼睛,心中只想,若能和这个男子如此在风中携手而行,这一生也就足够了。
那还不是感情,而是恩义。只是这份恩,这份义,已足够世上任何一对夫妻共同度过一生一世。
当她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郊外一处树林外,脚下踏的是柔软的草地,天蓝得清澈透明,一分杂质也看不出来。在方家发生的种种事情,一时间恍若隔世。
那个青衣的削瘦男子站在她面前,一到郊外,他已经放开了携着她的手,然后解开她身上所封穴道。此刻他虽是与她正面相对,眼神却不再看她。方才在大厅内的旁若无人全然不见,竟有几分淡淡的羞涩。
“我送你回客栈。”他说,脸到底微微红了。
白绫衣有几分惊讶,她想这男子不会轻易离开,一定是有甚么重大事情。
谢苏续道“那客栈中有罗天堡好手护卫,我前去赴一个约会。”
在离开大厅那一刻,他经过介花弧身边时,罗天堡的堡主面上带着笑,对他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话“半个时辰后,云深不知处。”
他说得轻描淡写,白绫衣虽与他相识未久,却已对他的个性有相当了解,心道这个约会必然十分危险。她想都没想,便道“我和你一同去。”
这次轮到谢苏惊讶了,他重复了一次“我送你回客栈。”
白绫衣低了头,低声道“我武功虽不见得如何高明,但对医术药物也略有了解,也许帮得上忙,何况你身上有伤……”她见谢苏微蹙了眉,自己也知道这些理由不见得能打动他,一咬牙,道“我是你妻子!你有危险怎能不与你同去”
谢苏怔了一下,眼中的神色由起初的些微羞涩和惊讶,慢慢地转为了柔和。他看着她,淡淡地说“好。”
他刚要转身前行,身后的女子却又叫住了他“请等一下……”
谢苏停下脚步,“甚么事情”
“我……那个,你的名字……”
这样一对夫妻,倒也真是世间少见。
白绫衣未等谢苏开口,先急急地摘去面上一层人皮面具,“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面前的女子发黑如墨,肤凝如脂。脸容轮廓秀丽分明,额前的散发合着眉眼在肤光雪色中愈发漆黑,衬着她一身白衣,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谢苏为她丽容所映,不由怔了一下。随即他笑了,笑意很淡,不仔细也许看不出去,但是一种温暖之意却是了然如现,他说“我叫谢苏。”
碧草蓝天掩映下,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前后走着,二人之间的距离大概一步左右,仔细看去,当真是一对璧人。
“谢先生……”白绫衣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用这样称呼他,她与谢苏初识之时,称他为“公子”,但这其实是当日她对月天子的称呼,此刻再以此称呼谢苏,她心中却是不愿。
谢苏没有回头,淡淡道“你我之间,以此称呼似为不妥。”
话是这么说,但若不这么叫,又该怎么叫呢谢苏不知道,白绫衣更没甚么经验,何况她对谢苏满是尊敬感激,倒觉得如此称呼才为合适。
于是,谢苏虽然对“谢先生”这种称呼略为反对,但此后的日子里,白绫衣也就一直这么叫了下去。
此刻在方家,流水宴席已经摆了上来。
虽然遭到如此变故,但该行的仪式依旧是一步也不能少。方天诚、白千岁为了让众人取信方玉平与小怜的婚事,更是勉强打点了精神陪客。但这一天遭遇之事毕竟太多,方天诚又是主人,支撑到现在,未免也有些精神不济。
白千岁在一边看得分明,此刻介花弧已经告辞,另外几个身份较重要的人物也各有御剑门大弟子作陪,便道“亲家,你去歇息一会吧,我看你面色不对。”
方天诚也觉自己有些支撑不下去,便道“也好,这里劳烦亲家了。”便独自回了内室。
他记得自己书房的抽屉里有长白帮主上次送来的高丽参片,含几片,大概会好些。
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书房,门竟是虚掩的。方天诚一惊,再怎么疲惫,身为江南第一大门派掌门的警觉也立时占了上风,他立在门前,手中已握住了剑柄。
书房中确实有个人,从方天诚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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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再找蓝田石了。”他对地上的尸体不再看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前,忽然听到前方有脚步和说话声音,灰衣人一惊,一只踏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
来的人是两个女子,一个年纪较老的女子道“小翠,白老爷说老爷回了书房,可是么”
一个娇嫩声音便应道“正是,夫人不必担心,老爷想只是一时身体疲惫,不会有甚么大事的。”
那先前声音便叹了一口气道“唉,谁曾想今日闹出这么一场事来……”
那娇嫩声音又絮絮劝慰了几句,灰衣人却已不及细听,只因二人脚步,已经渐向书房而来!
这两名女子正是方天诚的夫人与其贴身侍女,方夫人亦是出身南武林世家,嫁到方家这些年却已甚少动手,此刻她发插步摇,长裙曳地,看上去与寻常的大家主妇也没甚么两样。
二人刚走到书房门前,却见一个灰衣人匆匆忙忙从里面冲出来,一见方夫人便即大喜“夫人来的正好,老爷在书房里面晕倒了!”
方夫人闻言大惊,方天诚本有宿疾,她本就担心今日楚横军这么一闹,方天诚会不会旧病复发,面前这个灰衣人虽然从未见过,她也无暇多想,三步并做两步便冲了进去。
书房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方天诚的身形倒在地上,方夫人来到他身边,蹲下身去,叫道“老爷!”
刚叫了一声,方夫人忽觉身后风声微细,她毕竟出自武林大家,一惊之下急忙闪躲,但那曳地长裙起身不易,后背一点微痛,不知是被甚么刺了一下。
她终于站起,却见方才那灰衣人笑微微地站在她面前,笑道“起来又何必,还不是要倒下的。”
一语未了,方夫人已然颓然倒地,七窍里都流出黑血来。
那侍女小翠还站在门前,方才一幕时间极短,小翠尚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只见那灰衣人已走了出来,点手叫她“夫人叫你进去帮忙。”她便依言走进。
她刚踏入门内,忽觉小臂上一阵刺痛,心道莫非被甚么虫子咬了一下刚想到这里,她只觉头脑一阵昏然,再也不能想任何事情了。
灰衣人收起手中一根青蓝色细针,看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笑道“还真有点危险。”
他身无半点武功,方才杀那三人只要有一分延误,甚或那小侍女在临终前叫上一声,招来他人,他也就别想出方家大门了。
灰衣人也确是身有毒伤,他搬不动尸体,只能任凭他们倒在那里,自己急匆匆走了出去。
刚走过一个拐角,便听到身后传来喧哗声“快来人啊!”“看看这是怎么了”
他微微一惊,未想方家几人的尸体这样快便被发现,脚上步伐不由加快,面上却是依然带着笑意。
但他行动不便,方家大族,庭院幽深,眼见走出大门还有一段时间,后面的喧闹声音却已越来越近。正在此时,灰衣人忽见前面转出一个窈窕身影,再走几步看得清晰,却是今日的新娘子小怜。
他心中一动,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径直走了过去,笑道“小怜姑娘,好巧。”
此刻小怜穿得已非嫁衣,原来方玉平被架到内室之后,几个家人怕他又闹出甚么事来,一直没敢解他穴道,只等着老门主。一片纷乱之中,早无人注意到小怜,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心道我这时到底算是甚么,算是下人还算是……新娘子
她对方玉平并无恶感,却也绝未想过他会成为自己夫婿,大厅内种种事情她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悄悄回到自己房间,换了家常衣服来到园中。心中又想从今以后,方家少爷究竟又是我甚么人啊可他毕竟是小姐的夫婿,我,我的夫婿不该是他……
想到这里,那日被金错刀门的人追赶之时,搭救于她的俊秀人影噌的一声从脑海里窜了出来。那日初见之时,那人笑语可亲,所吟的诗句她竟还一一记在心里“湾头见小怜,请上琵琶弦。破得春风恨,今朝值几钱……”
她并不解文意,只是这诗为何竟能记得分明,却是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心思愈发烦乱,正在此时,一眼却看见那俊秀身影竟是近在咫尺,这一下又是慌乱,又是羞涩,一声“公子”却止不住地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喜悦。
那灰衣人何等人物,小怜这一句话中情绪,他听得分明,口中只笑道“小怜,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只怕是已经忘了吧。”
小怜见他笑意,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公子,那日救命之恩,我怎能忘记……”
这灰衣人正是谢朗,见到小怜羞窘,他潇洒之态丝毫不改,声音却柔和了许多,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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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高雅风忍不住便道“主人,我们还是快些离去吧。”
谢朗点一点头,他转过身,看着小怜淡淡笑了笑“听出我的声音了新娘子”
小怜已惊得浑身颤抖,“是,是你……”
谢朗大笑起来“正是我。”他反手握住高雅风的手,正要离去之即,忽又笑道“忘了说,小怜,你知道门内为什么吵闹么”
他也不待她回答,又续道“因为方家掌门和夫人,刚刚死在了我的手里。小姑娘,你还是安心做你的少夫人吧!”
最后几个字出口之时,高雅风已带着他跃至空中,几个起落间,鸿飞渺渺,已然不见了踪影。
小怜跪在地上,全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州城外,云深不知处。
在那片浓密深绿,几至诡异的树林外侧,白雾缭绕,浓厚到即使两个人面对面,依然看不分明对方模样。间或一阵大风吹过,白雾被吹散几分,随即又掩了上去。树林边缘纠缠的古藤隐没在白雾中,看上去仿佛活蛇一般。
又一阵风吹过,不够大,白雾被吹得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一个青色修长身影在其中行走,风一住,那道修长身影又不见了踪迹。
雾中没有声音,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慢慢的,树林外侧,却又传来了流水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清冷如冰棱相击。再走几步,人竟如立于瀑布之下,水气扑面。青色修长人影不再前行,立住了脚步。
白雾、水声、伸手不见五指,这些并非关键,青衣人不愿前行的原因并非胆怯,而是出于一种本能。
这种感觉甚至不是一个一般的高手所能体会,更类似一种野兽般的本能,那是从大风大浪里翻滚过来的经验。青衣人其实也没看到,也没听到有任何异样的声音,然而他心中清楚的很,再前进一步,自己会遇到甚么事情,那是全然的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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