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北上,归冥为鲲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懿儿
巩昌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但城周宽广,卢道升的兵力还没多到围城的程度,是以首当其冲的是东边的永安门和北边的清安门,陆冥之亲自于永安门镇守,燕齐谐于清安门压阵,静安门李长冬,武安门汪重六,四个城门守将安排下去,下头卢道升的人已经架起云梯来了。
卢道升廖明远吵架吵了好几个月,一直别别扭扭不成气候。昭军中人又不傻,有个城高墙阔的巩昌城守着,谁没事总往外跑,高兴得在城内歇了许久。
直到朝廷上参他二人的折子都飞得和雪片一样了,这两个才知言官可怕,速速达成一致,要同昭军开战。
不出陆冥之所料,卢道升等人果然兵分两路,首先攻打永安门和清安门,卢道升廖明远不知道是为了避免吵架还是怎的,二人分别于东北两门发起进攻。
夜里黑暗,只能瞧见黑压压的一片,没几瞬,巩昌城头上便点起火把来,再没过几瞬,亮如白昼。
陆冥之朝下略略看了下,廖明远天津卫人,口音独特,又爱喧哗,这会儿没见他在下头骂战,那来的便是卢道升了。
陆冥之一声令下:“放箭。”城头上万箭齐发,只听“乒乒乓乓”一阵脆响,是箭头被盾牌挡住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挡住了箭矢射入“噗噗”声,但瞧见有人倒地,便知箭阵起了作用。
卢道升心道,你会放箭我不会一样,也指挥众人朝上放箭。
这回卢道升调了硕大的攻城车来,现下已经过来了,兵卒们立即躲在攻城车下,一边躲一边不忘放箭。
卢道升素来喜欢弓箭,不为别的,只是己方把箭射过去,敌方又把箭射回来,方便循环利用罢了。
攻城车撞锤动起来,城上人只觉脚下地面全在抖动,大门上扑簌簌落下灰和漆来,城门上钉的梅花铆钉撞扁了,再不是梅花的形状。
陆冥之一挥手,城头上点起的火把,那些把巩昌城照得亮如白昼的火把,泰半都丢了下去。
攻城车是木质的,上刷了清漆,但火把丢下去还是有些地方烧了起来,卢道升哪一方赶紧调水来灭火。
调水的时候,城头上第一批滚油也烧好了,大锅大缸,两个兵士抬起来就往下泼。
那桐油滚烫,气味极大,恁怎样的皮子都能给烧穿了去。
城下哀嚎之声四起,原本应当是极静的夜,可现下嘈杂万分。
话说远观清安门下,老早就听见有人破口大骂了,想都不想就知是廖明远。
燕齐谐这家伙素来闲得慌,况且攻城先骂城门又是常事,他见廖明远同他骂架,又是用土话,便也扯着嗓子用宣平话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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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溃散
那少年郎被丢下城头,底下人可不知道他有没有个甚么哥哥在他们里面,就见着个人被扔下来了,还是敌方的,还不赶紧砍杀了。
那人惨叫了几声,再没了声响。
燕齐谐冷笑几声,下城掏大粪的正巧上来,燕齐谐夸张地捂住鼻子,笑道:“真是够味儿的。”又是眉眼弯弯,仿佛之前的事儿都不曾发生。
他扬了扬下巴,道:“去,掺和到桐油里,赶紧往下泼。”
儿郎们得令,拿了布围住口鼻,去折腾恶心的武器去了。
等转到李长冬所在的静安门处,果然是人少了许多,众人抵挡起来还算轻松。
李长冬在城头上搭弓射箭,几近箭无虚发,众人战得正酣,却忽然听见两声巨响,足下皆是一颤。
李长冬忙问:“下头怎的了”
有人来报:“李参将,下头有人拉来一门小佛郎机,开了一炮,第二炮炸膛了。”
这门炮可能原本就有些问题,第一炮就轰偏了,轰在城墙上,饶那巩昌城城高墙厚,还是轰开个大坑,底下兵士见炮炸了膛,平白死了些弟兄,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到静安门来支援,便就着那大坑,开挖起来。
挖了一阵子,便打开个缺口,勉强缩缩身子可供一人进出,那几个兵士还没来得及高兴,就一声惨叫。
城内有人拿了一柄铁钩,把城外兵士钩进了城里,好一通胖揍。
那头一个被钩进去的没头没脑挨了几刀,脖子一歪就死了。
城内的人看这方法不错,“钓鱼”上了瘾,两个人持了铁钩,轮番把城外的人往里钩,钩进来就有锤使锤,有刀使刀,拼命打死了完事儿。
外头人本以为自己打开了条出路,谁知闹了这么个结果,当即挖砖的也不敢挖了,弃了那个坑,还是找正经攻城的法子去了。
那群“挖墙脚”的退开,赶紧有人上去补城墙,乱砖石块的往里塞,先堵住了完事儿。
李长冬在城上长舒一口气,捉来个步卒道:“去问问将军,咱们甚么时候上火器。”
话音未落,就听见永安门那边有炮响,已开始朝下丢起万人敌了。
永安门那头万人敌扔下去八面旋转,所到之处血肉开花,惨叫连连。
此刻已然将近天明,无需再点火把,巩昌城上的火把尽数丢了下去,烧得城下一片焦黑。
卢道升那一方的神机营也调来了,朝着城上放神机火箭,有些个进了烧热桐油的锅里,着起火来,燎伤了城上好些人。
陆冥之起枪一撬就把那着了的锅翻下去,烈火热油的就全还给城下卢道升的人了。
城上兵士全都竖起盾牌来,还能略略防一防卢道升那方发上来的神机火箭。
城上盾牌和盾牌的缝隙之间竖着火铳口,一轮一轮朝外射着枪子儿,战局更惨烈起来。
永安门处,城上昭军的大炮比底下卢道升那一方的炮调来得早,率先开了炮,先是红衣大炮。
红衣铅子巨大,射程又远,打头几炮出去,气势磅礴,城头上的昭军皆是欢呼雀跃。
在红衣大炮刷洗炮筒,调整炮位,重塞弹药的间隙,几门佛郎机轮番轰炸,一刻不停。
期间还穿插着新造的威远炮响,威远炮准星儿好,追着卢道升那方的兵士轰,躲也躲不及。
昭军的炮火轰了好几番了,卢道升那一方才好容易找到个机会,喘口气,把己方的大炮也拉到阵前,两方大炮对轰。
战况正激烈着,城头上忽然颤了颤,怕是有炮打上城头了,这么近的震动,定然是炸到人了!
听声音是清安门方向,陆冥之忙问:“清安门那边如何,伤了多少人”
说罢,立即卧倒,躲过了城墙上往下落的砖石,等他再爬起来,他问的消息也传回来了,那小兵卒语无伦次,道:“说是,说是炸着燕师爷了。”
陆冥之刚站起来就
第八十九回:无望
那汪参将说的就是武安门上的汪重六,陆冥之问他道:“汪重六怎的了”
那兵卒道:“汪参将方才阵前守着,忽然捂着心口皱了皱眉,就厥过去了,子始先生不在城上,先找他徒儿白果看着呢。”
颜初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战时从来不敢让他在近处待着,卢道升攻巩昌城时更不敢让他上城头,只他那几个会武的徒儿在城上待着先处理伤势,等伤重的再找颜初。
这会儿卢道升一众已然溃散了,陆冥之便吩咐人让把颜初赶紧叫上来,自己也往武安门处去。
等他到了武安门,看见的就是颜初蹲在地上叹气。陆冥之轻声问:“汪重六他……”
颜初道:“我每回遇到这样的事的时候,我就想,我为何不是大罗神仙。”
陆冥之听见这话,心知不好,正要开口。
颜初道:“汪重六已年逾六十了,一时间犯了心疾,忽然一下人就过去了,应是没受多大罪。”他叹了口气,“救不回来了。”
颜初抬头,问道:“他方才厥过去之前,是在作甚”
旁边兵士道:“汪参将方才听闻清安门处炸着了廖明远,一时神情激动,说要再亲自砍杀几个敌军,刀不过才挥起来,就……”
颜初叹道:“唉。也算是听闻了喜事才过去的,应是没受罪的。”
陆冥之负手而立,道:“汪老爷子原先曾同我说,倘若战死沙场,和敌人以命搏命,就算是死而无憾了。”现今却落得心疾至死,泉上有知,心里只怕是不畅快。
颜初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汪参将算是咱们昭军中年纪最大的之一了,死在城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道是世事无常,生死难料。
汪重六是个孤老头子,既无妻儿,也无亲戚,最后是陆冥之燕齐谐持子侄礼下葬的。
逝者已逝,活着的还得活着,尤其是燕齐谐这个耳朵不太好的。
先前在清安门上震了耳朵,听力有些受损,颜初瞧了说,怕得有一个月才能给他治个差不多。
一个月
陆冥之难以想象这一个月要怎么过。
燕齐谐素来话多,可现在又听不清楚,其余人扯着嗓子说话才能让他听见,他自己又扯着嗓子吼回去,吼得人震耳欲聋,大家更不愿与他说话了。
宁翊寰最近很崩溃,找她大姐姐哭诉,大姐姐晚上你和我睡觉罢,让大姐夫和燕齐谐那兔崽子睡一个屋去。
宁翊宸:这……你还是忍忍罢,忍忍就过去了。
宁翊寰:……
那日带了五千轻骑两千神机兵去追卢道升的果真把卢道升给捆了回来,关在柴房饿了两天,那卢道升便在柴房骂了两天,昼夜不止,两日后开始送饭给他吃,这家伙一边叫骂,一边不忘吃饭。
卢道升也不知陆冥之囚禁他作甚么,柴房又蒙了窗子,看不见天日,卢道升住在里面,日夜颠倒,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那柴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当时已然入夜了,一直蒙在黑屋子里的卢大人还不至于被刺着眼睛。
卢道升在黑暗里被关了许久,已适应了在夜里看东西,他看见,来者是陆冥之。
卢道升见了他连连冷笑:“我当你陆四郎是个枭雄,却不知你也惯会折磨人,为何不赶紧杀了我了断”
陆冥之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喝了两口茶,道:“卢兄误会了。”
卢道升一时语塞,旋即又道:“有甚么好误会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陆冥之又笑道:“卢兄怕是没那么一心求死罢,这两日又不是把你捆得结结实实,想自裁还是有法子的,何必等我来了断你”
第九十回:时事
“卢道升自裁了”燕齐谐问道,这家伙耳朵刚好,说起话来终于不震耳欲聋了。
“是,关了那么些天,终究是自裁了。”陆冥之道。
燕齐谐道:“这种朝廷弃子,就算活着,也没多大用处了。”
宁翊宸道:“不过是为了让他和他家里人认认清楚,他们劳心劳力保着的那位万岁爷,究竟是个甚么德行。”
燕齐谐道:“也是。从这位登基开始就忙着要大刀阔斧的削藩了,结果削藩没削掉几个,反倒越搞越乱,不但是人家镇安亲王、广阳郡王也还好端端的在自个儿封地做土皇帝,各地百姓也怨声载道,揭竿四起。”
宁翊宸道:“他若是听听他跟前那群言官老头子的话,削藩徐徐图之,把他求长生和起疑心的劲头放在治盐铁理贪贿上,也不至于闹成如今这种地步。”
“原先我夫子在时日日劝诫,半点用处也无,前几年说要建的那个‘观天塔’,现下如何了”宁翊宸道。
“听闻,是塌了。”陆冥之接话,“压死了不少工匠不说,还连带着伤了不少百姓。”
“唉。”宁翊宸叹,“北辰黯淡,大厦将倾,非天命尔,乃世道也。”
燕齐谐略略思索了下,忽然又问道:“你们前些日子说的那山东张信是个怎么回事儿,我耳朵伤着时也听不清。”
陆冥之道:“什么来头不清楚,起事怕是比咱们晚些,奈何咱们自宣平起,他自山东起,那山东离着京城又近,是以一两年便成了气候,盘踞在齐鲁一带。”他又笑笑,“只咱们还在这西北苦哈哈的跑。”
燕齐谐道:“也有好处,朝廷现下要分一部分精力去对付张信,连李为梁都调离京师了,不怕京师空虚”
陆冥之道:“咱们常年待在西北,知晓的几位少年英豪也不过薛廷璧、卢道升、李为梁几人,京师的少年郎又不是全都不长大了,自然有后起之秀,也自然有大器晚成者。”
宁翊宸道:“不只这个张信,朝廷最近怕是要更忙了。”
燕齐谐问道:“又出了何事”
宁翊宸道:“湖广水师哗变了。”
燕齐谐惊道:“我只以为北方战事四起,没想到南边儿也有人想分一杯羹了何时的事儿”
“就是最近,和廖明远有关。”宁翊宸道,“廖大人原在塘沽口领水师,先前却被派来陆战,塘沽口的水师几近废了,湖广那边便说,朝廷拿着水师的命玩儿。”
燕齐谐惊道:“谁领的湖广水师我竟不知这位仁兄是这般人物。”
宁翊宸道:“原先是吴淦,可这会起事的却是个无名小卒,我现下也不清楚叫甚么,总之他起事第一件事,便是杀了吴淦示众。”
燕齐谐“啧啧”两声,欷歔不已:“果真是大厦将倾乱世之兆,竟呈现出个群雄并起的局面来。”
现下已是入夏了,宁翊宸着了件浅杨妃色绣合欢的直罗束腰褙子,系着牙色的四合如意鹤纹百迭裙,由陆冥之带着坐在马上,现下这段路走的稀松平常,是以两人坐在同一匹马上,一群人朝西安府方向行去。
燕齐谐很想学陆冥之,把宁翊寰也丢在他前面,奈何宁翊寰死活不乐意骑马,便仍只在车里坐着,燕齐谐叹口气,只能和那腻歪的夫妻俩谈论时事。
燕齐谐又开口问道:“现下都这般情状了,那位号称狼子的镇安王怎的还只在陕西承宣布政使司龟缩,没打算去‘勤王’”历代乱世时勤王不过都是篡权夺政的借口罢了,“真是奇了,这位杀兄弑父的镇安王爷,总不能是个‘忠君爱国’的罢”
宁翊宸皱眉思量了一阵,道:“不清楚,看他先前行事作风,的确不像是该这样做的。”
燕齐谐又问道:“这镇安王可曾娶妻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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