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北上,归冥为鲲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懿儿
紫光阁今日无人,陆冥之不能朝紫光阁去。他自然也不朝着东西六宫去,实在是没那个意思,只一人朝着乾清宫去。
北方人落雪时没那个要撑伞的意思,陆冥之只沿着朱红的墙沿行走,陶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并没有甚么急事,陆冥之走得也缓慢,之前忙得歇不得,也不想别的。今日闲了,思绪不由得飘了远些,他这才想起,自他登基以来,宁翊宸就再也没有入过他的梦了,
少说有一年了。
陆冥之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陶凉,憋了半天,好像这心思同他也无从说起,只好自己气闷地朝前走去。
过两日又该到她生辰了。
陆冥之思索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是觉得自己最好别闲下来,想想乾清宫里还有些年前没批完的奏折,自觉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看两眼。
想到这儿,不觉加快了些步子。陆冥之行伍之人,步子大,自己不觉得,可后面的陶凉就跟不上了。
陶凉在怎么跟在御前,那也只是个奴才,面对万岁爷的时候尤其不敢造次,只敢跟在后面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
陆冥之好半天才发现他是怎么回事儿,慢下脚步来,问他道:“怎么不和朕说。”
陶凉骇了一大跳,忽然不知道要回甚么话了,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奴婢万死。”
陆冥之不知怎的,竟生出一种吓唬小孩儿得逞了的感觉来,哈哈大笑了两声,心中不禁松快了许多。
没几步就要到乾清宫了。
陆冥之坐在桌前,案牍堆积,宫灯常明。
过了年就该开春了,到了春耕的时候。
农乃民生之本,不可不重视,况且如今不仅国库空虚,老百姓的口袋也一样空,怎么样也得放在首位。
紫光阁几位清楚国库空虚,做起这些事儿来自然是也比谁都积极。
搁置下来的恩养公房一事成了裴荣的心头大患,他自然是比谁都关心,也比谁都想更快解决其中问题,但他也知道,先得将民心安顿下来,等百姓缓过劲儿来了,再考虑国库问题。
光是他上的折子,建议就提了好些条。
先是垦荒。
裴荣一口气写了好几点。先是指出,大昭如今农人分布十分不协调,大都扎堆儿在一起,人多地少处有之,地广人稀处亦有之,既浪费土地又浪费人力。不如采取强制手段,把人多地少地区的农民迁往地广人稀的地区。
这话他在早朝时就说过了,被一群人揪着不放,喷了一脸一身的口水,说的也不过就是些“不切实际”“空谈误国”之类的话。估计裴荣下朝都能把朝服拧一拧。
郎安志怕裴荣当庭发作,死命揪住了他,这才没在早朝上说话说得火星四溅。
结果,裴荣果然又把这事儿在奏折里提了一遍。
还将他没说完的话一并说了——强制的意思不是过是由朝廷出台专门法令,若是迁民,还得要恩威并施。
此处提了三点建议。
对于垦荒者,由政府供给耕牛、农具和种子,此乃第一;下诏免税三年此乃第二;所垦之地归垦荒者所有为第三。
虽说言辞激烈,但也不无可行之处。陆冥之留下这折子,打算等下回紫光阁议事的时候再提。
第二份是陈怀笙的折子,开篇就痛斥了一番裴荣异想天开。
虽说紫光阁几位私下里关
第二百三十九回:针麦
其余人都有滋有味地过年,十五之后才有早朝,可进了紫光阁的人不一样,他们正月初三就回去替陆冥之这位半夜鸡叫的万岁爷干活了。
裴荣和郎安志并肩而行,朝着紫光阁的方向走去。
宫禁之内不得纵马,他两个虽说皆入了紫光阁,但毕竟只是提提建议耍耍嘴皮子,既不位高也不权重,没资格坐步辇,而且像那种陆冥之自己都不太想坐的人,也不会想着说给他手下人特赐一个。
是以,两位大人只好在雪天里步行。
裴荣年纪轻,过了年才一十九岁,还不及弱冠,生得又少相,裹在雪白狐裘里,活脱脱像个半大孩子。
身量却抽得高挑,带着一份少年人特有的清瘦,是个读生的样子,挺起胸膛来,好一派读书人的飒沓风流。也不知是哪位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郎安志却是沉稳许多了,只是有些神情恹恹——紫光阁的工作强度太大,郎安志微微有些受不住。
忽然裴荣开了口,问道:“子意兄家中的小少爷和皇长子殿下一般年纪罢”
郎安志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答道:“比小殿下大一岁。”
裴荣动了动嘴蠢,似乎想说甚么,却又咽了回去,从喉咙里问出另一句话来:“你打算今后让你嫡长子当家吗”
郎安志道:“那是自然。”
裴荣看向郎安志,眼神似有深意,郎安志登时就明白过来了——裴荣这问的是立储。
国无储君,社稷不稳。
这宫城里隔墙有耳,实在不便明目张胆将这话提出来,只好侧敲旁击地说两句。
皇长子陆士衡年届七岁,已然沉稳得很有一番体统了,可万岁却似乎并不属意立他为太子,似乎是有个把他往个锦衣玉食闲散王爷培养的打算。
听闻以前昭军中人说过,万岁好似也曾属意过次子陆士衙,但见他这两年的动向,似乎又是歇了这个心思。
就算陆冥之再器重他们几个,那也不过是有个不到一年的交情,这万岁的脑子里究竟想得是甚么,紫光阁里的诸位爱卿们还真是想不出来。
裴荣原先虽说在云韶院中是说过些“揣测圣心”之类的话,可须知,有些问题是可以揣测,有些问题是不能揣测的。
郎安志微微叹了一口气,一语双关道:“犬子年幼,也说不准今后会如何。还不敢说甚么让他当不当家的话,只看今后造化了。若他长成个栋梁之才,不用我和家中族老说,合该是他的。”
裴荣当然是听懂了他这话中隐含的深意,微微叹了口气道:“是我少不更事,多谢郎兄指点。”
裴荣如今在紫光阁中混了将近一年,也渐渐体会到万岁为何要用郎安志此人了。
他自己就是团黑火药,一点就着,一碰就炸。烧起来固然是噼里啪啦红光普照,闹个满堂彩,但炸完了就完了,也没个后续。要不是万岁在朝堂上特意护着紫光阁几位,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回了,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多少了。
而郎安志不同,在郎安志替着紫光阁诸位大人——尤其是他和陈怀笙擦了好几回屁股后,裴荣才惊觉,这位郎二哥哥灭人火气简直奇效啊。
他二人沿着朱墙行走,终于是到了紫光阁之外。
二人推门进去了。
屋里正烧着炭,屋外的寒气一下子就灌进了屋子里,冷热一激,裴荣生生打了个寒战。
陆冥之笑道:“裴荣啊,年纪轻轻的,身体虚寒可不好啊。”
裴荣脸上有些赧然,答道:“万岁恕罪,臣是觉得自己年轻气盛,火气旺,无需裹太厚
第二百四十回:水师
陈怀笙没料到他在这节骨眼上提起燕王,不禁背后冷汗直下,他心道,这小子也忒狠了些。
裴荣这话出来,瞥了一眼陆冥之的脸色,才惊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不该拿燕王当靶子使。他立即跪下请罪道:“臣万死。”
“商屯”一事就此搁置,直到数月后,裴荣想出了一套较为详尽的政策时,才被再次提起。
远在前线的燕齐谐并不知道京师中这么些事儿,他只知道,他的好运气恐怕要用光了。
燕齐谐的好运气在冬日,江河冰冷甚有冻结。而如今已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燕齐谐的好运气早就耗尽了。
他趁着冷得不正常的冬三月,在渗骨头的寒风下,一鼓作气一连拿下大小二十几座城池,如今把宁军逼得急了,只怕要背水一战。
昭军里最出彩的向来是骑兵,接下来才是神机营。燕齐谐在此之前毫无水战经验,在去岁秋日摸爬滚打中才勉强摸出点门道来,但也绝对比不上宁军本就是水师起家。
他本打算趁着天气暖和过来之前就将宁军彻底解决的,谁知宁军回光返照似的,无端生出好些勇气来,和燕齐谐竟然抗到了三月初。
虽说已是强弩之末,但也可一箭伤人。狗急了还会跳墙呢,被逼急了的宁军难保不会反扑。
燕齐谐叹了口气,心道,昭军铁骑,踏冰而来的场面再也不复见了。
最近近乎是要到了至关重要的时期,若是赢了,就能彻底收拾了宁军;若是输了,保不齐宁军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缓过一口气来,奇迹般地起死回生——到时鹿死谁手就不一定了
燕齐谐心中有成算,只想忽悠宁军跟他打陆战,没想到最终还是碰上一场水战。
大昭定元二年三月十二,宁军于昭军行军水上之时忽然偷袭。
偷袭自然选在夜里,江面上本应该黑漆嘛唔,只有着一轮月亮照明,却忽然被两军对垒给照了个灯火通明。除却万箭齐发,更是有炮火齐鸣,水中明明暗暗,不知是火光还是血水。
兵者诡道,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而水战的“地利”中至关重要的一点便是占据上游。很不巧的事就在于,此回昭军落在下游。
昭军无法,只得祭出神机营来。
昭军的神机营是燕齐谐亲领的,其中火器或多或少都做过些改良,宁军的技术跟不上。燕齐谐后来又发现,威远也可安在船上用,实在是高兴了一阵子。
单是几门威远,勉勉强强让处在下游的昭军没落在下风。
燕齐谐手里端着三眼神铳,火铳中的弹药才刚打完,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身体却猛然一斜。一枚实心铁球险险擦过船身,落入水中,虽说是没击中,也引得船身一阵摇晃。
燕齐谐护住要害,在船上打了两个滚,才站起身来,心里直骂娘。
他其实憋火憋好久了,首先在语言上。
燕齐谐并昭军一众皆是北方人,官话说得好,燕齐谐还会宣平土话,甚至能说两句胡语。但是对这听起来不知道在叽里咕噜说些甚么的南方土话一概不懂。
无论是湖广的,还是江南的。
总之,就是他们说话敌军能听懂他们说的官话,他们却经常听不懂敌军在嚷嚷些甚么。
此乃敌军有意为之。
燕齐谐爬起来以后丝毫不敢懈怠,赶紧换了火铳中的弹药,一把拉起来身边一个神机营炮兵。
他方才冲敌方开炮之时,还没来得及从火炮的后坐力范围里逃开,船身就倾斜了。双中夹击之下这家伙后脑勺磕在船板上,直接昏了过去。
燕齐谐扯着领子晃了他两下,将人晃醒了,把他掉落的手把口重新塞回他手里,吩咐道:“自己当心些。”
那神机营炮兵点了点头,忍着身上的不适勉强归了位。
燕齐谐心想,打水战终究不是自己的专长,如今只能拼着昭军神机营这一点微弱的优势死磕。
只能速战速决了。
燕齐谐高声下令道:“神
第二百四十一回:长宁
燕齐谐记得自己不大爱吃药的,实在是觉得苦的要命。只是他姨娘去世前几年缠绵病榻,他侍疾时常有亲口试药的情况,再苦也得往下咽。
人在意识不清的时候,自然是会将梦当做现实,是以如今满腔苦味,还以为自己是少年时午睡醒来。
被子微微泛潮,他心里混混沌沌想到,宣平何时这般多雨了。身上湿哒哒地难受,翻身蹬腿想踢被子。
嘶……
燕齐谐猛然一睁眼,硬生生把自己给疼醒了。
意识渐渐归拢,他听见有人喊:“人醒了。”
燕齐谐勉强睁眼,便看见颜初和陆冥之先后进来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大概是被人从江里捡回来了。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反而先咳了两声,差点儿又没呛死自己。
颜初对着他嘟嘟囔囔:“你就数数罢,这是我第几回救你的命了好好想想你已经欠我几条命。”
燕齐谐十分不想理跟唠叨大夫掰扯甚么“欠债还钱,欠命还啥”之类的问题,转头问向陆冥之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陆冥之低着头,回道:“先前收到你的战报说,宁军恐生事变的时候我就往这赶了。”
燕齐谐皱了皱脸,又道:“那这聒噪的家伙又是啥时候过来的”
颜初一听这话就怒了,顿时咆哮道:“嘿我说兔崽子,我为了赶过来救你,日夜不休,一连跑死了几匹马。你就这般嫌我,要不是我,你现在就在奈何桥上排队领孟婆汤了。”
燕齐谐见到颜初火冒三丈,一时气顺了不少,连伤口都觉得不怎么疼了,他问陆冥之道:“当时我掉进水里,你站在桅杆上作甚”
燕齐谐之前觉得自己失去意识前看见有个人站在桅杆上,刚开始还以为是敌军,后来想了想,那是己方战船的桅杆。
陆冥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我何时有站在桅杆上过”
燕齐谐自己也愣了:“那是谁。”
陆冥之想了半天,笑道:“你当时人都不甚清醒,想来看走眼了也是有的。”
燕齐谐想了想也是,便不再问这话,他迟钝了许久,才想起来问:“宁军如何了”
陆冥之坐在一旁看了他一眼,旋即盯着他不说话。
燕齐谐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身上冷汗都又起了一层,战战兢兢问道:“不会打回应天府了罢”
陆冥之听了他这话,哈哈笑了两声,才道:“没有。宁军统帅陈天当场死了,剩下的不过乌合之众,不成气候。我跟着随便收拾收拾,就投降了。”
燕齐谐长舒一口气,又想了想,他先前受伤时失血过多,气血不足,现在想东西脑子转的也慢。他心道,别是掉江里的时候,水进到脑子里去了。他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要说甚么来:“我说万岁,您这可算是亲征啊,朝廷怎么办,烂摊子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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