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鱼北上,归冥为鲲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懿儿
燕齐谐可清楚,陆冥之在批复他的奏折里天天念叨着国库军费捉襟见肘。燕齐谐早就习惯了,他们这位抠门万岁要是一天不叫唤那才奇怪了呢。
除非是真的国富力强了。
陆冥之笑道:“朝廷有紫光阁盯着呢,我也不过来南边儿来几日,他们按部就班的来就好,耽误不了许多事的。”
 
第二百四十二回:上树
“定元二年三月,宁军覆灭。四月,亲王燕齐谐定封号长宁,就藩应天府,封其子燕江月为世子,世袭罔替。原昭军拆分各处,长宁王拥一股。至此,由顺天府为京师,应天府为南京,洛阳为西京。大昭四海清平,国祚初定。
六月,紫光阁书,兴水利。开塘堰,疏河道,以防旱涝。依大昭全境之况,因地制宜。民有策,则即刻上报,各地官员不得延误,违者严惩不贷。
八月,于京郊建成首所恩养公房,流民贫民,无家可归者,皆可入住。
十月,恩养公房扩至西京南京,尽收流离失所者。
至定元三年初春,民皆得安矣。”
——《昭史》
陆士衡搬来钟粹宫的时候,曾在宫里种了许多海棠树的树苗,如今正是春日,海棠翻飞时节。
云娘再不是先前那巴掌大小的小猫崽子了,毛发蓬松,给足了气势,如今看去好大一团。
陆士衡正仰着头看着他的云娘主子。
这祖宗上了树,自己下不来了。
树下站着三个娃娃,为首便是陆士衡,剩下陆士衙陆舒筠两个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一边一个扯住他的袖子,急得跳脚:“大哥哥,怎么办啊。”
娃娃自然是喜欢小动物,放眼整那个宫城,也只有陆士衡这儿有个主子能供他们玩儿——其实也不知道是猫玩他们仨还是他们仨玩猫。
那一双双生子过来找陆士衡的时候,皇长子正颇风雅地立在案几前,铺纸作画,眼底春色尽收纸内。纸上海棠落英,一地绯红,有猫一只,浑圆雪白,扑起落花来。意境干净明澈,留白处自题一首五绝。
“季月东风暖,风吹落海棠。
狸奴扑蕊去,锦雀衔枝香。”
骆宾王七岁《咏鹅》,如今八岁的陆士衡私下里觉得自己这首《题猫扑落英图》比骆宾王高明了不少。奈何那骆宾王是古人,今人不好论古人是非,陆士衡只好把这心思压下去,只独个儿站在春光明媚里风雅。
然后那俩混世魔王就来了。
本是玩儿得好好的,谁知道云娘只认陆舒筠,被陆士衙一扯尾巴给吓上了树,死也不肯下来。
竟闹出这事儿来。
陆士衡正站在树底下,很是伤脑筋地哄着他主子下来:“云娘,云娘。衙二弟弟他不是故意的,你下来好不好。”又回头吩咐内侍宫人道,“快快取些小鱼干来。”
小内侍闻言,立即给他取了来,一群人团团围在树下,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这钟粹宫里头一号主子。
陆士衡再次柔声哄道:“云娘,云娘你快下来,我给你小鱼干吃。”
云娘朝下看,一脸的睥睨众生——然后开始缓缓地挪动自己的尊爪。刚挪了两步,却忽然有些害怕似的尖声“喵喵”叫起来。
反正就是不下来。当然,也有可能它自己根本就下不来了。
陆士衡长叹了一口气,连小鱼干都不管用了吗他又不可能自己上树去把云娘抱下来,这种举动实在是太斯文扫地了。而且这树枝子这么细,陆士衡也实在是怕摔出个好歹来。
宫里的小内侍俯下身去,问道:“殿下,要不要奴婢上去,给您把云娘小主子抱下来”
陆士衡微微皱了皱眉,道:“这倒是不必了,那树枝那样细,要是摔下来,那多不好。”那内侍道了几句是。
陆舒筠咬了咬嘴唇,细声细气唤道:“大哥哥,都怪我们不好……”陆士衙则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边扯着嗓子喊猫:“云娘。”
陆士衡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以示安慰,转头对着方才的小内侍道:“你去找
第二百四十三回:惴惴
陆士衡见到父亲有些没来由的害怕和拘紧,立即将猫扔在了地上,朝着陆冥之行礼。满钟粹宫的人都跟着陆士衡行起礼来。
陆冥之方才道了句:“平身。”低头一看,自身危机才解开的云娘上前在陆冥之的腿上蹭了蹭脸。
陆冥之:“……”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只云娘毫不畏惧,抬起头来大大方方地“喵”了一声。
陆冥之笑了一下,捡起云娘来,塞在陆士衡手里,笑道:“你这法子怎么想的”
陆士衡顿了顿,实话实说道:“从……从书上看来的……”
陆冥之想了一阵儿,不知道甚么书上还能看出来救猫的法子,便又出言问道:“甚么书上看来的。”
陆士衡:“……”他好半天没回上话来。
陆冥之见他不说,也只盯着自家儿子看,陆士衡被他得心里发毛,实话便一股脑地涌上了舌尖:“看话本子……”
陆士衡把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他父皇实在是忙碌,他鲜少能见着他,但按照父亲训儿子,皇帝训皇子的常理,这免不了要被他父皇说些“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之类的话。
谁知,陆冥之听了非但没出言训斥,反到没甚么感觉似的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陆士衙陆舒筠道:“你们母后宫里的人正找你们呢,先和你们嬷嬷回去罢。”
两个乳娘依言将那两个混世魔王抱走了。
陆冥之朝着陆士衡的屋中走去,抬眼就看见了他摆在桌上的《猫扑落英图》,拿起来看了看,笑道:“画得不错。”
陆士衡其实很想问一句“诗呢”但最后又噎了回去,他还是怕他父皇训斥他些“诗词消磨意志”之类的话。
父子俩安安静静待了一会,最后还是陆冥之开口了:“到了用晌饭的时候了,朕还有事,便不陪着你用饭了。”
说罢转身要走。
陆士衡赶忙又行礼道:“恭送父皇。”
等看不见他爹的影子了以后,他方又坐回了案前。看着桌上的诗画,不禁叹了口气。
虽说陆冥之一句都没有训斥他,但他竟然没感到有何高兴的地方。
若真是拿他当储君看,见了这种风花雪月的文人调调,又怎么不会训斥两句“消磨意志”之类的话,可他竟然一句也没说,还仿佛很乐意他往那方面发展似的。
陆冥之这样兢兢业业,政史更是万万不敢放松,估计也不想要个南唐后主李煜、宋徽宗赵佶之类的接班人。
那他恐怕……还真是没那个拿自己当储君的想法。
想到这儿,陆士衡曾经听见的那些“风言风语”又不断缭绕在耳畔,一阵阵的寒气从脚底往上冒。
……
话说那会儿陆舒筠陆士衙回到坤宁宫,温琪娈抬头看了她女儿一眼,张口问道:“今儿怎么没戴玉锁。”
陆舒筠揉了揉自己脖子,小声道:“重。”
温琪娈一皱眉。又看了自家女儿两眼,小姑娘穿了件雨过天晴蓝的蜀锦袄子,罩着个牙白对襟半袖短比甲,下头系着月白挑线裙子,不由得又一皱眉。
她脸色沉了下来,问旁边的乳母道:“不是说出门要给她寻件红衣裳穿吗,你怎的给她打扮成这样。”
那乳母噤若寒蝉,正要跪下请罪,陆舒筠却开口了:“我不喜欢穿红。”
温琪娈看了她两眼,又道:“母后是不是和你说过,
第二百四十四回:开禁
定元三年夏日的时候,还在朝廷上领差事的旧臣不知道是听了些甚么言论,硬生生往陆冥之后宫里塞了三个姑娘。
十五六岁,娇花一般的年纪,闺名分别唤作,南歌平、方奇旖、王曦阙。
陆冥之冷笑了两三声,接了,大有一副“这能耐我何”的意思。
裴荣知道了也跟着万岁嗤之以鼻,陆冥之八百年不往后宫溜达一趟,就算去一趟也是去看儿子闺女的,贤贵妃都开始吃斋念佛了,你把女儿往后宫里塞又有何用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把儿子头削尖了塞进紫光阁里来呢。
只是这紫光阁哪有这么好进,裴荣自己至今好好一通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因了甚么被选进来,开始了“四更灯火四更鸡”的拉车生涯。
他先前推行商屯的时候和陈怀笙吵了好大一架,到如今还没缓过来,现在心里只盼着毕雨伯那小子今年秋天秋闱中举,明年春闱中第,进了紫光阁才好。
其实和陈怀笙吵架还有一个缘由——那家伙向来秉持着“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的思想,比郎安志这个和稀泥的还保守古板,凡是遇到和这有关的事,向来都要和他争辩一番。可裴荣自己又是个对着无所谓的,还等着靠有关商人的政策来充盈国库呢,免不了火气上头要和他吵。
紫光阁是政令出去的第一步,首先要这诸位大人统一说辞一致对外才好,可今日裴荣的话一出,紫光阁自己就先内讧起来。
陆冥之坐在一旁不置可否,不知是在思量对策,还是单纯就想看看百家争鸣的现状。
裴荣唾沫横飞,说得自己口干舌燥,也懒得劳动内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下去,气沉丹田,对着陈怀笙道:“我说陈乐平,你这不乐意,那不乐意,你倒是提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啊现在无论是甚么,那肯定都有诸多问题,必得要到了实施的时候才能看出来问题究竟出在哪儿,到时再分条缕析地解决便是。你如今光将问题摆在这儿,也不提个解决的法子,这算是个甚么本事。”
陈怀笙也才起了火气,闻言道:“正是因为有诸多问题,所以我才觉得该搁置不议。”
朝廷先前才下了诏,由官方出高价从商人手里收购粮食、布帛、盐糖等物,再低价卖给百姓以示安抚。但同样,这还是得要国库掏腰包。才稍微满上底子的国库立即又见了底。
如今还是夏日,还不到那缴税的时候,更何况北方免税三年,南方田地三十税一的时间还没过去,恐怕也是缴不上来多少,必得是考虑旁的方法。
如今裴荣提出的办法却是近乎石破天惊——开海禁。
亏得这些政策是在紫光阁中先议过之后在于早朝中集思广益,不然裴荣还不得被口水淹死。
可现在在紫光阁里甚至都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裴荣和陈怀笙的脑子现在并不在同一个地方,裴荣实在是不太明白陈怀笙为何要对这件事抵触这么大,他接着道:“就算北方免税,南方三十税一的办法明年就解除了,但就算是这样,也该要轻徭薄赋。那该如何填满国库呢,
第二百四十五回:徐徐
陈怀笙一连提了两点,都有些引人深思。
陆冥之低下头去思索,前朝依祖制海禁,又有“严禁”和“弛禁”之分。严禁之时“片板不得下海”,严禁濒海军民“交通外番,私易货物”,连弛禁时,也不过是朝廷跟周边有些贸易往来,这才从夷人处引进了些红衣大炮,佛郎机之类的火器,经国内巧匠仿制之后,多年发展,才有了如今的形状。
可裴荣提的却是“彻底开关,互通往来”,这不免令人心里打鼓。
陈怀笙说了两点不够,着急忙慌地还要说第三点:“若要开海,必有官商争利,官商勾结争利,必不利于民,又成祸患。那我们先前做的那些与民休息的政策,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前两年,恩养公房一事,多是裴荣陈怀笙在操劳,裴荣将这心血看得跟儿子一般,一听说要影响这些,不由得心中一阵绞痛。
陆冥之其实很想开禁,不单是看了裴荣原先在折子中许的各种天花乱坠的好处,更是因为,这海禁祖制是他大越的祖制,如今既是他手上的大昭,那可不是要破一破大越的祖制。
看裴荣脸色有异,似乎是心中动摇,陆冥之便开口问道:“昌華,对此有何见解”
裴荣他们几个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纪最小的裴荣今年加冠时陆冥之甚至亲自为为他取字。《尔雅》云:“木谓之華,草谓之荣,不荣而实者谓之秀,荣而不实者谓之英。”依此意而为裴荣取字,便是“昌華”。
裴荣见陆冥之唤他表字,并无责罚之意,便开口道:“虽是如此,但臣私以为,还是该开海禁。”
陆冥之示意他往下说。
裴荣道:“若开海禁,境外白银能入我大昭国库,兴我大昭子民,此乃其一。其二,方才乐平兄提及,内贼勾结外寇,扰乱四境,祸乱朝纲。前朝‘片板不得下海’,依旧有边民做亡命徒,与番邦走私互通往来,长此以往,商贾走投无路,这才落草为寇。乐平兄也该知道,此事如水利,宜疏不宜堵,与其堵堤泛滥,不如疏通开导……”
“此外……”裴荣似乎极其无奈地笑了笑,“古来变法,哪有不受阻的。阻碍重重,非是变法不行之理。若能功在千秋,何惧眼前之阻,个体之伤。此法行不行得通,只有做了方可知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甚么麻烦问题就解决甚么……”
这是近一年以来,裴荣和陈怀笙第一回心平气和地把话说下去,虽然双方还是谁也没说服谁,但却似乎都彼此有些动容。
紫光阁在夜里灯火通明,年轻的帝王和他同样年轻的心腹在其中彻夜不休。身虽如鸿毛,策亦若泰山,此后百年千载,自有子孙提笔书于史册,汗青留取丹心一片。
郎安志细细记下了裴荣和陈怀笙的话,在心中揣摩一番,开口道:“臣有言。”
陆冥之看了看自己在定元元年钦点的状元郎,觉得他这两年似乎都是在忙着给裴荣陈怀笙这样激进的家伙擦屁股,被裴荣戏称“稀泥状元郎”,和稀泥很有两把刷子。可是他实在是太过四平八稳了,以至于当年簪花披红的状元郎甚至被裴荣陈怀笙夺了风采。
陆冥之没思量太久,便开口道:“子意但说无妨。”
郎安志没裴荣陈怀笙那般“万岁面前吵得脸红脖子粗,还乱喷绿豆糕”的胆子,规规矩矩躬身
第二百四十六回:雨伯
紫光阁规矩,一致对外,“开禁”此事经郎安志调和,没议论几日就有了章程,诸位大人加班加点制定了一系列的对策,陆冥之立即就拍板通过了。
定元三年夏末秋初,开海禁此事在早朝上一经露面,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吵吵嚷嚷争论不休。
可紫光阁阁臣,哪个不是事先将开海禁的好处坏处,他们能提出来的反对意见,在肚子里滚瓜烂熟地滚了不知多少遍。那群人张口就让紫光阁的轮番堵话堵了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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