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关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艮屾
“既然已沦为了细枝末节,平白受了大机缘也无福消受。”
黄罗伞少年侃侃而谈。
碰!
忽然间,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一脚狠狠踩下口若悬河的黄罗伞少年,一把摘下他背上的黄罗伞,随手丢给愕然的李成蹊,满脸鄙视地骂道,“瞧你这副不知羞耻的鬼脸,可真像极了你那老祖宗。”
黄罗伞少年很想破口大骂,予以反击,可背上身影恰到好处地将他击倒在地,以靴底重重地踩在他的后脑勺,让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羞愤和怨恨从心底如野火熊熊燃烧,黄罗伞少年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浮现猩红,浑然不觉心境向恶。
“小郎君,不是我说你畏首畏尾,实在你这三思而后行的毛病太不爽利。”敢为李成蹊在洞溪里肆意妄为的自然是燕娇娘,也只有燕娇娘。
“小郎君记得他的名字,冉耘艾,是个彻头彻尾的窃夫,就和那天你躺在雨水中意图偷袭你的鼠辈如出一辙。”燕娇娘踩在冉耘艾的后脑勺,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既不至于让他生不如死,也不至于让他昏迷不醒。
这种手法是点到即止的恶意,能叫冉耘艾深陷囹圄之际,绝无念头佯装改恶从善,当然这也只能让人在意识不清中暴露本性。
是善是恶,从不由外界。
“上林书院杜振溪,难怪你一辈子都只能屈居一座小小的书院,始终比不上你那位学究天人的师兄。”燕娇娘真的很想一脚踩死冉耘艾,免得这个其心可诛的贼子日后坏了李成蹊的路。
可杜振溪在此,燕娇娘根本办不到!!!
振师长挥了挥衣袖,不露痕迹地吹走燕娇娘,对她的冷嘲热讽视若无睹。
冉耘艾失去了死亡的危险,立刻起身收起汹涌外泄的恶意,吞气入腹,重新变回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善恶随心,不愧是冉氏的后人。
振师长自始至终也没看冉耘艾。
道不同,不相为谋。
燕娇娘被迫退走,抽身落在李成蹊的边上,瞧着仅比比自己矮一小截的孩子正对自己怒目圆睁,不由得气笑不已,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真是个小木头脑子。”
尽管燕娇娘对杜振溪心怀恶意,甚至恶语相向,拔剑而出都很有可能,但是她没有对李成蹊解释任何缘由,任凭他心怀怨怼。
小小儿郎,理当如此。
临行前,根老好好和燕娇娘说了李成蹊与杜振溪的故事,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得明明白白。
杜振溪与李成蹊有救命之恩,更有点化之恩。
李成蹊对杜振溪有感谢之意,也有崇拜之意。
李成蹊想做个他心中的杜振溪,从来是如此。
“我是对镜帖的燕娇娘,你们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燕娇娘坦然接受他的愤怒目光,转头问向这对打定决心沉默不语的男女。
“匠郢谷楚招人见过对镜帖燕娇娘。”青壮男人见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自报家门,同时拉着高挑女子的手,“她是我的正妻熊招盱。”
燕娇娘皱了皱眉头,匠郢谷据此可不止千山万水,这两人看着穿着打扮干净如新,绝对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我也不管你们去石柱山有何贵干,我家小郎君只管带路,到了山脚恕不奉陪。”燕娇娘一言以蔽之。
高挑女子当然不肯,还想出声否决,就听青壮男人脱口而出,“一切但听燕娘娘吩咐。”
高挑女子面有不悦,用劲甩脱男人的手心,扭头闷闷不乐,但不是吃自家男人奉承别的女人的飞醋,而是事先双方明明约好,是走小道登上山顶,再分道扬镳。
如今凭空改为山脚,少了至关重要的登山小道,仅靠夫妻二人摸索,猴年马月才能上得了山
洞溪里,只有递炤关,一身本事仅存其一,难道靠拳头打穿山路不成
李成蹊信守承诺,当然不肯答应燕娇娘的提议,还想开口解释,却被她紧紧捂住嘴巴,徒劳无功地发出呜呜的叫声。
几番挣扎无功,李成蹊也不再坚持,闷着头瞪着眼前面带路。
燕娇娘见着了他,心情大好,像个小家燕,载歌载舞,悦耳动听且赏心悦目,连郁郁寡欢的高挑女子听久了,都忍不住心生喜悦。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高挑女子忍不住做此想法。
不同于姑姑的欢呼雀跃,一无所获的燕子矶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毫无形象地一屁股跌坐在门口。
“没能遇上合眼缘的趁手长枪”根老拎了壶酒递给燕子矶,明知故问道。
“可不是不合眼缘,是杨树瞅不上我。”燕子矶接过酒壶,揭开木塞,闷头喝了一大口,只觉喉舌火辣辣地荡,脱口就骂,“老头儿忒不厚道,卖个假酒糊弄我。”
第十章 行有所得
这一日,骄阳当空,云淡风轻,放眼皆是山色郁郁,草色青青。
山峦跌宕起伏间,有峡谷纵深延长,或流溪涧泠泠作响。
山间少人烟,小道无人问。
接连赶了好几天山路,李成蹊都没走到那座环山皆石的石柱山,倒是沿途采摘了不少家喻户晓的草药,回到客栈那边可倒手转卖。
燕娇娘见到了李成蹊,陪着他走了一天一夜,便匆匆回去。
楚招人与熊招盱见没了她,半是欢喜半是忧,喜的是不用捉襟见肘,又可以打情骂俏,游山玩水;愁的是她给了个两人不敢在此地拒绝的口信。
熊招盱的脾气火爆,见没了她掣肘,“招人,她也欺人太甚了,凭甚要我夫妻白送给小娃子一桩造化”
楚招人揉了揉眉心,几度欲言又止。
熊招盱最见不惯他这般,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背,“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像个小娘们。”
“她有言在先,若李成蹊守约登山,咱们可必送。”
“我瞅李成蹊不是个守约的人,毕竟是个没见识的土娃子,也不知道咱们私下的约定。”
“这一桩造化,十有**要落空,你也不必怨气横生。”
熊招盱与他想法截然相反,笃定不移地回道,“李成蹊眼窝子虽不高,可这心性绝不低。”
“从他先前的言行举止,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可不像那副小身板不值一提。”
这对夫妻到底是修为不俗,李成蹊的实力肯定瞧不上眼,可他的一举一动倒是让两人刮目相看。
“退一步说,真要守了约定,送他造化又如何”楚招人见夫人有了主意,顺坡下驴道,“与个诚信人交朋友,不正好结个善缘。”
“话虽如此,可被她逼至此处,还是十分不爽。”熊招盱气呼呼地哼道,“你是不是瞧着她比我好看,才处处替她说好话”
楚招人如临大敌,百口莫辩,还想试图辩解什么,就听李成蹊在不远处喊道,“两位客人,石柱山到了。”
熊招盱闻言,纵身一跃,直达李成蹊的边上,从胸口掏出一小袋银钱,弯着腰递给李成蹊道,“按照约定,你可以回去了。这是你的赏钱。”
李成蹊收了银钱,却没有挪步离去,而是深思熟虑地说,“石柱山环山皆石,其山石五颜六色,各有不同。”
话没说尽,因为他知道这两个外乡人来此肯定有所图谋。
“可否为我们指明五彩石分别所在的山路”熊招盱再问。
他摇摇头,很肯定地接道,“石柱山地势险要,山路崎岖,以武者身躯也难保安然无恙。”
山石如镜,滑而不稳,一般人登山是铁定的有去无回。
“你的意思是要在前带路”熊招盱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又点点头,“石柱山又叫石鉴山,山石平滑如镜,必须由我带路。”
熊招盱瞧着小小身影,越发觉得满意,难怪她口口声声叫小郎君叫的那么亲密。
楚招人见她离去,如释重负;见李成蹊与她有说有笑,心下清楚带路一事稳了,当下不急不躁地走着。
杜家老宅,十二名童生各司其职,或是经学早读,或是复盘游练,或是端茶倒水。
郝仁熊不出意料地被罚,举着竹简站在天井边上。
易云领着不管家务事的童生早早地出了门,恰好撞见撒腿狂奔的小财迷。
“你是狄家狄进金”易云对洞溪里门户人口都一一牢记于心,见着小财迷果断拦下。
“你是谁”小财迷被陌生人叫出姓名,心生警惕。
“我是本里唯一的童生邴易云。”
小财迷对童生啥的不感兴趣,或者说对读书人都不感兴趣,只对钱感兴趣。
“邴师兄,这小子瞧着古灵精怪,不像是个肯说实话的,倒不如先让我教训下,再来问话”平时有郝仁熊这猴大王在先,其他童生都本分的很,可一旦没了猴大王,群猴再没个消停。
邴易云可牢记着小财迷最怕毒打,最喜金钱的批语,对他的意见果断接受。
“你敢打我,我就去振师长那边打你小报告。”小财迷对虎视眈眈的童生浑然不惧,又不是只手遮天的三姓或无牵无挂的小黑蛋,凭啥敢来打我,真当我狄进金好欺负不成
童生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捋起长袖,举手就抓。
“当街行凶,成何体统!!!”
震怒声当街响起,吓得童生连忙收手,毕恭毕敬地杵在那边,不敢轻举妄动。
“弟子容和见过师傅。”
“学生易云见过师长。”
小财迷见来者哈哈大笑。
振师长缓缓走来,身后紧紧跟着冉耘艾。
容和与易云汗流浃背,大气不敢出。
直到走近小财迷,振师长停下脚步,平静地问了声,“狄婆婆近来身体如何”
“回师长的话,奶奶近来身子骨实属硬朗,每日好在庭院躺在藤椅晒着太阳。”小财迷尽管不喜欢自己读书,但是对于真正的读书人还是极其敬佩。
比如,耿家那位被学塾讲师批语不堪大用的耿星河,自己就非常喜欢,甚至经常愿意无偿为他提供李成蹊的行踪。
郎朗君子,如见日月。
载歌载舞,言笑晏晏。
小财迷瞅着他们,和瞅着金钱是一般的欢喜。
“狄婆婆一如既往地不好出门啊。”振师长由衷地感叹道。
“进金,你可知狄婆婆是你的第几辈奶奶”
小财迷迷糊地摇摇头,奶奶还有第几辈的说法
振师长忽有所感,静心聆听,“进金年幼,不劳师长揠苗助长。”
振师长还想回话,那边已断了联系。
狄家老宅,狄婆婆起了藤椅,满怀思念地抚摸东北角的那棵春意盎然的枣树,朝着枣树念叨,“不知不觉,又是世辈更迭。”
“每每见着这些不讨喜的晚辈,甚感厌恶。”
“真不知根老鬼是怎么熬了一辈又一辈,还那么玩心不减,童心未泯”
就在这时,一片枣叶凭空落下,随着微风翻过墙头,越过门头,穿过一间间几乎快要无人问津的宅子,最后落在了给予小财迷善意的李家老宅。
不偏不倚,恰好在石桌。
“老的老,走的走,就剩我和根老鬼还死死守着这座桃花园。”
“可不是你说的死守么!”根老的声音不知何时突然插了进来,“你瞅着我也寡了多少年,不如抛了你的孤身,成全了我。两家添点灯油红烛,共同点一盏煤灯。”
“也好叫小财迷多个爷爷。”
“好啊,我俩不如再同点一盏灯,做个本命烛。你我各捻一缕灯芯,不离不弃!”
“待我掐指一算,可不是个好日子,暂且作罢。”
根老打了个哈哈,连忙掐断了联系,扭头打趣着愁眉不展的董必昌,“瞧你个窝囊样,酒也喝不好,女人也没个,照你这个混法,估计得打一辈子的光棍。”
喝不惯酒的董必昌已心如刀绞,再听闻找不着媳妇,那更是伤上加伤,痛不欲生。
“公子,可别学他美酒佳人一无所获。”坐在角落里的魅影葵儿对根老颇为不喜,但对老头儿的道理甚为赞可。
“美酒小酌怡情,深得我心。”公子哥小饮一口,深呼吸后一吐为快,“三千弱水,独取葵儿一瓢。”
葵儿面色羞红,公子更觉心动。
“公子,可别。。。”
“那谁,瞅着你风流倜傥,怎地就痴情不改”燕子矶接了店小二的活,眼疾手快免不了,插科打诨也不缺,正巧撞上这一幕。
换了前几天,公子还会斗上几句,可自打瞅见明晃晃的【昭侠】银牌,那是一腔春水向东流,绝无半点儿埋怨的意思。
“燕昭侠,您别瞧我素衣正冠,举止风流,若说待天下间的女子实诚,我敢说我句句在心。”
“天下间的男人,哪个不是对女子句句真心话”喝了酒的客人仰头笑道。
“可不是句句真心话,哪个不爱慕女子佳人”醉醺醺的客人不在少数,打趣闲侃的也不会少。
“是啊是啊,也就这洞溪里千百里地没个温柔乡。。。不然别处这话。。。嗝。。。它都能扎堆,少了说。。。嗝。。。也能叠三座。。。三座。。。杨家客栈。”客人酒醉上了舌头,说话也不利索。
“公子可别瞪。。。我,大爷今个。。。把传家宝刀压在这嗝,若那青楼里每日没个。。。千百句真心话,这刀我就白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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