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清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安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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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两根柳条
他对我微微一笑,像风一样轻轻地从我身边走过,陌生人一样客气,使我一阵恍惚。
他不认识我,良生不会不认识我。
不是良生吧,应该不是吧,我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却始终无法移开自己焦灼的目光。
“爹,”锦书亲昵得地挽起了易桓的手,水灵灵的双眼含情脉脉地落到了他身上,问候道,“椋哥哥。”
不胜娇羞。
他依旧微微一笑,却笑得亲近。
“清华,”不知出神了多久,耳边忽然听到虞姐姐轻语的声音,我怔怔转过头来,原来是易桓已来到我们面前。
易桓是武将出身,便装时仍可见他身上那铁骨铮铮的硬气,年近古稀,精壮不输身旁几位少年。
他面目却颇为慈祥,开口便很和蔼,“清华侄女 !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可你小时候我还真抱过你哩。”
我一边慌忙撤回自己对良生固执的凝视,一边应答,“是是,清华听父亲提起过,秦章甫,魏易桓,异域双雄,盖世神勇 ! 父亲生平鲜少夸人,但每次提起将军,总赞不绝口 ! ”
从父亲的口吻中能听出他对易桓的钦佩,可他对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交却绝口不提,所以我并不知道除了陈叔叔以外,父亲还有其他的挚友,更不知道这个他从来不提的挚友会在他死后千里迢迢前来拜祭。
听了易桓的一席话,我当时暗暗猜想,二人多年未有来往,许是因各为其主的缘故。
魏国为东秦所灭后,前魏世子,也就是是易桓的长兄,在咸阳当了三十年质子,就是东秦为了防止易桓起兵复国而故意设计的阴谋。
前年,父亲不知为何专门设了一场冥宴,尊狐为主,不许我和清愁打扰,那那正是前魏世子离世之时。
对易桓来说,兄长的安危高于一切,这么多年来,他的确安守本分,偏居豫州,做个小小的郡守,直至世子离世,方投靠了义军。
也不知道易桓是真的早有反心还是为势所迫,或兼而有之。
我倾向于兼而有之。
他听我提起父亲,大为感慨,“恩恩怨怨,竟至死方泯。有句话,我该早和他说才对,现在,也不知他究竟听不听得见 ! ”
看来他们之间除了情谊之外还有些过节,至于什么恩怨,我作为后辈实在不好主动问起,只好道,“不管如何,将军肯亲自来探望,对父亲来说,已是莫大的欣慰。”
易桓颔首,又很关切地问起我们一家的近况,当得知我已成家,忽沉吟道,“清华在生活上可有没有什么难处大可和叔叔说。”
我下意识地扫了他们一眼,再看了看我自己。我一身粗布衣裳,不施粉黛,如村妇无异,他们华服玉冠,装扮讲究,一看就尊贵寻常,相比之下,简直是天差地别,怪不得易桓生了怜悯之心。
乔家曾富甲一方,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会落魄至此。
我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但并不能接受,好像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施舍我一样,可我并不觉得有何窘迫。
便道,“您的好意清华心领了,生活固然清贫,清华甘之如饴。”
易桓连连点头,表示赞许,道,“好好,果然是正言兄的女儿。”
我偷偷望向良生,不,是慕椋,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锦书悄悄拉到了一旁,锦书脸上灿烂的笑容如正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双眼,他们兴高采烈,言笑宴晏,明明不是良生,我却偏执地生出疯狂的嫉妒。
“叔叔,天色已晚,我们还是进城投宿吧。”易琛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小虞需好好修养。”
他一提到萧虞,声音就会不自觉柔软下来。
他们整理马车,慕椋和锦书便也回来了。
他体贴地扶她上车。
不管他们做什么,哪怕是顶平常的一望,我也觉得情深意长,心中就感到不甘和窝囊。
我是这个天下最可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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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触即发
娘的六十大寿如期而至。
一大早我便伺候老太太穿了新衣,是我特意用自己的嫁妆买了上等的衣料亲手缝制的,早做好了今天才拿了出来,一是给她一个惊喜,二是抱着先斩后奏的心态。
娘是个节俭惯了的,几十年没有添过新的衣裳,都是补丁缝补丁,这次偷偷瞒着她也是怕她舍不得。
娘一直待我如亲生的闺女一般,我作为儿媳是应该好好孝敬她老人家才是,一件好衣裳也让老人家开心开心。
娘先是喜得合不拢嘴,她知我的心意,所以并没有过多责备,而后感叹道,“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都没有刚进门的媳妇儿贴心!”
说着说着浑浊的眼睛竟流下泪来,却又舍不得用新袖子去擦,我便忙递上了帕子,安慰道,“娘,重山其实可心疼您呢,他也给您准备了一份儿大礼!”
娘嗔怪道,“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干什么讲这个排场,多浪费啊!”
脸上仍一片满足。
“重山说了,娘辛苦一辈子,这次大寿一定要办的风光体面!钱是我们该考虑的事,娘只要高高兴兴做个寿星佬就好!”
娘笑盈盈,饶有兴致,道,“那,清华,你手艺精,给我梳个好看的发式好不好”
我忙笑道,“好,就来个万福齐天!”
娘呵呵道,“怎么万福齐天,整的和皇太后似的!”
我道,“娘,您就是我们家的皇太后!”
哄得娘眉开眼笑,我往老太太身上轻轻一靠,对着镜子笑道,“您看怎么样”
娘连声惊叹,“我这,这是我吗”
镜子里的老太太容光焕发,挽个高高的精致的发髻,利落的额前几道明显的皱纹并不显得苍老,反而衬得人更温和慈祥,看起来雍容庄重,贵而不俗。单和娘平常的打扮比起来,就年轻了十来岁。
我们拥着老太太来到了吉祥阁。
我和重山忙着在门口迎着各亲朋好友,赵丕也应邀现身,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带了百来号守卫,一来就将吉祥阁围了个水泄不通,美其名曰“举城贺寿”。
我暗自吃惊,他明显是有备而来,难道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一定是的!
赵丕春风满面,十分亲热地粘着老太太,在我面前就不时露出得意的神色。
我故意道,“知道的说大人是来贺寿,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来拿人的!”
赵丕不阴不阳道,“弟妹怕什么,要拿也都是那些犯上作乱的刁民。”
娘忙打断道,“都是自家人,哪儿来的刁民!”
我们都讪讪的不再提这件事。
我和重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稳住赵丕,便借口查看菜品如何了,抽身先转到了后门,却发现赵丕的手下早就在此严严防守。
我只好往回走,匆匆忙忙来到后厨,刚进门一个小孩儿风风火火直往我怀里撞,往我手上塞了一个寿桃包子,笑嘻嘻就跑开了。
我刚想叫住他,却猛然惊醒,偷偷躲到偏僻处,将包子掰开,一张纸条不出所料抖了出来。
上面写道,“除了围在外面的侍卫,屋顶壁橱均埋伏了弓箭手和刀斧手,不知计数。我们的人已联系不上,定是落于赵丕之手了。”
看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赵赵丕这厮,竟不声不响给我们打了个回击战!这下我们反而成了他刀俎上的鱼肉!
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忙继续看下去,
“我们还剩五十人可供调动,均候于地道隔墙之内,强攻还是急撤,当速决!”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比上次擒刘兆时更感慌恐。
赵丕可比刘兆奸猾多了,他明明已经知晓我们的计划,却没急着抓我处置,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强攻,只有两个结果,好是两败俱伤,坏是全军覆没。
撤呢,待赵丕从我们的被俘的人嘴里审出同党,也是死路一条,以至累及妻儿。
我不知道怎么选。
三天前,当我决定要利用寿宴取赵丕性命时,脑子里就只想到了董翊。
他是目前唯一一个掌握兵马,而值得一求的人,我赌他不忍弃清愁于不顾,此外,他是个明大是大非之人,赵丕的卑鄙行径他早已看不过眼,私下颇有怨怼之声。
我们就这样结成了联盟。
这信便是他送来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临时遭到赵丕的反扑,尤其在这个时候。
我的手上可不止自己一条性命,还有一百多志同道合的兄弟们的!
事已至此,实在进退两难,董翊叫我速决,我却冷汗不止,如何速决,才能保全所有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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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告密的人
台上咿咿呀呀唱个不停,我仔细听得一句话,“就是今日,我要把个新仇旧怨,与你一道算个清楚,需是你来,向天下黎明,磕头谢罪!”
这是赤候在沧晚亭与姜王最后的对峙了。
《赴沧晚》主要说的是赤候不容于自己的亲弟弟姜王,姜王对赤候步步紧逼,在沧晚亭设下埋伏,诱杀赤候的故事。
二人原是同胞兄弟,弟弟用了阴谋诡计继承了王位,封自己的兄长为赤候。即位之后,姜王不仅对赤候百般刁难,还垂涎赤候妻子的美貌,三番两次暗中调戏,甚至变本加厉,将其骗入宫中,强行不轨。赤候之妻不堪凌辱,悲愤自杀。姜王自知难逃赤候问责,惊恐之下采了左右的计策,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料遭一宫女向赤候告密,赤候得知妻子死讯,仰天大哭,明知沧晚之宴不可赴而赴之。赤候在沧晚亭痛斥姜王为君不仁,为人不义,一刀斩落其人头,告慰亡妻,最后自己也死于乱刀之下。
我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台上,赤候已身中数刀,姜王仓皇逃窜,每次看到这里,我都免不了痛哭一回,只是这次,泪水只是噙在眼里,没有流下,心中只是不停哀求,不要倒下,不要倒下,不要倒下。
然而他还是摇摇晃晃,轰然倒下,如参天大树,连根拔起。
我心底一颤,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来都没有第二个结局,我却偏偏固执地幻想会有什么例外,如此正直忠厚的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可命运从不曾体恤过谁的不甘,只徒留遗恨而已。
自古如此。
所以不知何时,民间各处出现了赤候庙,大家一心一意地相信赤候死后去了天上做了神仙,专管人间不平之事。说是自欺欺人也罢,倒也算是一个好的念想,能稍稍给自己一个宽慰。
赤候倒下之时,全场静默。
赵丕不是姜王,我也不是赤候,却是在各自设下的局里殊死较量,吉祥阁,也是我们的沧晚亭。
我忽屏住呼吸,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的杯子,全力朝地上一砸!
这杯子就如同滴在油锅里的水,应声落地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便炸腾了起来,拉弓,抽斧,四面八方,箭如雨下。
楼下戏台之上,忽有人从地底破板而出,执刀挺枪,如藤蔓一样盘旋直上。
是董翊他们。
接下来便是,混战,厮杀。
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必须抢占一切先机,取赵丕的性命,虽然形势早已艰难得出乎我们所料,但这依然是我们唯一赢得一线生机的希望。
董翊于是得众人掩护,竭尽全力突出重围,猛追赵丕,只是对手人多势众,加之赵丕随身近侍也都是身手不凡之辈,董翊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近他身,然而以少对多,胜在速战速决,时间愈是拖得久,我们的处境愈是绝望,原本就是水深火热了。
赵丕放言,得我人头者,赏银百两!一时之间,那些爪牙如洪水猛兽纷纷朝我扑过来。
重山握我的手愈加紧了,我感到了一种说一不二的力量。他的眼神如蛇一般充满了攻击和警惕,抓住一切机会把我护在他的身后,我第一次看见那双眼睛里发出如此凶残的目光,犀利,诡谲。
我们一边仓皇逃命,一边奋力抵抗。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我问,“你当真愿意为我冒这个险吗”他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无论什么时候。”
真到了这生死关头,我竟没有想象中的惊慌。
无奈终究是势单力孤,对抗没有多久,我们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倒下,几乎损伤殆尽,最后只剩下董翊,樊礼,我和重山,还有两个重伤的兄弟,一共六人,仍在顽强抵抗。
我们被逼退守至戏台中央,那一刻的空气,尽是悲壮的气息。就在刚刚不久,赤候也是站在此处,走投无路。
我听到弓拉满时,紧绷的弦发出的吱吱声,像催命的符咒。
“等等!”吱吱声戛然而止。
赵丕悠悠地现身,看到他略显狼狈却毫发无伤,我既愤慨又懊恼,功败垂成,居然输给了一个告密的人,可恨的那个人是谁我们根本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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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取而代之
“简修住手!”
“清华!”
“不!”
我听到董翊,重山,和樊礼同时惊诧大喊,随后便感到颈上一阵刺痛,却不是那种要命的痛,但心里是无比惊慌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一般。
就在这一瞬间,简修忽被一只突如其来的大手当胸一击,伴着一声惨叫,他被摔落在十丈开外,正好滚在赵丕的脚边。
赵丕双目圆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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