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遗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时光之酒
丁绯琼的眉毛向上挑了挑:“我们在跑马厅的马场看到过道格拉斯家的女儿,没有人不认识她们。”
“出了名的交际花。”石文珊补充道。
丁绯琼说:“他娶了她们其中的一个,被她耍得团团转。她一家人也讹上了他。可怜的琼斯,又没有多少钱。”
“补课费倒是收得不便宜。”石文珊说。
“他薪水高吗”石季婉问道。
“他在这里是英国大学的联合代表,也不知道拿多少钱。”丁绯琼说。
石文珊说:“他们生了一个儿子,他宠得不得了。等儿子大了就回英国上学去了,他太太也跟着一起回去了。所以他家人一直住在伦敦,他一个人在这里当牛做马,赚的每一分钱都往她太太那儿送。”
“只有外国人才这样。”丁绯琼笑着说,“我们中国人就会担心做乌龟。”
石文珊说:“也有人笑话他的。”
“前两天他拿了儿子的相片给我看,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儿子还有中国人的血统。”石季婉说。
“他儿子现在一定也大了。”石文珊说。
“他说十七了,穿着苏格兰裙。琼斯先生说他在学校里成绩很好,将来要做工程师。”
“一个钟头收十五块钱,他还净说这些闲话”丁绯琼突然激动起来。
“他一说起儿子就停不下来,我也不好意思阻止他。”石季婉尴尬地说。
“你倒还好意思浪费我的钱!我在这里省这个省那个,这么可怜,哎哟!”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起来,像是哭了很久。
石季婉心里很自责。
都怪她不好,让母亲伤心,她以后再不提这种事情了。
她怕问母亲要公共汽车的钱,宁可走半个城市,从越界筑路走到西青会去补课。
走过跑马厅,绿草坪上有
第038章 与吴妈告别
母亲节这天,石季婉走过一个花店,看到橱窗里有一丛芍药。
其中有一朵开得最好,长圆形的花,深粉红色复瓣,老金黄色花心。
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她走进去问道:“这朵多少钱”
“七角钱。”店员笑着回答。
“我要这一朵。”虽然有些贵,但今天是母亲节。
“好的。”
店员依旧带着殷勤的笑,抽出这一朵,小心翼翼地用绿色蜡纸包起来,再包上白纸,像婴儿的襁褓一样,只露出一朵花的脸。
回到家中,她把芍药递给母亲:“今天是母亲节,我送给二婶的。”
丁绯琼高兴地接了过来。
她小心地剥去外面的包装,露出了里面的花蒂。
只见花朵和花茎之间,赫然有一根铁丝支撑着!
由于花朵大重,花蒂早就断了,所以用铁丝来支撑着。
石季婉的脑袋“嗡”地一声,知道接下来要听两车话了:
“你有些笨的地方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连你二叔都不是这样。”
“就你这样还想出去在社会上做人”
她想起那店员脸上谄媚的笑容,心里简直羞愧到了极点。
“不要紧,插在水里还可以开好些天。”
也许她被女儿的孝心给感动了,丁绯琼这次的声音竟然意外的柔和。
她亲自去拿了一只大玻璃杯,装了水之后,把这朵花插在里面,然后把玻璃杯搁在她床头的桌子上面。
没想到,这样用铁丝支撑着的一朵花,居然开了一两个星期才谢。
石季婉的心稍稍得到了些安慰,看不出来,这朵花的生命力倒还挺顽强的,也许是为了给她挣个面子吗
有一天,石季婉补课刚回到家,丁绯琼就对她说:“吴妈刚才来过了。”
“哦,她最近还好吗”
“她要回乡下去了。”
石季婉的心猛地一沉:吴妈果然要走了。
虽然知道她逃离父亲的家之后,吴妈肯定是不会在那个家里呆太久的,因为吴妈基本上就是因为她而存在的。
但是,当这个担心变成现实之后,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的心里隐隐地有一种负罪感:如果她不跑出来的话,吴妈肯定是不会离开的,至少不会这么快就离开。
丁绯琼接着说:“你到车站去送送她,她那么大年纪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她了。”
石季婉感觉自己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那么可亲可敬的一个老太太,把她从小照顾到大,现在真的要离开她了。
她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向母亲问道:“她什么时候走”
“下个礼拜,星期二下午。她会在车站大门口等你。”
这些年来,吴妈一直任劳任怨地照顾着她,她却什么都没有为吴妈做过。
她一直想着,要送吴妈什么东西才好。
她的口袋里,现在只剩下不到两块钱了。
这个时候,她不能问母亲要钱,因为上次的补课风波还历历在目。
她也不能问姑姑要钱,姑姑自己一个月也才五十块钱的薪水。
姑姑自从投资失败之后,就在一家洋行找了一份工作。
她在心里盘算着,这一块多钱究竟该怎么花才好。
如果直接把钱交给了吴妈,最后还是落到她儿子手里。
那样的话,相当于吴妈什么也没有得到。
在经过仔细的考虑之后,她到静安寺的老大房,花椒盐核桃和玫瑰核桃各买了半磅。
这东西很贵。
她想,吴妈在上海虽然住了三十年,但是这种东西她绝对没吃过,她也舍不得吃。
石季婉给她买这个东西,就是想让她在路上吃完,别再给家里的儿孙们捎回去了。
她希望她送的礼物,只给吴妈一个人享用。
她在车站大门口等着,纸袋上渐渐地渗出油来。
吴妈终于坐着黄包车来了。
黄包车上,她
第039章 原来如此
石季婉从家里逃到母亲这里后,一直穿着她姑姑的那件旧蓝布大褂。
这件蓝布大褂穿在她身上,显得又大又宽。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老鼠披荷叶似的,头发又不听话,有的时候还会倔强地翘起几根来。
她又想起了继母的那个碎牛肉色的薄棉袍,觉得现在的自己,比那个时候的她也强不到哪里去。
看来无论是在继母那里,还是在自己的母亲这里,新衣服似乎都注定与她没有任何的缘分。
甚至她的舅母在见到她时,也极其热心地提出说要给她找几件旧衣服。
唉,总是旧衣服。
虽然她可以拒绝继母与舅母,但是在母亲这里,她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即使是再旧的衣服,
她也得硬着头皮穿下去。
要饭的不能挑食,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有任何挑剔的资本了。
丁绯琼似乎感觉到了她的难堪,经常安慰她说:
“年青的女孩子用不着打扮,头发也不用烫,梳的时候总往里卷,不用那么笔直就行了。”
看到女儿依旧是很不自信的样子,她又说:“人的相貌是天生的,没办法,姿势动作,那全在自己。你下次这样:看见你爱慕的人,”她改用英文说,“就留神学她们的姿势。”
石季婉羞得不敢正眼看她一眼,知道自己不是她母亲心目中清丽的少女。
有一次她补课回来,正准备敲门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好像是七伯伯来了。
她听到七伯伯提到了她和她父亲的名字。
她本能地停止了敲门,侧耳倾听着里面的谈话内容。
原来,她母亲还在托七伯伯,让他去跟她的父亲再疏通一下,想让她继续回到她父亲那个家里去。
怪不得她母亲在听到她后母把她的衣服送人时,表现得那么的气愤。
原来她母亲一直都没有想过要让她在这里长住……
可是接下来,七伯伯也转述了她父亲的原话:
“我们石家人就只认得钱。我们没有钱供她去出国,既然她母亲坚持要让她出国念书,那么就由她母亲就出这个钱好了。”
她后母还讽刺地说:“小婉的妈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她父亲和后母拒绝了她母亲想送她回去的要求。
石季婉的血登时直往上涌。
对于她父亲的拒绝,她是丝毫不感到奇怪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母亲原来一直都没有打算长期收留她。
她迅速地跑下楼去,生怕里面的人发现她在偷听。
她原本以为,她母亲一直是爱着她,关心着她,是真心实意地为她的前途着想的。
但是她没有料到,她母亲原来只打算负责规划她的人生,却始终幻想着由她的父亲来支付这笔他根本就不愿意支付的费用。
其实留学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她母亲对她提出来,她也不会去奢望的。
但是她母亲显然还指望她父亲来负责,而自己并不想承担起女儿的这个费用。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皮球一样,被自己的父母踢来踢去。
她感到自己快要绝望了。
可是,即使她知道了事实的真相,那又能怎么样呢。
当初一直觉得有母亲在背后支持她,所以她才和父亲闹那么僵,她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原来那个家里去了。
况且,即使她想回去,她父亲也已经不要她了。
现在的她,除了呆在母亲这里之外,已经无处可去了。
她在外面胡思乱想了大半天,最后没有办法,还是硬着头皮上楼去了。
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七伯伯已经不在了。
丁绯琼正在浴室里刷着头发。
她并不知道女儿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内容,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变化。
她忽然对女儿说道:“我在想啊,你如果去英国了,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人。”
石季婉笑了笑说:“那种事情我是不会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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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不堪一击的友情
一天晚上,丁绯琼在等石文珊回来帮她油漆灯罩。
但是已经是七点多了,石文珊还是没回来。
显然她在办公室里,又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丁绯琼有些激动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她对帮不上忙的女儿抱怨着:“我一个人做牛做马,她什么都丢给我。她的差事就那么要紧,巴结成那样,一个月也就赚个五十块钱,还不到她欠的十分之一呢”
石季婉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知道你姑姑为什么欠我钱吗她可没借。”她把声音放低了些,“爱拿就拿了,我的钱交给她管,还不是为了币值波动就那么一句话也不说,她只管就拿去用了,我全部的积蓄!哼,她这是要我的命!”
石季婉一脸的吃惊:“别人的钱怎么能随便用”
“你知道我没有回来的时候,你姑姑做投机,把我的钱全用掉了——也是为了救你表舅爷,所以买空卖空越做越大……这个时候找个五十块钱一个月的差事,又有什么用”
“她为什么会那样做呢”石季婉一直觉得姑姑很侠义,但是她没有想到,姑姑竟然连她母亲的钱也擅自动用了。
“还不是为了你义哥哥啊。打算替他爸爸筹钱,结果这个洞却越填越深。没错,爱上一个人就会千方百计想去帮他,可是也不能拿别人的钱去帮啊!”
石季婉想起她姑姑打电话时,声音压得既低又沙哑,几乎像耳语一样,但是偶尔仍掩饰不住恼怒的表情。
原来姑姑与义哥哥真的是在谈恋爱啊,以前她还当他们两个是男女间柏拉图式恋爱最完美的典范呢。
她一直记得她十三岁那一年,在幽暗的阳台上,她对姑姑和义哥哥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定义的。
可是,她却想不到姑姑怎么会爱上一个侄子辈的男人。
而且,他们之间整整差了九岁。
丁绯琼继续说:
“我也不知道反复跟她说过多少次了,告诉她只要不越界,尽管去恋爱。这样的话,就算最后伤心收场,将来有一天两个人再见面,即使相隔多年,也是回味无穷。一旦发生了**关系,那就全完了。
可是她偏不听,现在好了,落得个人财两空,名声也没了。就这样,还要我帮她守口如瓶——何苦来着,有时候想想真冤,我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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