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遗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时光之酒
而负责照料她的保姆吴妈,每到周三的时候,专门还为她送去换洗的衣服和零食。
回到家中,她没事就在父亲的书房中看书,也常常和父亲谈一些读书的感想。
石玉舟觉得女儿在文学创作方面很有天分,就鼓励她学做诗。
她做的诗拿到学校交给老师去看,其中一首《咏夏雨》中的一句“声如羯鼓催花发,带雨莲开第一枝”,还被老师浓圈密点,认为写得很好。
而石玉舟也大为骄傲,每当有亲友来访时,他就会拿出女儿的诗作让他们看。
受从小就爱读的古典《红楼梦》的影响,石季婉还写过一个长篇的类似鸳鸯蝴蝶派的章回,名字叫做《摩登红楼梦》。
石玉舟兴致所至,欣然为代拟了六个回目:一、“沧桑变幻宝黛住层楼,鸡犬升仙贾琏膺景命”;二、“弭讼端覆雨翻云,赛时装嗔莺叱燕”;三、“收放心浪子别闺围,假虔诚情郎参教典”;四、“萍梗天涯有情成眷属,凄凉泉路同命作鸳鸯”;五、“音问浮沉良朋空洒泪,波光骀荡情侣共嬉春”;六、“陷阱设康衢娇娃蹈险,骊歌惊别梦游子伤怀”。
可惜石季婉没有写完,后来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中学快毕业时,石季婉又在校刊上发表了两篇,受到老师的大加赞赏。
因为太爱看书,中学的时候她就患了近视,戴着一副淡黄色镜架的眼镜。
石季婉还喜欢看电影,有时也到舅舅和姑姑的家里去玩儿。
寒假时,她还自己动手绘制圣诞卡和贺年片,寄给远在法国的母亲。
随着上海的房地产价格大涨,石玉舟身家也马上翻了好几倍,成了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
因为石玉舟除了在安徽的田产外,他在虹口还有八幢洋房正在出租,租金收入也随之大幅提升。
自从他的身家倍增之后,原先一些不大来往的亲戚,又重新开始跟他走动了。
这其中,有三位表亲跟他的来往尤其频繁。
这三个人中,一位表姐夫是交通银行上海分行的经理;一位是外商银行在华的买办;另一位是律师。
他们三家几乎每天都有饭局或牌局,几乎每次都邀请石玉舟去参加。
由于石玉舟的英文和德文都比较好,又在津浦铁路局做过英文秘书,在处理英文商业信函等方面很有经验,于是表姐夫就把他推荐给了日本住友银行在华的买办李齐辉做助手。
外商银行在华的买办,主要业务是做投机、买卖股票、债券等,石玉舟也跟着刘齐辉学到了不少的新东西。
石玉舟和李齐辉相处的时间久了,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应酬也越来越频繁,他便经常到李家去做客打牌。
李家是个大家庭,李齐辉的父亲李友良曾经当过北洋政府的总理,有一妻四妾。
李友良共有八个儿子,十六个女儿,子女们个个都与豪门联姻,非富即贵。
其亲家,囊括了清朝的庆亲王奕劻、洋务派代表人物盛宣怀、民国前总统冯国璋、总理衙门大臣王文韶,以及做了八十三天皇帝的袁世凯等等。
由于石玉舟离婚后,一直还是单身,于是那位表姐夫就提出,把李齐辉父亲庶出的一个女儿介绍给石玉舟。
石玉舟的表姐夫要介绍给石玉舟的这个对象,是李友良的第七个女儿,是他的姨太太生的,名叫李素君,当时已经快三十岁了。
按照李家的门第,李素君本来早就该嫁人的。
但是李素君之所以拖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主要是因为她当初发疯似地爱上了她的一个穷表哥。
两个人后来逾越了道德的底线,想永远在一起。
但是她家里人却不答应,嫌这个表哥家太穷。
虽然家里人反对他们在一起,但是两个人还是私下里偷偷见面。
当看到家里人坚持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之后,两个人最后约定,要双双殉情。
可是,李素君在服了毒之后,她的这个表哥临时又反悔了,通知她的家里人到旅馆里去把她接回去。
于是,家里人急忙把她送进了医院。
出院之后,她父亲就把她关了起来,同时扔给她一条绳子和一把刀,逼她自杀。
亲戚们极力劝了下来,但是她父亲从此却不再让她出门了。
李素君本来非常精明能干,很善于治理家务和对外应酬,并
第022章 后母李素君
半年后,婚礼如约在华安酒楼举行了。
新娘子的身材很好,头发溜光的全往后,梳成一个低而扁的髻,长方形的脸,有些苍白,眼睛大而有神。
婚礼并不铺张,现场的礼服和花束都是从照相馆租来的。
亲戚们照例都来捧场了,现场也热闹得很。
丁中和的几个女儿也都在弄堂里等着看新娘子长得什么样子,也许想跟她们的姑姑比一下。
她们后来告诉石季婉说:“刚才看见你们娘,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
当然了,在她们眼中,什么人都比不上她们自己的姑姑好看。
可是既然姑姑都已经离婚了,她们还有些耿耿于怀地比较着李素君这个后来的人。
第二天早上,李素君陪房的女佣刘妈,拿了一个心形的洋铁盒装了喜糖来给石季婉姐弟。
“这些小盒子真别致。”吴妈说,“以前都是绣荷包装喜糖,现在盒子更好。”
“主要是麻烦少,”刘妈说,“喜糖送来就是装在盒子里了,省得再往荷包里装。”
石季婉吃了几个,剩下的都给了吴妈。
“这盒子倒方便,可以装个小东西。”吴妈说。
石季婉说:“那就你就留着吧。”
姐弟二人直到午餐时才见到新娘子,在餐厅里等着他们下来吃饭。
老妈子们预备好了一张小红毯,姐弟两个跪在上面磕头,按照吴妈教的,叫新娘子为“娘”。
“哎哟。”新娘子发出礼貌的惊讶声,身子向前探着,伸出手来像是要拦住他们。
石季婉心想,其实这和以前向私塾先生磕头差不多,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她给新娘子磕完头后,站起来又向石玉舟磕了一个头,嘴里喃喃地说:“恭喜爸爸。”
石玉舟稍稍欠了欠身。
然后是佣人们进来行礼,先是男人半跪行礼,然后是女人请安。
大家坐下来吃饭。
李素君夹了鸡肉放进石季婉姐弟面前的碟子里,石玉舟和她说话时,她只是微笑地听着。
午饭后,新婚夫妇出门拜客去了。
石季婉溜进了客厅。
客厅里还是她曾经熟悉的味道,还是她小时候那几件旧摆设,赤凤团花地毯。
但是,淡淡的灰尘味里,又夹杂着一些花香——多了两盆花。
桌子上放着四色糖果,也许是为了招待客人用的。
她拿起糖果便吃。
石本涵进来了,看到姐姐在吃糖果,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和她一起吃起来。
两个人一声也不吭,像是比赛似地,只是默默地吃着糖果。
不一会儿,一盘蓝玻璃纸包的大粒巧克力的花生糖都快要吃光了。
李素君陪房的女佣刘妈见了,也不作声,急忙打开糖罐子,又抓了两把来给他们吃。
“吃吧,多着呢。”刘妈说。
石季婉虽然吃着糖果,但心里却觉得这好像是一种变相的贿赂。
吴妈进来同刘妈说话,也没叫他们留着点肚子吃晚饭,两个人仍是自顾自地吃着。
他们又吃了一会儿,这才微笑着走开了。
吴妈每天问石季婉:“进去了没有
她指的是石玉舟和李素君一起呆的吸烟室。
“没有,说不定他们不要别人去打扰。”石季婉说。
她觉得一日三餐见的面已经够多了。
吴妈说:“你又不是什么外人,他们肯定喜欢见你,你进去和他们说说话。”
“等会儿吧。”石季婉推脱着。
“他们已经起来好一会儿了,现在进去正是时候。”
“里面有客人。”
“没别人,就是你的十五表姑和十六表姑。”
所谓的十五表姑和十六表姑,其实就是李素君同父异母的妹妹。
吴妈继续说:“去跟她们说说话,亲热一会儿,都是一家人了。”
“好,好,再等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吴妈又回来了,低声催促道:“进去。”
石季婉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省得她又没完没了地催促下去。
但是进去之后,她除了问候一下父亲和后母,和两个表姑打了声招呼之外,其余的时间就坐在一边读读书看看报。
他们问她的时候,她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石玉舟再婚后,还跟前妻的弟弟做近邻,出出进进都被人评头论足,这不免让人觉得非常的尴尬。
刚好石玉舟哥哥名下一幢别墅里的房客搬走了,房子空了出来。
那个地段现在贬值,房租也不贵,石玉舟于是就带着全家搬了进去。
这幢别墅是石玉舟的母亲结婚时的陪嫁。
石玉舟小的时候,一家人都住在这里,石季婉姐弟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石玉舟的母亲去世后,根据她的遗嘱,这幢别墅分给了他的哥哥。
在石玉舟搬去天津后,哥哥嫌它太大,自己也不住,一直都在出租。
别墅位于麦德赫司脱路和麦根路的转角上,隔着一条路就是苏州河,过河就是闸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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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与大爷的官司
石季婉心情好的时候,也会与后母说上几句话。
但一旦她心情不好,就会把自己关进卧室里。
在她心里,母亲虽然远在法国,但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她。
母亲虽然走了,但是姑姑的家里还留有母亲的气息,她所知道的世界上最好的一切,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的,都在这里了。
她把世界强行分作了两半,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神与魔。
属于她父亲的这一边,代表的是中国,必定是不好的。
而属于她母亲和姑姑的一边,代表的是西方,是最好的一切。
虽然在她的成长中,她的母亲和姑姑并没有给予她多大的帮助,但是她们当年敢于出国的英勇行为,却令她感到深深的自豪。
再加上她母亲和姑姑从国外回来之后,一个个摩登时髦的穿着打扮,也令她羡慕不已,她甚至来不及地想赶快长大,也成为像她们那样的人。
所以,她已经被母亲和姑姑成功地给洗脑了,对她们所讲述的西方生活,不由得心向往之。
虽然有的时候,她也喜欢鸦片的云雾,雾一样的阳光,屋里乱摊着的小报。
看着小报,和父亲谈谈亲戚间的笑话,那是自母亲走后,属于他们父女间最好的时光。
她知道父亲是寂寞的,在寂寞的时候他喜欢自己。
但是,自从父亲有了后母之后,便再也不会寂寞的了;而她的母亲,也就再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家里来了。
也就是说,后母不仅从她身边夺走了父亲,基本上还堵死了她母亲再回到她父亲身边的可能。
虽然她知道,她母亲当初是很坚决地提出要离开父亲的,但是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母亲能够有一天会回心转意,再次回到她和弟弟身边。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再实现了。
石文珊和李素君两个人的感情看上去还不错,两个人互称对方姐姐。
石文珊叫李素君“七姐”,李素君叫石文珊“三姐”。
两家算起来还是亲戚,因为李素君的婶婶,是石文珊的外公的大哥的女儿。
也就是说,石文珊母亲的堂姐,亦即是石文珊的表姨,嫁给了李素君的叔叔。
石文珊怕侄女误会她与李素君的关系亲密,看上去好像背叛了丁绯琼一样,就向石季婉解释道:
“我是因为打官司的事情要联络你父亲。”
“是表舅爷的官司吗”石季婉问道。
“不是。”
“那和谁打官司”
“和你大爷打官司。”
她指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大哥石玉鲁。
“和大爷打什么官司”石季婉一脸的困惑。
“我们小的时候,他把我们的钱给侵吞了。”
“哦。”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们还小,什么都在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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