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遗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时光之酒
吴妈没跟石季婉提起她母亲死了的事情,石季婉也没有问她。
晚上,吴妈照例到石季婉的房间里缝缝补补,陪她读书画画。
不一会儿,吴妈就打起了盹。
石季婉偷偷地画起了她。
她的头垂在胸口,看上去显得很大,露出发亮的秃顶,稀疏的银白色头发紧紧地往后梳着。
灯光下,秀气的脸部的骨架,秀气的嘴唇,淡淡的眉毛和睫毛好像褪掉了原来的颜色,打上了一层昏黄的阴影。
“吴妈,看我画的你。”
她醒了过来:“哦,原来我是这个样子哎呀,丑相,睡死了,我怎么睡着了”
不久,她的精神头又来了,给石季婉讲起了她今天遇到的一件事情:
“我今天上街时,给客人买蛋糕——大家都在忙,要我去。靠近静安寺那儿的电车站旁,有个老叫花子,我给了她两毛钱。我对自己说,将来可别像她一样啊,人老了可怜啊,要做叫花子。”
石季婉的鼻子一酸,马上笑着安慰她说:“不会的,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吴妈没有回答,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回忆之中。
石季婉继续看书,吴妈也拿起了针线,突然又大声说:“吴妈要做老叫花子了。”
从来没有见她这么激动过。
“怎么会呢”石季婉急忙笑着说,“除非——”
她本来想说,除非吴妈自己要走,否则她父亲是不会让她走的。
但是她突然又有些心虚起来,不敢做她父亲将来的主,马上就改口道:
“不会的,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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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与继母的矛盾
石季婉长的很快,马上就跟李素君长的差不多一样高了。
于是李素君就拿出自己的两箱旧衣服,让石季婉挑选。
说是旧衣服,其实大多数是七、八成新的衣服。
李家是个大家庭,因为子女众多,所以经常是姐姐的衣服小了以后留给妹妹穿。
在李素君看来,拿旧衣服给石季婉穿,是自家人不分彼此的表现。
在他们家里,即使是这种半旧的衣服,大多数料子也是不错的。
李素君平时就喜欢穿这种半新不旧的旗袍,她觉得这种衣服穿起来比较的舒服。
但是,她却忽视了一点:继女的生长环境和她们家是完全不一样的。
石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就养尊处优,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
丁绯琼在结婚时,她母亲给她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衣服,足足可以穿到十岁时那么多。
石季婉从小受爱美的母亲的影响,她五岁时就梦想梳爱司头,十岁就想穿高跟鞋……
这里的爱司头,是当时风靡民国时期的一种发型。
顾名思义,爱司,即s也。
所谓的爱司头,就是将头发用发夹固定成s状,有竖s与横s之分,前者俗称桃子髻,后者又叫如意髻。
爱司头风靡上海滩的岁月,贵如宋氏三姐妹,还有公馆人家的夫人、洋行职员的太太、石库门里的妇女,他们大都留着发髻,梳着一丝不乱的爱司头,那似乎是海派女人骨子里散发出的一种格调。
正因为如此,所以小时候的石季婉才这么羡慕母亲,简直等不及地想长大成人。
在姥姥给她准备的那些衣服里,白底小红桃子纱短褂,俏皮活泼的小红袄,飞着蓝蝴蝶的洋纱衫褂……没来得及穿就小了的葱绿织锦小洋装……
另外,还有姨太太用整块丝绒给她做的小斗篷……
所有这些美丽的新衣服,石季婉一件件都记忆如新。
而现在,后母的这些旧衣服,哪怕是七八成新的,也根本就入不了她的法眼。
再加上她对父母的离婚一事始终不能释怀,心里面又极度抵触父亲再娶的事实,在她看来,后母的这种赠衣行为,就显得极为的讽刺,像是对她无情的嘲弄。
尤其是那一件酒红色的旗袍,石季婉感觉那颜色像碎牛肉似的,穿在身上的感觉,就像是浑身都生了冻疮。
即使冬天已经过去了,好像还留着冻疮的疤一样。
所以,她一直对于这些衣服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学校里曾经一度酝酿着要制定校服,石季婉听了非常的高兴,她想,这下终于可以有新衣服穿了。
可是,校服的事情,后来却没有在学校里获得通过,她为此又沮丧了很久。
继母的这些旧衣服,石季婉觉得自己换了一件又一件,没完没了地穿下去,像是永远也穿不完。
在学校里,她觉得这些旧衣服与圣玛利亚女中同学们的贵族化打扮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从心里面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自卑。
再加上她自小就由保姆带大,从来没有料理过杂务,所以在圣玛利亚女中,越发显得笨拙和懒散,不爱与人交往。
没完没了的旧衣服,没完没了的灰扑扑的旧世界,没完没了的那个不想回去又摆脱不了的没有生气的旧家庭,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当她向姑姑抱怨时,石文珊对她说:“等你长十八岁,我给你做衣服。”
石季婉苦笑了一下。
十八岁对于她,就像是在护城河的另一岸,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过得去。
她对姑姑说:“他们说弟弟偷东西。”
石文珊感到很意外:“偷什么东西”
“说他拿了炉台上的钱。”
“小孩子看见零钱搁在那里,拿了去也是常有的事情,被他们李家说出去,就成了偷了。要是有人能劝劝你父亲就好了,反正我现在已经跟他们绝交,老死不相往来了。”
石季婉清楚记得,后母一年前刚进门的时候,经常拉长了声音,宠溺地叫着弟弟的名字。
看得出来,后母是真心喜欢弟弟的。
正因为如此,弟弟在她面前,似乎也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扬扬得意的神气,这让石季婉非常的反感。
自打有了后母之后,她在学校住读的时候比较多,难得回家一次。
有一次她放假回家,看见弟弟,大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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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郑表哥
李家有个穷亲戚,是李素君的表侄,姓郑。
他刚刚二十出头,因为跟着石玉舟上交易所历练一下,所以经常到石家来。
他又高又瘦,身着一袭青衫,古典美中略带着腼腆,一双凤眼,唇红齿白,精雕细琢的五官,肤如凝脂,看上去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他常到吸烟室里,听石玉舟讲评市场的近况。
对于石玉舟的分析,他总是紧张得连连称是。
即使在表姑面前,他也很害羞。
等到石玉舟的话讲得差不多了,他便退出吸烟室,来到石玉婉的房间里。
“看书啊,表妹”他在门口拘谨地说道。
石委婉惊讶地抬起头:“哦,郑表哥。”
他走进来,像是随时准备就走的样子。
她点头向他微笑,半站了起来:“请坐啊。”
他走到她的桌子前,看到她在看书,就说:“表妹好用功。”
“哦,我不是在看书,是看。”石季婉连忙向他解释道。
她把书递给他,他顺手翻了几下。
“请坐啊。”石季婉向他招呼道。
“打扰了表妹。”
“没事儿没事儿,反正我现在也是闲着。”
他拘谨地坐下来,但是只稍稍坐在椅子的边缘,仍然是心不在焉地翻着书。
石季婉问道:“郑表哥喜欢看么”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得向表妹多多请教。”
“郑表哥太客气了。”
他腼腆地笑了笑:“真的不是什么客气。”
“郑表哥不要太谦虚了。”
“不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郑表哥喜欢什么”
“不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
“看电影吗”她提示道。
“不知道。”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不会吧说不定还没看到什么好片子。”
“也许吧。”
“你看过哪些电影”
他陷入了思考之中。
“电影肯定是看过的。”
他似乎很认真的在从脑海中努力寻找着什么,石季婉也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谁知他想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喃喃地说:“我真的记不得了。”
“看来表哥的工作一定很忙。”石季婉笑着说。
他有些不安地说:“没有没有,不值一提。”
过了一会儿,石玉婉才想到他在交易所,那是比银号的规模要大得多的机构。
“你在交易所怎么样,有意思吗”
“姑爹正在教我,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懂。”
这时,吴妈送茶进来:“表少爷,请喝茶。”
“不不,我得走了。”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却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手里又拿起了书,低头不停地翻着。
石季婉说:“你喜不喜欢京戏”
他想了想,含糊地说:“不知道。”
随即又淡淡地一笑,头轻轻地摇了一摇。
石季婉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马上站起来说:“打扰表妹了。”
说完就走了。
对于郑表哥的事业,石本涵倒是特别的上心。
他跟姐姐差不多,也是等不及地想马上长大。
李素君有个弟弟,送给了他一套旧衬衫。
石本涵穿上这件旧衬衫,同时配上他那条黄卡其的裤子,再打上小时候姑姑送给他的一条旧领带,看上去也非常的英俊。
他常常到浴室里,在水龙头下打湿了梳子,对着镜子,用水梳出高耸的飞机头。
花园里有一个荒废的网球场,李素君曾经对石季婉说,等将来把把网球场修好了,她可以请同学来家里打网球。
可是,真的到了准备修缮的时候,才发现修理的费用十分的昂贵。
因为网球场有诸多的讲究,不是心血来潮地说说那么简单。
所以,网球场的修缮计划最终就搁浅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起修理它的事情,就让它那么继续地荒废着。
有时候,石本涵会到下面去,用姑姑早年送给他的一只已经旧了的网球拍,一个人对着砖墙打着网球玩。
李素君有一个和石季婉年纪差不多的侄女,名叫李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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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投资失败
石季婉快毕业了,校刊上要登载所有毕业生的照片。
于是,她就去照相馆照了一张。
由于她留的是齐耳短发,所以照片洗出来之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鸡一样。
李素君见她自己看了之后十分的懊丧,便笑着对她说:
“不烫头发都是这样的呀,你要不要烫头发”
她马上警惕起来,本能地摇头拒绝了。
“娘问我要不要烫头发。”她告诉姑姑说。
石文珊笑着说:“你娘还不是想早点嫁掉你。”
“嗯,我跟她说了,我不想烫头发。”她也有这种担心,因为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妈。
况且那个时候也流行早婚,她有不少同学已经早早就订婚了。
“还是别烫的好,女孩子烫了头发就会显得有些老成,反而不好看了。”石文珊说。
石季婉点了点头:“我知道。”
郑表哥再次来的时候,石季婉仍是在看书。
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听李媛讲了他的事情之后,她虽然对他有所堤防,但是并不讨厌他。
也许这多多少少是因为,她也是外貌协会的一员,虽然她心里面并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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