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清歌如觞
门外有一片嘈杂声响起,紧接着猛然被人推开。因无人阻拦索性
72.她的不堪
她的唇角绽放的笑容越发的美,也越发的猖狂,像一朵开到荼蘼的花,仿佛随时都会凋谢。
“除此之外……”
那人艰涩的开口,被她止住,“没有除此之外,既然不能,又何以承诺……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想要。”最后一句话低到尘埃里。太轻,轻到只有她自己听到。
她嘲弄地讥笑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没有了,再没有了,早该没有了。她的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冽,“司相真是好情深,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开出无底洞的承诺,我真是怪羡慕的,兰小姐好福气,天下能有几个男人做到如此。”
她的每一句话都无不讥讽刻薄,刺得司夜离眸底生痛,掩藏在衣袖间的手倏然握紧,她可知看着这样的她他会有多心痛,她又可知需要多大的努力他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将她抱紧,她又可知说出这句话的他有多难。男子素来隐忍,此刻却是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方勉力抑制住自己。
“既然我要求过分司相又为难,那么我该提什么呢,才不会让人觉得是在刁难想要我的血也该要等价交换罢!”她眸光微挑,笑容倨傲,“以司相之姿如今天下也只得跪皇上一人,那今日不妨也给我跪上一跪如何”她淡然笑看着他。
就在朝夕说罢此话时底下已是一片哗然,她故意忽略他们愤怒的神情,笑得妖媚而绝望。为何她觉得自己眼底笑出了泪花有晶莹的水雾滑过,被她掩藏的很好。
“宁朝夕,你别太过分……”
“宁朝夕,你怎么能让主子跪你……”
上面是兰晴语的嘶吼声,而下面则是摄魂等人的抽气声,他们指责的声音像一片开出绝美的音符,朝夕早已听不见了,她如置身在半空,一颗心飘飘荡荡残缺不全,找不到依附。
就在朝夕惊恐的瞳眸不断扩大下,她看到自己的心在急速往下坠,坠入黑暗里跌得粉碎。那句话有多羞辱人她不是不知,她就是故意的,她想看看他究竟能为兰晴语做到何种地步。然而她看见了,那人慢慢屈膝跪地,仿佛跌落在地毯上的不是他的双腿,而是她的心。
“相爷——”惊呼声聂然而止。
“呵呵呵……”她听到了自己空茫的大笑声,笑到哀伤,笑到直不起腰,笑到眼里积聚了无数的泪花。她笑跌在地上,整个人趴伏在地面依然在笑,她笑自己的愚蠢,也笑自己的不自量力。他跪了,为何她的心里却更加的疼痛难受看到了又能如何,心是否就能死了
终于,她低垂着头,透明的水珠如断线的珍珠般不可抑制的往下落,滴进暗红色的地毯上,犹如她啜泣的血泪般无声无息地坠进深渊里……唯一不能做的,是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
是的,朝夕奔溃了。她无法看到自己最爱的男人为别的女人对自己下跪,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上可跪天地下可跪父母,如今他在西凤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然而他却跪了她,若非爱到深处,疼到深处又怎肯轻易对她妥协呢!连虚伪的承诺爱她都不能,都做不到,她竟失败至此,至此……
后来好像有人冷漠地说了“出去”两个字,朝夕听不到,她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被疼痛封闭了耳朵。于是那人见没人有动静,冷漠又说了一遍:“滚。”
这次再没人敢质疑,甚至连房门都为他们掩好。房中静默无声,他的手动了动,想要安抚她的动作停在半空,他的眼底泛着酸痛,他知道她哭了,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泪水,她的泪水灼痛了他。坚韧隐忍如她,骄傲如她,若非伤的太深不致将自己的失态摆放在人前,所以他不要任何人看到,她的欢喜悲伤只该是他一人的。
正因为我们是夫妻,所以我又何妨跪不得你,但我没想到会给你这么大的负担,朝夕你可明白我宁愿欠着你也不愿与她的任何牵扯而再伤你。
“好,好,好。”她连说了三个好字,“司相既然守诺,朝夕必当奉之。”唇齿间溢满了腥甜,胸口起伏间疼痛异常,手脚却是亦发的冰冷,她能感觉到血液在慢慢往回倒流,仿佛有清脆的凝固声,那是寒毒发作的迹象。她忍着疼痛,从他身边匍匐着爬起,身畔伸来一双白净无垢的手,指骨分明,想要扶她,被她避开了。她狼狈地从他身侧挣扎起身,就在错开他时,她被一双手从身后紧紧抱住,那双手将她禁锢在怀里,任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那双抱着她的手却给不了她温暖。她不哭了,她不闹了,她的意识开始涣散……如果不爱,请不要让我贪恋你怀中的温暖,让我安静地走开,这是我对你唯一的祈求。
她甚至分不清后来有没有再说过话,只是空洞地看着偌大的房中空无一人。是了,戏已落幕,他们也该散了。
她曾经幻想过情爱是什么,情爱是开在陌上田野里的花,花开明媚,花谢芬芳;情爱是开在手心间恣意生长的命纹,盘根错节,纠缠不清。
73.心已疲倦
“嘭嘭嘭”隔着模糊的纸花窗外仿佛有炫彩的焰火升上天幕,转瞬又陷入黑暗,紧接着周而复始有声响不停传来,咿咿呀呀,似唱着伶仃乐曲,又似当地小调,隔得太远,终听不得清。www
朝夕放下箸子,抬头去看,问芷澜:“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外头声音这般大”如今的永城还有什么事能引起大家兴趣的
芷澜回过神来,感叹道:“小姐怎糊涂了,今日是中元节,我们是身在黔郡,要是在凤都比之更是热闹呢。小姐从前是怎么过得在西凤家家都要放花灯点蜡烛祈福,街上会有歌舞表演,那场面可非一般的热闹,除了过年,能与之相比的也就上元节了,连春之祭都排不上呢。”
这么说来确实是个大节日。可惜今年李府寂寥,院中虽挂起了红色灯笼,却是怕大张旗鼓引来不满故而不得不低调行事,又因朝夕避在房中所以李夫人并未邀请她去前院用膳赏花。她这才会感到莫名。幸亏芷澜问的是她从前,显然是不知她在何处,连她在不在西凤都是未知,这事想要糊弄过去不难。
中元节,就是所谓的鬼节。一般家中都会替历代祖先、逝去的亲人祈福祷告。她看似在这里什么都有,却是什么都没有。已经许久都不曾想过自己是谁了,既然没有惦念的人,这样的节日与她是无关的。朝夕放下箸子,再没了食欲。真的没有惦念的人吗,或许从前有过吧,如今是真没了。
“芷澜,你也去赏赏热闹罢,这种节日你们该是都喜欢的,不用担心我,我就在廊柱下坐坐。”朝夕从芷澜手中接过手袋。
芷澜见着她往外走忙跟了上去,想了想又往屋里跑,在木施上取了件袍子再次折返。芷澜跑到房外时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她看到女子安静坐在檐廊下,将头倚靠在廊柱上,因看不清她表情所以不知在看些什么,单薄消瘦的背影看上去却是那么落寞孤寂,揪得人心里发疼。
朝夕抬头凝望着满目星光的天幕,从天而降的焰火声热闹地响彻在天际,便是永城遭受连翻的打击在这一日尤能听到浅淡的笑声。听,是谁在歌唱,唱那清绝的安魂曲,泠泠小调似在抚慰谁人的灵魂朝夕的眼底倒映着怦然点亮的焰火,她眼眸漆黑,声线如丝,婉转低吟间已将世间任何声音都比了下去。只不过她才浅吟几句就听得身后有声响,她停下吟唱转身去看来人,等看到人时她敛眸而笑,芷澜看到了她眸底因来不及收敛而映着的璀璨星光,如坠进了深海般耀目夺人,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可以美成那样,即便是在毁了容的情况下依然有撼动尘世的能力。她不禁想起了朝夕尚未毁容前住在宁府的日子,那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见她,包括整个宁府对这位唯一的小主子也是第一次见,有些年纪大些的或许在小时候是见过的,但年代太过久远早已忘了容貌,面上虽不致失态到纷纷前来探看,私底下却是心照不宣的都感到好奇。那是她初见她时,女子摘下覆面的鲛纱,平淡地看着底下伺候的丫鬟,只需轻轻撩过一眼,众人便不敢再看那副倾世的绝艳,美得让人窒息,连隐约间透着的清冷都别有一番风韵。她至今都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种美,只觉得惊心动魄大概只是为形容这样的绝色。如今,朝夕美得越发淡然了,只当融入了尘世间的一滴水墨,却是让见者萦绕在心头,想忘都难。
“怎么没去”说罢,朝夕瞥见芷澜臂弯间挂着的外袍,心里了然。www
“我想在这里陪陪小姐。”芷澜将外袍给她披上,“小姐别着了风,这身子这么差哪受的住。”
“无碍。”朝夕勾唇浅笑,她自己的身子她还是知道的,她将头倚靠回廊柱上,望着静谧的星空,芷澜也不说话站在她身后伺候着,享受着各自私密的心事,聆听着繁华间的落寞。她的心里空空地,像被人将灵魂都给掏了个干净,以至于感受不到喜悲欢乐。方才会忽然有感而发,仿佛本身就会唱那首安魂曲,至于她为何会唱却是怎么都记不得了。也罢,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深究些什么呢!
芷澜看了很是心疼,劝慰道:“小姐,不如奴婢陪您去河边走走吧,府中今夜定会放不少的花灯,水中满面都是华彩的流光,美不胜收呢。”
看出来了,小丫头定是感到沉闷了,让她去还偏偏不肯,她也是有心了,怕她一人孤寂吧。不过热闹么每个人都会好奇,人之常情,小丫头人是在这里,心思恐早就走远了,自己若说不去她估计也不会放她一人留下的。罢了罢了,去吧,至少不要将心事摆放在脸上让人担心,她还不至于脆弱成这样。
“好吧,那就去走走。”她拢了拢外袍。<
74.心已疲倦
芷澜紧闭双眼双手交并合十,心中振振有词的默念,她念了会儿见朝夕仅是望着河中的花灯出神,转头去问她:“小姐怎么不许愿”
朝夕淡然看着水面上飘荡的花盏,满目水光中同时也倒映着她疤痕交错的颊鬓,那抹白色的影子似夜幕下孤独流浪的野鬼,她这副尊容鬼见了都该怕了吧。www她自嘲地扬起唇角,伸手抚上脸颊,她在这尘世间可不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么。
“我没有心愿。”她看着清浅的河面,笑容越发浅薄,笑里藏着一抹令人心疼的悲伤。
男子的脚步一滞,景观树将他的身影遮挡在其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背在身后的手倏然握紧。他看着月光下披散了一身风华的她,似乎越来越透明,仿佛只要轻轻触碰便会随风飘散。他的心一紧,有股窒息般的疼痛从每一处毛孔扎入血液中,只要他一呼吸就能感觉到,从那时起他就知道再不能无视这段感情。有些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走入了心里,或许从开始注意的那刻起,或许从算计的那刻起,就已然打开了他的心门。他可以不承认,可以欺骗别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是了,看着她痛他竟比她还痛,伤她那么深那么重,相识起到现在从未给过她什么,他又怎还能奢求她别放弃呢就算是再炽热的心都会被他给捂冷,况且他真的什么都给不了,又何必给了她希望再令她失望呢,他们终究是缘浅吧。他转身慢慢往回走,也许这才是对她最好的,现在她只是伤心终归会好的,伤痛总会过去,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独自舔舐的伤口不需要他的参与,她的生命里没有他只将更好,而他终会成为过去,不值得她厚爱。闪舞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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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是在翌日晨起时来到陈三帘帐的,她想过哪里都没有陈三这更僻静的。陈三见到她时脸上还是颇为诧异的,许是没想到她竟能同意,往她身后瞥了两眼确认无人后方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嗓子,请朝夕入内。朝夕明知他在看什么也不戳穿,只当不知,调侃道:“陈太医还在等什么人吗”
陈三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在看司相有没有跟来吧,毕竟是自己妻子,身为丈夫应有的关心哪怕是敷衍也是需要的,况且他看两人感情不错的样子,如今到有些看得云里雾里了。
“微臣正是在等着夫人呐。”陈三被朝夕盯着也不好不答,随口搪塞了过去,清了清嗓子道:“夫人当今女中豪杰,不愧是有将门之风,微臣替黔郡的百姓谢过夫人救命之恩。”
朝夕摆手止住他再继续说下去,那日司夜离跪她的事虽说外人并未看见,具体情况不知,但难免会产生好奇,继而就对她做出这番举动来钦佩不已,然她本不是什么好人,做这些实属无奈,那就更听不得这份虚伪之说了。只对他道:“客气的话不必多说,需要我配合什么尽管提,但我有两个条件还望陈太医能答应。”
“夫人请说,微臣能做到的绝不推辞。”陈三做了个揖郑重其事承诺。
有他这句话朝夕就放心了,她眼神掠过桌案上摆放的药草温言道:“一,我从今日起就住在这帐中,直至不再需要我,在这期间我不希望有人能进得这营帐,无论是谁,可否做到”
这句无论是谁自然也包括了权利最大的相爷,陈三听出弦外之音,略一沉吟深思,且不说他俩发生何事以至于宁朝夕会说出这番话,可以猜测的是两人之间必定出现了问题,莫不是相爷不同意她是背着来的吧陈三不能猜,猜了只会更加怀疑,而这也不是他该管的事。www
他点头道:“依夫人之言。”
“二,陈太医取走我的血不能过多的研究,就算因产生怀疑而发现了什么也绝不能将我的事泄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其他太医。也就是说我的血只能通过您的手,可否做到”她眸光坚定,逼仄地盯着陈三。她知道陈三定会因她的话怀疑,就算她不说依他的本领迟早也会查出来,与其这样不如早做警告。
果然,陈三听了此话后略带探究的神色,他其实早就对她的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若非她警告的话他是定要研究清楚的,看来这位夫人对自己的身体很是明白。可这就更加令陈三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血才能对抗瘟疫,连他用尽了法子都不行。难道仅仅是因为寒毒
“莫非夫人身子还染有其他顽疾……微臣不问了,也绝不说,夫人放心。”接收到朝夕锐利的眸光,陈三赶紧闭了嘴。这位夫人的气势丝毫不比相爷差,看着人时竟能无端让人心底发毛。
“那夫人先取些血供微臣使用,微臣将其入药,看看效果是否显著。”陈三说着找了个
75.心已疲倦
“那至少能用来缓解夫人的痛楚。闪舞www”陈三执意的将朝夕扶到榻上休息,走到药柜前翻找药草,着手开始煎药,他动作迅捷容不得朝夕反驳,又强调道:“夫人放心,往后这煎药的事微臣不会假手他人,还请夫人同意微臣来照顾您。”陈三这人虽然脾气古怪,性子在太医中也算不得好,但为人正直,对于朝夕这种舍身就义的行为很是欣赏,连带着对她也就尽心几分,如今更是说什么都不能对她不管。
朝夕执拗不过这个小老头,深知他是为自己好也就作罢,反正以陈三的医术就算治不好她,减轻她痛苦的能力还是有的。
连着几日陈三都会来报到,熬药给她吃的同时又说了些营中的情况,譬如谁好了谁能起的床了谁的症状减缓等等诸如此类的事,他边说边往药柜中抓药,神情难免有所欢喜,朝夕能猜到外面一扫阴霾的情景,想必一定很是热闹。这样最好,也不枉她的付出和成全。她唇畔溢出一丝笑意,拿了医书继续翻看。
待得朝夕服完药,陈三必定会先再检查下她的情况,根据具体情况再来调整药方,见她脸色有所好转这才会出去,临走前又细细叮嘱她,倒像是将她当作女儿来看待了。
朝夕不厌其烦的听着陈三的絮叨,他的药方中每次都加有镇定的方剂,喝了药她也时常会犯困。这日她才翻看了几页书就困了,明明陈三的药今日还没喝呢,她受伤的手撑着额角,很快就昏睡过去。到朝夕睡着后,帐中进来一人,身后隐有低低吵闹声,“看你想的什么馊主意,还不如直接将人敲晕呢,这么不入流的招要是被人知道了多丢人。”
“迷香有什么丢人的,你要是有办法你去啊,看主子每日面上虽然不说,你我都知道他心里有多担心,偏偏还装的无所谓,我们问了陈三情况他也不要听。闪舞www”这不,他们才想出趁着将陈三支走,让那人进去亲自看看。对此要劝服的话倒是说的颇费些功夫,弄得好像是被逼着,那人脸色沉郁,辨不出喜怒,只淡淡撩了他们几眼,不知对错心中无底。流锦他们可真是吃力不讨好,万一那人是真的不在意那他们岂不是弄巧成拙,顶着被处置的风险将这事给办了,谁让某人也是能耐让陈三传出话来谁都不见的,他们家的这位自从听见这话后脸色就没一天好过,最惨的自然是他们,每日跟着提心吊胆生怕惹得那位不高兴,发怒是小就怕他不发怒,看着他们心里发毛。
司夜离无视他们的嘀咕声,他迈步往里走,当他看到久不见着的人时,那张憔悴的容颜和苍白到无一丝血色的唇瓣上时,他的心猛地一痛。那张手臂上曾经为他挡掉过穿射的箭,也因他而多次受伤。她总以为他不知,可他又怎会不知,一个人可以为他付出多少,他的心纵然是铁石心肠也会被滴水穿石,他不过是假装看不到罢了,如今又怎能再假装看着她被绢布缠绕了几层的伤口泛着浅红色的血丝,他轻轻地为她重新再次包扎,像是怕吵醒她他的动作异常温柔,犹如珍宝般珍视着。只是那一条条深浅不一的伤口依然触红了他的双眼,他的心不可抑制的泛着疼痛,就想带着她不顾一切的远走,再不忍心看到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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