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就算辛夷回得干净,身为娘亲的武慧,或多或少有察觉。而棋局之中动情,是为大忌。后宫第一谋臣的武慧,恐怕是旁观者清,更是忌之又忌。
“娘娘容禀!”辛夷果断地头低三寸,极尽谦恭,“民女和晋王,清清白白,君臣大仪不敢逾!民女不过和晋王有利益同归,多有联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心思!民女自知本分,还望娘娘明察!”
武慧淡淡听完。拨弄着两寸长的赤金红宝石护甲,眸底没有一丝波澜,于是唇角亲切的笑,就更令人心惊胆寒。
因为那是仅仅挂在人皮上的笑。掩盖刀光或剑意最熟练的伪装。
深宫二十余年,从未有贬斥。平安养大一子一女。皇后对她客客气气,皇帝更以“谋臣”尊之。
以上任何一条拎出来,都足以揭穿这个温婉女子的“可怕”。
于是辛夷保持着拜礼的姿势没动。膝盖都酸痛了,额角热汗一滴滴往下淌,她也死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有丝毫不稳。
武慧也静静坐着。眼神慵散地微眯,放佛就着凉爽的呼风,直接打盹儿过去了,全然忘了眼前还有个辛夷。
一刻,两刻,三刻……
辛夷浑身都快散架了。晌午的日头愈毒,晒得她头顶冒烟,屈膝的腿已经没有知觉,连下嘴唇都咬出血来,可她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武慧终于睁开了眼。先是懒懒地拿锦帕拂拂鬓角,然后美目一转,如同才察觉辛夷还在,一惊:“呀!本宫疏忽了!倒忘了这茬!辛姑娘生受,快快请起!”
言罢。武慧歉意又亲昵的笑天衣无缝,亲自伸手来扶辛夷。
“谢娘娘。”辛夷腿脚才伸直,浑身一软,眼前一花,作势便要摔下去。
然而扶住她的武慧的手,也放佛预料到,猛地一个大力,稳稳地扶住了辛夷。
辛夷透过眼前的金花看去,武慧的笑毫无异样,不动声色地稳住她自己,将她搀到玉阑干上坐下。
湖面凉风一激。辛夷发黑的眼幕终于清晰起来。
“辛姑娘不会怪本宫罢”武慧拍拍辛夷的手,亲昵地笑。
“娘娘教导辛夷。民女谢还来不及,又怎会怪呐。”辛夷敛目
第四百零三章 提点
武慧携辛夷在太液池旁坐下,拉过她的手,好似母女般,亲切地说着家常话:“又是怼王家,又是闯入朝堂,这天下风儿都传遍了,辛家姑娘是如何厉害人物。本宫待在深宫,暗自寻思,辛家姑娘是不是大闹凌霄殿的巾帼女豪。如今一见面,方知也不过是个胭脂娇俏的小丫头。”
女子语调温婉。辛夷却心里咯噔一下。
大闹凌霄殿。看似赞她巾帼不输英雄,实则警她是盛气凌人,桀骜不驯的刺头。
何况凌霄殿是玉帝朝堂,又可喻大明宫,这武修仪自己的住处。在人家地盘儿上掀云覆雨,还丛个二品娘娘口中说出“是个厉害人物”,内中的寒意无声无息。
末了加上句“不过是个小丫头”,也是提点辛夷莫风头太盛忘了本,以为长安横着走,都掂不清自己的斤两。
后宫第一谋臣。果然杀人不见血。
辛夷立马佯装惶恐,屈膝拜倒:“娘娘折煞民女!王家欺人太甚,屡屡逼我辛氏于绝路!民女迫不得已,才违逆纲常,作出出格之举!蝼蚁尚活一口气,民女别无他法,不过是想保条小命罢!”
武慧静静地听辛夷说完,也没叫辛夷起来,任后者屈膝拜着,亲切的笑没有丝毫异样。
“你看,本宫不过说了一句,你这丫头倒回了十句。”武慧悠悠弹出指尖一点胭脂沫子,“蝼蚁尚活一口气想起我儿也说过,人活着,谁没有点不甘。如此看来,你二人倒是脾气相仿,也怪不得我那老铁树般的儿,屡屡和你走得近了。”
女子柔声如水。辛夷再次头皮一凉。
我儿。便是武慧的亲儿子,晋王李景霆。虽然辛夷自己对晋王是问心无愧,然而晋王对她,瞧得出有其他心思。
就算辛夷回得干净,身为娘亲的武慧,或多或少有察觉。而棋局之中动情,是为大忌。后宫第一谋臣的武慧,恐怕是旁观者清,更是忌之又忌。
“娘娘容禀!”辛夷果断地头低三寸,极尽谦恭,“民女和晋王,清清白白,君臣大仪不敢逾!民女不过和晋王有利益同归,多有联手,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心思!民女自知本分,还望娘娘明察!”
武慧淡淡听完。拨弄着两寸长的赤金红宝石护甲,眸底没有一丝波澜,于是唇角亲切的笑,就更令人心惊胆寒。
因为那是仅仅挂在人皮上的笑。掩盖刀光或剑意最熟练的伪装。
深宫二十余年,从未有贬斥。平安养大一子一女。皇后对她客客气气,皇帝更以“谋臣”尊之。
以上任何一条拎出来,都足以揭穿这个温婉女子的“可怕”。
于是辛夷保持着拜礼的姿势没动。膝盖都酸痛了,额角热汗一滴滴往下淌,她也死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有丝毫不稳。
武慧也静静坐着。眼神慵散地微眯,放佛就着凉爽的呼风,直接打盹儿过去了,全然忘了眼前还有个辛夷。
一刻,两刻,三刻……
辛夷浑身都快散架了。晌午的日头愈毒,晒得她头顶冒烟,屈膝的腿已经没有知觉,连下嘴唇都咬出血来,可她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武慧终于睁开了眼。先是懒懒地拿锦帕拂拂鬓角,然后美目一转,如同才察觉辛夷还在,一惊:“呀!本宫疏忽了!倒忘了这茬!辛姑娘生受,快快请起!”
言罢。武慧歉意又亲昵的笑天衣无缝,亲自伸手来扶辛夷。
“谢娘娘。”辛夷腿脚才伸直,浑身一软,眼前一花,作势便要摔下去。
然而扶住她的武慧的手,也放佛预料到,猛地一个大力,稳稳地扶住了辛夷。
辛夷透过眼前的金花看去,武慧的笑毫无异样,不动声色地稳住她自己,将她搀到玉阑干上坐下。
湖面凉风一激。辛夷发黑的眼幕终于清晰起来。
“辛姑娘不会怪本宫罢”武慧拍拍辛夷的手,亲昵地笑。
“娘娘教导辛夷。民女谢还来不及,又怎会怪呐。”辛夷敛目
第四百零四章 国学
辛夷一脚踏出九仙门,才发现已出了宫。宫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可由于靠近大明宫,百姓几乎没有,多是衣着华贵的权贵子弟,还有来来往往的官轿,禁廷的威静气息延续到这里,蝉鸣也都被太监粘去。
间或碰到五姓七望的熟面孔,辛夷也目不斜视,记着武慧的话,直直往前,不久就看到了一列列槐树,刷红漆的高墙,还有陡然肃穆起来的空气。
尽头一门,槐树成荫,门内东西两侧有井亭。北甬道中一座琉璃牌坊,高大华美,额枋上书——
国子学(注1)。
碧瓦红墙元代殿,皇家祭典鼓钟阗。圣人邻里同光耀,太学监中尽集贤。岂止三千弟子院,分明万世国人椽。
天下治学问之宗,万万读书人之巅:国子学。
辛夷喉咙咕咚一声。在朝堂上敢舌战群儒的她,此刻也不禁理了理发髻,仰望着琉璃牌坊,内心陡生庄肃之感。
“小女子辛夷,六岁治学,经史子集,今亦有十载。虽不及大贤名士,然略有体悟,未辱圣人之道。今此拜过先贤,小女子得罪。”
辛夷俯身揖手,正色行了一礼,用的是仕子间的大礼,遂才踏入集贤门。
顿时,满园槐树蓊郁,耳闻诵经朗朗,空气里都是墨香,十三经刻石碑巍峨耸立,隐约见得西边孔庙的琉璃瓦,昭示着千年圣人之学不绝。
辛夷顿时觉得自己渺小无比。她连忙又行了一礼,弯腰至膝,俨然个自学成才的书生朝圣来了。
然而,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太刺眼了。
尤其是一袭绯色绡衫,在苍槐黑瓦里太过突兀。
国子学只能男子入学,连外命妇皇后之流,也要有皇帝圣旨,才能毕恭毕敬地进门,还从没有个平民女子,自己这么大大咧咧地逛了进来。
于是,当辛夷抬起头,看到的是四五个中年男子,伫立在她面前,脸上阴云密布:“大胆!哪儿来的黄毛丫头”
“这位大人是博士还是助教”辛夷不惧不怒,反而好奇地打量男子衣饰,似个乡下丫头进城,处处都新奇。
为首的男子脸更黑了,厉声喝道:“没规没矩!此地也是你可以闯入的在下国子监祭酒(注2),武愚。身后这几位俱是国子博士(注3)。他们向我禀报,国子学闯入了一名平民女子。本官匆匆来看,果真如此!你若说不出来由,本官定禀报圣上,定要治你个不敬先贤之罪!”
辛夷放佛没听到唬人的治罪,反而留神在“国子监祭酒”“国子博士”几字上,小脸浮现出尊敬又新鲜的异彩:“原来是祭酒大人,还有诸博士大人。小女子辛夷,这厢有礼了。”
看着辛夷盈盈行礼,武愚眉心一蹙:“原来是风头正盛的辛姑娘。尔到底听明本官说了什么若你回不上来由,凭擅闯之罪……”
“不用劳烦圣上了!民女有武修仪娘娘书信一封,特奉予祭酒大人!”辛夷打断了武愚的话,双手递上信笺,一笑。
有女辛夷,指点一二。
这是武愚打开信笺后看到的八个字。落款是武慧。简单明了,清汤寡水。
几位国子博士也凑过来,疑惑地议论道:“这是武修仪娘娘的引荐可指点什么嘱谁指点指点多久什么都没有。就四个字:指点一二。说了跟没说似的。”
博士们摸不清头脑,武愚却觉得额头直冒汗:指点一二。正因为极其模糊,反而成了另一种意思——
具体的吩咐没有,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根本不用想。
武愚讪讪地拭了拭额角冷汗,心底叫苦连连:长姊扔了个烫手山芋给他。但想到长姊比男儿还“可怖”的手段,他连说不的脾气都没。
“长姊啊……长姊……天不亡我……你要亡我啊……”武愚仰天长叹一声,教诸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却是辛夷一声巧笑。
“祭酒大人单字‘愚’,修仪娘娘单字‘慧’。一为大智若愚,一是慧黠无双。倒是相配得紧。大人和娘娘是兄妹”
国子博士们脸色一变。这小女子那么直白地,议论官吏和后妃的名字,看来闯入朝廷怼王俭的“名声”,不是吹的是盖的。
然而武愚却放佛被戳到什么点。顿时眉眼一弯,威仪的脸都快兜不住笑了:“你这妇道人家,倒说了句中听话。本官和修仪娘娘乃是嫡亲兄妹。处世之道,既需要愚,也需慧,我和长姊各占一方,正取同胞之意,其利断金。人人都说长姊是天下第一聪明女人,然而只有本官,和长姊愚慧相合,可天下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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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进学
“那是哪家的俊公子。好气度。”“没见过,甚是脸生。”“能结交此人一二,倒是美差。”读书人们议论纷纷,客气地上前作揖。
辛夷噙笑回礼。习惯了女子福礼的她,如今要用仕子间的揖手礼,略显生疏,却更为她添一分别样风度。
这时围观人群中,一位年轻男子终于走了前来。其他人见是他,似乎很敬畏,无人敢抢风头,皆住了口,静静地看男子打头阵。
“这位兄台,好风采,望之非凡人也,不知如何称呼在下清河崔氏,崔宴。有礼。”男子俯身揖手,君子谦谦。
辛夷眸色一闪。清河崔氏,五姓七望之崔。崔宴“绝顶聪明偏偏嗜好偷宝”的名头,她也有所耳闻。
今日见着真人,方知不是“梁上君子”尖嘴猴腮的模样。倒是皮面干净,举止谦雅,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富贵家读书郎。
“崔公子多礼……在下辛……伊莘……”辛夷差点说漏嘴。
崔宴眼眸微亮,拿了折扇尾在掌心比划:“姓伊这可少见。是先贤伊尹之后,还是红颜伊人之姓”
最后一句话让辛夷心底咯噔一下。看了看四下愈多看热闹的,她果断丢下句“父母赐姓,岂敢妄议”,转身便走。
虽然武修仪允了她出入国子学,但毕竟身为平民女子,太过破天荒。若是捅出去人尽皆知,辛府门外的儒生只怕直接就砸门进来了。
见辛夷丝毫不给五姓七望面子,围观的称奇声又浓了几分。恰逢进学钟声起,诸学子陆续入园,热闹也就渐渐散去。
唯独崔宴眸底划过抹精光,手中折扇一溜,踏步追了上去。
感受到身后的脚步,辛夷脸色愈僵。可任她走快走慢,崔宴都像狗皮膏药样黏着,不多不少,刚好三步之距。
终于,在一座学堂前,辛夷停了下来,冷着脸回头呼道:“崔公子不用进学去么,跟着我作甚也闲得不怕夫子的板子”
崔宴唇角一勾,那折扇指了指辛夷身后的学堂:“本公子就在这儿进学哩。是你跟着我来,怎是我跟着你。”
言罢,也不管辛夷的黑脸,崔宴目不斜视,大摇大摆地略过她,跨进了学堂。
“学生崔宴见过柳夫子”,旋即,堂内就传来崔宴“谦谦君子”的声音,丝毫听不出方才的“痞”样。
“好个国子学,果然是汇天下贤才,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辛夷嗔怒一声,抬头看着学堂上方“广业堂”(注1)的牌匾,发现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
她不想把风头闹得太大,那就不能堂而皇之真坐进去。
因为堂中进学的权贵子弟,同窗数年,互相认得。自己一个脸生的坐在中间,免不得惹来好奇询问,随便一张口就能露馅。
辛夷在门口徘徊,探头望了眼堂内,柳姓博士正在讲《尔雅》,面容也不生,正是那日跟在武愚身后的几位国子博士之一。
柳姓博士自然也看到了辛夷。他颤了颤眼皮,暗念几声“祭酒大人说不管,不管”,也就别过头,装眼瞎起来。
唯独门缝里的崔宴曲起五指,敲了敲自己的桌案,然后开阖嘴唇,对辛夷无声示意“彝伦堂”(注2)。
日上三竿,书声琅琅。辛夷一个人杵在门口也尴尬,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按崔宴的提示寻彝伦堂去了。
不到半刻,辛夷就找到了彝伦堂。见得是国子监的藏书楼,看门儒生也暗念“祭酒大人说不管,不管”,对辛夷进出装眼瞎。
当辛夷看到堂内耳房满满的桌案,便明白崔宴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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