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然而,江离本人,却是倚靠在了墙边,浑身有轻微的颤抖,鲜血从匕首尖淌下,一滴滴听得人心惊。
然而,影卫当头的一人眸腾戾气,看江离的目光已如看一个死人:“棋公子就不必逞强了罢。凭你和我王家的过节,双方都清楚斤两。你剑术无双,可诛百人,但论暗杀,你绝对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影卫。匕首和剑完全是两回事。就算你想为美人出头,也蠢过了头。”
影卫顿了顿,阴阴地扬起匕首:“王文隼是我王家新晋的嫡长公子,被王俭家主委以重任,正当大用,却被你一刀砍了。这个仇,你放心,今晚不拿你人头复命,我等不配为夜中枭。”
影卫说话间,上百个影卫铺天盖地而来。划破夜色的刷刷声,如地狱催命的钟声,令人牙齿发酸,心肝震颤。
那俨然是王家所有的影卫。为嫡长子复仇的疯狂恨意,全部锁定了手提王文隼人头的男子。
一族之恨,必死之仇。不死不休。
黑压压的枭之包围圈下,江离独身一人,就显得太过渺小了,脆弱如蝼蚁,顷刻就要被一堆猛兽碾碎。
还不算他已站都站不稳,只能倚着墙,染血的匕首无力举起,再坚毅的脊梁也疲惫地伛偻,运匕首为剑,连斩数十枭,无论是剑术还是体力,都到了极限。
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一幕落在王家影卫眼里,却激起了放肆的大笑:“江离斩我嫡长子,此仇至死方休!王俭家主有话:为隼公子报仇,斩江离人头!全族影卫,听我号令,杀!”
最后一个杀字落下。数百影卫如潮水袭来,瞬间将那抹茕茕人影吞噬。
数百对一人,全族对只身,剑客对夜枭,剑对匕,这是场力量对比太悬殊的死战。
然而江离只是舔了舔唇角的血迹,勾起邪邪的一笑,扬起了右手的匕首——
虽然手都在颤抖,却不屈扬起的匕首,宛如出征的旌旗,宛如将军的号角。
“守护我和她未来的强大,我江离,自己来拿!”
一声沙哑的低喝,嗜血的战意,在江离眸底达到了巅峰,旋即那身影撕衣袂缚匕于手,毫无畏惧地,向王家影卫迎上去。
就算是死战,也愿为那个她,献上热血和丹心!
将士的戟,剑客的剑,夜枭的匕,侠士的刀,为国为民为道义,出鞘!为三千弱水取一瓢,亦出鞘!
暗中天枢台的影卫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钟昧更是指甲掐入掌心三寸。
江离命令他们不准插手,然而眼看自家主子以剑客之身,对战影卫,深陷死局,他们还是无法抑制怀中匕首的蠢蠢欲动。
终于,他们忍不住了。
哪怕是被江离责备,甚至被处罚死罪,他们也不惜违抗命令,上前相助,总好过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送死。
“不管了!哪怕抗命为死,
第四百一十四章 授教
辛歧浑身一颤,眸底一划而过的欣慰,然而只是瞬间,就被无边的夜色笼罩,那是已被唤醒的杀意,若渴望饮血的剑刃,已经迫不及待地寻求着杀戮。
江离本以临近崩溃而涣散的双眸,陡然一亮,浑身剑意再次冲天而起。
而本处以绝对优势的王家影卫,则双股一软,上百把匕首几欲握不稳。
辛歧走到江离身边,细细凝看了江离,叹了口气:“前些日禁你踏入辛府,今日若归,则作废罢。”
江离大喜:“多谢岳父大人!”
“是北飞鱼!”辛歧一愣,耳根不可查地一红。
“是!岳父大人!”江离涎皮地唤得愈欢。
“是北飞鱼!”辛歧佯装怒喝,然而目光却有些不好意思,好似被撞破了心事的孩子。
“是!岳父大人!”江离狡黠地眉梢一挑,音调愈大了。
“是……哎……罢了……”辛歧终于放弃,叹了口气,眉间却有刻意掩饰的欢喜。
明明听“岳父大人”四字格外顺耳,却还不想让江离发觉,于是藏心事藏得笨拙。
“不过诛王家走狗之前,请岳父大人允小婿先了一桩事。”江离似乎想到什么,向辛歧打了个千,转身朝暗中一揖。
是郑重又正色地一揖。双手交叠,俯身弯腰,向暗中数十天枢台影卫,以主子身份行了一礼。
扑通扑通闷响。
天枢台影卫们直接吓得掉到地上,现了身,钟昧惶恐地匍匐:“公子何必对属下们行此大礼!属下不敢当!不敢当!”
诸人也是面色惶惶,伏地拜首。他们敬若神明的公子,竟然向他们行礼,这说出不仅没人信,连他们自己,也当自己头昏眼花。
然而江离只是目光坦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淡淡道:“今日一战,方知本公子弱项。但若想亲手守护我和她,则必须保她十方周全。所以。”
江离顿了顿,俯身几欲触膝,脸色愈显敬重,是那种面对夫子,晚辈学生的敬重。
“所以,往后还请天枢台诸枭,授我暗杀之道。我江离拜谢。”
场中陷入了刹那的寂静。
天枢台诸人傻住。他们的主子竟然反过来,请他们教授暗杀,且不说论实际,谁擅剑术谁擅匕,光是这低姿态,就足以石破天惊。
唯独辛歧恍然地捋须。看江离愈发顺眼,几乎快忘了府中还有个“中意”的表公子“亲上加亲”了。
“请授我暗杀之道。”江离重复一遍。一个“请”字,被他咬得谦恭无比,连同弯下的脊背,都毫无戏弄之意。
钟昧等人只觉一股热流往心尖冲,乍然红了眼角。
他们敬若神明的公子,也会承认自己的弱项,也会弯下腰,向属下请教。也会像个凡夫俗子般,要不停磨亮自己的剑锋。
“无所不能”的四字印象瞬间破灭。
然而他们并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此刻的公子,更值得人敬佩和追随,奉上无悔的剑,祭出赤诚的血,为他剑弩杀伐四方。
不再是棋公子,而是江离,是他自己,立在了山河之巅。
“属下明白。待公子归来,我天枢台,授公子暗杀之道。”钟昧率诸人单膝跪倒,掩盖了几欲露陷的热泪。
“好了好了,还磨叽,后面的事说好了。现下的结。”辛歧插话进来,扬起了手中匕首,“傻小子,该处理下了罢。”
江离直起身,眉宇重新被雪亮的杀意笼罩,他紧握匕首,站到了辛歧身边——
二人背对背。执刀向敌。
是战场上同袍的姿态,是将后背交与对方的绝对信任,也是岳丈和女婿间的第一次联手。
“岳父大人,您准备好了么”江离邪气儿地一勾唇。
“傻小子。若往后你有半点对不住紫卿,老夫的匕首第一个砍你的头。”这次,辛歧没有否认“岳父大人”四字,只是看向王家走狗,仗匕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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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家常
于是,当辛夷依旧搬着桌案,在学堂外数秋叶时,她觉得错过这种热闹,实在心痒痒。
随后,她一纸修书,送到祭酒武愚案上,曰:请允小女子参加录科,仅作学问结业之察。无论名次如何,谨遵礼法,不乱乡试规矩。
只作结业,不扰乡试。
祭酒武愚并一帮监内博士觉得无伤大雅,也就准了,给了辛夷文题,三日为限,让她作文。
这日,一箩筐一箩筐螃蟹往辛府送,辛夷却将自己锁在书楼,咬着笔杆子吃墨水。
“难呐……难……呐……”辛夷仰天长叹,有些明白为什么有的书生念到头发花白,也考不上个举人。
万里挑一,锦绣文章。难,确实是难。
忽的,一阵清咳声从旁传来,辛夷才发现辛歧坐在案旁,端着盏茶,许是被茶水呛了,茶杯见半,想来已坐了许久。
“爹爹你什么时候来的”辛夷一愣。
辛歧放下茶盅,摇摇头,笑道:“爹早就进来了。见你作文作的入神,也就不忍打扰你。在旁坐着品了杯茶罢了。扰了你了,对不住。”
“爹这是什么话。哪有当爹的给女儿赔礼的。”辛夷放下笔墨,拉了张月牙凳在辛歧身边坐下,眉间有小女儿的嗔怪。
这般亲昵的父女时光。岁月静好,秋意可爱。辛歧却是目光一闪。
“你总是不要我说对不起,总是。过去的事也是。”辛歧避开视线,语调泅起分黯然,“为了隐瞒你身份,我这个当爹的,十年冷眼待你,你不要我对不起。如今哪怕是扰了你进学,你也不要这对不起。”
“爹,不说旧事。”辛夷连忙摇头,“当年爹也是无奈为之,是为女儿好,是保女儿的命。爹爹没有做错什么。”
“可我总觉得,欠了你……”辛歧低语。
“爹。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咱父女俩,才要好好过。”辛夷岔开了话头。
她实在不愿提到过去。过往,于辛歧是伤心事,于她辛夷,又何尝不是。
只是她没有理由怨辛歧。更没有理由,怨自己娘亲为她选的路。她被府中人苛待十年,辛歧埋葬秘密半辈子,谁都没笑过。
当爹的往往的更辛苦。只是一腔苦水都往肚子里咽了。
然而释嫌余年,和好如初,辛歧却总是太容易想到旧事,简直像一块执拗的心结,隐隐作痛,不死不休。
有亏欠辛夷的,有亏欠窦晚的——
两个女人,他都欠了半辈子。
于是为心魔,吞噬人心的魔。多少年后,当那叶扁舟不回头,一语成谶。
“爹,不说旧事。”辛夷再次岔开了话头,“爹今儿找我来,有什么事”
辛歧眸色晃了晃,这才从回忆里挣扎出来,缓和了脸色:“出了王文隼的事后,王家偃旗息鼓,长安城太平得不像样。今早,咱们府外的书生也退了。”
辛夷一愣,凝神细听,才发现府外惯见的喧嚣没音了,只闻秋雁长唳,红叶飘落青瓦檐。
围攻辛府数月的声讨,终于随着王家蔫气,乍然散了干净。
“果真是树倒猢狲散,没人发钱了,小喽啰自讨没趣。”辛夷不禁大喜,玩笑般掏了掏耳朵,“这下爹爹可以睡个好觉了。”
辛歧也笑了:“不错。你爹我终于可以出门,安心去王府任职了。”
王府任职。便是“越王府长史”。领着五品官的俸禄,还只用管个宅子,清清闲闲拿钱,享福都不带这么明显。
辛夷也怀疑过越王别有目的,但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出端倪,也就认了这从天而降的馅饼,为辛府添个钱路,倒阖家欢喜。
辛夷心情大好,笑道:“辛府的生计一日日好起来,辛苦爹爹了。前阵子阿芷还说,及笄礼想要金钗。那时我训她不懂事,如今却有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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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归来
“不会的。先前都说好了,这是结业作文。只是予国子监诸夫子看,只在内部流传,又不传出去。”辛夷眸底狡黠的亮光一闪,“天知地知,我知夫子知,大人看过后允我结业,一把火烧了,只言片语都不剩的。”
武愚脸色有些异样,续道:“那你又怎么确定,就算只有老夫一人看,老夫也不会对你发难,直接治你大逆之罪”
“因为我信,您不仅是国子监祭酒,更是夫子,是教书育人的夫子。”辛夷一字一顿,郑重揖手,“祭酒大人或问罪,但夫子不会。”
官吏会问罪,但夫子不会。
因为前者心中只有利益,后者眼中却是桃李天下。
武愚浑身一抖,瞳仁有瞬间的失去焦距,他放佛看见一位白衣少年,站在初秋的槐树下,与他一般的容颜,对他笑。
不沾惹任何尘埃,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为五斗米折腰,仰天大笑出门去——
那样的少年。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走失了太久而又再次记起的少年。
三十年混迹官场,弹指一挥间,像做了一场梦,乍然梦醒时,鬓边白发都成了蓬。
……
“祭酒大人!大人!”辛夷一声清喝,震得武愚一噤,眼神重新聚焦,凝到了辛夷身上。
“……哦……文章……你写的文章……”武愚讪讪地摸摸鼻子,偷偷拿余光瞥了眼槐树下,那白衣少年已消失不见。
武愚心底一空,几乎同时,一轮明月在他心底升起,那些忘记的遗失的走丢的,从时间的深处,从这暗暗乱世的深处,向他重新回溯而来。
武愚乍然而笑。那少年不见,却终究归来。
不是官吏,而是夫子。那少年在三十前的乡试,走出科举场后,最终以夫子的身份归来。
真好。
幸好。
……
直到辛夷等得脚酸了,武愚才重新将思绪拉回,脑海里回想女子方才的话,他无欲不点破这略显冲动的豪言,反而升起股欣慰和感慨。
欣慰指点江山白衣将,无论雌雄,少年英雄。入国子监时,只知一心圣贤书,出国子监时,已知天下为己任。
感慨这风雨如晦九州暗,江山代代,仍有英杰出。不畏高山不折腰,苍生国运肩上扛,点亮这乱世未来的光。
他武愚身为夫子,仅仅是教书育人的夫子,很开心。
武愚笑意愈浓,将卷策揉成团,迅速地扔进了火塘里:“就不用传给其他夫子看了。人多嘴杂,看的人越多,难免走漏风声。老夫身为国子监祭酒,允尔结业,学有所成。”
武愚顿了顿,多了分歉意:“老夫曾经对你女儿身有些介意,然而如今,只把你当普通学生看。虽然你只入学一夏,也算小有所得。故老夫给今年肄业生说过的话,也一字不差地说给你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汝至今只在修身,未及齐家,就更别论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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