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李景霆还有些没缓过神来,揉着太阳穴道:“辛姑娘有话和本王说若是再斥责本王,那就不必了。”
辛夷咬了咬下唇,脸色有些复杂,余光瞥到榻上男子依然没好气,然而也不知怎,这股气竟微微弱了。
“王爷不必如此。是想让民女感恩戴德,来抵了这几日罪么”辛夷一开口,依然满嘴冰渣子。
李景霆轻轻一声苦笑:“你是说为你看火塘么本王没想着抵罪,也没打算让你谢恩,只是当时看你那样子,本王身子不自主地就动了。就想那么做罢了。”
辛夷眸色闪了闪,没回话,指尖默默地将衣袂搅成了一团。
“所以,辛姑娘不必感觉欠本王什么。本王错在先,本王才欠你。”李景霆喘了口气,才醒来身子还有些虚弱,“不是大毛病,御医都开过药了。辛姑娘请回罢。没有谁敢怪姑娘,这事和姑娘无关。”
辛夷碎米牙深深陷入下唇,似乎想说什么,又终于咽了下去,也毫不留情地起身就走:“好,既然民女不用担大不敬之罪,那民女就回了。”
辛夷径直转身,迈脚,再未回头半眼,可刚走几步,身后传来男子幽幽一句
“都是本王自作自受”
一句好似嘲笑自己话,被男子沙哑语调,说得如夜半笙箫,哀凉无助。
辛夷脚步乍然顿住,也没回头,便缓缓启口:“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呐把我推向痛苦深渊,却又让我看到满目花儿到底哪个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女子语调同样有了不稳,沉沉凉凉地在房内流淌,脉脉秋水,直渗人心。
李景霆撑着坐了起来,凝望着女子背影,眸底夜色
一第四百六一章 失信
二人出府许久,确定不会有影卫跟随时,李知烨脚步才蓦地顿住。
黑衣男子也顿住。隐藏在一身黑衣中眸,流转着微光,有些挣扎,有些迷茫。
“心有不满”李知烨缓缓吐出两字,淡淡语调,却如毒蛇信子,让男子乍然一个哆嗦。
“小不敢。”黑衣男子扑通一声跪下。
“不愿偷那些信么”李知烨不辨褒贬地笑笑。
“公子冤枉小被崔宴崔公子借给公子,便奉公子为主,听公子使唤,不敢有任何私心”男子头恭敬地垂下,教人看不清黑布下眸,到底是如何情绪。
“让你潜入辛府,是探听消息,顺便利于行事。可不是让你真当自己姓辛,还主慈仆忠,动了真心思了。”李知烨微微眯了眼,语调间冷意森然。
“小”男子本能地辩解,暗藏在黑衣中拳头却悄悄握紧。
李知烨勾起抹冷笑:“别坏我好事。否则,不用等到回崔宴那儿,本公子亲手了断你。彼时,是被野狗吃了,还是被歹人劫了,崔宴都不会知道真相。”
男子还欲说些什么,却感到脖颈上一阵钝痛,令他乍然惊呼:“嘶”
原来李知烨猛地转身,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踏在了男子脖颈,令后者膝盖重重地陷入泥地中,头盖骨在重压下,发出令人牙酸咯咯声。
“公子饶命”男子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鲜血就从嘴角淌了下来。
李知烨玩笑般跺了跺脚。
平日寻常小动作,此刻加在脆弱后脑勺上,却变为泰山压顶剧痛。
咯吱咯吱。男子后颈窝骨关节响得瘆人,鲜血滴答,瞬间湮没了他撑在地上手背。
可唯独,他没有反抗,也不再说话。
他几欲昏厥脑海里,就剩下了一枝雁钗,一枝本该是一对,却剩下一枝雁钗。
李知烨满意地勾起唇角,俯身低头,阴阴浅笑
“这就乖了。长生。”
赵王府中小小密谋并没掀起大动静,反倒是关外金翅楼,重楼高阁都被不安笼罩。
“这里找不到那里也找不到完了完了,王爷发火了”
处处都能听到这句话。无数丫鬟侍婢翻箱倒柜,找着什么东西,而影卫们如临大敌,地面都快挖三丈了。
武斓吐了吐舌头,惴惴不安地看向书房里男子:“王爷表哥信笺真找不到了我连茅厕都看了”
“本王昨儿亲手把信放在这儿,不过今儿下朝回来,怎就不见了”李景霆猛地回头,哆嗦地竖起根指头,直指武斓鼻尖,“它长翅膀飞了金翅楼几百人,还看不好一封信还是出了内鬼,监守自盗说”
武斓一缩脖子:“我怎么知道信是王爷表哥收,放也是你放我连啥样子都没瞧过,你冲我叫有什么用说不定,真长翅膀了”
“荒唐”李景霆一拍桌案,脸色难看得像个阎王,“这世上除了锦衣卫,除了他天枢台,还没有什么人,能从本王这里偷走东西”
“天下之大,何奇无有说不定只是王爷表哥不知道”武斓委屈地瘪瘪嘴,“信笺慢慢找行么怎么和辛姑娘解释才是这阵子,辛姑娘每天都要问我十几遍:有从川蜀来信么她说估摸着日子,川蜀那人该来音儿了”
一听到辛姑娘三字,李景霆怒气顿时泄了,换上了副愁容,负着手在房里跺来跺去,看得武斓眼都要花了,半晌才迟迟疑疑。
“在找到信笺之前先告诉她没有,没有从川蜀来信”
武斓一愣,古怪地刮刮鼻子:“嘁难道王爷表哥是这种人。还会撒见不得光谎斓妹我还以为王爷表哥,会堂堂正正告诉她,信笺被人偷走了哩”
“小丫头懂什么”李景霆剑目一瞪,佯装生气地戳戳武斓额头,“先给旁人一颗糖,再给他一碗药,还是一开始就给他一碗药。你说,是前者嘴里苦,还是后者”
武斓眼睫毛扑闪,算是
第四百六二章 六质问
辛夷也没听出这话中话酸意。只顾绣着手中香囊,想到远方那个他,眸底秋水泛起了涟漪:“算算日子,他信该到了。顺便就让送信影卫,把香囊给他带去。他立马就能用上。”
李景霆不说话了。默默地站在一旁,见一枝桃花探进窗来,他手不自觉地攀上,一个用力,咯吱,花枝折成了两段。
辛夷依旧看也没看李景霆,像是陷入个梦里,自顾呢喃道:“你说,这封信里,他会不会给我解释呢我后来冷静下来,整晚整晚想,自始至终,都是我猜测,我直觉,却没有一个字是从他那里来。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他,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我应该等,再等等,或许明天,后天,他就会给我解释一切”
辛夷顿了顿,猛地抬头,直直地盯向李景霆
“你说,是不是我冤枉了他是我错了,对不对”
李景霆倒吸了口浊气。
眼前女子直楞楞地,眼神空洞,明明是看向他,却又似盯着虚空不知名某处,双眸深处一股执念,哀凉,执拗,放佛李景霆要是不回答,她就能抓到人心里去。
一定要个答案,一定要场自欺欺人,一定不想自己输得太难看。
然而,李景霆喉咙动了动,唇瓣开阖几番,才艰难地斟酌道:“辛姑娘,本王不愿瞒你他没有来信”
辛夷浑身一抖。双眸要刹那地失去焦距,可又似说服了自己什么,重新挤出一丝希望地,盯紧了李景霆每个表情。
“王爷说什么”
她多希望,他在骗她。
她最怕,是骗不过自己。
李景霆拳头倏忽攥紧,指尖蓦地刺进掌心,疼得钻心,他尽力维持面部如昔,不露出任何破绽:“没有。这阵子什么都没收到。”
一股夜色泅上辛夷瞳仁,乍然就看不见了底。
她转过身,低下头,重新开始绣香囊,不说话,也没有太多表情,和前两天失魂落魄比,无疑太过平静,平静到可怕。
李景霆背心有点发凉。润了润发干唇,轻道:“或许什么事耽搁了,也或许,他有自己考量。”
“他虽然来信不多,但日子都掐得准。也是怕我胡思乱想,规矩点总比隔三差五好。我也是算着,所以请王爷留心,一直在等他这次来信。不会错。”辛夷绣花针渐渐呆滞,一声自嘲笑,“错,只是我罢了。”
“不许胡说哪里来颠三倒四,妄自揣测”李景霆慌忙打断辛夷话头,面露担忧,“你病才些有好转,又要自己犯上了不是”
“犯病”辛夷又一声轻笑,凉凉地渗入人心,“我为他犯下,岂止是病,是罪。可惜,只怕在他心里,却不过是场棋局。”
辛夷顿了顿,举起了手中香囊,歪着脑袋打量,锦面上绣了一半桃花儿,竟似扎眼生疼,让她微微眯了眼。
“是他一直都最会下局。”
女子幽幽吐出最后一句,猛地扬起手,将香囊狠狠地扔进了火塘
虽然已是早春,但念着辛夷大病将愈,房里也生着暖炉,火苗呼啦一卷,香囊顷刻就化为了灰渣。
“诶”李景霆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要阻止,却又被辛夷后半句话,噎得僵住了。
“王爷,你说,他要下棋局,我要下却是情局,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错了”
李景霆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翻涌那股私心,抿了抿唇道:“你自己都说过,横竖你一个人思来想去。你至少要亲口问问他,要听到他自己答案,才能判断不是。别给自己惹不快,养好病才是重要。”
辛夷眸色一闪,泛起了意味深长į
第四百三十一章 泄洪
“姑娘不必道歉。姑娘生长在关中,不知道关内道水患的厉害。大河就是条狗,毛顺的时候看家守门,毛不顺的时候咬自家人,所谓天灾难测,姑娘再听多少传言,也无法明白大河两岸百姓的苦。”长生缓和了脸色,唯独苍白不稳的语调,出卖了他暗自的心忧。
“那你把菘菜运回府,我允你几天假,你给家里捎个信,问问平安。”辛夷安抚道。
长生闷着声应了,扭头回去搬菘菜,辛夷也唤了辛芷搭把手,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但水患二字却如暗流,在城中弥漫开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明宫依旧歌舞升平,不安的气息在城中压抑,一场刻意的粉饰之下,必是老天爷的震怒和屠戮。
十一月底。长安飞雪,银装素裹。
城中人却没有捂紧棉衣准备过年的喜,只因随着天愈冷,水面冰冻愈广,大量的流民开始疯狂地涌入京城。
大街小巷挤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饥肠辘辘的大人三步一个,十步一群,整条街整条街地行乞。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儿,要么抓起西市摊的糕饼就跑,要么抢过街头卖艺伶人的钱罐就溜,坊间充斥着叫骂声追赶声。
昔日繁华琳琅的长安,成了鸡犬不宁的难民营。
最奇的是随手拷问个流民,皆是来自关内道丰州灵州一带,加上前阵子暗中流传的风声,“大河出了水患”的流言甚嚣尘上。
终于,纸包不住火。
麟德殿大朝。帝召见群臣,责问丰州刺史并灵州刺史水患事宜,两位刺史俱是王家人,在御史拿出的铁证前,翻也翻不了盘,立马认罪:说自己掉以轻心,以为水患无妨,未及时上报,以至大害,罪该万死。
帝震怒。立马将两位王家刺史革职,打了三十大板,流放岭南,并毫不留情地连带骂了王俭一通。
人罚是罚了,老天爷却管不了这么多。
工部随即派人查探水患实情,准备筑坝挽救,然而当工部尚书亲自捧着奏折,老泪横流地进谏“来不及了,治水已经来不及了”,朝野上下都变了脸色。
来不及了。没有什么比这四个字更可怖了。
也没有谁比常年与水患搏斗的百姓更清楚,这四个字真正的含义:泄洪。
要么往下游泄洪,要么往两岸泄洪。无论哪种,不过是死一个人和死两个人的区别。
举国上下立马被一种恐慌笼罩,尤其是关内道,更是饿殍遍野,哀鸿阵阵,大明宫天天都能听到皇帝的怒骂,长安城被越来越多的流民壅塞。
皇帝一道奏折:赵王及王家不力,遣晋王全权治水。
晋王李景霆八百里加急,亲自赶往关内道查看。途中累死了十匹马,终于在第五日回京,上递了治水折子:往大河两岸泄洪。
九州震惊。天下哗然。
帝迟疑。预月中大朝,群臣再探讨晋王折子,再权衡泄洪事宜。
这日,十五。正是大朝日子。
棋局无数目光都投向了麟德殿,暗中无数眼睛都盯紧了朝议,晋王治水,冰排之法,往两岸泄洪准还是不准,都在这一天,注定牵动了全天下的心思。
天蒙蒙亮,飘雪纷飞,雪被下的长安城还未醒来,空气里充斥了紧张和压抑,监察御史已经在宫城穿梭,开始准备几个时辰后的大朝。
而同时,另一边,辛府。
辛夷坐在铜镜前,香佩为她挽着发,惴惴不安道:“姑娘……长生还跪着……积雪都没到膝盖了……”
辛夷眸色一闪,若有所思:“今日便是商定泄洪之法的大朝”
香佩点点头,为辛夷梳了个蝉翼髻,缀上一串碧玉珠子:“不错。三个时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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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钟楼
所有人的第一个意识,都是辛夷这番话荒唐,他们可以从寒窗十年的任意一本经书里,挑出一箩筐的仁义礼乐,把辛夷驳得个片甲不留。
然而,倒背如流的东西涌到喉咙,他们却发现说不出口。
因为他们忽的想起,时光倒退几十年,他们流着鼻涕梳着丫髻时,也曾光脚丫子沾泥,也曾拿孔子画像卷大饼吃,未曾金榜题名未曾名动一方,也曾愚昧卑微甚至可恶。
他们哑巴了。
晋王李景霆最先缓过神来,喉结动了动,神色复杂道:“可是辛姑娘,肉食者谋。百姓有百姓的苦,我们也有我们的不得不为,毕竟家国……”
“我都知道!”辛夷猛地提高音调,一声大喝,打断了李景霆的话,“我懂,我都懂。”
辛夷步步迈行,走到了金銮座前,她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李赫,微仰的脖颈第一次觉得酸痛不堪。
于是有火星在她眸底爆炸,染红了她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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