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卿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枕冰娘
“就是因为山雨欲来,远离长安才最安全。”李景霆深深拜倒,“请父皇成全。”
李赫沉吟片刻,遂点头,下旨让随行宫眷加晋王孺人一名。
父子间有片刻凝滞。半晌,李景霆重重地行了三个大礼,语调发沉:“王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怕父皇此去离京,便是王俭发难之时。不过,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坐镇长安,保天家周全!”
李赫唇角一翘,淡淡地摆摆手:“父皇自然相信你,只是,我儿自己,就对这个没半点心么”
李赫拍了拍身下的金銮座,眸深如海,盯紧了李景霆,令后者无半分可逃脱。
李景霆一怔,旋即惶恐地拜倒在地,只是头磕着地,谁也看不到他此刻是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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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四章 花间
李景霈离去后良久,王仪才恹恹地睁开眼,看向藻井:“来人。给那人带个话。”
“娘娘吩咐。”鬼魅般的声音随着一阵阴风传来。
“给他说:王俭已经准备妥当,会按原计划,七月一日举事。”王仪眸底一划而过的精光,语调发冷,“另外,他的提议我应了。王俭举事之日,我和他的同盟正式成立!”
“遵命。”又是一阵阴风,藻井上的呼吸就没了影。
唯独话里不明的“他”还有“同盟”,激荡起了王仪脸上异样的华彩,灼灼夭夭,若少年时。
那时她还不是皇后,她只是王仪,秋千春衫薄。
“快了,为你复仇的日子快了。”王仪一笑,伸出手去,绿纱窗洒下的日光里,他好像凭窗而立,从未曾离去。
二十余年,春草湮白骨。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七月一日的临近,长安城的躁动达到了顶峰。
城外风声鹤唳,各家兵将厉兵秣马,城中空气压抑,五姓七望箭在弦上,王家更是虎视眈眈,刀剑全部磨得雪亮。
唯独皇帝李赫像个傻子似的,还欢喜着离京避暑,包括晋王孺人在内的宫眷收拾行囊,俨然对即将而来的变乱毫不关心。
六月三十。七月一日的前一天。
棋公子江离慵散地躺在榻上,玩弄着个空酒壶,一开口,酒气冲:“送走了么”
“禀公子:已将顺宁郡君送走。属下们就了个新妇回门的理儿,将郡君打发回川了。”影卫钟昧恭敬地站在一旁。
江离打了个嗝儿,宿醉三分未醒:“卿卿那边什么动静”
钟昧一边奉上醒酒汤,一边禀报:“晋王欲将她与皇帝车驾一块儿,送去天台山。明儿就启程。”
江离点点头,清醒了大半:“也好,远离风波地。晋王难得做了个好事。”
钟昧看向了窗外日光炙烤下的长安,一城太平,然而,只是似乎罢了。
明儿黎明一到,整个长安将被染上血色。
随着玉漏滴答,时间临近,棋局中人的呼吸都开始困难。
十二个时辰,声声催人命。
钟昧收回视线,沉声道:“明儿一切就开始了。棋局各方都准备妥当。公子今儿个一定要养精蓄锐,好好睡一觉……”
“睡一觉越到最后,越怕出意外。哪里睡得着。”江离素日冰冻的脸,也意外地有了分凝重,“还有什么异常”
钟昧沉吟片刻,迟疑道:“有些关于公子真实身份的流言。不过一直都有,公子无需……”
“没听懂么越是最后关头,越不能掉以轻心。平日任它也就罢了,今日绝不能出任何意外。”江离眸色一闪,“你说,若我真是棋公子,此日应该干什么”
钟昧一愣:“棋公子平民一个,嗅到风声不对头,应该忙着搬家财,避到蜀地去罢。”
“对,棋公子应该如此。但是,你这么想,其他人也会这么想。于是,反而会让人觉得是假。”江离指敲额头,眸深如海,“必须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人摸不着头脑。越是古怪之事,越不敢轻举妄动,才能杜绝一切意外。”
江离深吸一口气,随着时间的临近,他的呼吸也有些发沉:“你觉得,棋公子莺莺燕燕,如何”
“不可能。”钟昧斩钉截铁地给了答案。
可旋即,钟昧便觉脑袋疼:“等等莺莺燕燕公子,你不要命了!辛姑娘那边……”
江离白了他一眼,打断话头:“你以为是本公子是什么人本公子只许卿卿一人触碰我!去!使几个天枢台影卫!男的,都要男的!”
钟昧心底咯噔一下,本能地觉得不妙,可江离下一句话,彻底断了他所有念想——
“吩咐影卫们描胭脂,戴假髻,着罗裙,给我扮成女人的样子!再置珍馐,上美酒,本公子今日欢宴!”
棋公子眠花卧柳,一日尽欢。
这个消息迅速地随着无数影卫的耳目,传遍棋局各方,让最后那些举棋不定的势力,彻底放了心。
”七月一日,即明日,按原计划举事”。同样的消息也迅速地传了下去,各路野心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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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增兵
翠蜻揉了揉被兵将抓疼的手腕,还在犹豫:“真的可以这么唤……殿下么”
“一次错。”李景霈浅笑,在女子不解的目光中,他续道,“瞧,又叫错了一次殿下。你若再错,我这个赵王可真的要生气了。坐罢,不必拘礼。”
李景霈起身,抬了抬下颌,示意自己的榻沿:“就坐这儿罢。靠得近些说说话。”
翠蜻才泛起的笑意又顿住:“这个……那么近,尊卑有别,还有那啥……也不太好罢……”
“当日同一屋檐下避雨,没见得你避讳什么怎么,听我是赵王,就开始讲规矩了。”李景霈不在意地笑笑,径直斜躺在榻上,瞥了眼手畔的榻沿,“过来,翠蜻。”
过来,翠蜻。
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噙着男子低沉的语调,和天生上位者的威严,竟让翠蜻刹那间如中了魔怔,晕乎乎地走过去坐下,盯着李景霈的脸出神。
“公子今日又不开心”
李景霈一愣,旋即意味深长地笑笑:“你倒能辨别出我开心还是不开心全天下就只有你一个丫头敢这么说本王。”
翠蜻摇摇头,下意识地伸出一根莹指,抚了抚李景霈眉尖:“虽然公子笑着,可是心底,却好像流着泪。就像那日一样,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公子的泪。”
一根玉指若兰,肌肤相碰间,星星点点的温暖。咫尺间,是男子眸深如海,女子瞳仁干净,倒映在对方的影里。
李景霈的脸色有些异样,沉吟片刻,轻轻启口:“你可知本王为何在此,欢饮如常明德门染血三日,本王却如缩头乌龟,大门不迈。不是本王愿意如此,而是本王舅舅命令如此。”
“公子是王家皇子,为何不出去一展宏图呢”翠蜻收回手,脑袋一歪。
“因为我是皇帝的儿子。无论如何,若我参与,那便是弑父。即使最后赢了,也为天下所诟病。”李景霈吁出口浊气,微黯,“所以,舅舅可以带兵在前,本王只能坐享其成。不过,反正都是舅舅的傀儡,输赢也没差。”
“政治的事真难懂。还不如三两米煮成饭容易。”翠蜻嘟哝一句,并不太在意,半开玩笑道,“看来人人都开心的太平盛世,难,果真是难。”
李景霈噗嗤一笑,伸出手,一弹女子眉心:“且不说这些烦心事。你不是辛夷的丫鬟么辛夷去天台山了,你为何没跟着还在本王舟边鬼鬼祟祟。”
“哪里是鬼鬼祟祟!”翠蜻小脸一抬,三分受冤枉五分倔强地道,“孺人娘娘是去天台山了。但全府上下都被留在了长安,娘娘自然放心不下,合计着尽量多留人手,若有意外,也好多个照料。所以她只带了香佩姐姐走,把奴婢留在府里照顾老爷他们。老爷又天天念着娘娘,让奴婢出门打探消息。没想到撞到打打杀杀,奴婢一下子吓腿软了,就滞在了公子舟边,走不动了。后来,后来就被抓来了。”
“原来是被吓得。”李景霈笑意愈浓,“你不是要打探辛夷消息么本王自然比旁人知道得多,你往后来我这儿,我帮你透露些。还派人送你回去,一举两得,如何”
翠蜻一听得有周全地方打探辛夷消息,立马绽放出笑容,眉眼弯弯:“好!甚好!奴婢便每日来叨扰公子了!公子莫烦才是!”
眼前的女子瞳仁亮晶晶的,如同玉山上的泉水,翘起的唇角弧度灵动,兀自透着股倔强,薄施粉黛,容颜天然,一袭水绿裙衫儿俏,好似湖面刚刚钻出尖儿的小莲蓬。
李景霈蓦地笑了。
他伸手向榻边水觚,觚里供着几枝夏荷并莲蓬,他指尖微转,取下莲蓬中一粒莲子,噙笑递给翠蜻:“怎么会烦呢。便以莲子为记,会君明日。”
翠蜻下意识地想接过,刚伸出手,却见男子指尖灵活地一转,勾住了她的食指,眸色深深:“知道莲子是什么意思么小丫头
第五百二十七章 首战
影卫们面面相觑,还是糊涂:“可这和放出北郊禁军,襄助王俭不是背道而驰么若要逼王俭动用南郊禁军,难道不是该帮着郑家公子到底是帮着哪头”
“王俭不是傻子。南郊禁军的重要性,我们知,王俭肯定也知。若不会逼到绝路,王俭不会冒这个险。得先把王俭捧上去,再重重摔下来,狗才会急得跳墙。”
江离淡淡解答,眼眸微眯,谷中两军厮杀的惨景,却只激起了他浑身一股战意,脚踩白骨命为刀,问我儿郎建功业,舍我其谁。
男子身上的气势逐渐攀升,不是棋公子,而是另外一种更高贵的上位者,光风霁月,威严天成,让影卫们都腿脚发软,扑通声跪倒。
“属下们多嘴!这就按公子说的办!请公子恕罪!”
江离看向石案上棋局,眸底有火焰炽盛,宛如修罗,深处却又藏着一抹深情:“卿卿……我会夺得一切……然后守护你我的余生,等我……”
江离眸底的火焰炽烂到极致,将他整个人都沐浴在了华彩中,他才怀中掏出一个令牌,砰一声扔给影卫。
“属下遵命!”影卫们只过眼半个,就愈发敬畏地下拜,脊背都伏到了地上。
那令牌玄铁赤金,蛟龙腾云,上面一个煌煌大字:越。
令出,战起,棋局痛快。
随着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一群精兵襄助,北郊禁军扭转战局,势如破竹,顷刻突破了郑家防线,郑家人头纷纷落地,鲜血成河,毫无还手之力。
“支援王大人!清君侧王长安!”北郊禁军将军刷一刀,斩落一个郑家亲兵的脑袋,胜利在望,得意地大喝道。
“破明德,王长安!”北郊禁军们也欢呼起来,气势如虹,刀戟高举,纷纷策马狂奔,朝明德门而去,郑家残兵败将试图阻拦,却根本挡不住半步。
看着北郊禁军呼啸而去,郑家领兵的一位嫡公子恨恨地啐出口鲜血:“该死!明明我们不落下风!从哪儿冒出来的喽啰,各个战力惊人!难道北郊禁军事先就藏了人,反倒是我们中了计”
郑家家主郑诲从一旁驱马上来,齿关咬得咯咯响:“不是北郊禁军,而是第四方。只是老夫不明白他的意图,棋局中最猜不透的他,果真动手了么……”
“他这场变乱除了王家,皇帝,晋王,还有第四方谁”那个郑家公子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煞白。
“我儿无需担忧。晋王那边有陇西李为首的兵力,还有观望的清河崔氏。就算王俭多了北郊禁军襄助,也不一定就赢得了。”郑诲看向年轻公子,那张脸颇肖郑斯瓒,他最得意的却去得最冤的儿子,郑诲微微红了眼,“斯珲,虽然你是庶出,但老夫看重你的能耐。你嫡兄去得早,你斯璎姐姐又被蒙了眼,老夫如今只能仰仗你了。”
郑斯珲握紧了手中染血的剑,年轻的眉眼间,英气荡涤:“爹爹放心!珲儿定不负爹爹信任!不负斯瓒哥哥遗愿!攘除逆贼,效忠皇室,珲儿定率领郑家,建功立业!”
郑诲欣慰地点点头,目光触及遍地郑家子弟的尸身,鲜血浸透了他的盔甲,苍白地一声长叹:“撤!”
残阳如血,白骨鬼啸,长安城中每一处都上演着刀光剑影,权力的棋局已经进入白热化,胜出为王,落败为鬼。
随着北郊禁军击败郑家,五千精英兵力迅速抵达明德门,支援王俭,僵持的战局顿时扭了个弯。
“是北郊禁军!是老夫的人!天助我也!天助我王家!”王俭手搭凉棚,远远看到写着“北”字的旌旗,得意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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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崔宴
晚风轻拂,却吹不走空气中的血腥气,微醺的暗夜中,有还来不及归去的将魂苦啸,百姓们躲在窗户后,熄灭灯火,为未知的命运而低泣。
长安城漆黑一片。除了皇城朱雀门,晋王驻军的营帐,和长安城中,王家驻军的营帐,才有两处灯火通明。
三日攻城,俱是疲惫,两军达成共识,暂作休整。然而天下都明白,这只是做梦般的和平,太阳升起之时,战火会重新点燃。
城中悄寂,战士们累得还来不及脱去血衣,就鼾声四起,纺织娘叫得恹恹,朱雀门外王家营帐连成片,占去城中大半。
李景霆站在皇城角楼上,看着这一幕攥紧了拳头,浑身的伤都还往外渗血,他根本睡不着,不过三日,下颌已经长满了青胡茬。
忽的,一个声音从后响起“禀王爷,崔宴带到”,旋即,是两个人跪拜的微响。
李景霆压下脸上波动,淡淡回过头,陇西李家主李圭带来一个男子,正在对他行礼,膝盖触地间,又印下两个血圈。
李景霆心下微酸。连忙扶起李圭:“李家主无需多礼。明德之战,您也受了伤罢,今晚好好歇息下。明日才有力气,再向逆贼讨债。”
李圭自嘲地笑笑:“我这把老骨头,劳王爷担心了。连王爷千金之躯,都血战在前,我陇西李岂敢言怯。不过是一时失利,王爷无需自责。就算王俭小人得志,也绝不会攻破这皇城。老夫信皇室,王爷也该信李家的先祖。”
李景霆脸色缓和了两分,拍了拍李圭的肩:“李家主放心,明日的策略,本王会好好合计,定不会叫逆贼脏脚,辱我天家之城半步。”
李圭点点头,又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宫城角楼之中,便剩下了李景霆,还有那个低着头的男子。
晚风夹杂着血气拂来,角楼灯火朣朣,长安城千疮百孔。李景霆的目光忽的幽微起来,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在他身上攀升。
哐当一声,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横剑在手,伸到那男子面前:“崔宴。五姓七望之清河崔,难道还不远襄助本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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